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目下仍是满天阴。
称之为阴风.形容不算离谱,令人感到寒意陡增,单衣不胜寒。
树林发出风涛声,枝叶摇摇,茅舍的柴门,被风刮得砰啪怪响。吸引了七个人的注意。
柴门外,不知何时屹立着一个二十余岁,英俊魁伟的年轻人,一袭青衫佩了剑,风将长衫和大袖,刮得飞扬而起,人似若凌风飞去。
“咦!”无情剑脱口惊呼。
人影急动,年轻人陷入重围。
“你一定是剑园吴家的人。”无情剑是成名人物,见多识广,看年轻人的气概风标,便猜出对方的身分来历,直截了当说出此来的目标。
“不错,我就是剑园年轻一代的少主人。”年轻人也直截了当表明身分,“我,吴志贤。”
“你们果然在这里逃匿。”
“不得不逃匿呀!官逼民反,不反即逃,那是无可奈何的事。你阁下扮老道并不像,贵姓呀?”
“无情剑颜土杰。”无情剑做然地说。
“老狗一个,你还怪神气呢!”吴志贤嘲弄地说:“你们做得太过份了,阁下。”
“凶手伏法之前,咱们所做的事,都是正当的,你吴家难逃公道。”
“你们这些奸官的无耻走狗,尽做些伤天害理的狗屁事,你们心目中还有公道?你们才真的难逃公道。”
一声剑吟,宝剑出鞘。
第二章
“映月剑?剑园三宝剑之一,这孽障真是剑园的人。”另一个道装中年人,认出吴志贤的剑,“贫道要行法活擒他!”
一声长笑,吴志贤突然抢攻,宝光耀目的映月剑幻化耀目光芒,从西面那扮山民的大汉方向突围!身形奇快。
大汉仅有一把短匕,怎敢硬接无坚不摧的宝剑?心里虚,侧闪躲避,匕首虚架电射而来的剑虹。
剑虹猛然伸长、闪动。
大汉的右手臂齐肘而断,断臂仍然紧握住匕首飞起。
“孽障休走!”老道沉叱,如影附形追随、身剑合一破空发招,同时左手袖一挥,响起一声乍雷,火焰狂喷而出,黑烟迎风狂涌。
吴志贤的身影,同一刹那向下一沉,似乎平空消失了。老道的喷火奇术失效,吐出的十剑也落空,眼前人影消失,任何绝技攻击也无用武之地。
闪电发自地底,脚下奇光眩目。
老道仍接剑向前冲,砰然大震中,摔倒在三丈外,立即发出可怖的哀号。
双脚掌失了踪,齐踝而断。
无情剑到了,剑进射向慑人的激光。
吴志贤正长身而起,映月剑风雷骤发。
铮铮两声狂震,无情剑斜震出两丈外几乎跌倒。
几乎是一刹那,另二名老道的剑二方骤聚,剑气进发似隐隐风雷,三剑聚力雷霆一击。吴志贤脸色有点苍白.真力耗损得差不多了,怎敢硬接三剑聚击?身影再向下一挫,再次失踪。路对面野草急剧中分,像一阵狂风掠地,刮入二十步外的山林,枝叶簌簌而动。
“穷寇莫追!”一名老道急叫。
无情剑与另一扮山民的大汉旁观者清,看出吴志贤是以惊人的速度挫身窜走的,同时飞跃而上狂追,闻声不得不收势止步。
即使追也追之不及,吴志贤已经入林.在密林中追逐一个武功惊人的高手,是十分危险的事,大汉断了有小臂,还有左手可用,老道去了双脚掌。这辈子算是完了,注定了成为废人。重伤两个人,情势也不允许他们穷追。吴家子弟不少,来了一个人已经难以对付,再出来二、三个人,他们恐怕都得留在此地。七手八脚替伤者救治,一个个心中发虚。
“这……这狗小辈的剑术,委实可怕!”无情剑脸色不正常,被吴志贤的剑术吓住了。
他的剑已有二处豆大的缺口,已成废物,幸好人没受伤。他以剑术超尘拔俗自豪,剑出无情,杀死了许多与他为敌的高手名宿,声威显赫。
今天他碰上了高明的劲敌,只接了二剑便几乎丢命。同伴都是一剑便丢手丢脚的,老道的武功比他高明,道术通玄会吐雾喷火,却一照面便栽了。
“剑园吴家的剑术,号称绝剑,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与评价,当然可怕啦!”替老道裹伤的老道有余悸,语气充满悲观,“咱们除了凭人多势众之外。奈何不了他的。吴家躲在这种山深林茂的偏僻地方,咱们人多的优势可说完全消失了。”
“是啊!颜兄,人多不足恃。”另一扮老道的人苦笑:“人多他们走避,人少他们突袭一击即走。咱们七个人那小狗一个人就敢出面挑战。颜兄,再这样下去,咱们今后不知还要损失多少人,而且毫无胜算。这种策略办法行不通,不能再使用了。”
“我会改弦易辙对付的。”无情剑直咬牙。
“如何改?”
