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贵这些话,不能不说。当年燕庄主能够给阿贵一个机会,今日燕三公子,也给了你一次机会。这么多年阿贵心里虽然一直痛悔,可是对燕庄主。。。。。。感激莫名无以为报。。。。。。有些错,是不能犯的,你明白吗?”
“晚辈明白。”
“明白就好。”阿贵叹息,“有些机会,只有一次,你。。。。。。好自为之。”
“晚辈铭记前辈教诲。”
“甚好。”阿贵笑着说:“阿贵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怀了,你们两个小子,今日就陪贵叔多喝几杯,今日饭菜酒钱,一概算在阿贵头上,哈哈,喝!”
三个人开怀痛饮,菜反倒没人去吃了。
其实很多酒鬼都明白一个道理,再差的酒,也比最好吃的菜更美味。
三个人喝了半天,云飞开始觉得醺醺然的时候,坛子里的雪白,终于被喝光了。
云飞咂了咂嘴,暗自叹息,还是忍不住举起酒坛摇了摇,仿佛能把酒给摇出来。
酒没摇出来,倒是把云飞脸上摇出一丝惊异,“坛底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阿贵一掌挥去,酒坛的上半部分从窗口飞了出去,坛底却留在桌子上纹丝未动,就像一把快刀削去了一层豆腐。
“前辈掌力非凡。”云飞赞道。
坛底摆在桌子上就像个碟子,碟子中间,盛开着一朵洁白的莲花,细细看去,花瓣仿佛是透明的。
“这个难道是。。。。。。”
“雪莲。”燕碧城接道。
“没错。”阿贵笑眯眯地说:“千年雪莲。”
云飞眼睛瞪大了,“晚辈还以为这都是说书的瞎编的,原来真的有?”
“真的有。”阿贵点点头,“不过不多,我只找到了三朵。”
只是这几句话的时间,那朵雪莲周围竟然迷迷朦朦的生起了一团雾气。
“怎么好像这雪莲还是活着的?”
“本来就是活着的。”
“前辈这坛酒,已经封存了多久?”
“十五年。”
“奇物。”云飞赞叹,“世间奇物。”
“开眼界了吧?哈哈,这是我阿贵的镇铺之宝,寻常人等,看到一眼都不容易。”
云飞大点其头,“难怪这坛雪白喝起来沁人心肺,直令人神清气爽。”
“你还算识货。”
“若是把这雪莲浸入清水中。。。。。。”
“你就能得到一碗冰水,比冰还冰的冰水。”
“若是把这朵雪莲投入井中。。。。。。”云飞满眼期待。
燕碧城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雪莲逢土而入,就算你挖穿了井底,挖到地府里,也找不到。”
“哦?”云飞想了想,“贪多反倒一无所得,这本就是世间的道理。”
“幸好你还记得。”
“记得记得。不过晚辈还有个主意。”
“说说看。”
“若是熬上一大碗梅子汤,那么岂非。。。。。。”云飞吞了口口水,“明年夏日,晚辈就想。。。。。。”
“你想喝冰镇梅子汤?”阿贵的眼睛瞪大了。
“正是。”
“别说一碗,就算一滴滴上去,这朵雪莲也会顷刻枯萎,神仙也救不回来。”阿贵有些愤然,“你岂非暴殄天物?”
“这么说只能喝冰水了。”云飞有点泄气,“不过也未尝不可。”
“只要你肯费些力气,到高山上取来积年冰雪,化成水,的确未尝不可。”
“这个。。。。。。这个还是从长计议。”
“嗯。”阿贵点点头,“云公子什么时候有空,不妨告诉阿贵,有劳。”
“嘿嘿。。。。。。若是把这朵雪莲吃下去。。。。。。据说书的说,就可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阿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书的说的事情你也相信?”
“本来不信的,可是今日见到这朵千年雪莲,可见说书的话,也并非全不靠谱。”
“会不会长生不老,与日月同辉,阿贵实不知道,不过,吃下去之后,立刻经脉停滞,脑髓凝固,阿贵倒是知道的,若是你内功还不错,立刻引阳气相抵,还能落得个痴呆,若内功不济,顷刻毙命,全身都会浮起一层冰,经年不化。”
云飞做了个鬼脸。
“始皇帝雄才大略,一统六国,穷天下之力,也未尝寻得所谓长生不死之法。”阿贵唏嘘,“人世间,岂能真有什么与天地同寿之说?”
“前辈灼见。”
“这千年雪莲,为天下至寒之物,整棵塞进肚腹中,哪有人受得了?不过古来帝王,得此奇珍,倒是另有一番功用。”
“什么功用?”
