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行法师和金忠相视而笑。
万古雷道:“晚辈今夜向二位辞行,殿下骤失心智,在此已无可为。”
道衍法师笑道:“此病并非不可治,但病在心中,药剂不灵,是以老钠束手等待。”
“这话何意?师叔不妨讲明白些”
金忠笑道:“老夫为贤侄解疑吧,法师之意,殿下病根在心中,无药可治。
但只要等待些时日,疯病不治自愈。“
“咦,以王爷之尊,抛头露面街巷之间,夺食于面摊饭馆,有失体统,若不是有病,这种种行为岂是装得出来的?哪会不治自愈呀!”
道衍法师收敛了笑容,道:“你知道护卫队有个百户密告朝廷,说燕王图谋不轨的事吗?”
万古雷道:“知道,听说他和邹强、吴绍南两人跑了,季国盛前辈手下的两名得力校尉被锦衣卫捕走。说邹强、吴绍南,我本该对他们起疑的,在太平府时,我曾见两人摸出封书信给晋王府的人看,王府的人本把他二人当成我与罗斌弟,见书信便不打扰他们。现在想来,他二人大概是锦衣卫的密探。”
金忠道:“季国盛未识破他二人身份,至今懊悔不已!”
道衍法师道:“两名校尉在京师被锦衣卫严刑拷打,招出了王府打造兵器、训练士卒的种种内情,被皇上下令处决。王府现在已无机遇可言,朝廷随时会对燕王下手……”
万古雷道:“事已如此,为何不反?要坐以待毙吗?”
金忠道:“重兵压境,孤立无援,殿下顾虑重重,因此便称得了狂疾,命护卫百户邓庸上京呈送奏章,以使皇上得知殿下得了疯疾。这是个缓兵之计,……”
一顿摇头道:“这一招哄得了皇上,却瞒不过诸大臣的眼睛!”
万古雷讶然道:“既知无用,又何必……”
道行法师道:“情势对我等不利,都督来忠领马步三万守开平,原燕王制下精兵,也拨给他节制。此外还有彰德、顺德、山海关、临清都驻有重兵,况北平府城内又有指挥使谢贵监视燕王,情势真是危如累卵!”
金忠道:“这危如累卵四字一点不过分,今年以来,除湘王自焚,齐王、代王、眠王相继被废,现在该轮到燕王殿下了!”
万古雷不解道:“情势危急,火烧眉毛,两位为何不劝殿下起
事,难道就这么迟疑坐困、引颈就戮吗?殿下打的究竟什么主意呀。
金忠道:“殿下并非不明大势,由于我方太弱,拖得一时算一时。”
道衍法师道。“还未到火烧眉毛的时候,真要烧了眉毛,不得不反矣!”
万古雷道:“这么说要等到何时?”
金忠道:“快了,贤侄可作好准备。招之即来、要稳住军心,不可大意。”
道衍法师道:“一旦燕王举事,成败全在师侄一人身上,老衲确信师侄不负众望!”
万古雷起身行礼:“晚辈深知重任在身,即日起枕戈待旦,剑不离身,招之即来!”
金忠道:“贤侄还须小心,天豹卫除殿下本人以及老夫、法师外,其余人均不得调派一兵一卒,以防奸细乘隙而人,中调虎离山计!”
万古雷道:“是,小任记住了。”
道衍法师道:“燕王或许还会到大街上癫狂,朝廷在城内密探不少,除了孙锐锋等人护卫外,贤侄也派耿牛、罗斌带人暗中保护。此外夜时加强王宫护卫,老袖与金施主住在宫中,有事即可紧急磋商。”
吩咐毕,二老匆匆离去。
万古雷当即把郭剑平等人叫来,说了种种情形,告诉大家,举事在即!
曹罡道:“奶奶的,俺已等待得不耐烦,天天窝在这里。实在叫人憋气!”
耿牛道:“俺也是不好受,就像关大牢!”
