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玄道:“单大人好眼力。”
单毅城道:“你认识我?”
司空玄道:“我若连鼎鼎大名的单毅城大人都认不出,我在江湖上岂不是白混了。”
单毅城笑了笑,道:“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你说那开赌场在后街的甚么地方?”
司空玄道:“只要你问问‘水蜜桃的场子’每个人都知道,不过要去就得快,迟了恐怕就见不到人了。”
单毅城道:“为甚么?”
司空玄笑笑道:“那人手风背得很,万一连裤子都输掉了,他还坐得住吗?”
单毅城道:“你知道那个人的姓名吗?”
司空玄道:“大家好像都叫他‘江湖野马’。”
突然他眼睛定定地向外面望去,单毅城不由得亦抬头望去,有个人正好要进入客栈。
那人正是“江湖野马”——亚马!
单毅城立刻喝道:“站住!”
亚马一见是单毅城,他岂肯乖乖站住,转身就跑。
单毅城身形展动,往外就追,忽听右首那名侍卫忽然叫道:“咦?”
单毅城道:“甚么事?”
那名侍卫道:“属下口袋里,怎么多了这只青瓷瓶?”
单毅城一见这只青瓷瓶,心神大震,立刻伸手摸自己口袋,口中喊了声:“我的解药怎么会跑到你那里去了?”
伸手夺过,打开一看,早已空空如也。
单毅城又气又恨,咬牙道:“上当了!”
再回头,就连司空玄也不见了……
他们再要去追,自然是两头落空,一个也追不到……
亚马奔到约定的酸枣林,迎异有一株百年老树,痂瘤纠结,盘根错结。
亚马伸手往一个树洞一摸,果然有一只小瓷瓶,拔开瓶塞一闻,果然是解药不错。
他立刻再溜回客栈,闩好房门,将小瓷瓶塞到“金燕子”手上,道:“拿好!”
然后用被子将她一裹,背在背上,从地道溜走……
在黑暗中走出很远,才将“金燕子”放在一处转角坐下,摸出火折子点燃。
“金燕子”手中握着瓷瓶,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瞪视着他。
亚马道:“我去找点水来给你喝药……”
他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她在背后轻轻饮泣……
这个江湖上人见人怕的女魔头,原来感情这么脆弱?
亚马叹了口气走回来,黯淡的火光下,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孔显得更苍白、更憔悴、更惹人怜惜……
亚马却好像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只用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道:“来,赶快把解药吃下去!”
“金燕子”往后里缩了缩,道:“等一等,我得先跟你谈谈。”
亚马道:“有甚么话?等服过药之后,慢慢再谈。”
“金燕子”却坚持道:“不,这件事我非得先问清楚不可。”
亚马微微一怔!道:“甚么事这么重要?”
“金燕子”道:“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为甚么要救我?”
亚马道:“咦?你忘了?我不是曾经答应过你吗?”
“金燕子”道:“你劳动诸亲好友,拼命弄来这瓶解药,只是为了对我守信?”
亚马道:“不错。”
“金燕子”道:“没有别的理由?”
亚马道:“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
“金燕子”摇头道:“不够,差得太远了。”
亚马失笑道:“‘金燕子’你在搞甚么?你是不是被单毅城吓昏了头?如今解药已经到手,你的小命总算保住了,你还追问理由干甚么?”
“金燕子”忽然长长一叹,道:“我的命并不如你想像中那么珍贵,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恩怨纠缠,生死对我说来并不重要,如果叫我给人施舍,糊里糊涂的活下去,还莫如早点死掉的好。”
亚马忙道:“你我患难之交,理当互相扶助,我帮你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说是施舍呢?”
“金燕子”道:“问题是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交情,过去也只是为了相互利用才凑在一起,可是现在我分明已没有利用价值,你为甚么还在不顾一切的搭救我?你的真正意图究竟是甚么?你想在我没有把实情弄清楚之前,你的人情,我敢接受吗?”
亚马微露不悦之色,道:“‘金燕子’你是在跟我撒娇?还是在威胁我?”
“金燕子”道:“我既没有跟你撒娇的情分,也没有威胁你的本钱,我只想叫你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你不说,我就不吃。”
亚马霍然站起来,冷笑道:“你爱吃不吃,死了活该!”
说完,转身就走。
突然“叭”地一声,那只青瓷小瓶已落在他脚下,只听“金燕子”大声喊道:“盛情不敢领受,这瓶解药,请你带走。”
亚马勃然大怒,拾起药瓶,气冲冲的冲到“金燕子”面前,喝道:“‘金燕子’你太不识好歹了,你知道这瓶东西多不容易才弄到手?你怎能对它一点都不珍惜?”
“金燕子”道:“我就是因为知道它得来不易,所以才请你带回去。”
亚马气极败坏道:“我又没中毒,你叫我带回去做甚么用?”
