“哼。”魔头黯然出神,似是自嘲地苦哼了一声,心道:“师父说得好啊,我受奸人唆使,原也可回头,只怨贪念太重,泥足深陷,如今只能成为武林那帮禽兽的眼中钉、肉中刺……唉,要那么多的钱财又有何用呢?”想到这里,魔头仰望苍天,怅然长叹,心道:“只可惜,我犯了这些杀孽,几十年来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倘若哪天真见了阎王,岂不是枉活了一世?”
索命阎王还在想着心事,韩夜却已经吃饱了,他凝视着手里还剩大半的野猪肉,秀眉紧蹙,心里想道:“真的不给那坏蛋吃吗?再怎么说这野猪肉也是他弄来烤好的,如果吃不完扔掉的话,会不会太过分了?”迟疑了良久,韩夜终于下定决心,他提着有些沉重的野猪肉走到山丘上,用腾出的手拍了拍魔头的腰。魔头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韩夜,却见这小男孩在用纯真的清眸望着他,男孩手举野猪肉,向他道:“我吃饱了!还给你。”
魔头注视着月光下的小男孩,黑脸上闪过些许惊异,片刻之后,这个魔头心里却又暖意骤起,带着几分欣慰、几分忧愁和几分悲凉,他笑了,笑自己可悲的人生,笑男孩可叹的天真。
“想不到除了师父,这世上还有一个小鬼肯关心我啊!哈哈哈!”魔头黑脸上伴着淡淡笑意,心里却想道:“这小鬼看似平庸,却有惊人的毅力和善良的内心,如果能好好教导一番,成就未可知啊。反正我此生罪孽深重,恐怕命也不久了,倒不如……”念及于此,魔头便用冷峻且略带期望的目光望着韩夜,那一刻,他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
韩夜被魔头盯得浑身不自在了,还以为魔头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作弄他,于是睁大了清眸、心惊胆战地问他:“你、你想干什么?”
魔头的眼神恢复到了从前的冰冷和漠然,只见他把目光一移,看向小孩身后的那堆篝火,嘴里则淡淡扔出一句:“明天早些起来,我要教你武功。”
这句话虽然只有寥寥十几字,包含的意义却非常深刻:仇家的儿子又如何?为了回报那不经意的一次关心,他可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只不过,魔头主动提出要教武功,韩夜却是未必肯接受的,一则他本身对学武就很排斥,二则他也不希望让一个魔头来教他武功,于是他使劲地摇头反对道:“我不要你教,爹说学武之人要一心向善,你是大坏蛋,我不学你的武功!”
索命阎王从来不理会别人的反抗,只是朝韩夜阴冷一笑,道:“学不学可由不得你,别忘了,你还中了我的毒呢!哼哼!”
经索命阎王这一说,韩夜没觉得身体不适,却仍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或许他是天真地以为毒发时只有胸口疼吧?只见这小男孩急着紧锁清眉,大声冲魔头骂道:“你、你好卑鄙!”
“多谢夸奖,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哼哼!”魔头很喜欢逗韩夜,因此故意面上装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用黝黑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小鬼,谁让你栽在我手上?认命吧。”
韩夜又气又恼又无助,双手用力甩开魔头拍他的那只大手,预想到明天魔头一边教他武功一边折磨他的情景,这男孩竟是往地上一蹲,双眉耸动,低声抽泣起来……
人终归是要睡觉的,一觉过后,太阳就会把冷月赶下,然后自己爬上天边。
仲夏的清晨,山林里也有一些微凉,索命阎王老早就醒了过来,只见他一手拎起熟睡中的韩夜,朝着韩夜的面门大喝道:“起来!跟我学武!”
魔头粗犷的声音令韩夜震耳欲聋,也令他只觉烦闷无比,当下这男孩便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自己被魔头拎了起来,慌忙在空中晃动四肢挣扎,并怒道:“凶什么啊你?我会照做的,快放我下来!你这个坏蛋!”
于是,魔头把拎起的韩夜又放回地上,见这男孩慢吞吞地整理着衣服、目光懒散、颇有些敷衍之意,便一脸肃穆地开口训道:“学武之人应当虚心受教、刻苦修行,如果一开始就抱着应付了事的心态,效果必然不佳。”
韩夜不以为然地撇起小嘴,心里骂道:“你个大坏蛋!如果不是被你逼着,你以为我很想学你的烂武功啊!”
