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气得全身哆嗦,大声叫着抱起石秀,就往那大火正烈的茅屋奔去。
年轻人横身又伸手,他要抓住水仙,然而他只伸了一半距离,发觉前面竟然站着皇甫山。
他神色凶狠而又厉烈的道:“让开!”
皇甫山道:“我发觉恶霸二字你当之无愧,你也很暴戾,你的为害江湖似是根深蒂固难以渡化了。”
年轻人阴险的道:“别在我的面前倚老,你这套少唬人,我不吃你这一唬。”
皇甫山道:“对于无药可救的人,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叫他做人——我叫他做鬼。”
说完,鄙夷的笑笑,年轻人道:“就凭你?”
皇甫山平静的道:“我的话从未落空过。”
“嗤”了一声,年轻人道:“这一次你一定落空。”
皇甫山道:“我会给我自己证明。”
年轻人道:“尽管你已杀了‘二阎王’与‘大刀片子’二人,但你还没有能力击杀我,好歹也要看彼此的运气了。”
皇甫山静静的道:“你以为——你行吗?”
年轻人尖锐的道:“不一定,但你也并非定可胜我,生死之分,不只在于你已杀了我的人,而我对我自己的本事,极有信心,眼前我更要加强这份信心。”
皇甫山道:“垂死挣扎永远是一副可怜相,你的表面桀傲仍然掩不住你内心的恐惧,而这种傲慢显然是被宠坏了的人时常有的表现,江湖上就有不少你这号人物。”
年轻人咬牙切齿,道:“何妨告诉你,我就算败了,无论怎么败法,你都难有生望。”
皇甫山道:“听口气,晤,你颇有来头了!”
年轻人傲岸的道:“‘栖凤山’‘快乐堡’的少堡主,‘玉公子’戈玉河就是我。”
皇甫山冷冷道:“你的这块招牌也只能在快乐堡的地头上吃得开兜得转,遇上我,你一样得变鬼。”
戈玉河大声叱道:“疯子,白痴,你在自寻死路,好,好,本公子会成全你的!”
皇甫山道:“你已被宠坏到无可救药了。”
戈玉河指皇甫山,道:“你却也免不了尝试一下我这‘无可救药’的手段!”
丁不悔吼道:“少堡主,不用再对这不长眼睛的家伙哕嗦了,下手除掉才是正经。”
马通天跟着吼,道:“这小子竟然不买‘快乐堡’的账,宰了他。”
戈玉河便在这时稍退半步,他的左手微抬,道:“给我杀!”
显然他要丁不悔与马通天出手,程序上好像就是如此,丁不悔就带着些色厉内荏的低吼:“马兄,你我两边兜,好歹不能砸了少堡主的威严。”
果然“叫天鹰”,丁不悔到了拼命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就如同天上的老鹰叫。
老鹰在叫是有目的的,鹰叫可以惊动地上的猎物逃跑,使猎物容易被老鹰发现而扑击。
丁不悔在搏杀敌人之前,他的叫声就吓人,但这一次他的吼叫带着抖颤。
两把尖刀在灰苍里闪动着寒光,带着破空的锐啸,自两个方向又快又狠的疾刺又劈,皇甫山左手轻拨,半旋身自丁不悔的身边旋过,那么稳当的又站在马通天的右后方,那身法之快,宛如他根本未动,却已见丁不悔与马回子二人双双并站在一起,两个人对张着大嘴吸大气,直到二人之间的鲜血往下滴方才往地上倒去。
“咚!”山道上躺下两个人,丁不悔的尖刀就像马回子捅入他肚皮里的尖刀一样深——深及刀把。
戈玉河的心腔猛一收,沿着背脊他感觉有一股寒意,他那握着长剑的手,突然间充满了汗水,他已惶悚了。
突然间他体会到被杀的意念,挨刀总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这种想法他从未曾有过,因为过去他只知道叫别人死,然而现在他却有了这种感觉。
这难道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微微的僵窒,悠悠的怔忡,戈玉河却不能丧失既有的优越心态,舔一舔干燥的双唇,沉沉的道:“来吧,不就是我们两个人了吗?”
皇甫山道:“你依然毫无悔意。”
戈玉河怪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真把本少堡主当成是纸糊的老虎不够戳?”