“陪葬。”阿贵继续唏嘘:“帝王驾崩,可把千年雪莲给陪葬的内臣或嫔妃吞食,可保其尸身多年不腐,栩栩如生,不过必须要在活着的时候吞服,不然无此功效。”
云飞摇了摇头。
“据说这千年雪莲被活人吞服,如被烈火烧身,痛苦不堪,所以凡被强行灌食雪莲者,须先用秘法使其痴呆昏迷,变成一具活尸方可,不然死的面色不善,有伤皇家之祥和。”燕碧城说:“所以皇上自己,虽自知必死,也不会去吞服的。”
“好好的一件奇珍,竟被用的如此惨无人道。”云飞说:“人心,实在可怕。”
“可怕的事情,阿贵也曾做过。”阿贵说。
云飞慢慢点了点头,“云飞,何尝不是。”
“酒性尚未尽。”燕碧城用食指敲着杯子,“贵叔的血红,该是还有吧?”
“有,有。”阿贵说:“只是那两坛雪白,阿贵着实是想留下来。。。。。。小少爷,还请多多包涵。”
“燕三明白的。”燕碧城笑着说:“贵叔多虑了,燕三正该多谢贵叔才是。”
阿贵出去提了两坛血红回来,一坛放在木板下,一坛放在木板上,敲开了泥封,笑了起来:“不过这血红,还有一个喝法。”
“贵叔请指教。”俩小子都兴致勃勃的样子。
阿贵抬手,把那朵雪莲倒进了血红的酒坛里,摇了摇,停了一会儿,把酒倒进了两个人的酒杯里。
酒色已经清澈,粘稠依旧。
“这是血红的一点妙处。”阿贵扬了扬手,“两位公子试试。”
两人急忙举杯喝酒,饮尽之后,大为赞叹:“果然绝妙。”
“呵呵,虽不如雪白,但也勉强下得肚腹了。”阿贵甚是得意:“阿贵就陪两位公子尽了今日的酒兴。”
“哈哈哈。。。。。。”三个酒鬼狂笑。
不知不觉,欢声笑语中,黄昏已至。
天色金黄,凉风习习,草木的清香,也愈加浓烈起来。
黄昏,总是一个让人觉得温暖,伤怀,却又欢快的时刻。
黄昏是一个适合喝酒的时刻。云飞已经用筷子敲着酒杯唱了起来:“五花马,千金裘,将出换美酒,同销万古愁。”歌声苍凉,闻之令人心伤。
“好歌。”阿贵拍了下木板,砰的一声,“当真好歌。”举起酒杯,和云飞碰了一下,“你隐去几字,是避我贵大老板的忌讳,你还没喝多,你不喝多今天就不准走,我阿贵越来越喜欢你这小子了。”
云飞放声大笑,“贵叔抬爱。”
又喝了几杯,云飞觉得有些饿,桌子上的菜也早就吃光了。
他知道燕碧城也已经饿了,因为他看着空盘子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个酒鬼也都明白另外一个道理:喝酒后饿的特别快,而且开始觉得饿之后,就会非常饿。
“阿贵再去煮几个菜。”阿贵欲起身。
“不如云飞去寻点野味,等下劳烦贵叔炙烤一下,可好?”云飞看着燕碧城。
燕碧城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云飞发出一声呼啸,从窗口里穿了出去。
“这小子不错。”阿贵说,“小少爷是不是还不放心?”
燕碧城笑了笑,“我总是会有些不放心的。”
“可是阿贵知道小少爷若是今日出手杀了这小子,怕公子一世都无法心安。”
“贵叔若没有阻止,我已经杀了他,我本来是宁愿。。。。。。”
“小少爷若今日出手,是为以前,还是为以后?”
“为以后。”燕碧城叹道,“燕三今日是错了。”
阿贵摇了摇头,“小少爷的胸怀,阿贵自惭形愧,其实在小少爷面前,阿贵不配说什么,做什么。”
燕碧城长叹,“贵叔何苦如此说。。。。。。”
“阿贵老了,有些唠叨,不过还是能和你们这两个小伙子再喝几杯的。
“那就再好也没有了。”云飞站在窗口旁,笑着说:“喝酒之前,还要再劳烦贵叔。”手里拎着只山兔|奇…_…书^_^网|,还有只野鸡。
“若是不够,云飞再去寻两只。云飞是怕吃不完,倒白白杀了野兽的性命。”
“差不多了。”阿贵站起来接过野味掂了掂,“你这兔子倒是寻的蛮好,这么肥的兔子,我在这山里都不常看到。”
“自然。”云飞得意洋洋,“兔子要肥些烤着才美味,云飞寻这只兔子寻了半天。”
“好轻功。”阿贵举了举大拇指,“也确懂得些野味。兔子配山鸡,你这几年的狼肉没白吃,是行家。”
“贵叔过奖,呵呵。”
“不过。。。。。。”阿贵笑着问:“你可知烧烤野味,如何最美味?”