“请超绝的高手对讨他们。”
“向鄢大人身边要人?”
“鄢大入不会答应的,他的安全重要。”
“那你打算……”
“请外面的人。”
“哦!请得动敢对付剑园的人吗?”
“一定可以请到。”无情剑语气肯定道:“我告诉你,想打倒剑园吴家以扬名立万的人多得很呢!邪道魔道贪图重赏的高手名宿,也随请随到。”
不久,召集散处各地人手的信号发出,先后有十八个人赶来会合。抬了伤者撤出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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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府,南京北面的第一座大城。
其实,这座城本身并木大,仅有九里周径,由于位于平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城墙高有三丈三尺,宽也有三丈三,厚实坚牢、易守难攻。也由于交通四通八达,便成了商贾集中要地。
那时,护城堤并没修筑,黄河远在城东北十余里。黄河本来是在城南的,府城原是大河北岸的大城。今年春讯(嘉靖三十八年),河决秦沟,夺闸河改道城北,城就成了河南岸的大城。百废待举,城外的市街正以惊人的速度复原、重建,街道拓宽,有了像样的规模、本来只有三十余万人的府城,突然增加了十万人口,都是从外地灾区涌来的工人,受雇重建城内城外的市街,筑堤整濠、日夜赶工,徐州成了最忙碌的城。
在这里,你只要肯卖力,忠诚勤快,到处都争相聘请,本城需要大批人才。商业中心在城南,白天人潮汹涌,夜间灯火通明。重建的市街建筑日夜赶工。六月天,在大太阳下赶工辛苦可知。而在道上赶路的旅客似乎更为辛苦,车马经过时尘埃滚滚,步行的旅客更是倍极辛劳。
南关大街的楚都骡车行,决提期间受损并不严重,目下一切皆已上了轨道,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楚都骡车行是本城四大车行之一,规模坐三望二,以长程客货运为主,不租借零星的牲口。本身有客货大车四十余辆、与同等数量的小车。仅厩房就古了小半条街,店前的驻车场大得惊人。街尾,就是名胜区,小小的石佛山(云龙山)、太山。
车行规模大,用的人手也多,各有专职,所管的事务有大有小。管理百余名掌鞭与二百余名车夫的管事,也称班头,共有六名之多。负责车夫掌鞭的调度、差勤,说忙并不算太忙,问题是必须有压得住这二、二百名桀骜骠悍大汉的才干和魄力。
六名管事中的柳思柳班头,就具有这种才干和魄力。虽则他是年纪最小,年方二十六岁的人,生得俊而不秀,手长脚长,剑眉虎目,身材高壮活蹦乱跳。打起架来信疯子,拳打脚踢摔跤斗牛门门精通,喝起高粱一锅头像喝水。
但如果不惹火他,平时笑吟吟很好说话肯讲理。惹火了他,三拳二脚立即把人摆平。
他在楚都车行干活不到一年,在府城却颇有名气,与三教九流朋友混得很熟,为人四海手面广。有人叫他拼命三郎,有人叫他出山虎。
店东神鞭李一飞也是一条好汉,对手下这位伙计颇感困惑。显然每月五两银子的高工资,还不够这位班头当零钱花,但似乎身上的银子制钱永远不虞匮乏,到城里上彭城酒楼喝酒,酒席钱一付就是二三两银子只多不少,几乎是半月的工资。而他每月上酒楼决不少于四五次,这家伙的银子从哪里来?