魔头看到韩夜那表情,也没大当回事,只见他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沉思了一阵,继而他又走到韩夜跟前,在这小男孩的胳膊、大腿上各捏了几把,最后还抓起男孩的手腕,凝神探了一下筋骨。韩夜睁着惊诧的清澈秀目,莫名其妙地看着这黑汉子,实在不明白他想干些什么。许久之后,魔头紧锁的浓眉却渐渐舒展了,他微微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道:“好,这小鬼根骨奇佳,确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也不知韩风那个蠢材怎么教儿子的,如此美玉也不懂细心雕琢。”魔头暗骂韩风之时,或许还不知道并不是韩风不会教儿子,而是他儿子生性贪玩懒散、压根没心思学武。
小男孩被魔头摆来弄去,早觉心烦了,终于小脸微怒,忍不住口里问道:“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魔头也懒得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学武应当内外兼修。今日先教你玄元真气的入门,然后带你练一下基本功,等你的筋骨和内功修炼到一定程度了,我再教你武术与身步。”
“玄元真气?”小男孩略为疑惑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魔头耐心地道:“真气有很多种,武林人士多称为内功心法,修仙之士则称为灵气,它们的用途虽然不尽相同,但大多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而我要教你的这玄元真气,是蜀山派密修的不二真气,师父把他教给我,我便把它传给你,希望它能对你以后的武学有所帮助。”说着,魔头便细心讲解真气的奥妙,他道:“蜀山之所以能成为仙界第一大派,全在这个玄元真气,据我所知,它共分十境,分别是紫境、靛境、蓝境、青境、碧境、黄境、橙境、彤境、赤境和沧海之境,到了沧海之境便可飞升成仙,但我修炼得少且天资不高,尚在青境与碧境之间徘徊。”
韩夜还是小男孩,忽听索命阎王谈起神秘的修真炼气,顿时来了兴致,便抬首好奇地问道:“我听长辈们说修炼内功是件十分麻烦的事,那玄元真气练起来是不是也很麻烦啊?”
“最麻烦的在于时间。”魔头道:“玄元心法是一种将天地灵气收归己用的心法,修炼过程十分漫长,耗时极多。有的人修炼了上百年,也不过才到橙黄之境,听说蜀山掌门长风道人花了四百多年才修炼到沧海之境。”
小男孩边听边想,不由地讶道:“天啊,那有很多人老死也修不到那么高了啊!”
“那倒未必。”魔头面色平和地道:“我说过了,真气是可以延年益寿的,而玄元真气道法玄妙,修炼的境界越高,存活的寿命就越长,持之以恒,终有一天能与天比齐!”
韩夜听得有些兴奋了,也顾不上与魔头对立了,饶有兴致地开口笑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想学!”
魔头面色凝重、意味深长地眯眼看了一下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盘腿坐于地上,身子摆正,两肘靠在双膝上,双手合叠,双目微闭,他道:“想学就必须按我说的来做,先依我的姿势摆好吧。”
“哦。”韩夜应了一声,连忙坐到魔头右侧,瞟了一眼身旁的魔头,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摆姿势,模样甚是天真有趣。
魔头接着道:“玄元真气练起来虽然很困难,修炼方式却颇为简单。修炼共分三个阶段,即感气、引气和固气,感气就是感应体外游离的灵气,引气就是将体外游离灵气引入体内,固气就是将引入体内的灵气吸纳巩固,如此循环往复,体内积蓄的灵气越多,玄元真气的境界就越高。但要注意一点,人的身体就像一个装酒的酒袋,灵气就好比那源源不断的酒,如果酒袋容量不足,那便装不下太多的酒,强行装入太多反而会撑破酒袋,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走火入魔’。”
韩夜听得似懂非懂,一脸惑然地问:“可是,这些东西我怎么学得会呢?”
索命阎王平淡地道:“不要废话,照我说的做既可。”毕竟玄元心法的口诀艰涩难懂,直接传给这小孩,恐怕也只会弄得他一头雾水,于是索命阎王索性直白地道:“闭眼,不要想别的东西,专心感受天地间那些游离的灵气,一旦感受到它们在你的身边飘荡,你可以试着用自己的意念将它们引入躯壳中,这一步成功后,再将灵气转为体内的真气,巩固精神魂魄,便已完成了一次练气循环,也可说是运行了一个周天①,而周天运行的次数越多,吸纳的灵气就越多,玄元真气的境界也越高。”
韩夜听着魔头的话,不禁饶有兴趣地试了起来,但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根本就没耐心,加上心里又兴奋,只修了半柱香时间他便睁开眼来,失望地摇头道:“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魔头眼睛仍旧闭着,口里却不屑地道:“哼,炼气时要保证气息平稳、运行通畅,因此心境也一定要保持平和,像你这种既兴奋又没耐心的小鬼,还是趁早别学了吧!”
