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其实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因为你越想忘记,反而就越难忘记。
所以我只有把那些想忘记却难以忘记的东西,锁在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把它们深深地埋藏起来。
是南宫倩打开了我那把早已生锈的小黑锁头,使我终能坦然面对过去,医好了我内心的伤痕,因此我们相识虽然短暂,我对于她的感情,非是寻常感情可比,可以说是我积压了十年的感情,一同爆发出来,倾注在她的身上。
所以对于她,我总是有些紧张,我怕再次失去心爱的女人,许多事情一涉及到她,我自然真气所带来的稳定情绪也随之不期然地波动起来,先前在剑稷暴走情况和刚才的失去控制击杀竹鹏的原因也就在于此。
不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已心灰意冷,只想带着红纹回到苍凉的大漠,也许那才应该是我真正的归宿,如果红纹愿意留在中原,就让她跟着醉剑好了……
醉剑的面具在西湖水的浸泡之下,不知何时落入湖中。醉剑,兄弟给你惹的麻烦已经不少了……
这面具,丢了也罢。
※ ※ ※
我拼命地奔跑着,我需要发泄,好在自然真气以自然为根本,与我气血运行的方向并不冲突,否则我早已混乱不堪重伤的经脉怎么能经受得起如此摧残。
肩膀、后心以及浑身的毛孔无不渗出鲜血,把我的衣服染得血红,我并不理会它们给我带来的痛苦,痛失爱人的内心伤痛才是最致命的伤口,我这样做反而可以减轻一些心里的痛苦。
我的伤很重,无论外伤或者内伤,换作任何一个强壮的武者,恐怕至少都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
但是似乎有一股力量苦苦支撑着我伤痕累累的身体,让我继续奔跑下去……
我没有理会行人异样的目光,只知道奔驰下去,太阳升起了,又落下了,我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到达醉剑山庄的时候是某一天的晚上,我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我并没有敲门,直接翻过院墙向酒库摸去,山庄依旧冷清得要命,看来醉剑和赵子玄、红纹他们仍没有回来,既然魔门的真正目的在于浙江一带,他们留在恒山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名堂。
酒,或许是医治我心灵创伤的最佳良药,醉,才能掩盖我难以抑制的哀伤。
酒库的酒已经寥寥无几了,看来醉剑同意醉翁饮酒真是犯了一个大错,若是再晚回来几天,莫说是酒,连酒坛都要被醉翁换钱买酒了。
我却无暇理会这些,抄起一坛烈酒猛灌下去,血,已经止住,腐烂的伤口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人影闪过,转瞬又不见了。
是醉翁,他虽然不知道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至少知道一件事情——我需要大醉一场。
他并没有出现,可能是不忍看到我这般痛苦的惨状。
不知道喝了多少,头脑偏偏清醒得要命,酒就是这样,你越想醉的时候偏偏醉得越慢。
吱扭一声,门开。一个娇弱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身旁,是上官蓉。
我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女子和半月前的花痴女联系到一起,上官蓉憔悴的面容以及难以掩饰的忧郁神情告诉我,她变了,仿佛突然成熟了起来,看着我,她凄然一笑道:“醉剑哥哥走了,紫青双剑也走了。”
说完一言不发地坐到我的身侧,拿起一坛酒一饮而尽。
上官蓉双颊微红,却更增凄凉之感,我们两个伤心人,无声地在酒库中宣泄着悲伤的感情……
酒库已经空空如也,我亦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上官蓉早已泪流满面。
人一喝酒,胆子就会变大起来,纵然没有喝醉,也要比平时大上许多。
酒库已空,酒坛亦空,酒早已喝尽,人依旧悲伤。
我们的哀愁仿佛是抽不尽的丝,要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延续到生命的尽头。
传闻上官家家主上官龙腾嗜酒如命,看来上官蓉颇得乃父之风,酒量竟然大得惊人,虽然比我晚喝片刻,却丝毫不见醉意,她娇小的身体怎能装得下这许多酒水?