“金燕子”悠悠道:“做甚么用是你的自由,你扔掉也好,喂狗吃也好,都不关我的事。”
亚马冷哼一声,道:“我既不想扔掉,也不想喂狗,我唯一处理的办法,就是把它塞进你的肚子里。”
“金燕子”翻身坐起,道:“你想干甚么?”
亚马道:“两条路随你选,你是自己吃?还是等我灌?”
“金燕子”身子往后一滚,手上已多了一把刀,她的那把红鞘宝刀,刀刀比着自己的颈子,道:“你敢碰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亚马吓了一跳,急忙摇手道:“慢点,慢点,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你可不能当真。”
“金燕子”道:“其实我死掉对你只有好处,既没有人动你怀里那件东西的脑筋,也没有人跟你分金子,你何必非逼我活下去不可?”
亚马急形于色道:“好,我不逼你就是了,赶快把刀放下。”
“金燕子”道:“要我放下刀不难,只要你把救我的真正理由说出来。”
亚马抓着头,伤了半晌脑筋,道:“你能不能提示我一下,哪一种理由你才满意?”
“金燕子”道:“只要是真的,甚么理由都可以。”
亚马留意着“金燕子”的脸色,试探着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死,你认为这个理由怎么样?”
“金燕子”刀刃贴颈作势道:“理由是不错,可惜是假的,我不要听,我要死。”
亚马吓得声音都变了,尖叫着道:“等一下,等一下,我发誓说的是真话,绝对没有骗你。”
“金燕子”神色立刻缓和下来,道:“我怎么一直没有发觉?”
亚马忙道:“那是因为你一直没有注意,你不妨仔细想想,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会千辛万苦的把你从山顶背下来吗?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会冒着生命危险,提早赶来信阳帮你找单毅城吗?”
“金燕子”感动得眼睛一红,眼泪又已流下来,一面擦着泪,一面道:“这么重要的话,你为甚么不早告诉我呢?”
亚马抓着头,叹着气,道:“其实我在田大姊家里就想告诉你,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已被你一个巴掌打了回去。”
“金燕子”微扭着娇躯,慨恨着道:“谁叫你没把话说清楚,就想占人家便宜。”
亚马往前凑了揍,道:“现在呢?”
“金燕子”垂着头,窘红了脸,手上的刀也自然滑落下来。
亚马轻柔的将她拥入怀里,慢慢的托起了她的脸。
“金燕子”也一改往日的作风,柔情无限的将双唇递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亚马忽然将怀里的“金燕子”推开,打开瓷瓶,凑近火把一看,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声喝问道:“药呢?”
“金燕子”就像做了亏心事般,一声也不敢吭,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亚马冷冷的盯着她,道:“原来你早已吃下去,你却一直在骗我,你太过分了。”
“金燕子”嗫嚅着道:“因为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所以……所以……”
亚马沉痛的叹了口气,道:“你要死就去死吧,这次我再也不会拦你。”
说完,转身大步而去,连头都不回一下。
“金燕子”赶紧爬起来,左手拿刀,右手提剑,慌慌张张的追在后面,边追边喊道:“亚马,你等等我嘛,你别生气嘛,你听我说嘛,你听我解释嘛……”
亚马大声道:“你先回田大姊家养病,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办!”
“金燕子”一怔!亚马道:“单毅城一定四处在找我们,一定也在找你,你想哪里最安全?”
“金燕子”拍手道:“对了,田大姊曾经出卖了我,任何人都想不到我又会躲到她那里去……”
亚马笑道:“算你还有点小聪明……”
“金燕子”耍赖在他身上道:“你送我去?”
亚马道:“不,我还有些事,我找魏苏送你去!”
街角上停着一辆破旧的篷车。
魏苏就像往常一样,横睡在篷车上,头枕一只酒坛,两腿高高翘起,满身酒气,直溢车外……
丁月亭围着篷车绕了一圈,停在马头前道:“你自己起来呢?还是等我把你拉下车来?”
话没说完,魏苏已翻身坐起,左顾右盼道:“单毅城呢?”
丁月亭道:“被你骗走了……”
魏苏松了口气,抓着胡渣,笑呵呵:“骗别人容易,想骗丁兄,好像还不太简单。”
只听车里有人道:“那是因为他知道你的酒量,只要再多加几个酒坛子,保证可以把他唬住。”
说话问,铺在车板上的褥子一翻,司空玄笑嘻嘻从底下窜出来。
丁月亭瞧了他一眼,淡淡道:“酒是喝的,不是用来洗衣裳的,想要唬我,就得多动脑筋,靠酒罐子是没有用的。”
司空玄在魏苏身上嗅了嗅,道:“嗯,丁兄的鼻子,的确管用得很。”
丁月亭道:“幸亏这辆车又脏又破,而单毅城又有洁癖。如果他再往前走几步,你们二个都跑不掉。”
魏苏把玩着腰间的鞭梢,眯眼笑道:“单毅城的剑法,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么?”