尽管这位自称是京师人氏,说一口悦耳的风阳腔京师官话的柳管事,一切举动都令人生疑,但确是一个办事的好人才。
车胎店脚牙.多少沾了些江湖味。店东神鞭李一飞本来就是江湖闯过一段时日的人,因此虽生疑却不计较。
京师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大户人家,本籍是凤阳,因此京师的官话也就混合了凤阳腔。如果某个京师人士自称是风阳人,一点也不奇怪,由于不准他们迁回故居,更不准自由旅行.所以每逢清明祭祖期间,他们扮成化子,打着花鼓走四方,目的地却是回乡祭祖。
徐州府本来隶属风阳府。洪武八年才从凤阳分出建府。所以柳管事虽说自称是京师人士,但要说他是风阳人也没有错,说他是徐州本地人也说得过去。
因此骡车店的伙计们,并没有把他当外地人,事实上他的徐州腔官话也说得非常流利。
这是一个谜——样的年轻人,一头具有潜在危险性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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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大官道,从南关大街向南伸展,两里外的街尾,便是云龙山(石佛山)麓。官道穿越二三里长的山脚.西是云龙山,东是太山。两山夹峙形成进入徐州府的关口。官道平均,宽阔、笔直,可容四辆大车并驶。
两侧树林青葱,西面云龙山麓有不少豪门的园林巨厦,是游春的好地方,风景相当美,有好几条登山小径,路口建了相当古朴的歇脚亭。
申牌初,日影将接近云龙山头,从南面来的旅客。陆陆续续向府城赶,车、马、轿络绎于途。货驮与徒步旅客,也风尘仆仆满脸倦容徐徐北行。这时,已经没有南行的旅客就道了。
柳思乘了一匹枣榴,也风尘仆仆从南面来。他是从南乡的三十里外黄山集返城的。楚都骡车行的货车在该集出了一点小意外。
他上午前往处理纠纷,事毕即策马回城,无事一身轻。
远远地.便看到路旁聚集了一些人,路侧小山坡也有人聚集,停了一辆颇为精致华丽的马车,几匹雄健的坐骑,显然有事故发生了。
事不关己不劳心,但好奇是人的天性,任何地方出了事故,都会围了一大堆人看热闹。
他也不例外,策马疾赶现场。
在路旁的大树下系马,他好奇地进入山坡。
确是发生了纠纷,似乎牵涉到三方面的人。
势力最单薄的一方,是一个明眸皓齿的村姑打扮少女,青衣布裙掩不住青春美丽少女的风华。但似乎不能算是村姑,因为手上有一根精美的马鞭。这一带的妇女很少骑马,用不着马鞭。另一方是八名粗豪的大汉,穿了青骑装,一个个精壮如牛,全是些拳头上可以站人的莽汉。其中一人耳轮破了,血流满脸,行家一看便可瞧料七八分,这位仁兄必定挨了一马鞭。
近路的一方,是三女四男。三女是一仆妇、一侍女,主人是一身罗衣胜雪,美丽动人的少女。
四男是骑装大汉,一个比一个出色,高大雄伟,气势逼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保镖打手一类人物,站在三女的左右戒备,威风凛凛像四个护法金刚。
八个粗豪大汉,一个个脸有惊容,也一个个气愤填膺,显然是唯一的输家。
柳思一露面,八个粗豪大汉惊容立消。
“柳兄弟,请帮帮忙。”为首的大汉像沉船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咱们有了困难。”
他认识这八位仁兄,寒山左家庄的长工头头。左家是大农户,田地不知到底有多少,建了三座下院,长工有五六百人,可以组成一支军队。
中原地区有些大地主土地之大,简直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徐沛是产生英雄的地方,汉高祖和楚霸王在这,带都是枭雄和英雄,他们都靠大地主的力量,组成子弟兵逐鹿天下。
晚汉蜀刘备起兵,糜夫人嫁给刘备,海州糜家陪嫁的兵马就有七千之多。糜家是大地主,兵马都是由糜家的农奴所组成的。
左家的长工,真可以组成一支军队。在徐州附近州县,左家的田庄还不是最大的。
左家庄距府城二十余里,闹起事来还真有翻天覆地的力量。
左家的子弟经常在府城出入,普通人家真不敢招惹他们,他们也不是横行府城的豪霸。
土霸碰上外地的巨豪,那就得看谁的能耐大了。
眼前的情势,左家的人显然是输家。
柳思认识左家的一些人,这位长工头头所以向他求援。人不亲土亲,他义不容辞排解纠纷。
他只好挺身而出,向八人走去。
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看热闹的旅客让开去路。
“怎么一回事?”他向提出请求的人说:“我要知道经过,看谁是理屈的一方。”
“我们理屈。”长工头头有骨气有担当,“那位姑娘。”向执马鞭怒目而视的少女一指,“那位姑娘生得美,小魏不该不长眼,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混话,挨了一马鞭就冲突起来了。”
“原来如此。”他恍然:“你们没道歉?”
男人们人多势众,见到漂亮的姑娘们,口头上快活,说几句轻薄话调戏,是十分正常的事。
其实无意任所欲为,粗野男人的本性而已。有些话甚至是变相的赞美,只是态度上让姑娘们受不了。
“这……”长工头头苦笑。
“还在理论,那几位。向七男女一指,恰好路过。认为我们是恶霸,有多为胜欺负单身旅客,不肯甘休。”
“你们理亏,还想动手对付那位姑娘?”
“没有呀……”
“气势汹汹,是吗?”
“这……”
“我明白了,理亏在你们一方。”他向少女走去,笑吟吟抱拳施礼,“小姑娘,这些人是南面左家庄的种地粗汉,人并不坏,有眼无珠得罪了姑娘,可否接受他们道歉放过他们?”
“他们想倚仗人多要行凶呢2”少女气乎乎地道。
“人一多,是很容易一错再错的。好在他们已经知错,让他们赔不是,或者赔礼,姑娘意下如何?”
“不行!”四个金刚似的人之一,声如洪钟威风凛凛,“必须把他们打个半死!”
“何必呢?兄台!”他心中有点不以为然,修养有限,“他们已经知道错误,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让他们诚心向这位姑娘道歉赔礼,把他们打个半死。也未免惩罚过当。”
“你想包揽是非?”
“我哪敢?”他强忍怒火:“是非已明,所以我要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