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欣道:“所以非得把他抓回来不可。”
话没说完,矮胖的身形也已冲出厅门。
小丁当一路飞奔,连头都不敢回,因为他知道公孙策那批人离他一定不会太远,一旦被他们追上,再想脱身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穿过几条小巷,终于奔上西郊大路。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匹乌黑的健马迎面徐驰而来,马上一个年约双十的劲装少女,美得几乎使小丁当当街栽倒!
直到那少女人马擦身而过,他还忍不住频频回顾。
马上的少女却连瞧也没瞧他一眼。
突然间,冲出很远的小丁当又折回来,追在那少女后边喊道:“姑娘请留步。”
那少女勒缰驻马,回首瞪视着他,小丁当偷偷朝她背上细长的皮匣瞄了瞄,道:“姑娘可是袁紫琼门下?”
那少女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给他的回答。
小丁当忙道:“在下小丁当,是‘江湖野马’的朋友。”
那少女神色一动,急忙调转马首。
就在这时,公孙策已赶到,直向小丁当扑去。
那少女陡然自马上翻起,足蹬公孙策,手取断虹枪,娇躯则一着地,枪身已然接妥,昂然护在小丁当前面,长枪挺立,锐气逼人。
公孙策退在两丈开外站定,惊愕的望着那少女。
小丁当躲在那少女身后,轻轻道:“他就是侯府总管公孙策。”
那少女道:“哦,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公孙先生。”
公孙策道:“不敢。”
那少女道:“久闻‘神机妙算’脑筋动得快,想不到身手也不含糊。”
公孙策道:“好说,好说。”
那少女道:“听说你昨夜曾经替我师妹解围,我在这里先谢谢你。”
公孙策道:“那只是适逢其会,不足挂齿。”
那少女又道:“但不知公孙先生能不能也放我一马?”
公孙策忙道:“姑娘误会了,在下的目标不是你,是他!”
他含笑朝小丁当一指,神态极其洒脱。
那少女也含笑道:“我请公孙先生放我一马的意思,是包括我、我的马,还有他!”
说着,也洒脱的朝身后的小丁当一指,神态与公孙策如出一辙。
公孙策脸色骤变。
这时侯府的人已陆续赶到,将两人团团围住。
那少女仿佛根本就没将那批人看在眼里,依旧昂然挺立,静待公孙策的答覆。
过了许久,公孙策才缓缓道:“姑娘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那少女道:“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江湖野马’的朋友。”
公孙策笑笑道:“‘江湖野马’是个甚么人物,姑娘想必知道得很清楚,试想他怎么可能跟一个保定丁家的后生晚辈相交?”
那少女道:“这可难说得很,据说‘江湖野马’交友甚杂,九城名捕丁月亭就是他的朋友,丁月亭不也正是保定丁家的人?”
小丁当立刻叫道:“对,对,那是我胖七哥,也是‘江湖野马’最好的朋友。”
那少女道:“他既是丁月亭的侄儿,你想他的事,我能不管吗?”
公孙策脸色一沉,道:“姑娘好像存心在跟侯府过不去!”
那少女道:“那倒不敢,不过在双方未闹翻之前,我倒有几句话想奉告公孙先生。”
公孙策道:“姑娘请说。”
那少女道:“家师这次南来的目的,第一当然是要与我亚马师伯见上一面。第二就是想登门给侯老爷子请安,顺便也想拜会公孙先生与贵府的各位前辈们,希望今后我们姊妹在江湖上也多加照顾……”
公孙策道:“那样正好。”
那少女道:“如果在家师赶到之前,我和公孙先生为了些许小事已先闹翻,你叫家师还有甚么颜面去见侯老爷子?还有甚么颜面与各位攀交?”
公孙策虽然足智多谋,一时也被她搞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作答?
那少女笑了笑,又道:“更何况公孙先生曾经跟敝师妹言及,有意要和家师合作,万一彼此伤了和气,双方的合作计划,岂不是也要胎死腹中?”
公孙策听得连连摇头,对眼前这个少女,不得不另眼相看。
那少女忽然环目四顾,神态傲然道:“如果公孙先生非要抓破脸不可,为了师门荣誉,我也只有舍命相陪,不过我自信在我躺下之前,贵手下起码也得死伤十之八九,一旦闹出人命,大错铸成,纵然家师肯登门负荆请罪,也已于事无补,但愿公孙先生能体会到事情的严重性,凡事还请三思而后行。”
她侃侃而谈,非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公孙策,甚至连胜负以及后果,也做了强烈的暗示。
公孙策这才发觉这少女远比他想像中要厉害得多,不禁仔仔细细的打量她一番,道:“不知姑娘在令师门下,排行是第几位?”
那少女道:“公孙先生又何必多此一问?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公孙策神情不由一震,道:“你……莫非就是名动江湖的后仪姑娘?”