我脑中一片混乱,只想借着酒意,消除比身体创伤沉重千百倍的悲痛。
上官蓉比我清醒,因为她知道还有酒,就在我们前面不远处的地下,埋着一坛神奇的酒,传说它可以使人忘记过去的忧愁,连醉剑也不敢轻易尝试。
上官家号称酒中世家,上官蓉既然能找到“豆蔻天香”,“醉生梦死”自然也难逃她的法眼。
酒香四溢,她终于把它挖了出来……
※ ※ ※
四大才女本分两系,白素与珑阳歌艺无双,另两大才女却以文采闻名遐迩。
她们俱是才貌超群,名动四方的奇女子。
另两大才女虽然锦心绣口,谈吐风流,声名却远在白、珑二女之下。
真正见过她们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江湖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侠女们可以背着宝剑满江湖乱跑,歌女舞女们可以大张旗鼓地公然演出,却惟有读书的女子必须要深居浅出,否则便会被人说成不守妇道、天理难容。
虽然她们并不将这些世俗的说法放在眼里,但放眼中原,能入她们秀目的人寥寥无几,她们亦乐得独享清幽之乐,与其对牛弹琴,倒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
难得天下竟然有两个才情相貌均可匹敌的女子,所以她们成了朋友。
没有人知道清婉儿和嫜菲是怎么认识的,只知道她们经常在一起把酒吟诗,品词论画。
自从她们被列入美女册以后,她们亦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许多才子慕名而至,给她们清雅生活增添了不少颜色,恶运也因此降临到了她们的头上……
她们身边的人开始莫名的失踪或者死亡,无论她们走到哪里,都仿佛被一种邪恶的力量监视一般,身边不断地出现血腥的一幕,历史不断了重演,她们也因此过上了居无定所的生活。
两大才女也因此走到了一起,共同抵抗命运的挑战……
而冥冥之中,也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直暗中保护着她们……
张飞,不,是嫜菲,她虽然有着天仙一样的容貌,却有着一副比张飞还要凶悍的口舌,她投奔到清婉儿那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劈柴的老仆,其他的人不是死就是跑了。
清婉儿在的地方总会使人感到温馨,也许她本就是一个温馨的女人,她身边也在不断地有人死去,却从未有一人舍她而去,因为她……
中原的文人骚客、黑白两道的江湖豪杰,无不被白素和珑阳迷得神魂颠倒,二女的魔门身份一经暴露,立时在江湖中引起一场空前巨大的龙卷风。
当晚白素、珑阳二女宴请的宾客当中,不是浙江一带的名人大豪,就是来自西域剑稷和冰风雪城的卓然人物,魔门一事再也无法隐瞒,经过古传昔、郭成风、谢风一致商议,决定公开魔门复出的消息。
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魔踪既现,泄露消息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倒不如呼吁大家做好对抗魔门的准备,有备无患才是上策。
消息山洪爆发般地急速在江湖中扩散开来,一时间,街边小吃,酒楼客栈,皇宫大内,各门各派,各行各业,几乎整个中原的人都在谈论着这个炙手可热的话题。
不过话题的焦点却不在魔门,而是白素、珑阳二女……
诸多荒唐的言论从年少轻狂的年轻一辈口中流传开来,魔门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陌生而新奇的词汇,他们既没有经历过五十年前的血战,也没有体验到魔门的残忍手段,与这些传言相比,白素与珑阳给他们带来更多美好的东西。
在长辈为他们恶补魔门往事的同时,他们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却是那来自天籁的动人乐声与两张异常美丽的动人面孔……
※ ※ ※
江湖传言。
醉剑会圆月弯刀……
醉剑出自魔门……
醉剑削掉冰风雪城二城主竹玄客独子的一臂……
醉剑偷取南宫家家传宝剑……
醉剑与南宫倩合谋杀害三大世家子弟以及古传昔的二徒弟……
第三卷终(第四卷内容比较多,请大家关注)
第四卷
第一章
正月十五。
荒凉的凤凰集早已被风沙吹得失去颜色,若非这是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自醉剑一定认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凤凰集就像死了一样,冷冷清清的,尘土在空旷的街道上飞扬起来,未锁的门被风吹得咣当咣当的,整个集子一个人都没有,生气全无。
一个与魔门有关,并且得罪了四大世家以及冰风雪称的地方,绝不是一个安生之所。
红纹和赵子玄默默地跟在醉剑的身后,他们当然早已听说关于醉剑的传闻,他们知道醉剑心情不好。
整个中原刚刚兴起的葫芦专卖店纷纷关门,年轻剑客们也都把身后的葫芦取了下来,醉剑虽然名义上成了武林公敌,却依然是他们的偶像,他们开始把醉剑放在心里偷偷崇拜……
少林寺本想替醉剑洗脱罪名,却被醉剑拒绝了,因为放眼江湖能冒充醉剑,并且与南宫倩颇有渊源的人只有一个……赵丰,赵丰是醉剑的朋友。
醉剑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却只有红纹和赵子玄两个人知道,醉剑又失恋了。
醉剑山庄却比平时热闹许多,醉剑步入山庄的那一刻突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醉翁、柳无伤、上官蓉一齐坐在大厅喝茶,还有一个俏丽的身影背对大门而坐,两条细长丰满的大腿自然地搭在茶几上,乌黑的秀发轻轻地垂在椅背,一股浓烈的药味充斥着整个大厅。
“咦?剑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伤哥等你很久哩。”女子听到脚步声轻轻回过头来道。
红纹和赵子玄立时眼前一亮,惊叹于世间竟有如此特别的女人。
那是一种慵懒的性感,略带睡意的迷乱眼神,秀气的鼻子俏挺着,嘴角轻轻泯在一起,不知她想要流露出的到底是温柔的笑意还是青涩的惆怅,连嗓音也是慵懒的、仿佛时间都在等待她的言语。
好象一切都是无须修饰的,即便是慵懒,也能从她身上透出迷人的魅力。
柳无伤一直低头喝着茶,居然对眼前这个美女视若无睹,连上官蓉也不敢看上一眼。
醉剑不语,扬手把葫芦抛给醉翁,道:“醉翁,打半斤女儿红。”
醉翁接过葫芦,却没有动,小声道:“没酒了……”
醉剑嘴角抽搐了几下,右手握住剑柄,黑着脸道:“谁喝光的,不会你吧,哼哼。”
醉翁抵抗着醉剑蔓延开来的杀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赵丰。”
醉剑歪过头去,对柳无伤冷冷地道:“听说你去江南了,是不是?”
