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柳元康从温州城出来,信步走来,正好找到这个破庙,当下运功逼毒。浮鹰岛的驱毒良药果然神奇,那毒针上的毒尽数逼出后,天色已晚,柳元康索性升起火堆,准备露宿一宿。偏巧楚连城和长孙郁风也逃到此处。
楚连城和长孙郁风进得庙来,柳元康一怔,长孙郁风微笑道:“原来是柳兄。”柳元康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算做回答。楚连城皱眉,径自扶长孙郁风坐在火堆旁。
柳元康见他二人满身血迹,心中虽然疑惑不解,可他素不是好事之人,当下只冷冷的看着他俩,并不询问。
楚连城见长孙郁风胸前衣服已被鲜血浸透,眉头微皱,说道:“喂,你伤的如何?”长孙郁风眉头微皱道:“还好。”说着右手解开衣襟,露出前胸来,只见那枚透骨钉深已没羽,想要起出已是不易,总算他运气好打在右边,若是左边这条命定保不住了。楚连城皱眉道:“这班恶贼好狠,居然处处要至你我于死地!”长孙郁风摇摇头道:“正邪自古不两立,也怪不得他们。”楚连城“呸”道:“什么正邪不两立,难道他们自诩正派就是好人吗?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长孙郁风叹口气没再说话。
楚连城咬咬下唇道:“我帮你起出透骨钉,你忍着点。”说着,将龙吟剑放在地下,盘腿坐在他身后,却向柳元康道:“我现在要运功把他体内的暗器逼出,你不是要杀我吗?大可趁机动手。”柳元康微怒,道:“柳某虽是个冷血杀手,但还不至于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楚连城冷笑:“那就好。嘿,今日已没空和你打斗,柳兄如不介意,咱们改日易地再战。”柳元康淡淡道:“柳某随时奉陪。”楚连城不再理他,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放在一边,然后运内息,将真气运于掌上,“啪”的一下击打在长孙郁风后背,那长孙郁风身子一震,“波”的一声,那透骨钉破胸而出,钉在对面的柱子上,一股血柱喷涌出来。接着楚连城塞入他口中一粒固本培元的丹药。
柳元康忽然站起身向后院走去。
长孙郁风额头冒出汗来,脸上居然还带着他特有的微笑,声音微弱道:“多谢!”说话时,脸色苍白,神情萎顿。
便见那柳元康用一口大香炉从后院打来一炉水重重的放在他们面前。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在火堆旁。楚连城取出一方丝帕,正欲用水浸湿,可随即又放入怀中。从衣襟上撕下一片来,仔细擦洗他伤口边的血迹,然后取过金创药,飞快的替他敷上,然后用布包好。
长孙郁风见他如此爱惜那丝帕,不禁问道:“是尊夫人所赠吗?”楚连城哼道:“你管的着吗!废话真多。”长孙郁风好奇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刚才咱们联手时你还好好的,这会难道我欠你什么了?”楚连城道:“算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么奇怪。不仅如此,我还要告诉你,天亮之后我便要取你项上人头。”此言出口,长孙郁风和柳元康均是一怔。长孙郁风反问道:“为什么?”楚连城忽然笑了,说道:“因为我要一剑砍下你的头来当碗用。”长孙郁风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言语恐吓,不觉失笑道:“你们鬼域都用人头当碗吗?”楚连城嘴边噙着微笑不再做声,自顾撸起衣袖,包扎臂上被柳元康砍伤的地方。他的手臂雪白,长孙郁风和柳元康都觉有什么不对,可偏偏又搞不明白。长孙郁风更是给他闹的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柳元康看着楚连城,心中暗道:为什么我会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好象亲人一样的感觉,为什么?正想着,那楚连城已站起身来,伸手拎起香炉向后院走去。
长孙郁风倚在木柱上向柳元康道:“柳兄的伤不大碍了吧!”柳元康道:“多谢,还好。”他竟不愿多说一个字。长孙郁风暗暗摇头,心道:怪人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怎的全让我碰上了。
正想着,忽听后院传来楚连城尖声惊叫,接着是香炉落地的声音。柳元康长孙郁风不加思索向后院窜去,终是柳元康快些一个箭步到了后院。长孙郁风也紧跟着跳了出来。但见楚连城正向里跑来,整个人正好扑在柳元康怀中。长孙郁风这一窜,胸前伤口复又裂开,更是流血不止柳元康皱眉,他知道,象楚连城这样的高手是不应随便给什么吓住的。那又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呢?楚连城颤声道:“我……我……那……那东西走了吗?”柳元康问道:“什么?”楚连城指指墙根草丛却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柳元康放开他,楚连城竟给骇的紧紧抓着柳元康衣袖不放。
长孙郁风见此情景也颇是疑惑,他转身缓步进前殿拿了支火把,走到墙根,用树枝拨开草丛,只见草丛中卧了一具尸体。那尸体不知给什么东西咬的面目全非,露出森森白骨,内脏流的到处都是,情景果然可怖。
