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缓缓道:“那至少比活在沙漠里的任何人都舒服十倍,他们为了怕身体里的水消耗,能整天不说话,也不动,你们能么,他们肚于饿时,能将晰蝎当做火腿来吃,你们能么?他们渴时,能用手把沙地挖出一丈深的洞,为的只是去吸吮地下沙子里的水,就靠着一丝水,他们就能活三天,你们能么?他们甚至可以喝骆驼的尿,你们能么?你们只要嗅嗅那味道,就要吐出来了,而你们只要一吐出来,死得就更快!”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楚留香和胡铁花又不禁怔住。
姬冰雁叹了口气,接着道:“沙漠里的人,为了生存所做出的事,你们非但做不出,而且想都不敢去想的。”
精美的瓷器里,装着精美而可口的菜,白玉雕成的酒杯里,盛满了唬璃色的酒,这在一个饕餮的酒徒眼中看来,已经可以算是最可爱的景象了,何况在旁边斟酒的,又是两个值得任何男人都多瞧两眼的美女。
但楚留香却并没有用他那惯有的欣赏态度,去欣赏她们的美丽,只因她们对姬冰雁神态之亲密,就算是个瞎子,也可以感觉出来——他自己在喝着老朋友的好酒,又怎么能让老朋友吃醋呢?胡铁花也没瞧她们,他只是拼命的吃喝,大多数人心情不好时,都会拿酒菜来出气的。
他不但自己吃,而且一杯又一杯地去灌姬冰雁,他认为一个人只要还能吃,还能喝,就算腿断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大笑道:“姬冰雁,你只管放心吧,你一定死不了的,一个还能喝这么多酒的人,至少可以再活三十年。
姬冰雁微笑道:“酒并不是用腿喝的,是吗?”
胡铁花大笑道:“不错!你的腿就算坏了,但别的地方都还是好好的,我现在才算放心了。”
姬冰雁忽然叹了口气,道:“但我却有些不放心。”
胡铁花瞪眼道:“你有什么不放心?”
姬冰雁道:“你两人就这样就想到沙漠去?”
胡铁花道:“等我肚子装满了就走。”
姬冰雁缓缓道:“你俩就是这样到沙漠去,我保证你们活不到十天。”
胡铁花苦笑道:“至少我的确不敢喝尿。”
姬冰雁道:“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不敢喝,你就得死,他们敢喝,所以他们就能活下来,所以他们就比你强,这是生存的问题,又和武功与智慧全没有关系。”
楚留香默然半晌,一字字缓缓道:“有些事,你就算知道必死,也是要去做的。”
姬冰雁叹道:“我自然也知道,楚留香已决心要做一件事,无论谁也拦不住,但你们定然要去,也不能就这样去的。”
楚留香道:“我们该怎么样去?”
姬冰雁道:“你们得准备很多东西。”
楚留香道:“准备些什么?“
姬冰雁道:“你们至少要准备五匹骆驼,去驮食水、粮食、宿具,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看来虽无用,到时都有用的东西,还得再找一个老于去照料牲口……”
他一笑接道:“这些东西,自然都用不着你们自己费心,到明天黄昏时,我都会为你们准备得妥妥当当。”
楚留香笑道:“但我们此去,却不是要游山玩水,也不是要去享福的,你千万莫要将我们宠坏了,牲口我自己可以照料,有两匹马,几袋水和粮食,便已足够,若再能为胡疯子准备些酒,则更感激不尽。”
姬冰雁叹了口气,哺哺道:“楚留香呀!楚留香!想不到你还是十年前那样的牛脾气。”
第三章 出此下策
胡铁花骑在马上,这匹马虽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但却像是对楚留香坐下的那匹黑马驹既敬且畏,无论胡铁花如何鞭策,竞也不敢和它并驾齐驱。
这样,胡铁花也只有跟在楚留香身后了,他满肚子不舒服,嘴里不住本咕嚷嚷,又不住在叹着气。
楚留香却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样子,只不过和姬冰雁分别后,他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胡铁花终于忍不住道:“楚留香,你可知道,我现在渐渐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有我想象中那么够朋友了。”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大声道:“死公鸡两条腿断了,你居然一点也没有为他难受的意思,我知道你以前并不是这种人。”
楚留香默然半晌,忽然回过头来一笑,道:“你认得姬冰雁已有多久了?”
胡铁花道:“虽然没你久,也有十几年了。”
楚留香道:“你可曾听过他说这许多话么?”
胡铁花想也不必想,立刻就口答道:“当然没有!任何人都知道要死公鸡说话,比要他请客还困难得多。”
楚留香道:“你可曾见过他有昨日那样激动?”
