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道:为什么一定是剑尖?
铃铃道:因为刀尖枪尖都不可能有这么锋利。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很好,你已学会很多了。
铃铃笑道:由此可见,伤他的人一定是荆无命,因为上官金虹用的是龙凤环,不是剑。上官金虹也许并没有来。
李寻欢道:也许他虽然来了,却没有出手。
铃铃点着头,忽然道:这些剑伤都是斜的,下面较深,上面较浅。
李寻欢道:不错。
铃铃道:由此可见,对方的剑每一剑都是由下面反×上去,这种剑法一定奇怪得很,我常听人说荆无命的剑法诡异迅急,武林罕睹,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李寻欢道:不错,他的剑法不但诡秘怪异,而且专走偏锋,每一剑出手的部位,都是对方绝不会想到的。
他指着郭嵩阳膝盖上一处伤口道:你看这一剑——这一剑若是自上刺下,那倒也平平无奇,但这伤口也是下深上浅,可见对方这一剑也是从下面反×上来的。
铃铃道:不错。
李寻欢道:由此可见荆无命出手的部位,必定在膝盖以下,用的就必定是腕力,我若不看到这伤口,就也想不到有人会在这种部位出手。
铃铃只有点头。
李寻欢道:你看到的只是他正面,他背后还有七处伤口,以郭嵩阳的武功,绝不会将后背都卖给对方。
铃铃道:不错,我若和人交手时,也不会将背对着人的。
李寻欢道:由此可见,他这些伤口一定是在两人身形交错时被荆无命所伤的,那么荆无命的剑只有从自己的肋下穿出,才能刺得到对方。
他叹息道:自胁下出手本已不是常见的剑法,最怪的是,这几剑也是自下面反×上去的,由此可见,荆无命必定已在两人身形交错时那一瞬间,改变了握剑的姿势,可乘势将剑反刺而出,他变势与出手,显见只是一个动作,所以速度必定快得可怕!
铃铃听得呆住了。
过了很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原来他就是要告诉你这些话。
李寻欢道:若非如此,以他的武功,本不该受这多处伤的。
铃铃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高手决斗,胜负往往只在一招之间,无论谁的剑法有了丝毫破隙,对方绝不会放过。
铃铃道:这我明白。
李寻欢道:你想,嵩阳铁剑享誉武林二十年,单以剑法而论,已可算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又怎会在一场比斗中接连露出二十六处破绽,接连被对方刺伤二十六处呢?
铃铃道:这倒的确有些奇怪。
李寻欢道:还有,荆无命的剑法既然那么毒辣,郭嵩阳这二十六处伤口都是轻伤,荆无命又怎会在他接连露出了二十六次破绽后,还不能一剑刺死他呢?
铃铃道:是呀——这是为什么呢?
李寻欢沉重的叹息了一声,道:这只因郭嵩阳这二十六次破绽,都是故意露出的。
铃铃道:故意露出来的——他难道故意要荆无命刺伤他?
李寻欢道:不错,就因为他破绽是故意露出来的,所以每次都能及时闪避,所以他每次受的伤都不太重。
铃铃更不懂了,道: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李寻欢长叹道:他这样做,只为了将荆无命出手的部位告诉我!
铃铃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半晌,她又流下泪来,道:我本来以为世上连一个好人都没有,人们交朋友,也是为了互相利用,所以一个人若要好好的活着,就得先学会如何去利用别人,欺骗别人,千万不能讲什么道义,否则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李寻欢道:这些话,自然也全都是林仙儿教你的。
铃铃点了点头,道:但现在我却知道,这世上毕竟是有好人的,江湖间也的确有轻生死,重义气的朋友。
她忽然在郭嵩阳尸身前跪了下来,道:郭先生,你虽然不幸死了,可是你不但帮助了你的朋友,也使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你——你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山外的古道上,正有两个人在行走着,斜阳的余辉照着他们的衣服,他们的衣服上也闪耀着一种诡异的金光。
他们走得不快也不慢,看来都很安详,除了脚步移动外,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但他们的身上似乎带着种无形的杀气,他们还未走入树林,林中的归鸦已被这种杀气所惊,纷纷飞起。
生命,在他眼中看来根本就已足轻重。
他绝不允许任何有生命之物压在他头上!
树林里很昏暗。
走到这里,前面一人突然停下脚步,几乎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后面一人的脚步也随着停下。
前面一个正是上官金虹,此刻道:郭嵩阳的剑法如何?
荆无命道:好!
上官金虹道:很好?
