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大门细微的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与此同时,齐伯看了我一眼后迅速从窗中跳出潜伏在黑暗之中。
只有黑暗才是克制黑暗的最佳方式……
按理说,如果我不受萧声的影响,应该同叶百合一般紧张起来,决不会状似熟睡,仍这般写意地躺在床上,齐伯怎知我气息本与自然同源,讲究以顺其自然为根本,故此连他都被瞒过了,以为我被萧声所惑。
客栈之外语声突起:“齐老弟别来无恙,五十年前匆匆一别,难得有幸再见,还望齐兄出来一聚。”
齐兄,自然指得就是齐伯。
没想到客栈之外竟然还有敌人!其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可闻,语气之中似带着无比的自信与傲气。
强大得超乎想象的气势瞬间将客栈包围起来,我亦感大吃不消,叶百合的呼吸亦明显急促起来。
齐伯一是浑身一震,传出声音道:“范兄又何必苦苦相逼,清、嫜二女并无大错,还请范兄看在我们几十年兄弟的份上,放她们一马,齐某担保她们今后不再中原露面。”
外面之人叹了口气道:“魔后有命,绝难违抗。想不到竟是在这种场合与你再次相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是你一直在维护我们追杀之人。既然昔日左右护法再现江湖,若‘妖刀’与‘魔剑’再度连手,放眼江湖,放眼天下谁还是我魔门的敌手,齐老弟犯不上为了几个外人坏了我们多年的交情。”
齐伯沉默半晌道:“齐某已无逐鹿中原之心,恕难从命。”便不再言语。
齐伯正是当年的魔门右护法“妖刀”齐远,自称范某之人则是魔门左护法“魔剑”范卓。
范卓似乎不愿意与齐远抓破脸面,淡然道:“你我兄弟二人多年不聚,齐老弟若是还念及旧情,就现身与范某一见,否则范某可要登门造访了。”
齐远脑筋飞转,范卓离二女越近,她们的危险便增加一分,以范卓的武功,如果拼着自己受伤绝对不难将二女斩于剑下,当务之急就是将范卓引得越远越好。范卓虽有同党,却未必是叶百合的敌手,只有将希望尽数寄托在身份神秘的叶百合身上,希望她能令二女化险为夷。
萧声乃天魔音演变而来,以刺激神经为目的,等闲四五个时辰之内都不会醒来。齐远虽然不知叶百合为何没有守制,单凭她不受魔音侵扰这一点看应该与暗中魔门之人有一拼之力。
这次的对手非比寻常,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范卓见齐远长身而出,笑道:“西面十里之外有一长亭,范某早已备好酒菜,恭候老弟大驾。”言罢一声长笑,尾音落时人已经消失不见。齐远见范卓有意试探自己轻身功夫,亦如影随形般随之奔去。
两道人影在黑夜中闪电般穿梭着,行如鬼魅。
二人都希望将对方引开客栈,各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朝长亭奔去……
※ ※ ※
潜入客栈的魔门同党直到他们去远才偷偷摸上楼来,径直向我们的房间走来。
随着敌人的不断靠近,我才明确感觉到三股极其微弱的气息,强敌已被引走仍如此小心,可见他们不仅武功高强,而且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超级杀手。
一个人留在走廊,另外两人同时熟练的手法分别将门撬开,然后以同样的节奏向床头靠近过来。我微闭双目,灵觉全部集中在来人身上,他亦屏住呼吸、蹑足潜踪,慢慢向潜来,长剑无声地出鞘。
与此同时,叶百合也有着同样的遭遇,没有杀气,没有声响,死亡却悄悄地正朝我们靠拢……
剑,悄悄地刺向我的胸膛,不偏不倚,正对我的心脏。
三寸……两寸……突然隔壁一声闷哼,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那人不再迟疑,杀机暴现,迅速落剑,企图一举了结我的性命,哪知方一用力,剑却再难下移分毫。
冰冷尖锐剑尖已然被我牢牢握住。
那人果非等闲,几乎没有迟疑,一道阴冷至极的霸道真气顺着长剑猛然向我涌来,我体内的真气自然生出反应与之抗衡,那人几次增加真气强度,都有如石沉大海,自己真气在一点一滴地不停流失,而对方的真气却好似无穷无尽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才对我感到深深的惧意。
覆水难收,那人待要收回真气却是谈何容易,必然遭到我浩瀚真气的反噬……
所以他只得苦苦支撑,直到全部真气消耗殆尽。
走廊放哨之人听到隔壁房间闷哼声起,立刻前去救援,方一踏入众女的房们,破窗之声突然响起,己方之人已然消失踪影,只见地上隐约现出一滩血迹,定是负伤而逃。
难道他竟非叶百合一合之敌?