丁月亭道:“据我所知,西厂里绝对没有一个浪得虚名之辈。”
司空玄道:“可是江湖上谁都知道,单毅城是西厂高手中最差劲儿的一个。”
丁星苎道:“也许……不过他再差,也一定比你高明,你相不相信?”
司空玄无精打采道:“相信。”
丁月亭笑笑道:“所以我劝你最好是到城外躲一躲,否则你非出事不可。”
魏苏蛮不服气道:“也不见得,有我在他旁边,我想还不至于出大纰漏。”
丁月亭笑笑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先告诉你一声,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魏苏道:“甚么事?你说!”
丁月亭反问道:“那个没有死的女贼呢?”
魏苏道:“你是说‘金燕子’么?我把她送走啦……”
丁月亭道:“胡说,你根本一脚都没有离开……”
魏苏吃吃而笑,道:“你忘了我只是‘本尊’我可是有四十几个‘分身’的!”
丁月亭道:“送到哪里去了?”
魏苏冷冷道:“人家的老婆,你这样关心干什么?”
丁月亭道:“我只是怕她又来搅局……”
魏苏冷哼,丁月亭道:“如今西厂的人在城里已不止单毅城一个,刚刚又来了个‘掌剑双绝’高飞,你不妨仔细估量一下,凭你一条鞭子和司空玄那些骗人的玩艺儿,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两个人?”
魏苏脸色微变道:“‘掌剑双绝’高飞也来了?”
丁月亭又转向司空玄,道:“高飞不仅人来了,而且还带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司空玄道:“哦?甚么消息?”
丁月亭道:“听说袁紫琼已经离京了。”
司空玄道:“你说的可是‘断虹枪’袁紫琼?”
丁月亭道:“不错,正是她。”
司空玄道:“她离不离京,跟咱们有甚么关系?”
丁月亭道:“关系大得很,尤其对亚马,更是大的不得了。”
司空玄突然双手合十道:“丁兄,拜托你,你千万不要说袁紫琼是为亚马来的,更不要说她是亚马的未婚妻,我听了会害怕。”
魏苏骇然道:“有这种事?”
丁月亭也吃惊的望着司空玄,道:“司空玄,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司空玄道:“昨天小丁当告诉我的。”
丁月亭道:“他怎么会知道?”
司空玄道:“他是前几天从侯府手下那儿听来的。”
丁月亭穷追不舍道:“那么侯府手下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呢?”
司空玄苦笑道:“据说是因为亚马兄跟‘风雨双龙剑’韩家兄弟动手时泄了底,好像使了几招很像铁剑马家剑法的刀法。”
魏苏嗤之以鼻道:“简直是鬼扯淡,亚马怎么可能使得出铁剑马家的剑法?”
司空玄道:“是啊,据我所知,亚马兄至少精通四家的剑法,五、六家的刀法,拳脚、轻功、暗器等更是杂得无法计算……可是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会铁剑马家的追魂十八剑。”
魏苏道:“如果他真会追魂十八剑,早已成为一代名家,前几年又何苦为了偷学会鲁汪家一套破拳法,而被人打得逼体鳞伤,险些连小命都送掉。”
丁月亭忙道:“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现在的问题,已不在他使的是不是铁剑马家的剑法,而是他究竟是不是铁剑马家的后人。”
魏苏摇摇头道:“不可能。”
司空玄也连连摇头道:“绝对不可能。”
丁月亭道:“我也认为不可能,如果他真是铁剑马家的子嗣,以他的为人而论,多少总会在我们面一透露一点,口风不可能这么紧。”
魏苏道:“对,亚马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你教他把话憋在肚子里,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司空玄道:“所以这件事我根本就不相信。”
丁月亭道:“我们相不相信,无关紧要,要命的是不仅袁紫琼相信,连西厂那批人也已深信不疑。”
魏苏神色一紧道:“那就糟了,听说当年铁剑马家就是毁在西厂手里,如果那批人认定亚马是马家的漏网之鱼,那可麻烦了。”
司空玄紧紧张张道:“我得赶快通知亚马兄一声,叫他金子也别要了,趁早逃命要紧。”
丁月亭道:“逃不掉的,被西厂猎捕的人,绝对没有一个能逃出他们的掌心。”
司空玄急形于色道:“那该怎么办?”
丁旦号沉吟片刻,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叫亚马硬充下去。”
魏苏一惊道:“你想叫小马冒充袁紫琼要找的人?”
丁月亭道:“不错,想要护身堡叩,非得借重她的力量不可。”
魏苏道:“袁紫琼师徒的实力固然可观,可是想靠她们对抗西厂,恐怕还差得远呢。”
丁月亭道:“如果跟侯府联手呢?”
魏苏道:“那就另当别论了,只是公孙策那人刁滑得很,你要想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