此言一出,四周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小丁当更是目瞪口呆,险些连口水都滴下来。
后仪淡淡一笑,道:“只希望公孙先生莫要失望才好。”
公孙策呵呵一阵苦笑,道:“不敢,不敢,姑娘高见,在下佩服之至。”
后仪道:“后仪言尽于此,是敌是友?就看公孙先生了。”
公孙策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好,这个面子就卖给姑娘了,两位请吧!”
说完,手掌一挥,众人立刻让开一条去路。
后仪翻身上马,匆匆道了声:“承情之至。”
随手将小丁当抓上马背,纵马疾驰而去。
一路上连连催马,足足奔出四、五里路,速度才逐渐慢了下来。
行至一条山溪旁,后仪陡然勒缰停马,轻盈的跃下雕鞍,身法灵敏,姿态优美,轻功、骑术都已极具火候。
而坐在后面的小丁当,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整个栽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半晌动弹不得。
后仪呀然回望着他,突然“噗嗤”一笑,道:“保定丁家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姿势都与众不同,实在令人佩服。”
在她的想像中,小丁当必定会气得跳起来,谁知事情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小丁当非但没跳起来,甚至连动都没动、只两眼呆呆的盯着一根斜插在路边的树枝,脸上还充满了惊喜之色,好像突然发现了一根金条一般。
后仪见他那副呆相,不免有些好奇,慢慢走过去道:“你在看甚么?”
小丁当道:“我正在欣赏一件宝物。”
后仪一把将那根树枝拔起,只看了一眼,便往地上一丢,道:“这算甚么宝物?我看你的脑筋八成有点毛病。”
小丁当摇着头,苦笑着道:“如果我们其中有一个人脑筋有毛病,那个人一定是你,而不是我。”
不等他说完,后仪已扑过去,将他的手臂一扭,轻轻松松就把他制住,而且用的竟是丁家擅长的擒拿术。
小丁当半张脸贴在地上,眼睛一翻一翻的瞧着后仪,连挣都不挣一下。
后仪恶叱道:“方才你说甚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小丁当眼睛又翻动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说正有十二匹马朝这边赶来,你相不相信?”
后仪急忙松手,惊惶四顾道:“在哪里?”
小丁当慢慢爬起来,一面活动着肩膀,一面竟然吃吃笑道:“离这儿还远得很,你穷紧张甚么?”
后仪也伏首听了听,冷笑道:“你倒蛮会唬人,我还说有十三匹呢,你相不相信?”
小丁当立刻点头道:“我相信。”
回头指着后仪的马,笑得开心道:“加上你这匹笨马,不多不少,的确是十三匹。”
后仪作势欲扑,道:“你敢说我这匹马笨!”
小丁当躲出很远,道:“我为甚么不敢?你瞧它那副笨相,跑得满身大汗,溪水就在旁边,连自己找水喝都不会,你难道还以为它聪明么?”
后仪冷哼一声,突然走到黑马旁边,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些甚么?那匹黑马竟连连点首,低嘶一声,飞也似的向溪水奔去。
只着得小丁当张口结舌,整个愣住了!
后仪得意洋洋道:“你再说一遍看看,我这匹马究竟笨不笨?”
小丁当抓着头,窘笑着道:“我对马匹一向不太内行,不过我敢跟你打赌,你这匹马,铁定比那十二匹要聪明得多。”
说着,朝后仪背后一指,后仪转身翘首,极目望去,果见远处烟尘弥漫,滚滚而来,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把枪接了起来。
小丁当却神色泰然道:“你不必害怕,那些人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后仪半信半疑道:“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小丁当装成一副大人模样,摇头晃脑道:“谁都知道公孙策是聪明人,他明知不是你的对手,你想他会来自讨无趣么?”
后仪冷笑道:“你太低估侯府的实力了,紫衣侯座下高手如云,如果真想留住我,随便派一两个出来就够了,何须公孙策亲自出马?”
小丁当突然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后仪姑娘,你白耽心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那些能够留住你的高手,昨天夜里已全部被公孙策派出去了!”
后仪愕然道:“派出去干甚么?”
小丁当道:“当然是去杀人。”
后仪道:“杀谁?”
小丁当道:“名字太多,我可记不清楚,不过好像都是西厂的人。”
后仪暗惊道:“你不会搞错吧?”
小丁当道:“我亲眼看到公孙策把人一批批的派出去,难道还错得了么?”
后仪沉吟片刻,忽道:“就算真有其事,那也是侯府最高机密,如何会让你看到?”
小丁当又往前凑了凑,道:“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昨夜刚好偷偷在侯府借住了一宿,所以这件事才会被我碰上。”
后仪道:“不会是你胖七哥叫你摸进侯府去刺探军情的吧?”