屋内景象朦胧,床上躺着几个窈窕身影,四个女子睡姿同样,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清醒之人?叶百合这招果然高明之极,变被动为主动,反将了对方一军。
正当那人踌躇之际,我这边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杀手真气已尽、面色惨白,吐出一大口鲜血后亦破窗而出。
我则暗叫侥幸,如果对方和我真刀实枪的打斗,纵然不是我的敌手,也不至于如此迅速地落败,哪知他偏偏要和我比试真气,与我源源不断的强大真气对抗无疑是自寻死路。
我无暇理他,拿起欧阳凤的长刀掠向隔壁房间……
此刻仅剩那人已经退回走廊,心道己方二人功力与自己均在伯仲之间,俱是落败而逃,自己独自面对暗中的莫名高手更是万万不敌,转身要逃。
他,不,应该说她,一转身就看见了我,一双美丽的眼睛映入我的眼帘,五官却是模糊不清。
她亦看见了我的眼睛,微一错愕,目光中竟然流露出喜悦的神情,扭头从走廊另一方迅速逃走……
我刚要进屋探看叶百合的状况,一把美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醉剑!南宫倩已经落在我们手里,有种就随我来……”
醉剑?南宫倩?我仍未思量出她话中之意,叶百合也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脱口道:“丰哥快追,这有我。”不容我多想,她又催促道,“南宫倩是你妹妹,去晚了就来不及拉!”
晕!妹妹?我还有个妹妹?反正老婆说的不会错,她叫我追我就追,于是闪身追了出去……
※ ※ ※
月影如梭,平坦大道之上,我与前面窈窕身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接连几次加速才勉强与我保持一定距离,但差距仍然不断地减小,直到行到一片林木之前,她才停止奔跑,缓缓步入林中。
月光之下,只见一白衣女子,手持银萧,胸口起伏,微微娇喘,微笑地看着我,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醉剑!我们又见面了。”她淡淡一笑道。
失忆以来,除了生生不熄的莫名真气给我带来的自然天性,我所受影响全然来自身边之人,清婉兮、嫜菲、清虹、齐伯,他们身上都有很多吸引的我地方,空灵的心灵,自然的本性,与他们给我带来的无形影响,造就了一个全新的我。
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杀气,我笑道:“对不起,姑娘你好象认错人了……”
第四卷
第四章
放眼天下或许会存在容貌相同或者相似之人,却绝对不会存在两双同样的眼睛。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将我当成醉剑,从她认真的目光中,我肯定她并没有骗我。
我微微一楞道:“实不相瞒,在下确非醉剑,不过醉剑却是在下的朋友。”
女子一双清亮的美目对上我清澈而深邃的目光,本想从我目光中找出端倪,对视良久才放弃般叹了口气道:“奴家相信你了,那你到底是谁?你之所以追来是为了南宫倩吧?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我不但从这个女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歹意,反而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她的目光温柔而动人,好象对待一切事物都是那副莫不关心的模样,我坦然一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确切说,我失忆了。不过我老婆说我叫赵丰,她还说南宫倩是我妹妹。”
我并没有隐瞒什么,对于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记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听到赵丰的名字,她眼前一亮,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我来,喃喃低语:“怪不得刀法使得那般好,原来是他!南宫倩又怎么成了他妹妹呢……”看着我不解的目光,她秀美的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微笑道,“失忆了也好,这次不要再忘了,奴家姓白名素。”
白素幽幽叹了口气,再次望向我来的时候,目光中却似蕴涵着许多让我无法理解的情感。
确定我是她心中所想之人后,她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果说方才的她平淡如水,现在那水中已经被什么激起了涟漪,方才圣洁的神韵已经逐渐淡化,大概仙女也会留恋红尘吧,此刻的她一样动人,少了几分清雅,却多了几许妖娆。
我突然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但直觉告诉我,此刻的她才应该是真情流露的她。
从她的话中,我似乎感觉到了浓浓的情意,却不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
白素忽然吟道:“浩月当空、长夜漫漫,反正你左右无事,不如陪奴家走走吧?放心吧,你客栈里的朋友已经不会再有危险了。”说完白皙的脸蛋竟然微微发红,一双美目向我望来。
我潇洒地耸了耸肩表示默许,忽然想起了南宫倩,道:“那我妹妹……”
“人家骗你的拉!我很久没见到过她了。”说完咯咯一笑,信步走入林中。
我被她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惹得一呆,哈哈一笑跟上她的脚步。不知不觉中,我在她面前亦露出了在清婉兮、璋菲,甚至叶百合面前都未曾表现出来的真性情。
从方才我们坦然相对,到现在沉默的林间漫步,我们二人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默契,它不仅化解了我们之间的敌意,更拉进了我们的距离。
我想,若非与她以这样的场合碰面,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即便是这样,我仍然与她有结交之心。
月下,白皙的我与白皙的她并肩而行,俨然一对璧人,谁又能想到此刻情侣般漫步的二人方才差点刀兵相见呢?事实上,我也只是刚刚才认识她而已。比起善良温柔的清婉兮、词锋锐利的嫜菲,还有玲珑八面的叶百合,她隐隐多了一股绰约风流的女人味,却又无损她高洁秀丽的淑女形象。
尤其她毫无做作、自然写意姿态深深吸引着我……
月下林中,树影婆娑,静谧的夜,朦胧的月。
她忽然站定脚步,背对于我,缓缓将银萧置于唇边,一缕萧声袅袅而起,在树林中飘散回旋。
萧的音色低婉而悲切,其中包含着深深思念和幽怨。
悠长、细腻、忧郁的萧声,婉转诉说着她的心声,这只是一首普通的曲子,没有天魔音,也没有媚术,只似一个少女在诉说自己抑郁已久的悠悠心怀。
萧声亦是心声,看来她心中亦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愁苦,只是为何要吹与我听?
