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依依不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记得要来看我!”
说完一掠数丈,钻入林中不见……
单毅城的尸体依然伏卧在原来的地方。
四周已站满捕快,每个人都面色沉重的望着正蹲在地上,察看尸体的“鬼眼”程英。
过了很久,程英才慢慢站起来,丁月亭背负着双手,缓缓道:“依你看,这件案子是哪个干的?”
程英道:“根据报案人的说词,以及现场的线索,铁定是杨柳风干的。”
丁月亭道:“不会错吧?”
程英道:“绝对错不了。”
丁月亭道:“好,照实报上去。”
程英道:“是。”
一旁的李二奎却忽然叹了口气,道:“这次咱们的麻烦可大了。”
丁月亭道:“甚么麻烦?”
李二奎道:“听说杨柳风那两条腿快得很,想抓她归案,恐怕不太容易。”
丁月亭眼睛翻了翻,道:“谁告诉你要抓?”
李二奎一愕道:“不抓成么?”
丁月亭道:“为甚么不成?现在的情况不比往常,今天一早发现的尸体,几乎比全城的捕快还多,如果咱们一个个都要去抓,城里的治安由哪个维持?”
李二奎指指地上的尸体,道:“可是躺在这里的不是那些人,是西厂的单大人啊。”
丁月亭若无其事的道:“不管甚么人都是一样,能够报的咱们就往上报,不能报的就往下边埋,只要人不是咱们杀的,西厂的人再狠,也不可能叫咱们偿命,你说是不是?”
李二奎听得连连点头,好像又被他学会了一招。
就在这时,王得宝匆匆跑过来,道:“启禀捕头,那边还有两个……”
丁月亭不耐道:“两个甚么?”
王得宝道:“死的。”
丁月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臂往前一挥,人已率先朝林边走去。
丁月亭一路追查,终于追到林外的大路旁。
众人紧随在后,李二奎跟得更紧,总想找机会多学几招。
丁月亭抓起一撮泥土嗅了嗅,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冷笑。
李二奎也抓起一把土拼命的嗅,却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哄笑声中,只见一个人影飞快的跑了过去。
丁月亭大喊道:“陈平?”
人影一晃,陈平已站在他面前。
丁月亭大拇指一挑,道:“好快的腿!”
陈平笑嘻嘻道:“不快的话,人家会叫我‘快腿’陈平么?”
丁月亭笑笑,突然低声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往城外方向走的人?”
陈平想了想,道:“只碰到一辆牛车,上面坐着一对年轻夫妇,好像正在吵架。”
丁月亭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又在忙甚么?是否又有大消息?”
陈平道:“不大,也不算小。”
丁月亭道:“能不能说?”
陈平摇头。
丁月亭道:“我也有个消息,保证比你的大得多,要不要交换?”
陈平想都没想,便道:“要。”
丁月亭道:“你先说。”
陈平道:“丁头儿,你可不能骗我?”
丁月亭傲然一笑,道:“我要骗也要去骗公孙策,骗你算甚么本事?”
陈平立刻道:“又有个点子要进城了,这次我已学精,一看就知道她也是‘断虹枪’袁紫琼的徒弟,不过比昨天那个可要高明得多。”
丁月亭道:“回去告诉你们公孙先生,就说袁大小姐的老公已经出城了,叫他赶快追吧!”
陈平“咕”的咽了口唾沫,招呼也不打一声,撒腿就跑,转眼已不见人影。
李二奎咳了咳,道:“丁头儿,你看是陈平的腿快?还是杨柳风的腿快?”
丁月亭不假思索道:“谁快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敢打包票,杨柳风那两条腿,一定比陈平那两条要可爱得多,你们相不相信?”
众人听得齐声大笑。
屋子很宽敞,光线也很充足,两扇宽大的窗户高高撑起,竟照的院落一览无遗。
亚马将牛车上最后的一批东西也搬了进来,赫然发觉一个农村少女,横卧在床铺上,双腿垂在床边。
细看原来是那去而复返的慕容美,亚马怒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慕容美坐起身来,道:“你是我的师伯,我有责任保护你。”
亚马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慕容美道:“我从昨天晚上,就一直跟在师伯后面……”
亚马一怔道:“那么,我跟杨柳风……”
慕容美突然羞红了脸,道:“我才听到一点,就赶紧闪开,离得远远的……”
亚马一时也怔住!不知如何启齿?
慕容美却道:“师伯已把那女贼赶回去,师伯做得很对,而且我也不会对师父提到此事……”
亚马怒道:“不许叫别人女贼!”
慕容美吓了一跳!吐着舌头退开数步。
亚马又道:“你的宝马、银衣呢?”
慕容美道:“宝马藏在林中,银衣收在行囊,师伯若是看不惯这身村妇装束,我可以再换回来……”
亚马急道:“不,不用换,不要紧……”
他已在一张长板凳上一仰,斜瞟着慕容美,道:“慕容美,你会不会烧饭?”