小丁当连连摇头道:“事实跟你所说的正好相反,老实告诉你,我是被我胖七哥追得无处可躲,才躲进侯府的一辆采购马车,被他们糊里糊涂的拉进去的。”
后仪斜瞅着他,道:“你胖七哥为甚么要追你?是不是你做了甚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丁当叹了口气,道:“只怪我一时耳软,上了亚马大侠的当,糊里糊涂的帮他去赌钱,又糊里糊涂的被我胖七哥撞上,真是倒霉透了。”
后仪俏脸忽然一沉,道:“我看你不但糊涂透顶,而且满嘴胡说八道,试想亚马师伯是何等人,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小孩子帮他去赌钱?又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后生小辈吃亏上当?”
小丁当倒也识相,虽被她骂得窝窝囊囊,却也没有开口分辩。
后仪停了停,又道:“有关侯府的事,你可曾跟人说过?”
小丁当道:“有。”
后仪紧张道:“跟谁?”
小丁当道:“你。”
后仪道:“除了我之外呢?”
小丁当摇头。
后仪松了口气,道:“记住,这件事关系重大,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丁月亭在内。”
小丁当叫道:“你在开甚么玩笑?丁月亭是我叔叔,如此重大的事,我能不告诉他么?嗯?”
后仪寒着脸道:“你最好是听我吩咐,否则我自有办法封住你的嘴。”
小丁当一呆,道:“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后仪冷冷道:“那倒不会,我只想在你颈子上开个小洞,叫你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泄漏出去。”
蹄声雷动中,十二匹健马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人骠悍,马神骏,行动快捷而确实,一眼看上去极其壮观。
小丁当一见马匹的数目不差,早已得意的挺起胸膛,开心得合不拢嘴巴。
后仪笑视着他,目光中也不禁流露出赞佩之意,缓缓道:“你的听觉果然不凡,不多不少,刚好是一十二匹。”
小丁当傲然道:“我的脑筋好像也并不差,那批人马显然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后仪点首道:“保定丁家能够享誉江湖两百余年,果非侥幸,确有人所难及的长处。”
小丁当吃了半天鳖,终于扬眉吐气,过瘾的几乎跳起来,早将方才所受的窝囊气,忘得一干二净,笑嘻嘻道:“后仪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个小秘密?”
后仪失笑道:“你的秘密还真不少,说吧!”
小丁当又往前凑了揍,道:“你想知道那批人是去干甚么的吗?”
不等后仪追问,便接着道:“告诉你吧,他们是追赶亚马大侠的。”
后仪变色道:“亚马师伯不是住在城里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小丁当耸耸肩,咧咧嘴,道:“他要开溜,谁又能拦得住他?”
后仪也不多问,回首一声呼哨,座骑很快的便已奔回身旁。
她一面抓缰,一面朝小丁当招手,道:“赶快上马!”
小丁当道:“上马干甚么?”
后仪道:“去找亚马师伯呀。”
小丁当道:“如果你想跟那批人去找亚马大侠,我劝你还是趁早作罢。”
后仪道:“为甚么?”
小丁当道:“亚马大侠是开溜派的祖师爷,只要他先脚一走,莫说那批人马,就算侯府上下倾巢而出,也休想找得到他,除非……”
说到这里,突然冲着后仪露齿一笑。
后仪忙道:“除非怎样?”
小丁当挺胸昂首道:“除非保定丁家的人出马,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后仪松了口气,道:“我险些忘了你们丁家最擅长的便是追踪之术,你既是丁家子弟,这种事想必难不倒你。”
小丁当眼珠转了转,道:“本来要找到亚马大侠倒也不难,只可惜事情被你搞砸了。”
后仪莫名其妙道:“咦?这件事情跟我有甚么关系?”
小丁当道:“谁说跟你没关系?方才那件宝物,就是亚马大侠特意留下的线索,谁叫你把它毁掉?”
后仪一怔!道:“你说的可是那根树枝?”
小丁当道:“正是。”
后仪急忙蹲下身去,在地上摸索良久,才被她找到,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插回原来的地方。
小丁当瞧她那副满地乱爬的模样,只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嘴巴咧得像只元宝一般。
后仪抬头望着他,道:“你赶紧过来看看,原来是不是这样?”
小丁当只看了一眼,便已笑得东倒西歪道:“照你现在的插法,亚马大侠就藏在你后边的大树上,你快点爬上去找找,看他有没有躲在上面!”
后仪倏地跳起来,怒视着小丁当,娇喝道:“你人不大,胆子可倒不小,居然敢戏弄起我来了!”
小丁当笑脸不改道:“后仪姑娘言重了,你是袁紫琼的高足,大名鼎鼎,武功高强,我只不过是保定丁家的一个小辈,如何敢来戏弄你?”
后仪厉声道:“你虽是丁家的小辈,眼力也必定高人一等,那种暗记只要被你瞄上一眼,便该看出亚马师伯的去处,而你却在斤斤计较那根树枝的事,你倒说说看,你究竟是何居心?是不是有意跟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