荆无命道:很好,在七大剑流掌门之上。
上官金虹道:但他与你交手时,露出的破绽却达二十六次之多。
荆无命道:二十九次,有三次我未出手。
上官金虹点了点头道:不错,有三次你未出手,为什么?
荆无命道:因为那三次我若出手,便可要他的命!
上官金虹道:你已看出他那些破绽是故意露出来的。
荆无命道:不错,所以我不愿他死得太快,我正好拿他来练剑!
上官金虹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露出那些破绽?
荆无命道:不知道,我没有去想。
除了杀人的剑法外,他什么事都不愿去想。
上官金虹道:他故意露出那些破绽,为的就是要你刺伤他。
荆无命道:哦?
上官金虹道:他自知绝非我们敌手,所以才这么样做,好让李寻欢看了他身上的伤口,就可看出你出手的部位。
他抬起头,接着道:由此可见,他必定早已知道李寻欢人跟着去的,你我现在若是加头,必定可以在那里找到他!
李寻欢正在阿飞的木屋中找着柄锄头,正在掘坟-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这正是大多数江湖人的归宿。
铃铃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因为他不愿铃铃动手,他要一个人掘成这个坟墓,他该做的事,从不愿任何人插手。
此刻铃铃道:你真的要将郭先生葬在这里?
李寻欢点了点头。
铃铃道:一个人只要死得光荣,无论葬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是么?
李寻欢道:是。
铃铃道:那么你就不该将他葬在这里。
李寻欢道:不葬在这里,葬在哪里?
铃铃道:你应该将他再挂到那边的飞泉中。
李寻欢沉默着。
铃铃道:象上官金虹和荆无命这样的角色,迟早必定会看破郭先生的心意,是么?
李寻欢:是。
铃铃道:荆无命自然不愿让你看破他剑法出手的部位,所以只要他们一想到这一点,就必定会立刻回来。
李寻欢道:不错。
铃铃道:他们回来时,若是发现郭先生的尸体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就必定会想到你来过。
李寻欢点了点头。
铃铃道:那么,等到他们和你交手时,就必定会将剑法改变了,是么?
李寻欢道:不错。
铃铃道:那么郭先生的这一翻心间岂非就白废了么?
李寻欢还是在继续挥动着他的锄头,坟墓已将墓掘成了。
铃铃道:你既是郭先生的好朋友,就应该让他死得有价值,所以你就应该将他埋葬在这里。
李寻欢道:你说的,也都想到过。
铃铃道:那为何不将郭先生的尸身挂回原来的地方?
李寻欢一字字:我不能这样做,他为我而死,我——
铃铃道;就因倔是为你而死的,所以你才一定要这样做,否则他岂非等于白死了?他死得能瞑目么?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道:我敢打赌,上官金虹和荆无命绝不会再回到这里来的!
荆无命已回过头。
上官金虹:你要回去找他?
荆无命道:是。
上官金虹道:我知道你久想与小李飞刀决一死战,可是你现在绝不能去!
荆无命道:为什么?
上官金虹道:你现在若是去了,必败无疑!
荆无命的手霍然握住了剑柄,声音也变得嘶哑,道:你怎么知我必败无疑?
上官金虹道:你已杀了郭嵩阳,杀气已减,李寻欢此刻却正是悲愤填膺,你若与他交手,在气势上你已输给他三分。
荆无命道:哼。
上官金虹道:你已经一战,再加以长途跋涉,体力难免更弱些,李寻欢在那里以逸待劳,又占了三分便宜。
荆无命道:可是你——
上官金虹:你我若是联手,自然能致他死,只不过——你怎么知李寻欢是一个人去的?他若是和孙老儿在一起又如何?
荆无命道:凭他们两人,也未必能——
上官金虹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我早已告诉过你,我此次出江湖,只许胜,不许败,一定有十二分的把握,才能出手!
荆无命默然。
上官金虹道:何况,今日之你,已非昔日之你了!
荆无命道:我还是我!
上官金虹道:但如今你有情。
荆无命道:有情?
上官金虹道:你能胜人,就因为你的无情,如今你既已有情,你的人与剑势必都要日渐软弱——
上官金虹又道:你从不动心,如今怎会有情,是谁打动了你?
荆无命霍然转过身,道:没有人。
上官金虹道:我也不想问你那人是谁,但你若想胜过别人,若想胜过李增欢,就得恢复昔日的你,你若想恢复昔日的你,就得先杀了那令你动心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走入了树林。
他的双手已紧握住了剑柄!
夜,秋夜,夜已深。
李寻欢的心情就和他的脚步一样沉重。
郭嵩阳终于已葬了,这名震天下的剑客,归宿也正和许多平凡的人一样,只不过是一杯黄土。
他死得是否比别人有价值得多?
