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神情忽然凝重起来,道:“两位现在还不能走。”
柳烟飞道:“香帅莫非还有什麽吩咐麽?”
楚留香沈吟了半晌,忽又笑了笑,道:“两位跟我去就会明白了。”
柳烟飞也沉吟了半晌,道:“在下只求楚香帅答应一件事。”
楚留香道:“柳兄又有何吩咐?”
柳烟飞叹道:“在下倒无妨,但有些事,却是我皇甫大哥不愿说出,甚至连提都不愿提起的……”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若问起这些事,你们又不能不说,是麽?”
柳烟飞苦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只求楚香帅……”
楚留香道:“你要我连问都莫问,是麽?”
柳烟飞黯然垂首,讷讷道:“香帅若肯答应,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楚留香笑道:“我现在可曾问过什麽?”
柳烟飞道:“什麽都未曾问起。”
楚留香道:“现在既未曾问,以後还会问麽?”
柳烟飞默然羊晌,叹道:“不错,香帅现在既然还没有问,以後更不会问了。”
楚留香笑道:“你明白就好。”
柳烟飞忽又道:“但这些事,香帅本该问的,为何又不问了呢?”
楚留香淡淡道:“只因我该问的,我已知道了。”
琵琶公主实在又憋不住了,大声道:“你该问什麽?你又知道什麽?求求你,莫要打哑谜好麽?”
楚留香还未说话,突听远方响起了一片驼铃声。
断续的铃声在风中听来,显得那麽苍凉,那麽单调,但在楚留香等人耳中,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悦耳动听的声音。
胡铁花、柳烟飞等人俱是精神一震,就连琵琶公主都忘了再追问那“哑谜”是什麽了。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倾听了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悠悠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麽声音?“
胡铁花笑道:“在沙漠上,我就算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但那声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那是驼铃声,对不对?”
琵琶公主却摇了摇头,道:“那不是驼铃声。”
胡铁花怔了怔,道:“不是驼铃声?是什麽声音?”
琵琶公主笑道:“在我耳中听来,那简直就是水往杯子里倒的声音,肉在火上烤的聋晋……”
琵琶公主说的不错,在沙漠上,这单调的驼铃声,往往就象徵着清水、食物.和温情。
因为沙漠上的牧人,大都是豪放、慷慨和好客的,他们的帐蓬虽简陋,但即充满了温暖的友情。
他们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一个饥饿的旅人。
但这次,琵琶公主却似乎错了。
他们赶过去时,骆驼队已停了下来,数十匹骆驼,围成了一圈,有的人已开始扎营。
但四下却听不见有嘈吵的人声,更没有欢乐的笑声,在外面巡弋的几条大汉,瞧见有人来了,也没有表示出丝毫欢迎之意,反而弓上弦、刀出鞘,严肃的面上,都露出了戒备之色。
第三十一章 女人心理
姬冰雁远远就停下脚步,沉声道:“依我看来,咱们还是莫要过去的好。”
琵琶公主道:“为什麽?”
姬冰雁道:“看情形,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牧人。”
胡铁花皱眉道:“不错,这些人看来就像是一队纪律严明的军队似的,莫非就是龟兹国叛臣派出来巡逻的队伍?”
琵琶公主道:“他们不是龟兹国的人。”
胡铁花道:“你能确定?”
琵琶公主笑道:“在这片沙漠上,不同昀部落最少有十几个,这些人在你们眼中看来,也许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只一眼就可瞧出他们的不同。”
楚留香道:“依你看来,这些是什麽人呢?”
琵琶公主一笑道:“就算他们是强盗,咱们也用不着怕他们的,是麽?”
胡铁花立刻应声道:“不错,咱们现在只不过是想问也们买几壶水,几匹骆驼,他们若是不讲理,不肯卖,咱们就索性抢过来就是了。”
姬冰雁冷笑道:“你说来倒容易得很。”
胡铁花笑道:“这本来就容易得很,不是麽?”
姬冰雁道:“你有没有看见他们握刀的方法?走路的姿势?你有没有看见他们在片刻之间,就已将营幕扎下,步哨放妥,而且秩序井然,驼马不惊。”
胡铁花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见。”
姬冰雁道:“你既已看见,便应该知道对方这些人俱是身经百战,千百炼的战!,绝非一般草莽流寇可比,咱们这边却只有八个人,而且还有叁个已成重伤残废,至少要分出两个人来保护他们……”
他眠睛瞪着胡铁花,沉声道:“是以咱们这边真能出手的,不过只有叁个人而已,以叁人之力,要想在他们几百个身经百战的勇士中,夺取驼马,你看有几成把握?”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道:“把握虽不太大,至少也有五六成吧!”
