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船逐渐追近,已拉近至五十步左右了。更后些,两艘股俄的船影也跟来了,巨大的风帆看得真切。
豪地一声大震,船冲上河滩。
舱内的永旭站立不牢,被冲倒在舱板上。
小芳背起了他,随着冷魅一群人跃上河岸,脚下一紧,奔向前面林深草茂的小山。
冷魅率领着侍女小英在前面开道,小华小芳随后紧跟,断后的有五名大汉。
黑夜人地生疏;后面有追兵,可说狼狈万分。
这一带除了江边偶或可看到一些小山之外,全是景物大同小异的田野,时届稻熟期,田中不能走动,只能见路即走,向西北方向摸索而行。
由于永旭不能用劲,走路的速度甚慢,走一段路,便得由侍女背一段。
冷魅不肯将他交给五大汉背,因此他艳福不浅,由三侍女轮流背他,三侍女却吃尽了苦头。
追踪他们的人数量可观,第一艘船靠岸后不久,第二艘船在下游不远处就陆,第三艘船不久后也在上游泊舟,三批人各走各路,盲人瞎马般四出寻踪觅迹。
敌踪忽隐忽视,四面楚歌,行止不由自己控制,食宿必须远离城镇村落,这一群男女可说吃尽了苦头。
三天后,她们进入了无尽的山区。
已经是午牌末末牌初,她们在山脚下的松林内歇息。林中小径向北伸展,是一条经常有人走动的小径。
休息的人老规矩分为两处,五大汉相距十余步,聚在一起以包裹为杭,兵刃不离身,分别在树下假寐。
四女则以永旭为中心,在两侧倚树养神。
不久,一名粗眉暴眼的持刀大汉,走近倚树养神的冷魅,神色不友好,用不耐烦的声音说;“冷姑娘,你到底打算往何处去?”
冷魅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该去问在后面追踪的人,往何处去由得了我们吗?摆脱他们的追踪,这是唯一可做的事。”
“不管怎么说,再这样不断往北走,你知道后果吗?”大汉的话充满威胁。
“限期还有十八天,你不要说这些话来威胁我。”
“在下用不着威胁你,我不过提醒你,而且期限与我无关,我何必瞎操心?再不往西走或者回头至江边找船,决难在期限前赶到的。”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你敢回头。”
“往西……”
“他们有好几批人,分头穷追,往西岂不恰好被截住?我不能冒险。”
“那你打算……”
“先找地方藏身,也许可找到机会回头。”
“这样吧,人交给在下带走,姑娘便可轻易脱身……”
“不行,本姑娘岂不是失去了护身符?同时,人如被夺走,本姑娘那有活命的机会?免谈。”冷魅的语气十分坚决。
“这……”
“少来打扰,要走你们可以自己走。”冷魅不耐地挥手,像是要赶走讨厌的苍蝇。
大汉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一面走一面摘咕:“在下不在乎,反正命是你的。”
永旭早已看出一些不吉之兆,向冷魅说:“冷姑娘,这几位仁兄是监视你的?”
“你少管闲事。”冷魅不胜烦恼地说。
“冷姑娘……”
“你也少来烦决好不好?”冷魅暴躁地大叫。
永旭闭上眼睛,脸上挤出一丝万般无奈的苦笑。
“小华。”冷魅向侍女说:“你到前面去问路,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小华走后不久,冷魅又命大汉派两个人到后面去查看动静。
不久,小华匆匆返回,急急地说:“小姐,前面去不得,得赶快离开。”
“怎么去不得?”冷魅惊问。
“小山的北面不远是飞龙岭,岭后就是大困山和海潮峰,江湖上唯利是图的凶枭、飞龙寨主郑一飞的老巢。听乡人说,昨天有几个带刀剑的人进山去了,定然是有人追到我们前面去了”
冷魅脸色一变,挺身而起说:“准备走,那见利忘义的老鬼惹不得,他的爪牙很多,必定会将消息出卖给追我们的人。”
粗眉大眼大汉兴奋地一蹦而起,欣然道:“原来我们已到了飞龙赛,郑寨主是沈前辈的知交,只要咱们一进罡风峡,就不怕追来的人了,走!”
飞龙岭是广州府广济县的名胜,也称罡风峡,在广济东南二十余里。
永旭是有心人。突然接口若无其事地问:“飞龙寨主很了不起,谁是沈前辈呀?”