郭剑平道:“我也在等这一天快快到来,那时候再不用躲躲藏藏。”罗斌咬牙道:“有朝一日杀上京师,定要把锦衣卫这窝狐鼠碎尸万段!”
万古雷笑道:“只要皇上下手,燕王被逼无奈,就会豁出一切,举兵造反!”
一顿,收敛了笑容,续道:“但我等只有六百人,加侍卫队也不过八百余之众,不足千人倒举事时,要面对数倍、数十倍的敌人,能否抗得住对手的优势兵力,是举事成败的关键所在。各位,到时就看我们的了。
曹罡道:“放心,天豹卫以一当十,到时你我冲杀在前,定是所向披靡!”万古雷道:”我相信天豹卫足以对抗一支大军,这话不必再说。从明日起,耿、罗二位兄弟带十名弟兄上街,暗中保护殿下。今夜起,加派岗哨,大家辛苦些……”
过了几天,并未出事,燕王不再外出,在宫中躺卧。耿牛等里,充当两棵顶梁柱。
她决定对万古雷好些,过去对他有些失礼,她想作些弥补,以期使他和孙大哥携手,度过即将面临的、九死一生的争斗!
此刻她和钟玉桃前来,是奉了王妃之命。
季兰瘦了许多,万古雷有几分怜惜地看着她,温言问道:“季姑娘,生病了吗?”
季兰道:“没有呀,都是因为郡王们去京师,叫人心悬着呢,这么急,人还不瘦吗?”
钟玉桃也斜着眼,故意叹口气道:“就是嘛,除了三位小王爷,还有孙指挥使呢,叫我们季姑娘牵挂得心也碎了,人自然就瘦啦……”
季兰掐她一把:“死丫头,你敢笑咱!”
玉桃“哎哟”一声叫道:“好狠心……”
季兰脸红了,道:“万兄,王妃制作了一面大旗送给你们,天豹卫三个字是殿下书写的,王妃一针一针亲自把它绣了出来,那插着双翅的天豹,则是青娥队姑娘们绣的,有我、有玉桃她们。王妃说,下午给你们送过来。”
万古雷一惊:“啊哟,这怎么担当得起?”
钟玉桃道:“王妃说,用兵的时候到了,天池应该有一面大旗,让人人都看得见,举着它,无往不胜,所向披靡……”
万古雷道:“多谢王妃,多谢姑娘们”
季兰道:“咱为即将来到的风暴兴奋,又为它发愁,区区八百健儿,要对抗十倍于我之敌……唉,真不知到时候会是怎样一种景象!”
钟玉桃道:“姐妹们都在心里急着呢,人人勤练武功,恨不得到时候以一当百!”
耿牛忽然插话道:“你们青娥队只管在王宫呆着,不管皇帝老儿派来多少兵卒,自有俺天豹卫兜着,管叫它丢盔弃甲!季兰来了豪气,道:“别小看咱青娥队,巾帼不让须眉,到时走着瞧!”
姑娘们说了一阵闲话走了,万古雷等商议了下午迎接徐王妃的事、决定全体士卒披上崭新的盔甲。万古雷在燕王阅兵时派罗斌、耿牛回去,与黎成磋商,捐了一万两银子。燕王十分欣喜,命拿出部分银两给天豹卫制新衣,今日徐王妃亲授天豹旗。
大家都必须穿得干净整齐。命令传下去,弟兄们停止了练武作好准备。
下午,徐王妃在青娥队簇拥下来到后宫大院,只见天豹卫兄弟披挂整齐,右手持刀,左手持盾,一个个英姿勃勃,生龙活虎。
万古雷、郭剑平、曹罡、耿牛、罗斌走上前去,对王妃拱手行礼。
徐王妃含笑道:“各位免礼。授旗之前,有几句话要说,请各位将军带路。”
万古雷等齐声回答:“遵命!”