姬冰雁厉声道:“只有五六成把握,你就想冒险一试了麽?”
胡铁花笑道:“已有一两成把握的事,我都去试过的,也没有人能让我的脑袋搬家。”
姬冰雁冷冷道:“那是你的运气不错,但咱们现在却不是可以去碰运气的时候。”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咱们现在力量已很单薄,要做的事却还有不少,千万不能再让任何一人受伤,是以此事只要有一分危险,咱们就不能做。”
姬冰雁道:“若在平时,你纵然要用脑袋去碰石头,比一比是谁硬,也没有人管你,但现在,你这条命却有用得很,若为了几匹骆驼,几壶酒就将你这条命拚了,就算你觉得没什麽,我倒觉很有些划不来。”
楚留香道:“何况,你我就算能侥幸得手,这些人也必定在後面穷追不舍,咱们的对头已够多了,若再加上这批人,可真有些受不了。”
胡铁花舌笑道:“以你们说来,这些人无论如何是得罪不得的,是麽?”
姬冰雁道:“正是。”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道:“但他们若要来得罪咱们呢?”
楚留香眼角已瞥见五六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暗中不禁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带着微笑,一字字道:“他们就算要来得罪咱们,咱们也只有忍着。”
走过来的人有五个,身上都里着很厚的风氅,头上扎着蓝色的头巾,黝黑的脸上,已被风霜烈日磨练得比砂石还粗糙,眼睛却锐利如鹰,一双双筋骨突出,紧握着刀柄的手,像是磐石般稳定坚固。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虽宽大,但行动却甚是轻快矫健,楚留香瞧着他们,他们已走到面前。
当先一人满脸青渗渗的胡子,一双闪着光的眸子里,带着种鬼火般的惨碧色,在每个人脸上一转,就瞬也不瞬地固定在楚留香脸上,就算有八百人都穿着同样的装束,他也用不着再瞧第二眼,就能认得出谁是其中的领袖。
楚留香含笑施礼,道:“齐古阿塔。”
他叽哩咕噜说了一大篇,说的正是大漠上牧民相见时,通常请安问好的话,他苦练了许久,自觉说得已经很漂准了。
谁知这人却像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又瞪了他半晌,忽然道:“各位是从那里来的?要到那里去?”
他说的反而是漂准的官话。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在下等来自张家口,到这里本为的是做些小实实,谁知人生地不熟,不但将驼马都失散了,而且人也受了伤,所以……”
他不停地说着,那人只是淡淡的瞧着也,既不插嘴,也不来辩驳,但楚留香自己却说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发现说的这话,实在难令人相信。
他们这八个人,有男有女,有丑有俊,但无论要谁来看,也不会相信他们其中有一个是做生意买卖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等都是中原武林中人,此番出关,为的本是寻找叁个朋友,谁知却节外生枝,遇着了一些麻烦事。”
他这次说的倒句句都是实话,怎奈这些人还是冷冷的瞧着他,还是连一个字都不愿相信。
那青胡子的利眼又在他们面上一转,沉声道:“各位遇着的是什麽麻烦事?”
楚留香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和各位无关……”
青胡子厉声道:“你怎知道和我等无关?此间纵横数千里内外,无论那俚,无论发生了什麽事,说不定都和我等有些关系。”
楚留香道:“哦……却不知各位是什麽人?是……”
青胡子喝道:“现在是我在问你的话,不是你在问我。”
楚留香已发觉这人难对付得很,也忍不住豹始摸鼻子,这是地的老毛病,胡铁花正也是被他传染的。
青胡子忽然指着一点红和曲无容,厉声道:“这两人受伤都不久,是谁伤了他们?”
胡铁花早已沉不住气了,大声道:“他的手是被我不小心砍伤的。”
青胡子冷冷一笑,道:“阁下两眼俱在,又怎会不小心将自己朋友的手砍下来?这种话说出来,只怕连叁岁童子也无法相信。”
胡铁花怒道:“我管你信不信?只要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也活该。”
青胡子厉声道:“你们自己说话前後不符,又怎能取信於人?”
他忽然挥了挥手,喝道:“来人,搜也们的身!”
叱喝声中,身後的四条大汉已闪身而出。
胡铁花已气得脸色发青,仰天狂笑道:“你要搜我的身?找这辈子倒还未被人搜过身子哩!”
楚留香忽然重重捏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无论什麽事,总有第一次的。”
胡铁花嗄声道:“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楚留香只笑了笑,什麽话也没有说,胡铁花随着也目光瞧过去,这才发现就在也们说话的时候,已有数十条大汉将他们包围住了。
胡铁花忽然也笑了,道:“假如楚留香能忍得下去,胡铁花凭什麽忍不下去呢?”