胡铁花叹道:“昨天我看到他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大哭一场,但你……你简直连眼睛都没有霎一霎,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悠悠道:“你和他认得已有十几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气,他的腿若真的断了,还会说这许多话,还会如此激动么?”
胡铁花怔了怔,大叫起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苦笑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懂?”
胡铁花叫道:“你难道是说,他这么样做,只是装出来给我们看的?”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你可曾留意过为我们斟酒的那两位姑娘?”
胡铁花道:“你可是在说迎雁和伴冰?”
楚留香道:“不错,你可曾留意到她们对姬冰雁的态度?”
胡铁花道:“你难道吃醋了么?天下的女孩子,并不是每一个都要对楚留香好的,偶而也会有一两个并未将楚留香瞧在眼里。”
楚留香苦笑道:“你瞧她们对姬冰雁的态度,可是对一个残废人的态度么?你可曾留意她们的眼睛,她们在望着姬冰雁时的神情?”
胡铁花忽然不笑了。
楚留香接着道:“你也是个对女孩子有经验的人,你当然也不是个瞎子。”
胡铁花哺哺道:“不错!一个男人不能令女人满足,女人不会用那样的表情来对他的,而一个残废的人,是永远不能满足别人的……”
他忽又大叫起来,道:“但你那时为何不对我说?”
楚留香叹道:“他既然不愿去,我为何要强迫他?”
胡铁花大骂道:“这该死的死公鸡,不但骗苦了我,还害得我如此难受,他竞敢用这种法子,来对付十多年的朋友。”
楚留香一笑,道:“他对我们,也算不错的了。”
。胡铁花吼道:“你还说他不错。”
楚留香道:“他说了那许多话,正表示他心中有愧,表示他还是将我们当朋友的,否则他干脆说‘不去’,我们也不能绑他的票,是么?”
胡铁花瞪眼瞧着他,道:“他这样对你,你一点也不生气?”
楚留香道:“你要交一,个朋友,就得了解他的脾气,他若有缺点,你应该原谅他,我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了,我为何还要生气……”
他一笑接道:“何况,能令这样的人始终将我当做朋友,我已很满意了。”
。胡铁花怒道:“但我却没有你这样宽宏大量,我……”
楚留香笑道:“你以为自己就很够朋友?我们那么多好朋友在一起,你居然偷偷地不辞而别,一溜七八年不见面,别人难道不生你的气么?”
胡铁花道:“但我……我不像他……”
楚留香笑道:“不错!你不像他,朋友有困难时,你绝不会退却的,但你也有你的缺点,这正如姬冰雁也有他的好处一样。”
胡铁花摸着鼻子,不说话了——他到底不愧为楚留香的老朋友,楚留香喜欢摸鼻子的毛病,他也学得一模一样。
中午时,他们找了个地方打尖,楚留香正想和他研究如何走,谁知一转头,胡铁花竟不见了。
楚留香只有苦笑,只有等着。
他就算着急,又有什么用,胡铁花那比烈火还烈,比野马还野,比骡子还拗的脾气,他难道了解得还不清楚。
他自然也很炔就猜出胡铁花是到哪里去了。
这里距离兰州也不过才有两个时辰的路,若是马快,一个时辰也已足够了,还不到黄昏,胡铁花就口来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只见他骑着的那匹马后,还跟着一匹马,他一个人拉着两匹马的缰,后面的一匹马上却坐着两个人。
这两人竟是迎雁和伴冰。
她们光亮的发髻,早已被风吹乱了,美丽的脸上,也满是惊恐之色,柔嫩的小手,已被胡铁花捆住。
楚留香一直在那小店的门口眺皇着,但瞧见人马之后——他反而走回屋子里,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胡铁花等马飞驰到门口,才骤然下马,又乘势勒住了后面的那匹马,将马上两个人扶了下来。
马是好马,胡铁花的身手,又是那么漂亮,那么矫健,再加上两个被捆住手的绝色美女。
满街的人,眼睛都瞧直了,若不是畏惧胡铁花那惊人的身手,只怕每个人都早已拥了过来。
但楚留香却没有回头,根本没有去瞧胡铁花一眼。
胡铁花逡巡了过去,搭汕着道:“我回来了。”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我还带了两位客人回来。”
楚留香站起来,拉开椅子,含笑让两位受惊的女孩子坐下,然后又沉下了脸,还是不理胡铁花。
胡铁花只有要了壶酒,自斟自饮,嘴里咕嚷着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但姬冰雁实在大不够朋友,我若不揭穿他的把戏,我这辈子只怕都睡不着觉了。”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但你又何昔对付她们?”
胡铁花苦笑道:“我只能想得出这法子。”
楚留香道:“你去的时候,姬冰雁可是在睡午觉?”