柳元康道:“你看见的是这具尸体吗?”心中却想:武功这样好还怕这个?长孙郁风含笑道:“尸体吗?有什么好怕?刚才打打杀杀的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你手软啊!”楚连城也不敢回头,问道:“老……老鼠没有了吗?”长孙郁风柳元康闻言,失笑道:“老鼠?你怕老鼠?”柳元康道:“哪有老鼠?”楚连城慢慢松开他道:“没有了?可我……”他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跑到墙根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
长孙郁风摇头道:“有些时候我真以为你是女人。”楚连城微怒道:“谁人规定男人就百无一怕?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害怕的吗?”长孙郁风微笑道:“真是的!我怎么就没什么好怕的呢。你若没事了我可不在这奉陪了。”说话时,柳元康已转身回到庙中,长孙郁风手捂伤口也向庙里走去。但见楚连城“嗖”的一下,从他身边掠过窜到庙中。速度之快直吓了长孙郁风一跳。
三个人回到庙中围坐在火堆旁,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柳元康坐在楚连城对面,向火堆里添了根柴,心想:他刚才扑在我怀中时,为什么我又有那种感觉?好象,好象他是我的手足?可我没有亲人,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楚连城痴痴的望着火堆发呆,忽然抬起头向柳元康道:“雇你杀我的人在哪里?我想见他!”柳元康微怔,不解。楚连城望着火堆,缓缓道:“那人是我的杀母仇人。十五年前,我娘就是给他追杀,又……也是这般被他用药粉引来老鼠,活活……活活咬死的。”楚连城咬咬下唇,道:“现在他到处追杀我。我知道一定是为了什么,他要杀我灭口,不过我可不怕,我倒想会会他。”说后面这话时,楚连城眼中居然闪动着一种漫不经心。柳元康和长孙郁风听来却有些毛骨悚然。
柳元康冷冷道:“我只是个杀手,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会问他是谁,受人钱财与人消灾,其中恩怨我从不过问。这是做杀手的规矩。”楚连城反问:“如果他要你杀你的亲人呢?”柳元康长叹了一声,说道:“我没有亲人。”楚连城站起身道:“好的很,咱们现在就决一生死。”柳元康摇头:“我说过,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趁人之危的。”
楚连城点头赞道:“好汉子。不愧号称天下第一。”他忽然又“哎呦”一声跳了起来,说道:“不好!他既知我的身份,一定会留意我身边的人,那尸首……”说着,拿起一枝火把,走到后院。长孙郁风忍不住好奇,跟了过去。
只见楚连城正举着火把在草丛之间仔细寻找。他俯身从地上拾起一件物事,借着火光看了良久,自语道:“我猜的没错。果然是飞鬼,不知飞鬼怎么会落在那人手中。”他顿了顿又道:“这会想来水妖她们已经脱险了。”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用手指轻轻一弹,那东西发出尖锐的声音,弹向夜空,这时已是万籁俱寂的夜晚,声音传出甚远。那自是鬼域召集人手之物。楚连城回头向长孙郁风道:“等他们找到这怕是要明天了。”
长孙郁风打了个哈欠,说道:“天也三更多了,你想在外面陪老鼠吗?”楚连城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抢在他前面进了庙。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言不发。柳元康自顾往火堆里加柴;此番这一折腾长孙郁风只觉伤口巨痛,他轻轻呻吟一声靠在木柱上,双目微合;楚连城看了看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他想过去看看他,可不知为何却又止住,过了不大工夫长孙郁风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嘴边居然带着一丝微笑,不知是不是在笑楚连城小胆。楚连城一脸凝重的盯着火苗瞧,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长孙郁风睁开眼来,眼前的亮光几乎令他睁不开眼来。一个声音问道:“你醒了?”他这才看清说话的正是楚连城。楚连城已梳洗一新,他的发髻光鲜,眼睛明亮,居然还换了件衣服。长孙郁风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一件外衣,想必是楚连城之物,他问道:“我睡了很久了吗?”楚连城点头道:“是啊,天已经大亮了。”