慕容美有气无力道:“会。”
亚马道:“会不会洗衣服?”
慕容美道:“会。”
亚马道:“会不会缝缝补补的?”
慕容美道:“会。”
亚马道:“会不会生孩子?”
他料定慕容美会立刻跳了起来,躲到门外面,甚至立刻溜走。
谁知慕容美却动也没动,说话更加无力道:“我,我不知道……”
亚马愕然!慢慢走近床边,道:“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慕容美摇头,脸色却很难看。
亚马惊道:“你现在可千万不能生病,一病就糟了。”
慕容美突然头一扭,失声哭了起来。
亚马一怔!急忙摸了摸她的头,触手滚烫,不禁暗吃一惊!
慕容美边哭边道:“我也不愿意生病,可是……可是……”
亚马故作轻松道:“你放心,我看也没甚么大病,一两天就好的小毛病,也误不了甚么事。”
说着,将手指搭在慕容美的脉搏上。
慕容美梨花带雨的望着亚马,道:“你会治病?”
亚马也不理她,只专心把脉,过了很久,才道:“不要紧,只是受了点风寒,不过……”
慕容美忙道:“不过甚么?”
亚马道:“慕容美,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受了伤?严不严重?”
慕容美不语。
亚马将慕容美的身子整个挪上床,慕容美急忙推开他的手,紧张道:“你……你要干甚么?”
亚马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慕容美道:“不,不……”
亚马惊愕道:“莫非你根本没有受伤?”
慕容美点点头,眼泪又滚下来。
亚马哄着她道:“伤在哪儿?给我看一下。”
慕容美一面护住胸口,一面不停的哭泣。
亚马恍然道:“哦,一定是在胸口,是不是?”
慕容美边哭边点头。
亚马开始解她肋旁的衣扣。
慕容美窘红了脸,死抓着衣襟不放。
亚马焦急道:“慕容美,我是替你治病啊,你不许我看伤口,我如何下药呢?”
慕容美犹疑的看着他,道:“你……真的会治病?”
口中说着,终于松开手,转头对着墙壁,用手臂将脸孔遮住。
衣襟敞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起伏的酥胸,被一件大红的肚兜罩住,肚兜上面绣着一幅鸳鸯戏水图。
亚马小心的掀起肚兜,但见乳峰挺耸,两点腥红娇艳欲滴,不由得“咕”的咽了口唾沫。
慕容美轻声道:“伤得怎么样?”
亚马这才发现乳下有块乌黑的伤痕,轻轻在伤痕四周按了按,道:“幸亏你当时闪避得快,否则肋骨少说也要断一、两根。”
慕容美道:“严重吗?”
亚马道:“轻得很。”
慕容美急忙掩上衣襟,红着脸望着亚马,道:“好不好治?”
亚马道:“内服外敷,一剂见效。”
慕容美道:“好像真的一样!”
亚马道:“慕容美,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慕容美叹道:“好吧,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亚马笑笑道:“你是袁紫琼的好徒弟,我要向她负责!”
又笑着替她盖好被子,把她的随身兵器放在她的被里,然后抓起了自己的剑。
慕容美急忙问道:“你要上哪儿去?”
亚马道:“去替你抓药。”
慕容美紧盯着他道:“你不会溜掉吧?”
亚马哈哈一笑,道:“笨蛋,我要开溜,还莫如干脆把你医死,然后躲得远远的。”
慕容美也笑了一笑,又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已失去自卫能力,说不定在你回来之前,我已被人干掉了。”
亚马忙道:“这点你倒不必耽心,我敢担保,铁定不会。”
慕容美道:“何以见得?”
亚马道:“因为很快就会有人来保护你。”
慕容美呀然道:“哦?谁会来保护我?”
亚马道:“衙门里的公差。”
慕容美大吃一惊!道:“衙门里的人怎会知道我们躲在这里?”
亚马道:“是我告诉他们的……我一路上都留下了记号。”
慕容美道:“你既然已将行藏公开,又何必躲起来?住在城里岂非更安全?”
亚马道:“你不要搞错,那些记号,只有丁月亭才看得懂,丁月亭是我的朋友,我要躲的,当然不是他。”
慕容美道:“那么你要躲的究竟是谁?”
亚马道:“当然是‘神机妙算’公孙策。”
他得意的笑了笑,继续道:“我要让他急一急,将来谈生意的时候,他才不敢在咱们面前太嚣张。”
公孙策独自坐在侯府餐厅的椅子上,面对着满桌酒菜,筷子几乎动都没动过,彷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胃口。
侯府七名管事,全都垂手肃立厅外,个个面色沉重,偶而有人交谈,也尽量把声音压低,唯恐惊动了正在火头上的公孙先生。
一名厨司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鸭子走过来,立刻被内务孙管事挡住。
他随手接过托盘,朝其他几人望了一眼,转身走进餐厅,小小心心的将盘子放在公孙策面前。
公孙策瞧瞧那盘鸭子,又瞧瞧孙管事,皱眉道:“这个时候,怎么还在上菜?”