皇甫山道:“那好,你拔剑吧。”
“呛!”莹莹剑芒,华光四射,戈玉河怒吼道:“我已受够你了……”
他的话声在空中盘旋,他的人便也开始绕着皇甫山转,而且越转越快,越快越向皇甫山接近,也越看不清他的形象,却见冷芒毕溅,仿佛一座滚动的银球。
这正是“快乐堡”堡主“泣血涡流”戈长江的独门绝学,这种剑势的精要之处在于飞速的旋动眩惑敌人,形势上就好似深海中的漩涡一般。
一个人被卷进漩涡里,这个人一定活不成。
如果这人被卷入充满剑气的涡流中,也必然血肉横飞。
戈玉河咬牙进力,在飞旋的影像收缩中,驾驭着的冷电忽然凝结成一道匹练罩向敌人。
皇甫山曲膝弓背两手分张,上身几乎与下肢分开,形象上似乎被肢解了似的,然而就在戈玉河四十八剑一口气用尽,皇甫山又稳稳的站在那里。
他淡淡的道:“不错,有你这一手剑法,足以令你横着肩膀为恶一方。”
忿怒得几乎发狂,戈玉河冲天腾起,却在身形下压的刹那,全身立刻旋转如龙卷风也似的夹着纵横洒溢剑光刃芒,兜头罩向敌人。
皇甫山就在敌人的剑芒罩来同时暴起一丈有余,快得似幽灵般的在空中稍顿又升一丈——他好像闪过敌人的利剑,人已落在三丈外,{奇书手机电子书网}他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他直往茅屋那面走——边走边把右手食中二指上的鲜血用一条布子擦拭!
那当然是戈玉河的血。
戈玉河以剑拄地,他不想立刻倒下去。
他尚且扭转上身想看一看他的敌人。
他也想说上两句话,然而,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一个人的喉管被拉断又捏碎喉结,这个人当然说不出话。
戈玉河至死不瞑目,因为他至死还不知道他是死在何人手中。
他更想不到死的人会是他,他根本不把敌人放在眼里,一个即将死在他剑下的人,他又何必知道这人的来历?
他曾杀过许多他不知道来历的人,因为他认为他不屑于知道这些将死之人的来历。
“咚!”
戈玉河终于倒在血泊里——死人是不会永远站着的。
石壮还有一口气,他只是流了太多的血。
他本来身子壮硕,有两刀本是在要害地方,却被骨头挡住——他一共挨了九刀。
此刻,皇甫山背着石壮往前走,水仙拉着石秀紧张的跟在后面!
皇甫山对水仙道:“有那一袋吃的,足够我们走到我那老友住处,你放心,只要见到我那老友,石兄弟就不会有问题。”
水仙摸摸背上的包袱,那是皇甫山从白马镇上王家酒铺带回来的卤味——里面还有几张大饼,王掌柜一个子儿也没收。
皇甫山背着石壮走,看起来他并不感到吃力,从他那稳健的步伐上看,就知道他十分轻松。
皇甫山的心情并不轻松,他还带点紧张。
他只要紧张便立刻回过头对着焦虑欲哭的水仙,露出个不大自然的微笑。
他只是那么微微一笑,他想以微笑去安慰跟在他身后的母子二人,虽然他知道他的微笑十分不自然,但他也只能那么表现。
石壮似乎有流不完的血,因为皇甫山仍然觉着背上湿漉漉的——那是汗水,但也是石壮身上的鲜血。
虽然石壮仍然流着血,但这对于皇甫山而言也是一种好兆头,因为只要石壮仍在流血,石壮的心便仍然在伸缩,只要他有一口气未断,他就有救。
伸出焦干的舌头,皇甫山偏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阳光如火焰般照得人直发昏,他担心水仙母子二人如何能受得了日晒奔波。
他停下脚步回转身,水仙已快步迎上来,道:“皇甫先生,你歇歇吧。”
皇甫山道:“不能停,石家嫂子,我只是担心你母子二人。”
他转头示意东方,又道:“还有五十里路,我想快点把石兄弟送到我的老友住处。”
水仙拉住石秀,情急的摸摸石壮,道:“不要为我母子担心,我们不觉累。”
皇甫山道:“已经走了七十里,你们……”
石秀道:“叔叔,我真的不累。”
露出个十分难看的微笑,皇甫山道:“石家嫂子,从这条路一直往东走,中间只有一条岔道,切记在岔道地方走左面的那一条,你们母子慢慢走,我也好快一点把石兄弟送到我那老友地方。”
水仙道:“皇甫先生,你那老友住在什么地方?”
皇甫山道:“金树坡。”
水仙道:“金树坡是个城镇,我听阿秀他爹说过。”
点着头,皇甫山道:“不错,我的老友就住在那里。”
水仙道:“好吧,皇甫先生,我母子随后就赶到。”
皇甫山转身疾走。
他走得像飞,他那双足转动得就好像没有动一样,刹时间失去踪影。
水仙与石秀俱都怔住了——人,那有如此快的?何况身上还背着人。皇甫山就走的如飞,水仙拉住石秀也急忙追去,但母子二人只奔出不到三里地,便已失去皇甫山的影踪。
天已黄昏,路上行人已稀,皇甫山背着个血人似的石壮,发足奔进金树坡那个三丈八尺高的土城门,便也引起不少人的议论。
皇甫山放缓脚步,后颈上似还有着石壮的微弱出气,便不由得不佩服石壮的身子骨健朗。
如果流血的换成皇甫山,也许早就完蛋。
皇甫山内心也是这么想。
城内已开始点灯了,土街的右面两间门面的廊檐下,有个秀才似的酸中年人,坐在一张长板凳上,他看上去真似酸秀才——一身粗布蓝长衫,头发上拴着一根蓝布带,左手托着两粒钢丸,右手悠闲的持着山羊短胡子,笑嘻嘻的看着对街一家棺材店。
可真巧,棺材店的门口也坐着一个人——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这女人就是下巴尖了一点,那五官长的可端正,如果仔细看,还会发觉这女人很美。
女人皮肤特别美,这女人的皮肤特别白。
女人也看着对街的中年人,只是她目露凶芒,一副恶婆娘姿态。
美的女人如果面露不善,有时候也会吓死人,这女人不但面露恶相,她还口吐恶言:“医死人,你他娘的别每天坐在你门前气老娘,你叫老娘倒店?休想,哼!”