大汉在收拾包裹,心神有点不集中,信口答:“八方风雨沈承嗣,咱们五行有救了。”
永旭吃了一惊,心中疑云大起。
在江湖道上,八方风雨的名头算不了什么,知道这家伙底细的人也不多,但在十余年前白衣军山东响马举兵时,二十八宿的井木杆沈彪,却是二十八名悍将中武艺最强者之一。
白衣军躁贿五省,三过南京,十余次大屠杀中,沈彪皆是首先下令屠杀的人。
白衣军败没后,这家伙自取绰号易名在江湖浪迹,行踪如谜混得小有名气,知道他的底细的人甚少。
永旭久走江湖,对这些过去的焊贼恶寇最为留心,所以知道八方风雨的底细,一听大汉说出这个人,难免心中起疑。
他在想:八方风雨是不是与冷魅有关?冷魅当然知道飞龙寨主、脸色一变。说:“本姑娘不与飞龙寨主打交道,你们要去就自己去好了、本姑娘向西走广济。”
“冷姑娘、你不是说往西走有危险吗?”大汉问。
“比起飞龙寨来,向西走要安全些。姓郑的不但是见利忘义的混帐东西,也是好色如命的恶霸,本姑娘四人一进飞龙寨,想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你……你不能不去……”
“姓涂的,涂老大,本姑娘说不去就是不去,走不走悉从尊便。”
冷魅阴森森地说,星目中冷电四射。
“你……”
“走!’冷魅向侍女挥手下令。
涂老大怒火上冲,咬牙切齿手按刀把踏进一步,却被同伴打眼色拉住了。
冷魅一走,涂老大咬牙切齿咒骂:“这妖女可恶,事了太爷要亲自处置她,我要她生死两难。”
“算了,涂兄,办置她根本轮不到你,何必说废话解嘲?快把咱们人叫回来,跟上去以免出意外。”另一名大汉背起包裹劝解。
绕过山西麓,发现一条小径向西南伸展,像是樵径,平常行走的人不多。
冷魅领先而行,不久,前面出现一条小河。
河宽六七丈,深不见底,一条缆绳悬在河上空,两编系在大树上,岸旁系着一具竹筏,往来的人必须自己将竹筏拉过河。
冷魅到了河岸,上前解竹筏的缆绳。
蓦地。
系缆的濒河大树上,传来一阵枭啼似的桀桀怪笑。她吃了一惊,提气轻身飞退两丈外。
“好快的反应,好俊的轻功!”树上的人怪声怪调喝彩声调十分刺耳。
“尊驾高姓大名?”她戒备着问。
浓密的树叶籁滚而动,飘落一个项门戒疤光光的中年僧人,青常服已泛灰色,补了真不少,一双猪眼色迷迷地盯着冷魅狞笑,单掌打问讯笑道:“我佛慈悲!女施主气色甚差,日内必有刀光之灾,必须贫僧攘解。”
冷魅大为不悦,冷冷一笑说:“和尚,你的穿章打扮,该是个颇有地位,真是受过戒的僧人,不折不扣的佛门弟子,竟然满嘴玄门术语,观气色道祸福浑然天师道法师嘴脸,你算什么?”
“呵呵!女菩萨真厉害。这年头,凡事不可太过认真,反正跳出三界外的人,哪管他僧俗道道?”
“大师是……”
“贫僧四空,出家黄梅东禅寺。”
“哦!禅宗五祖传衣钵与六祖的名刹,你也该是有道高增了。但即使把豹的斑毛刮了,仍然是一头豹。即使把你升上龛,你仍然成不了佛。”
“女菩萨出口损人,罪过罪过。”
“和尚,把你的来意说出来吧,不必拖延了。”
“好,女菩萨快人快语,贫僧是传信的。”
“本姑娘洗耳恭听。”
“请女菩萨至飞龙寨一行,郑施主专诚促驾。”
“为了何事?”
“届时自知。”
“本姑娘有事待理,急于赶路未充分身,谢了。”
“女施主恐怕非去不可了。”
“真的?’冷魅冷笑。
“附近高手如云,所有的道路告已有效的封锁,女施主务请三思而行。”
“请转告郑寨主,本姑娘深领盛情,他日当登门致歉,告辞。”
四空哈哈狂笑,笑完说:“贫僧信已传到,女施主去与不去,贫僧责任已了,不问其他后果,女施主自行负责,奇…书…网哈哈……”
笑声摇曳中,四空和尚快步向下游的茂林一窜,三两间便摹尔失踪。
“走!过河。’冷魅说。
后面,涂老大偕四名同伴匆匆赶到,老远便叫:“冷姑娘,怎么一回事?在下听到了笑声。”
“一个不守清规的东掸寺僧人,从下面走了。”冷往说,挥手命侍女登竹筏。
“东样寺在黄梅,该寺的僧人怎会来到此地?这……”
“你去问他好了,他走了不久。”冷魅懒得解释。
竹筏一次只能渡四五个人,冷魅与三侍女带了永旭先渡,登岸后退自动身。
这一带的山岭都不大高,树林浓密古木参天,小径一线鸟道羊肠,人行其中不见天日。
冷魅一面走一面向扶着永旭的小英说:“不管发生任何事故,一有动静你们就先找地方藏匿,如非生死关头,不许出面与人交手,周爷的安全第一,切记切记。”
“小姐,你估计飞龙寨主是帮助哪一方的人?”小英忧心忡忡地问。
“如果追踪我们的船是毒龙那批邵阳水贼,那就是宁王府的人了。”
“怪事,宁王府的人怎会来追踪我们?怎么可能?”