李寻欢黯然,他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他只知道郭嵩阳本可不必死,不必死的人死,岂非有些痴?
也许古往今来的英雄们多少都有些痴!
李寻欢自己又何尝不痴?
铃铃紧随着他,忽然道:你怎么知道上官金虹他们绝不会再来?
李寻欢道:因为他是当代的枭雄,枭雄们的行事总和别人不同。
铃铃道:有什么不同?
李寻欢道:他们一击出手,无论中与不中,都立刻全身而退,再等第二次有利的机会,他们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叹了口气道:枭雄绝不会痴,所以和英雄不同。
铃铃道:英雄都很痴么?
第四十七章 大欢喜女菩萨
李寻欢道:痴并不可笑,因为唯有至情的人,才能学得会这“痴”字。
铃铃笑了,道:这痴也要学?
李寻欢道:当然,无论谁想学会这痴字,都不是件易事,因为痴和呆不同,只有痴于剑的人,才能练成精妙的剑法,只有痴于情的人,才能得到别人的真情,这些事,不痴的人是不会懂的。
铃铃垂下了头,似在咀嚼着他这几句话中的滋味。
过和很久,她才轻叹一声,道:和你在一起,我的确懂得了许多事,只可惜——只可惜你就要走了,而且绝不会带我走。
李寻欢半晌道:至少我会先陪你回去。
铃铃道:那么,我们为何不走地道?那条路岂非近得多么?
他笑了笑,柔声道:只有那些见不得天日的人,才喜欢走地道,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莫要走地道的好。
他自己心情虽然沉重,却总是想令别人觉得开心些。
铃铃果然笑了笑道:好,我听你的话,以后绝不做老鼠。
李寻欢仰面向天,叹了口气,道:你看,这里有清风,有明月,还有如此清的流水,这些,那些专走地道的人哪里能享受到。
铃铃笑道:我倒宁愿天上挂的是月饼,地上流的是美酒——
她咽了口口水,又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肚子实在饿了,饿得要命,回去后,第一件事我就要下厨房,做几样好吃的——
她语声忽然顿住,因为她已嗅到一阵酒菜的香气,随风传来,这味道在深山中自然传播得特别远。
李寻欢道:炸子鸡、红烧肉、竦椒——还有极好的陈年花雕。
铃铃道:你也闻到味道了?
李寻欢道:年纪大了的人,耳朵虽也许会变得有点聋,眼睛也会变得有些花,但鼻子却还是照样灵得很的。
铃铃道;你可嗅得出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镇上那小店绝没有这么好的酒,也做不出这么好的菜。
铃铃道:何况那小店早就关门了。
李寻欢道:也许是哪家好吃的人正在做宵夜。
铃铃道:绝不会,这镇上住的几十户人家我都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节省,就算偶尔想弄顿宵夜吃,最多也不过煮碗面,打两个蛋而已。
李寻欢沉吟道:也许他们家有远客来了,所以特别招待——
铃铃道:也不会,绝没有一家的媳妇,能烧得出这么香的菜。
她嫣然一笑,道:这里能烧得出好菜的只有一个人。
李寻欢含笑道:谁?
铃铃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就是我。
她又皱了皱眉,道:所以我才奇怪,我还没有下厨房,这酒菜的香气是从哪里来的呢?
李寻欢道:这酒菜的香气,就是从你那小楼上传来的。
长街静寂。
山林中的人都睡得早,家家户户的灯火都已熄灭了,但一转入枫林,就可发现那小楼上依然是灯火通明。
不但那酒菜的香气是从小楼上传来的,而且楼上还隐约可以听见一阵阵男女混杂的笑声。
铃铃怔住了。
李寻欢淡道:莫非是你们家小姐回来了?
铃铃道:绝不会,她说过至少要等三五个月后才会回来。
李寻欢道:你们家的客人本不少,也许又有远客来了,主人既不在,就自己动手弄些酒菜吃。
铃铃道:我先上去瞧瞧,你——
李寻欢道:还是我先上去的好。
铃铃道:为什么?这些人既然在楼上又烧菜,又喝酒,闹得这么厉害,显然并没有什么恶意,你难道还怕我先上去有危险不成?
李寻欢道:我只不过也很饿了。
他抢先走上小楼旁的梯子,走得很小心,似乎感到有人在小楼上布了个陷阱,正等着他上去。
楼上的门是开着的。
李寻欢一走到门口,就仿佛呆住了。
他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么多、这么胖的女人。
他这一生中见到的胖女人,加起来还没有现在一半多。
屋子晨坐着十来个女人,她们都坐在地上,因为无论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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