“医死人”,并不是把人医死,如果以为卞不疑是位江湖大夫,那就大错特错了。梁州府方圆五百里,都知道金树坡“长安堂”大夫“医死人”卞不疑。
卞不疑的医道之高,会叫人吓一跳,他医活不少断了气的人。
一个人能把死人也治活,这个人的医术足比华陀。
卞不疑就不高兴有人把他比做华陀在世,他以为华陀的医术虽好,但华陀是个笨蛋。如果华陀不笨,怎么会叫曹操把头宰掉?
就这件事有人问卞不疑,如果当时是他替曹操医治头痛病,他如何下手?
卞不疑笑笑,道:“简单啦,先用药把老曹迷倒,动手术开他的头,何必多言?”
有人又问他:“万一手术失败呢?”
卞不疑又笑,道:“反正医不好也是死,拉老曹垫背不也很好?”
说也奇怪,从此以后所有当大夫的,都先叫病人立字据,医死你小子他不偿命。
不过卞不疑可并未医死过人,他有时只是叹气。
他叹惜对面的“万寿棺材店”王寡妇,当初王寡妇的丈夫同卞不疑闹别扭,大病小病不找卞大夫医,因为姓卞的几乎砸了他的棺材店生意——明明死人也被他医活,你说气人不气人。
姓王的死了,棺材店并未关门大吉,棺材店仍由王寡妇主事,只要看到对面的“长安堂”药铺门口的卞不疑,王寡妇就会出言开骂。
卞不疑不骂,他只是笑……
也有人送来金匾致谢,卞不疑一概不收,什么“华陀再世”,“扁鹊重生”,“医术超群”,这些字匾他一个也不收,倒是有个已经躺进棺材的病人,他把那人从棺材里救活,那棺材又不能退回去,他收下了那副棺材。
卞不疑把棺材竖立在药铺门口,他叫伙计把棺材底去掉,便棺材盖子也劈柴当火烧掉了。
从此以后,如果有人来医病,就得从没底的棺材穿越过去再进药铺。
卞不疑对看病的说:“这叫死里逃生。”
病人是死里逃生了,可是对门的“万寿棺材店”便也门可罗雀了。
谁不想死里逃生?没有人以为自己活腻了,因此,看病的都从那个没底棺材穿越过去,当初有人不习惯,久了,便会引起看病的哈哈一笑。
病人如果发笑,有时候比吃药还好得快!
卞不疑还有个怪毛病,病的越重,他收的银子越少,有时候对于快断气的人,他医好以后连半纹银子也不取,病重的人多可怜,眼看着就要化为一堆灰烬的人,怎忍心再收他的银子?
当然也有例外的,病家如果有财有势,他可绝对不放松,他会来一个狮子大开口,一次就够他十年用不完。
他的这种作风就惹人厌,当然惹那有财有势的人厌恶,不过卞不疑不在乎,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脱,有钱又怎样?有势又如何?能长命吗?能长生不老吗?如果有财有势不是人,那便另当别论了。
卞不疑就是这样作风,比时下的大夫就不同,时下的大夫那管这么多,小病医成大病,然后再来个狮子大开口,要银子比拿刀抢人还凶,可也好,遇上有财势的他们反而不敢要了。
卞不疑就看不起这种大夫,他还骂这种大夫是“狗养的”,就像他暗自骂对面的王寡妇一样。
掌灯了,坐在檐下的卞不疑站起身来准备回屋子里,他的左掌仍然不停的旋着两粒铁蛋,右手却指指竖立在廊下的无底棺材。
他摸着棺材还回头看——他看对面的王寡妇,他发觉王寡妇已回身往棺材店内走,便用力敲着无底棺材。
“嘭嘭嘭嘭”,响声果然把王寡妇引回头来看。
卞不疑很高兴,他露齿一笑,却也气得王寡妇一顿脚,瞪大眼珠子看过来。
也许卞不疑就喜欢逗逗王寡妇。
他经常这样逗王寡妇,只要王寡妇一生气,卞不疑就会很高兴,至于为什么?这其中一定有原因,只是还不为别人所注意罢了。
别人以为卞不疑只是喜欢吃王寡妇豆腐,其实并不是那么单纯。
皇甫山就知道卞不疑不会去逗弄一个寡妇。
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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