孙管事陪笑道:“这是总管最喜欢吃的香茶鸭,本来一早就已做好,谁知一不小心被野狗叨走了,所以属下又吩咐他们赶做了一只,但不知火候如何?请总管尝尝看。”
公孙策听得连连摇头道:“孙管事,你好糊涂,侯府的厨房,怎么会有野狗?这种鬼话,你居然也相信?”
孙管事尴尬的笑笑道:“总管责备的是。”
公孙策道:“你马上去查清楚,看看厨房里究竟出了甚么事?”
孙管事恭身退下,临出门时,公孙策又道:“顺便把田力叫进来。”
没等孙管事传话,身着劲装的田力田管事已闪身而入,只见他腰杆笔挺,充满了英悍之气,与举止斯文的孙管事完全是两种典型。
公孙策对待两人的神态也全然不同,他冷冷的瞪着田力,道:“怎么样?”
田力道:“启禀总管,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那辆车。”
公孙策冷笑道:“三十六匹快马,赶不上一辆牛车,你说好不好笑?”
田力脸孔难看得活像挨了两记耳光,显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公孙策道:“城西大道的岔路极少,应该很容易就能赶上才对,你们已追了两个时辰,竟然连一丝痕迹都没摸到,你那群手下究竟是干甚么吃的?”
田力忙道:“属下不仅各岔路均已派人追踪,连沿途三个村庄,也都命人挨户查过,可是……就是找不到那辆车的下落。”
公孙策道:“难道那辆牛车会凭空消失掉不成?”
田力目光畏惧的望着公孙策,嗫嚅着道:“属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公孙策道:“说。”
田力道:“该不会是丁头儿在耍甚么花样吧?”
公孙策道:“‘快腿’陈平曾亲眼见过那辆车,难不成他也在跟我耍花样?”
田力愧然垂首,无言以对。
公孙策道:“你再多派几批人出去,无论如何,非把那辆车给我找到不可。”
他冷笑一声,接道:“如果天黑之前,你们还没有找到,哼哼,我看你这个管事,也别干了。”
田力吓得冷汗直流,诺诺连声,应命而去。
公孙策这才拿起筷子,夹了块鸭子放在嘴里。
远处传来田力发号施令的声音。
第十四章 银枪女将
公孙策摇头苦笑,朝厅外唤道:“杨管事在吗?”
恭诺声中,身型矮胖的杨管事不慌不忙的走进来。
此人在江湖上也是知名之士,人称“袖里乾坤”杨欣,是公孙策最得意的得力帮手。
公孙策凝视着杨欣,道:“依你看,那辆车会不会被丁月亭藏起来?”
杨欣沉吟着道:“恐怕不太可能,因为那段时间,一直有咱们的人跟在他身边。”
公孙策道:“那么现在呢?他在干甚么?”
杨欣笑笑道:“听说正在大发雷霆。”
公孙策呀然道:“为甚么?”
杨欣道:“因为昨天晚上被他关在七号房的司空玄,早就不见了。”
公孙策冷笑道:“怪只怪他太小看‘江湖野马’的朋友了,司空玄既称‘神手’想必精于开锁之术,区区一个县牢,怎么挡得住他?”
杨欣道:“他是否精于开锁,属下倒没听人说过,据说他的奇门搬运法,已深具火候,莫说小小的几把钥匙,就是再大的东西,只怕也难不倒他。”
公孙策微微怔了一下!突然道:“如果是辆牛车,他能不能搬走?”
杨欣没有回答,神色却是一变。
就在这时,孙管事忽然急急冲进来,气呼呼道:“启禀总管,可能有……外人藏……在府里……”
公孙策笑着道:“不要急,有话慢慢说。”
孙管事道:“那只鸭子在没有出锅之前,就已被人拿走,府里的人绝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公孙策缓缓的点着头,回首朝身后的阁楼望去。
身旁的杨欣不待吩咐,腰身陡然一拧,人已腾身跃起,谁知尚未跃上阁楼,便被一阵掌风逼了回来。
杨欣脚一着地,便已大声喝道:“小兄弟,我看你还是乖乖下来吧,你跑不掉的。”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阁楼屋顶已被撞了个大洞!
几乎在同一时间,公孙策也疾如星火般纵上阁楼,双脚还没站稳,便见一块黑点迎面打来!
他随手一抄,触手一片油腻,赫然是一只啃了一半的鸭头。
他狠狠的把鸭头往地上一摔,人也跟着窜了出去。
孙管事怔怔的望着楼上,道:“甚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来侯府闹事?”
杨欣道:“丁月亭的侄子小丁当。”
孙管事惊道:“哎呀,不好!有很多事绝对不能让他传到丁月亭的耳朵里。”
杨欣道:“所以非得把他抓回来不可。”
话没说完,矮胖的身形也已冲出厅门。
小丁当一路飞奔,连头都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