“我知道些少风声,他们闹翻了。”冷魅说,有点心神不定:“妖道严令所有的爪牙,必须将周爷擒回南昌处置,志在必得。可能他们已得到周爷已落在我们手中的消息,因此派人追来……有点不对,先躲一躲。”
她们往小径旁的密林一窜,迅速隐起身形。
涂老大由于渡河耽误了不少工夫,冷魅把竹筏丢在对岸,不派人拉回去载他们,把冷魅恨得牙痒痒地。追了近里地,仍不见冷魅主婢的身影,心中大急,催着同伴急走,希望赶上冷魅。
刚绕过山脚,对面树林中踱出一个穿青衫儒生打扮的佩剑壮年人,面白唇红五官清秀,身材修伟一表人才,手摇白绢折扇拦住去路,呵呵大笑道:“原来是括苍双雄涂氏昆仲,幸会幸会。”
涂老大脸色大变,抽口凉气骇然叫:“寇十五郎!你……”
“涂兄,你们其他的人呢?”寇十五郎含笑问,神色友好,笑容令人感到和蔼可亲。
“其他的人?寇前辈……”
“在下不喜欢有人对我说谎。”寇十五郎笑吟吟地抢着说,折扇轻摇神态悠闲,风度极佳。
“她们不是过去了吗?”涂老大惶然说。
“她们是谁?”
“冷魅冷梅和她的侍女,她们过河不等我们就走了,晚辈正要赶上她呢。”“你已经说了谎了。”寇十五郎说,神态未变,依然保持最佳的风度,但折扇已经折拢了。
“晚辈大胆也不敢撒谎。”涂老大惊恐地分辩,如见鬼唯般惊然后退。
“晤!看神色,你不像说谎。”寇十五郎说,折扇重新抖开了,笑容依旧,神态依旧。
“敞长上与天师是至交,晚辈怎敢撒谎?”涂老大说,恐惧的神情减弱了些。
“她分会不会走另一条路?”
“这……晚辈就不知道了。”
“她们走不掉的,在下有事请教。”
“不敢当,前辈有事但请吩咐,晚辈知无不言。”涂老大的态度近乎卑谦,极为恭顺惶恐。
“涂兄,贵长上在何处相候?”
“黄州。”
“哦!不远嘛。听说你们把神龙浪子弄到手了?我是说大闹九华那位周姓书生,在庐山坏了天师大事的人。”
“这……是的,是冷魅用计擒住的。”
“你是她们的保镖?”
“该说是监视她们的,冷魅的艺业比晚辈高明百倍,晚辈不敢得罪她。”
“倒也合情合理。”寇十五郎点头:“人在冷魅手中?不要紧吧?”
“是在她手中,她死也不肯将人交给晚辈带走。”
“贵长上一定要神龙浪子?”
“是的,要从他身上追出口供,求证一些秘辛。”
“这个人天师恨之切骨,贵长上必须割爱。”
“这……晚辈……”
“你不愿意?”寇十五郎问,折扇又折拢了。
“不是晚辈不肯,而是人不在晚辈手中。”涂老大又慌了。
“这你就不要管了。”
“晚辈遵命,这就这赴黄州,向敝长上禀报。”
“你们如果回去复命,贵长上岂不恨死了区区在下?而且也迁怒天师,日后见面多不好意思?”
“这……”
“你们就不必回去了。”寇十五郎说,笑得更和蔼:“何处黄土不埋人?能在这山明水秀的地方埋骨,也是你们的造化。”
“前辈……”
寇十五郎扭头便走,举扇一挥。四周草木籁籁而动,先后站起十余名穿劲装的人,一个个眼中的光暴射,杀气腾腾。
涂老大五个人大骇,撤兵刃叫:“拼死这些不讲道义的武林败类。”
山林中立即展开一场实力悬殊的生死恶斗,片刻间,涂老大五个人剩下一个在苦撑。
寇十五郎是个一直泰然微笑、无动于衷的旁观者,轻摇着折扇叫:“只留一个活口问口供,其他的人分组往回搜。”
不久,现场沉寂,血腥触鼻,人都走了,尸体也被带至路旁的土坑掩埋妥当。
在百步外树林北面藏身,目击惨剧发生与结束的冷魅几个人,直至人已走光了仍不敢现身。
久久,永旭向身旁的冷魅冷冷一笑说:“妖道既然与贵长上是知交,却不顾道义做出这种绝情恶毒的事,真是够交情,贵长上是谁?”
冷魅脸色苍白,焦躁地说:“你不要冷嘲热讽尽说些废话好不好?反正你该已明白你的处境,你就安静些跟我走,以免落在妖道手中生死两难。”
“在你手中,我也好不了多少。”
“总此落在妖道手中好。”
“到了黄州大概就好不了啦,对不对?”
“你……”
“如果我早知道你捉我并非为了你自己,该多好?”
“你说什么?”
“呵呵!我真后悔,反正活不了多久,那天在船上,找应该接受你的大方补偿,做一对短命的露水鸳鸯……”
冷魅羞恼地一掌掴出,真恼了。
“我要大叫。”他抢着说:“寇十五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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