柳无伤默然,继续低头喝茶。
醉剑眼角抽搐了几下,又道:“那些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柳无伤叹了口气,缓缓道:“赵丰。”
醉剑又转头对上官蓉淡淡地道:“上官姑娘,醉剑山庄已非太平之地,你还是速速离开吧。”
上官蓉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醉翁突然道:“她已经不能回去了,就算回去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醉剑铁青着脸,面部表情已经僵硬,问道:“为什么?”
醉翁嘴角牵动了数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慵懒美女咯咯笑道:“剑哥你怎么不理人家呢,蓉儿妹子失忆了,连他的剑哥哥也不认识了呢!真是好可怜哦。”定然是醉翁把上官蓉花痴的事情告诉了她。
不管是醉剑、柳无伤,还是醉翁,好象都很怕和她说话一样,醉剑被迫道:“小百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语气竟然出奇地和善,红纹从未见过醉剑对女人如此温柔。
她就是叶百合,那个让色医柳无伤都头痛三分的女人……(至于她哪里厉害,恕猪某卖个关子,以后再交代^_^哈哈)
叶百合轻轻挽了一下耳畔的秀发,悠然道:“剑哥你没听见醉翁说醉剑山庄已经没有‘酒’了么,以剑哥的聪明才智,怎么会想不到个中原由?”
醉生梦死,醉剑的命根子!醉剑只觉两眼一黑,用颤抖的声音道:“谁…谁…叫她喝的?”
叶百合嫣然一笑道:“赵丰。”
“他人呢!!??”
“丢了……”
……
※ ※ ※
空!空!空!劈柴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晨光从窗外洒在我的脸上,温柔而舒服。
我微微一动,一阵刺骨的疼痛袭上身来。
我缓缓睁开双目,茫然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我是谁?
我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干净的被单严严实实地把我裹在里面。
我的身体虽然痛苦不堪,灵台却是无比清明,脑际之中没有片许慌乱,只是觉得里面偌大的空间仿佛被从中抽净一般空空如也,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清晰起来,无比空灵的思绪逐渐向外扩散,享受着这种轻快、放任的自由感觉。
这是一种极其玄妙的感受,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万一,我好象从未拥有过这副身体一般,全部感觉都是如此的新奇,惟有灵觉变得极其敏锐,方才我略有探知四周的冲动,灵觉就潮水般听话地向四周散去。
除了劈柴的空空声,从西面的房中传出一把天籁般的柔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丝丝语声入耳,似有无穷的魅力般,说不出的舒服,柔婉的语声又似蕴涵着许多悲伤与无奈,要与这诗词一同抒发出来。
一个豪放的女声接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然后哈哈大笑道:“如此气韵沉雄的《短歌行》从婉兮你的秀口吐出,竟也婉约得不象话了。”
被称作婉兮的女子浅浅一笑,继续与后者说笑起来。
莫名的真气不停地在我体内流动,我缓缓闭上双目,把精神拉回思绪的初衷——我是谁?
我尝试着从脑海中搜出些许端倪,可它光滑得就像一面镜子,根本无迹可寻。
脚步声近,门开。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看到我睁开双眼,青苹果般的小脸儿一下红了起来,慌忙地把药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眼睛却偷偷向我瞄来。
我眨了眨眼,冲她微微一笑,她呆了呆,脸红得像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