他们将徐王妃引至队伍前,全体士卒低头喊道:“参见王妃!”声音整齐宏亮。
徐王妃含笑点头:“免礼。”
遂收敛笑容,严肃说道,“先帝分封诸子,旨在屏藩、护卫国家。然先帝驾崩,王道废驰,骨肉相残,燕王及妾身等人岌岌可危。这都是京城几个奸臣唆使皇上所为。燕王不敢有背先帝嘱托,为国家、为社稷,不得不有所作为,这得仰仗天豹卫弟兄之力,我这里先行谢过。天豹卫定然不负众望,出师之日,所向无敌!”
弟兄们热血沸腾,齐声高呼:“效忠燕王,驰骋沙场,进死为荣,退生为耻!”
徐王妃眼含热泪,从季兰手中接过天豹旗,季兰、钟玉桃、丁小菊等帮着展开,只见旗底是黄缎,天豹卫是三个黑字,以黑丝线绣成,旗中有一头胁插双翅的豹子,形态威猛、栩栩如生,是请宫中画师画的,由黑缎拼缀而成。
李杰把准备好的旗竿送上,姑娘们把旗套好,李杰双手一抖,天豹旗舒展开来。旗长丈余,宽六尺余,弟兄们兴奋得高呼跳跃。
万古雷举手示意安静,他激动万分,有话要说。徐王妃贤德,他常听玉桃她们说起。王妃亲手绣制天豹旗,使他体会到王妃对天豹卫寄托着全部的希望,可以说全家老少的性命,都在天豹卫手中,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千钧重担。作为天豹卫的头领,他决不负众望。
他道:“弟兄们,王把亲手绣制天豹旗,是天豹卫全体弟兄的荣幸!天豹卫效忠燕王殿下,临阵杀敌。永不退后!只要有一个弟兄活着,天豹旗就不会倒!
“人在旗在,人亡旗倒!”
“人在旗在,人亡旗倒!”
六百壮士大吼……
徐王妃和姑娘们激动得流了泪。
此时战鼓咚咚,按预先的布置,罗斌擂起了鼓,壮士们按阵法变换队形。李杰高举天豹旗,不时将旗甩开,站在阵中心。
徐王妃无比激动,她从勇士们身上获取了力量,鼓足了信心。从一开始起。
她就支持燕王图谋大局,舍此别无出路。削藩之后,一家形同囚徒,性命朝不保夕,不如冒险一搏。她夜夜设香案祈祷,保佑燕王继承先帝大统。在局势日趋紧张之后,她日夜悬心,深知双方力量悬殊,天豹卫是燕王惟一的依靠,她对无药卫便频频加以关怀。看过天豹卫与侍卫队比武之后,她确信天豹卫勇士能以一当十,是一支精兵,便萌生了绣制天豹战旗之念。
看着勇士们操练,她感到万分欣慰……
她确信,燕王雄才大略,帝业必有成!
第六回 同室操戈
燕王装疯,实出无奈。
他知道内部奸细已把王宫内的秘密报奏朝廷,皇上一旦下手,燕王府将被夷为平地。
他手下的精兵早已调离,惟一捏在手中的不过是侍卫队和天豹卫,加起来不过八百余众。凭这点军力,无法和朝廷数十万大军对抗。他推一的办法是麻痹朝廷,使朝廷相信他既无野心又无才干,是个平庸之辈,以延缓时日,时间拖得越长越好,让他有充分的准备。
这一招,如能使北平都指挥使谢贵和布政使张某人都相信了,他们准会上奏朝廷。
时值盛夏,谢员等人来探病时,他正围着火炉烤火,嘴里不断叨叨着:“冷啊,好冷啊……”见有贵客到,他似乎并不认识,又好像似曾相识,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颤抖着去抓拐杖,嘴里仍在说冷。好不容易站起身,却又趔趔趄趄步履不稳,这哪里还有一丝王爷之尊。
谢贵道:“殿下,微臣和布政使张大人特来拜见,不知殿下患的什么病?”
燕王哺道:“冷、冷、下雪啦……”
谢贵和张大人面面相觑,作不得声。
张大人道:“殿下当以贵体为重,早请名医诊治,以期早日康复,则臣等幸甚!”