寂寞、思念、幽怨、伤怀……为什么萧声所蕴涵着的都是些伤感的东西?难道她过去的的生活中不曾有过快乐、喜悦的一刻?我不禁为她的哀伤深深感染,我只想静静地聆听。
浅愁淡淡、似梦如烟的一曲萧声已尽,我犹在梦中。对我来说,这平淡无奇的乐曲远比把摄人魂魄的魔音动听得多,我淡淡道:“这才是真实的你吧,为什么不能将自己解放开来呢?”
白素娇躯一震,略微有些颤抖,纤足用力,头也不回地奔向密林之中,我并没有追赶,仍在捕捉直抵我的心扉的丝缕余音。
我突然抬头冲她远去的方向朗声道:“白素,这首曲子叫什么?”
远处传来一串哽咽的柔声:“往昔乘一骑,笑谈西湖畔。宝剑施刀意,赢得美人心。为奴家自己而作,名曰‘微笑着流泪’……”
然后又迅速恢复到起初的清雅女声,浅浅一笑道:“赵丰,既然已经得罪我魔门,望你好自为知。”虽然甚是动听,却不再搀杂任何感情,再次将她释放出的情感隐藏起来……
月色无边,林中又恢复了宁静,我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扣人心弦的萧声一去不返,我心潮的波澜却依然起伏不定,或许真正使我动心的,不是白素动人的容颜,而是她萧声之中蕴藏的浓浓情意与心声的表白。
我方要折回客栈,忽然感到了空气中出现了某种异象,只觉得原先平缓的气流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入常,就好象凭空出现一座大山将空气阻挡住了,逼得风都要绕道而行。
虽然只停顿了短短的一瞬,却没有瞒过我灵觉,敏锐的感官有时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时我甚至感觉到自己似乎与自然、天空、大地、甚至花草树木等灵物走得越来越近。
举目望去,透过稀疏的林木,一条细小的黑点依稀可见,从形状和方向看很有可能是姓范老者口中的长亭,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觉告诉我,范卓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敌人,他的狂傲和暴戾之气让我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齐伯既然放弃留守在众女身边将他引走,自然对他颇为忌惮,虽然齐伯本身亦是莫测高深,我仍不免对他担心起来,想罢向长亭方向急掠而去。
暗红的亭壁已经依稀可见,在月光下更显诡异,空气也愈发凝重起来,两股强大的气息使得整个空间都变得极其压抑,杀气竟然有如凝固的液体一般实质化了!究竟需要怎样深厚的功力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我兀地止住身形,因为我的前面不再有风,而是一堵透明的墙壁!
因两股强大气息对抗而组成的“气壁”。
这是一块连风都无法入侵的诡秘空间,三月将近,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眼前的景象却毫无生气,植物俱被压抑得几近枯萎,而我身边却是绿草如茵的平野!
一只栖息树梢的鸟雀大概受到我这个外人的惊扰,陡然蹿出,方欲展翅高飞,哪知翅膀拍动几下刚一飞入“禁地”,便突然窒息般垂直落下,抽搐一下就不再动了。
我大骇,这无形的屏障竟有如斯的威力!
起初踏入这片区域的时候,我几乎忍受不住强烈的压迫转头欲跑,好在随着真气涓涓细流般淌过我的身体,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接着慢慢稳住心神,慢慢向长亭靠近。
这真气真好用,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它叫什么呢?它又是如何而来?
无论我怎么会聚双耳,都无法听到丝毫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