“不!我偏要学!”韩夜断然否决了魔头的话,并不是有心和那魔头赌气,多半是心里确实想把玄元真气练好,所以他只回了两句便又打坐练起气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到了临近正午之时,烈日当空照耀,原本有些昏暗的树林渐渐也变得明亮起来,无数强光穿过树叶投到地上、也投到正在打坐的魔头与小孩身上。经过了将近三个时辰的修炼,索命阎王只觉精神抖擞、状态大好,于是他睁开炯炯有神、锐利如电的双眼,右手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然后看向仍在盘腿闭目的小男孩韩夜,半晌,这黑汉子竟是微微一笑,心道:“出乎我意料了,以这小鬼的毅力,应该不需要太久就能学会感气了。”
其实,为了进入平心静气的状态,韩夜可算是花了不少时间、费了不少工夫,但付出总有收获,待全身心入境时,这男孩才顿觉玄元道法之高妙:入境伊始,耳旁的鸟声、蝉声和风声便渐渐远去,只剩躯壳里隐隐传来的心跳,全身愈见舒张,吐息也趋于平稳,然后,他终于发现,天地犹如沧海,生灵如沧海之一粟,天地间的浩然灵气如同无穷无尽的海水,将渺小的生灵深深浸在其中!在那片灵气的海洋里,韩夜安宁地沉浸着,忽然之间,他又感觉全身的毛孔正逐渐放大,如潮水般涌来的灵气直往他的身体里钻来,穿过皮肤孔隙,触动体内经脉,竟让人觉得隐隐发痒、微微发凉!
小男孩尚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只知全身的感觉很奇怪,便解除了炼气状态,睁开秀目,盘坐的姿态改为跪坐,他直向魔头问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全身发凉发痒呢?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啊?”
魔头本来还想笑话韩夜无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便一脸震惊地问:“你说你觉得痒?”见韩夜肯定地点了点头,魔头不禁一愣,接着又惊又喜地心道:“奇才啊!炼气状态下,只有当灵气透过外皮时,才会让人觉得发痒,如此说来,这小鬼已经领悟了引气,逼我想象中不知快了多少倍啊!”
小男孩看着魔头那张变化无常的黑脸,心中一阵紧张,生怕自己不幸撞上了魔头所说的“走火入魔”,于是急切追问道:“喂!我到底有没有啊?”
“没事。”魔头随口应了小男孩一句,接着又低头紧锁眉头,心道:“这小鬼炼气天赋奇高,确是可造之材,只是体魄不强,真气再多也装不进;武艺不好,真气再高也使不出。再看来要多在他的筋骨体魄上下功夫。”魔头如此想着,不禁微微颔首,黑面上现出一丝坚决。
韩夜没大注意魔头的面部表情,他知道修炼没有走火入魔后,又想坐回去继续炼气,却被一只黝黑的大手拦住,大手的主人道:“先不急着炼气,以后多的是时间,还是让我先教你武艺吧。”
“啊?”韩夜愁眉苦脸地盯着魔头,然后垂头望地,显然不大乐意。他身在名门之家,娇生惯养、最怕吃苦,炼气又好玩又不必受累,他自然感兴趣,但习武就相对而言烦人多了,他可不愿每天累得腰酸背痛、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魔头可不会由着小男孩的性子来,只听他道:“学武讲究循序渐进,根基扎得稳,武功练得深,我看你身上没几点功夫,先从基本功教起吧。”魔头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然后冷冷瞟过韩夜全身上下,道:“你先扎个马步给我看看。”
“天啊,又是扎马步!”韩夜一听魔头叫他扎马步,脑子里便“嗡”地一声,人差点没晕过去,要知道,他在鸣剑堂最恨的就是扎马步,扎久了腰酸腿麻还是其次,关键是训练过程实在太枯燥,以至于年少贪玩的他宁愿被父亲责骂或打一顿,也不愿去扎这个马步。
韩夜迟迟不动,魔头也有点不悦了,他皱眉道:“还磨蹭什么?马步扎不好,中午别吃饭!”
不说吃的倒好,一说中饭,小男孩马上又觉得肚子饿得慌了,他摸了摸咕咕作响的小肚腩,吞了吞唾沫,经过一番思想挣扎,最后还是把短袖挽到肩上,膝盖弯下,双拳伸出,在那日光下的林子里扎起了马步。魔头围着小男孩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他扎马步的姿态,不禁叹气摇头,气道:“唉!一塌糊涂!”说罢,魔头便把双手负于身后,往林子深处踱步而去。
小男孩本以为魔头是去抓食材做饭,不免送了口气,一边想象着美食一边咂巴了几下小嘴,仿佛口中已咬到一块大烤肉了。但是,过了一会儿,魔头竟是又背着手走了回来,似乎身后多抓了一样东西,但见他面色严肃地走到小男孩面前,忽地伸出右手,“唰”地一声,右手上一道长长的影子打到小男孩的手臂上。
“哎哟!”韩夜痛叫一声,定睛一看,原来魔头右手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虽不算很粗,却也十分坚韧,直把韩夜手臂抽出一道细长的红印。韩夜这下可火大了,秀眉紧蹙,一双愤恨的清目直瞪着魔头,他怒道:“你干什么!”
魔头冷冷地看着韩夜,缓缓挤出一句:“手要伸直!”
韩夜实在受不了魔头的刁难,立刻撤了马步,双臂环于身前,把头偏向一边,赌气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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