燕王望着窗外:“好大雪,怪不得这般冷……啊,冷呀—…好冷……”瑟缩着,又回到了床上,伸手烤火,嘴里唠叨不止。
谢贵和张大人当即离去,相信他得了病。
朝廷接报,定然不会再对他虎视眈眈了。
这天燕王独自在室中踱步,孙锐锋来报,北平都指挥使张信第三次求见。
燕王道:“这厮两次来见,都被我以病为由谢绝,却是不死心,又来第三次。这颗想必不信我生病,要亲自来探查,我偏不见他,看他怎的!”
孙锐锋道:“殿下,张信此次微服私访,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密告,求殿下定要接见。”
燕王沉思道:“他说有十万火急密事吗?奇怪,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好,传他进来,不妨试他一试!”一孙锐锋出室外下令:“放张信进宫!”
燕王迅速脱鞋衣上床装病。
片刻后,张信匆匆入内。
燕王装出病恹恹的模样,虚弱无力。
张信快步走到床前跪下:“叩见王爷!”
燕王有气无力道:“免礼。”
张信心中焦急,事情万分火急,可燕王这副模样,该对他怎么说呢?
念头一转,道:“殿下,微臣一向对殿下敬服,企盼殿下如实赐告,贵体之差紧要否?”“燕王对什么人都不敢相信,听他正是来问病情的,便呻吟着道:“不瞒爱卿,……本王病人膏盲……只怕……难以治……愈……,张信知燕王不信任自己,不如索兴说出实情,便道:”殿下……微臣心急如焚,不瞒殿下,皇上已下密诏,令谢贵等人拘拿王府官属,皇上又亲下密诏一份给微臣,令微臣捉拿殿下。
此病由殿下派往京师之百户邓庸而起,邓庸被兵部尚书齐泰下狱审讯,邓庸受刑不过,只好将殿下的种种图谋供出。微臣接到皇上密诏之后,十分焦急,两次叩见殿下,殿下以病为由拒于门外,微臣在家中坐立不安,下诏特使又催逼微臣拘拿殿下,叫徽臣进退不得。家母见微臣如热锅上之蚂蚁,问道:“我儿近日茶饭不思,有什么心事吗?”微臣一向对娘亲孝顺,便将密诏之事合盘托出。娘问微臣如何处置,微臣道:“皇上诏令,儿不得不执行,但儿对殿下一向敬仰,欲将密事泄给燕王,但两次赴官被拒之门外,是以儿心似火燎……”家母大惊,道:“燕王就藩北平,体恤下情,勤问政事,从不花天酒地,无度挥霍。百姓对燕王,无不感戴大德。因此人人说燕王当有天下,有天下者岂是你能捉拿的?况这违反天意,大逆不道,我儿决不可尊密调行事,应立即前往王宫拜褐殿下,奉告机密,助殿下脱身!微臣听母之言,决心助殿下脱灾。若殿下甘愿束手就擒,微臣自是无法,若殿下不甘做阶下囚,还请殿下如实相告,微臣……”
这番话使燕王瞠目结舌,张信一片忠心不会有假,若再装病无益。
被子一掀,燕王跳下床来,躬身抱拳行礼,道:“张大人救我一家,大恩大德……”
慌得张信连忙跪下道:“殿下休要折煞了微臣,微臣愿效忠殿下,至死不渝广燕王双手扶起张信,请张信坐下。
燕王道:“皇上骨肉相残,怨不得本王造反,如今事情紧急,当谋划出个对策!”一顿,对门外唤道:“快请道衍法师!”
片刻后,道行法师偕金忠先生前来,见礼后由张信把前因后果说了。
燕王道:“事急,法师和先生有何高见?”
言未了,外风雨大作,屋瓦被暴风吹下来几片,传来几声碎裂声。
燕王脸色顿时发白,口中道:“糟、糟,此乃不祥之兆,莫非老天有意亡燕……”
道衍法师却哈哈一笑,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