胡铁花道:“我知道他这老毛病是改不了的,所以算准了时候去,他果然在睡觉,我想,只要将这两位姑娘请来,不出一个时辰,他必定也会赶来。”
他忍不住大笑道:“这正和你一样,别人把苏蓉蓉她们绑走,你不惜追到沙漠去,老实说,我这法子,正是借用黑珍珠的。”
楚留香叹道:“这法子未免太缺德了。”
胡铁花笑道:“他那样的人,不用缺德的法子,能对付得了么?”
他站起来,向那两个听得张大了眼睛的女孩子缓缓一揖笑道:
“这次虽然委屈了两位姑娘,但由此可证明他对两位姑娘的心意,两位多少是有些收获的。”
迎雁抿嘴一笑,道:“如此说来,贱妾们反倒该感激公子了。”
胡铁花道:“你们正是该感激我,否则你们只怕一辈子也休想看姬冰雁着急的样子……”说着,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楚留香也不禁大笑道:“若论脸皮之厚,只怕连我都比不上你。”
伴冰娇笑道:“既是如此,就请公予解开贱妾们的手吧,若不让贱妾敬公子两杯,又怎能表示出贱妾们对公子的感激。”
但姬冰雁非但没有在一个时辰里赶来,也没有在两个时辰里赶来,到了半夜三更,他还是没有赶来。
迎雁和伴冰已渐渐笑不出来。
伴冰默然道:“也许公子猜错了,也许他并不如公子想象中对贱妾们那么关心。”
胡铁花也开始着急了,嘴里却笑道:“你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迎雁道:“他若不来呢?”
胡铁花怔了怔,转头去瞧楚留香。
楚留香道:“你莫看我,这是你的事。”
胡铁花笑道:“这当然是我的事,你以为我着急么?我算准他必定会来……”
伴冰道:“但他若要来,岂非早已该来了?”
胡铁花又笑不出了,吃吃道:“也许……也许他找不着这条路。”
楚留香道:“他送我们上路的,怎会找不着?”
胡铁花叹道:“是呀!”
楚留香道:“除非他还未想到这是你动的手。”
胡铁花道:“我故意在那里留下了好几处线索,别人就算瞧不出。
但姬冰雁五岁时,只怕就能瞧出来了。”
楚留香皱眉道:“既是如此,他为何还不来?”
伴冰道:“他若真的不来,公子想拿贱妾们怎么办呢?”
胡铁花昔着脸道:“这……这个我……l迎雁眼珠于一“转,忽然笑道:“他不来也好,贱妾就跟着公子走吧!”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个不行!”
迎雁道:“难道公子嫌贱妾们丑么?”
胡铁花道:“我……我绝不是这意思,只不过……不过……”
迎雁道:“那么公子是什么意思呢/伴冰也接着道:“公子将我们擒来,我们……我们以后还能做人么?”说着说着,她眼睛就红了,像是随时都在流下泪来。
胡铁花着急道:“好姑娘,求求你,千万莫要哭,我一瞧见女孩子的眼泪,就更没有主意了。”
伴冰红着眼睛道:“那么,公子为何不要我们?”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叫道:“我只不过是要让那死公鸡丢个人的,并没有抢他老婆的意思,我……我虽然很喜欢你们,但……”
伴冰展颜笑道:“公子若是喜欢我们,我们更要跟定公子了。”
迎雁也嫣然道:“反正他对我们一点也不关心,我们为何还要跟他?”
胡铁花急得直搓手,楚留香却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含笑啄着酒,胡铁花冲过去抢下他的酒杯,大吼道:“楚留香,你还不替我想个法子?”
楚留香悠悠笑道:“我早就说过,这是你自己的事,何况,有这样两位聪明而美丽的女孩子要跟着你,我正在为你高兴哩!”
胡铁花怪叫道:“楚留香。你这老臭虫,我不管你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你若不陪我将她们送回去,我跟你拼命!”
一路上,迎雁和伴冰不住在吃吃的笑。
迎雁笑道:“既要把我们送回去,为何又要把我们抢出来呢?,伴冰笑道:“若不是你着急,我就根本不口去了。”
楚留香瞧着胡铁花的苦脸,也忍不住笑道:“胡铁花,我希望你以后知道,世上的女孩子,并不是每个部像高亚男那么好对付的,你觉得高亚男好对付,只因为她喜欢你。”
胡铁花昔笑道:“不错,从今以后,我再不敢说我会对付女人了,我现在简直恨不得跪在高亚男面前,去嗅她的脚。”
楚留香大笑道:“你能懂得这道理,总算还有救药。”
胡铁花撇着嘴道:“你既然那么聪明,你可知道姬冰雁为何不来么?”
楚留香道:“他若算定你会将她们送回去,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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