姬冰雁也笑了,微笑着道:“小孩子终於长大成人了,这倒实是可喜可贺。”
叁个人拍了拍衣服,竟同时笑道:“你们来搜吧!”
楚留香接着道:“在下非但身无长物,而且简直可说是囊空如洗,各位搜过之後,一定会觉得失望得很。”
谁知方才已走过来的四个人,此刻竟已停下了脚步,青胡子的手高高举起,也始终未曾落下。
楚留香刚觉得有些奇怪,青胡子忽然道:“阁下真的囊空如洗?难道连一粒里珍珠也没有麽?”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眼睛立刻一亮。
胡铁花只听见“珍珠”二字,忽然想起还有粒“极乐之星”在囊中,立刻放下双手,大声道:“你们究竟想搜什麽?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青胡子哈哈一笑,道:“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主意也不敢打到楚香帅头上的“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认得他?他的名头真有这麽大?”
青胡子也不答话,却向楚留香拜了下去,道:“不知者不罪,但望楚香帅恕小人无礼。”
楚留香赶紧去扶他,嘴里问道:“你就是黑珍珠的……”
青胡子道:“小王爷若能见到楚香帅安然无恙,一定不知道有多麽欢喜。”
大家听到这人就是黑珍珠属下,他们踏破铁鞋寻不着的人,得来竟全不费功夫,不禁又是惊奇,又是高兴。
只听青胡子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楚香帅虽到了这里,小王爷却已入关……”
楚留香失声道:“入关?他几时入关去的?”
青胡子道:“小王爷为了怕楚香帅有什麽危险,是以许多天以前,就已入关去查楚香帅的消息?”
楚香帅面上也忍不住露出惊疑之色,道:“他怕我有危险?也去查访我的消息?”
青胡子道:“小王爷见到那匹珍珠驹空骑而回,就认定香帅必有危难,简直连一时半刻也等不及,立刻就急着赶去。”
他忽然神秘地一笑,道:“小王爷对楚香帅的关切之情,香帅你难道会不知道麽?”
楚留香却已听得怔在那里,也未留心他这句话里有什麽含意,沉思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匹马果然是神驹,寻常人怎能驾驭得住,我早已该想到它会抛脱笼头,逃回来寻访旧主人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咱们这麽多人都找不到,他一匹马反而先找到了麽?”
青胡子道:“大漠之上,谁不知道那匹珍珠驹乃是小王爷的坐骑,无论谁见到它,都会将它送回给小王爷的。”
也傲然一笑,接着道:“大漠上的恶徒匪人虽有不少,但纵横千里之内,又有谁敢打小王爷爱马的主意,就连那神奇莫测的石观音,等闲也不敢来惹咱们的。”
提起“石观音”,众人面上却变了颜色。
青胡子却微笑着接道:“各位也许不知道,除了咱们这些老王爷的旧部外,大漠上愿为小王爷效死的人,还不知有多少,石观音武功纵然厉害,但她若得罪了小王爷,以後无论想在这里做什麽事,只怕都困难得很了。”
楚留香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看来!沙漠之王这四个字,果然是名下无虚。”
胡铁花忽然道:“如此说来,咱们若是骑了那匹珍珠驹,岂非早就见着你们的小王爷了?”
青胡子叹道:“各位若是骑着那匹珍珠驹来,小王爷也不会着急了,他知道香帅对这匹神驹也爱护得很,所以认定香帅若无危难,绝不会让它空骑而回的。”
胡铁花瞪了姬冰雁一眼,悠悠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反而成拙,由此可见,大人做的事,有时也会连小孩子都不如的。”
姬冰雁面上全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瞧着青胡子,冷冷道:“听你说来,你们的小王爷对楚留香倒是关心得很了?”
青胡子面上却又露出那种神秘的微笑,道:“实在是关心极了。”.姬冰雁厉声道:“那麽他将楚留香的亲人掳劫而来,却又为的是什麽?”
青胡子竟怔了怔,道:“掳劫楚香帅的亲人?那有这种事?阁下只怕是误会了。”
他神情郑重,看来竟不似有半分虚假。”
楚留香失色道:“蓉儿她们难道竟没有到这里来?”
青胡子沉吟道:“蓉儿……香帅说的,可是一位苏姑娘、一位李姑娘,一位……”
他话未说完,楚留香已急着道:“就是她们,你瞧见她们了?她们此刻在那里?”
青胡子道:“苏姑娘她们自然也跟着小王爷一筲入关去了。”
楚留香道:“她们……她们都还好麽?”
青胡子笑道:“这叁位姑娘,都是又聪明、又活泼、又美丽,而且脸上永远带着甜蜜的笑容,像是从不知道世上有什麽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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