长孙郁风站起身,经过一夜的休整,胸前的伤好象也好了许多,他伸了个懒腰,说道:“坐了一宿还真有些累。咦,柳元康走了吗?”楚连城微笑道:“他早就走了。好了,你睡了一夜,现在我要杀了你,你有什么遗言要留下,我可以转告你的玉奴。”长孙郁风这才注意到楚连城手中正在把玩一把精巧的匕首。长孙郁风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杀我总得告诉我原因吧。”楚连城想了想道:“我一天不杀人,手就痒痒。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快说,等你的玉奴来了我好告诉她。”长孙郁风忽然笑道:“我是不是一定要死?”楚连城点点头。长孙郁风道:“那你昨晚干么为我疗伤?”楚连城眼珠转了转,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出口。长孙郁风叹道:“好吧。麻烦你告诉玉奴,就说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的外表,更不要轻易和人联手。”
楚连城脸色微红,道:“废话说完了?”长孙郁风道:“说完了,不过你一定要告诉玉奴。”楚连城微笑道:“你只管放心。”说着,手腕一晃,匕首刺向长孙郁风心窝。长孙郁风不甘就死,摸出短剑拨开匕首。两个人叮叮当当打在一处。其实长孙郁风重伤未愈,原不是楚连城的对手,可楚连城出手似也留有余地,居然也没伤着他。
打得正起劲,就听庙门外有人叫道:“哎呦,不得了,表少爷和楚公子怎么打起来了。”正是妙歌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白衣人纵身跳了进来,一边将而人分开,一边道:“公子,出了什么事?”来人正是鬼剑。玉奴主仆和水妖跟着进得庙来。
二人当下罢手,楚连城恨恨道:“贼小子,今天先寄你人头,总有一天要你死在我手上。”玉奴道:“不知我师弟何处得罪了楚公子,让楚公子如此光火?”楚连城脸又是一红,将话题岔开,道:“在下多谢姑娘照顾水妖。”水妖道:“是啊是啊!若不是和玉姑娘她们在一起,水妖多半要见不着少爷了。”楚连城微笑道:“是吗?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有事的。”长孙郁风忽然道:“玉奴,有句话我要趁活着告诉你,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看上去满面善,笑起来满讨人喜欢的那种人。”楚连城脸又红了,白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要你相信吗?昨天夜里我就说天亮要杀你,是你自己不信,怪不得我。哼。我知道,我这样杀你,你心里一定说:早知如此我才不充好人救他。我可把话说清楚,你给我解药,我助你脱险,咱们两不相欠。”
长孙郁风神情古怪,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果然是我得罪你了,这一镖算我白挨了。”楚连城神情也十分古怪,转头道:“七叔,飞鬼给人害死了,我看咱们还是走吧。”鬼剑点头道:“好,那咱们这就起身。”说罢向长孙郁风一拱手,出了破庙。
水妖向雅歌妙歌道:“雅歌姐姐妙歌姐姐我要走了,不知咱们还会不会再见。玉小姐,我走了。”楚连城柔声道:“妹子放心,你如真想见玉奴姑娘她们,将来我一定会想办法的。”玉奴也道:“是啊,水妖妹子,大家都在江湖上行走,没准哪一天就见面了。”
长孙郁风却道:“是啊!早点见面好取我的人头,免得挂心。”楚连城也不理他,向玉奴道:“玉姑娘保重。二位姑娘保重。”他又转向长孙郁风道:“你也保重。”长孙郁风微笑道:“楚兄放心,我自会保管好这颗大好头颅的。”楚连城也不理他,拉了水妖出庙门上马而去。
玉奴向长孙郁风道:“郁风,你究竟闹什么玄虚?”妙歌也道:“是啊!表少爷,他干吗要杀你?”长孙郁风反问道:“难道你们没瞧出他对玉奴满客气?”雅歌奇道:“表少爷,你是说……”长孙郁风道:“对了!他一定对玉奴一见倾心,然后认为我是他的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玉奴笑道:“郁风,你胡说些什么,你得罪了他,怎么往我身上推?”长孙郁风道:“决计不会错了。”玉奴又笑:“好了,我可贫不过你,咱们走吧。那个柳元康不知去了哪里?”
离开了破庙,柳元康沿着官道一直向前走。他的下一站是京城。他的步履轻松,但心情却前所未有古怪;不知为什么,他总在想楚连城。他总觉得楚连城好象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真杀了楚连城,自己一定会后悔,幸好当时没能得手。可是自己真能杀了他吗?他的武功要比想象中高明许多;怪不得善才童子会败北,也怪不得司徒顺意会给他打成重伤。
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我究竟还杀不杀楚连城?虽说他可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我是杀手,杀手就要为人消灾,可这样的人上哪找去?他的潇洒态度,他的武功都是少有的,嘿;他明明要长孙郁风为我解毒,可嘴上却说要和我比武。我想,我是不是该放弃?
这一日,柳元康来到一所城镇,这城镇虽然不大,倒也十分繁华,街道上张灯结彩,好似有什么喜事一般。柳元康也不理会,径自寻了处酒楼,要了一碗素面,一碟火腿片,一杯凉水。他总为喝酒令人变得松泄迟顿,因此,他只喝井水,刚从井里打上来的井水,冰凉的感觉令他头脑清醒,行动敏捷。才吃第三口面,第二片火腿,他便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店家,我们要打尖,给我们准备一桌饭菜。”
柳元康抬头,只见一个白衣人和水妖拥着一个身穿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