“围着火堆边烤边吃,风味最佳。”
阿贵又举了举大拇指,“你俩小子去堆起柴火,我去清了野味的内脏杂物,配些调料就下来。”
两个人一人提起一坛酒,穿着窗户就出去了。
里外糊满调料的野味,在火上烤着,云飞在不断的转动着。
四周尽黑,火堆却既热且亮。
油脂开始滴落在火堆里,泛起一缕缕的烟,嗤嗤作响,肉香四溢。
三个人坐在空地上,在吃烤肉。
边吃边烤。
边烤边喝,阿贵时不时把酒一杯一杯的撒在火堆上,于是在火焰的起落中,酒香也随之四溢,同肉香混合在一起。
三个人的鼻孔都在吸着气。
三个人吃着,喝着,笑着,说着,唱着,终于累了,就倒卧在火堆旁,渐渐安静下来。
早起的鸟儿在远处吃虫子。
火堆已经熄灭。
燕碧城和云飞,已经走在回山庄的路上。秋露处处,沾湿了他们的鞋子。
“我在想,庄主当年。。。。。。”云飞停了停语声。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他并不愿意打扰秋日黎明的安静。
秋日的黎明里总是有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有点像寂寞的东西。
燕碧城走在前面,没有说话,他的全身仿佛也凝结着秋露的水汽。他在走但走的很慢。
他走的,好像很孤独,好像走在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上,并且,是一个人。
“。。。。。。真的要救的,其实不是贵叔。”云飞说完了他的话。他的话依然轻的就像秋日飘落的叶子。
说完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他的眸子里,也充满了寂寞。
他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尾指的顶端,那里缺少了本来该长着指甲的一部分,光秃秃的,就像落光了叶子的树木。
树木在秋季落光了叶子,还会在春天里长出来。
人所失去的,是否还能有机会,重新再找到。
生长,难道只是为了落尽吗。一个人迟早总会失去所有他曾经拥有的东西,他唯一不会失去,无法失去的,只有他自己。
“要救的其实是福叔。”燕碧城的声音,就像这个初秋的黎明里吹过的一阵细微的风。
“庄主来吃那顿饭,却沉默不语的意思,我想贵叔猜的也并不对。”
“每个人能够猜到的,其实都是他愿意猜到的东西。”
“其实我想,庄主是为了福叔,才会到贵叔那里看一看的,庄主并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话要同贵叔讲,所以庄主非但沉默,也没有和贵叔喝半杯酒,我知道庄主只和自己的朋友喝酒,庄主时常会去找福叔坐在厨房里喝几杯的,福叔也总会额外的做上几道菜。”
“你是说家父只是以福叔为友,对贵叔,却不同?”
“属下以为,贵叔尚不配做庄主的朋友。”
“也许仅仅知道自己错了,并不够。”
“公子以为,这些事情,贵叔真的没有想清楚吗?”
燕碧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云飞说:“你的看法呢?”
“我想贵叔或许早就清楚了。”云飞也停下脚步,“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或许他还是希望能为自己保留一些尊严。”燕碧城说:“所以他宁愿几十年不洗脸,也没有勇气去找福叔,还搭起了这样一间酒铺。”
“公子认为,如果贵叔去了,福叔一定肯原谅他吗?”
“会的。”燕碧城看着天际,轻声叹息,“只是,贵叔也许依然还没有学会在自己的长兄面前认错。”
“也许这正是庄主希望贵叔去做的事情。”
“我想是的。”
“只是贵叔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肯,所以庄主,也没有再去过他那里。”
“改变一个人,通常需要很久。”
云飞深躬,“属下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我确不该杀你。”燕碧城转身走出去,“我们现在回去,正赶得上吃早饭。”燕碧城转身,待到云飞走到和他并肩,才又举步,“不知今日的早点是什么。”
“豆浆油饼。”云飞应到。
“你是位好管家。”
“属下知道这是公子喜欢吃的早点。”
“嗯。”燕碧城用力点了下头,“难得云兄如此有心,我现在就想喝一大碗豆浆下去,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家里的早点了。”
“其实云飞。。。。。。”云飞忽然拉住了燕碧城的手臂,于是两个人又停下了脚步,“云飞是真的敬慕公子,愿意追随在公子左右,终生不悔。”
燕碧城看着云飞的眼睛,他看到云飞俊美的眼眸中,慢慢泛出点点的泪光。
云飞的魅力,甚至已经俊秀的有些柔弱,有些女孩子气。
燕碧城却在这双眸子里看到了极其坚强的意志,和决心。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同狼和残暴一起长大之后,竟然会有如此俊美,奇异的魅力。
燕碧城很认真地问:“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
云飞很认真的点头:“将来有一天,公子会信任云飞的。”
燕碧城很认真地说:“我在期待那一天。”
“到了那一天,云飞希望公子,能视云飞为友。”
“我亦会尊你为兄,燕三信任的人,都是燕三的朋友,兄弟。”
“能成为燕三公子的朋友,云飞此生,就已经没有缺憾了。”
燕碧城笑了起来:“燕三也是个可以被朋友信任的人。”
云飞的泪水已经流到了面颊,“云飞,多谢燕三公子。”
“你也喜欢喝豆浆?”
云飞微笑,“尤其是山庄里的豆浆。”
“那我们还不快去。”燕碧城拉着云飞走出去。
两个人这一次都走的很快,几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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