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有剑,剑的尽头是悠然含笑的叶百合。
剑心通明,慈航剑典的小圆满境界。白若雪所表现出来的,正是臻入剑心通明的超然迹象。
静!数以千计的群雄俱是暗暗喝彩,谁也不愿意打破场内奇异而美丽的对峙。醉剑等人则暗暗为叶百合担心起来,其实迄今为止,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叶百合的真实武功,她的武功与她的人一样神秘。
叮——!叶百合的剑终于出鞘了!
叶百合也变了,目中两道寒光紧迫着白若雪,冷酷的面容严肃而镇定,整个人就像满弦之弓,蓄势待发。她的人,锋芒毕露,使人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她的剑,看似随意地竖直垂下,满是破绽——满是破绽就是没有破绽。
这是究竟什么剑法?虽然叶百合并未出剑,可每个人都觉得她的剑只有一个用途——杀人。
所有人都涌起一种荒谬绝伦的念头,站在他们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先前阳光般温柔和煦的绝色女子,妖娆可人的白若雪变成了一块透明的水晶,晶莹剔透,无论如何你都看不透她;香淳风韵的叶百合则冷了下来,综合了野兽的杀意与猎人的冷静,滔天的杀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然而她却不动。
柳无伤、醉剑看得眼睛都直了,前者拍拍胸脯道:“我的妈啊!小百合这唱得是哪出戏啊?简直就一女魔头啊!我看以后还是少惹她为妙,吓死我了!臭酒鬼,你看她有几成胜算?”
醉剑沉思片刻道:“不知道。两种剑术都是我前所未见。”然后便不再言语,凝神观看比斗。
叶百合不动,白若雪却动了。
剑芒暴涨,千道长虹向叶百合猛然卷去,剑化千影,点点寒星使人眼花缭乱。
叶百合却只出了一剑,快!没有招式,力量、准确、速度,突破了层层剑网直取白若雪的咽喉。直接、简单的一剑,却是最有效的一剑,逼得白若雪不得不救。
前者的剑法如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后者却是一种招式的回归,虽然简单无华,却一针见血。极繁与极简两种不同的剑法,强烈的反差,造成了一幕极为诡异的场面。
流云吞月!云动,月不动。云虽然面积大,却遮不住月的光辉;月光虽然锐利,被遮挡的地面上总会出现云的阴影。这番繁、简两极的对抗,绝不比方才醉剑与樊凛一战逊色,看得众人目驰神眩。
百招余过后,叶百合突然撤剑后纵,身法几近幻影漂亮之极,站定后又恢复了神态闲逸、漫不经心的悠然俏样。白若雪闪过诧异的神色后,亦盈盈一笑负剑而离,变成了风情万种的柔情女郎。
接着四面响起了风云雷动的热烈掌声,抛开恩怨,为这场精彩的比试而鼓掌。
叶百合呆呆望着手中的长剑,只见它转眼间断作无数碎片,叶百合幽幽叹了口气道:“慈航静斋果然名不虚传,姐姐自知不是妹妹你的敌手,哎……”
白若雪手中的长剑虽然伤痕累累,却不折断,美目中闪过得意的神色,娇笑道:“姐姐谦虚了,姐姐剑法独具一格,里面有很多值得若雪学习的地方哩!”
单听口气,任谁也不会想到,此刻如此亲昵的二女方进行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叶百合正色道:“如果妹妹坚持与醉剑为敌,姐姐我绝可不能袖手旁观!”
白若雪早对醉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方才上场只先戏弄他一下,并不想置醉剑于死地,当下笑答道:“妹妹方才只想领教一下醉剑大侠的剑法,其实并无歹意,何况他究竟是否出自魔门,并没有任何的确凿证据,实在不好妄下结论。”
叶百合环伺一圈群雄,朗生道:“奴家与醉剑情同手足,醉剑的事就是奴家的事!若谁还怀疑醉剑是魔门妖人或者不服气的,尽管站出来,奴家奉陪到底!”
四面鸦雀无声,不知是被醉剑以及叶百合高强的武技深深震慑,还是被他们之间友情莫名感动,再无一人站出身来,叶百合趁热打铁道:“诚如方才樊凛所言,如果醉剑当真出自魔门,根本不会在西湖与范卓对抗,更不会傻到像现在这般自投罗网。至于你们为什么众口铄金,一致指责醉剑,你们心知肚明,奴家不愿多说。至于结果,醉剑的实力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大家没有异议,这事我们暂且压下,不要耽误了其他的事情……”
突然从南宫世家传出一声冷笑,南宫万劫阴沉着脸道:“这样就想蒙骗过去么?那圆月弯刀难道是假的?人是活的,可以说假话,刀法可是死的!”
叶百合大感头痛,圆月弯刀,人证物证俱在,醉剑为疯哥揽下此事,看来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闭口凝神不语,忽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冲柳无伤使了一个奇怪的眼色。
柳无伤终于等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使出了久违了的遁秘杀手锏,他的独家拿手好戏——尿遁、食遁两大杀招,大呼一声道:“哥哥我要撒尿、吃饭!中午暂停休战,下午继续,不同意的请站出来!”
有身份地位的不屑站出来,脸皮薄的不想站出来,武功低的站出来也是被扁……
无人站出,遁秘成功。
※ ※ ※
我刚一踏出房门,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手持一把形状特殊的长刀,向齐伯发起强烈地猛攻,每每出刀,速度均快愈闪电,隐隐带有风雷之声,齐伯有条不紊地迅速挥起柴刀频频抵抗,只是每次欲作反攻之势,都被对方刀浪压下。
天风十四郎虽然抢占主动,心下震惊却有如滔天骇浪,自己全力出手竟都不能杀敌制胜,眼见力量正从自己身上悄然流失,不禁萌生退意。
不是不退,而是根本无法全身而退,此刻他看似攻势如潮,实则被齐伯牵制。他已骑虎难下,不得不攻,齐伯反攻之刻,就是他落败之时。
我几乎可以断定,他的刀法,就是夺去几大世家子弟以及古传昔弟子翟云性命的诡异剑法。
同时暗赞“妖刀”齐远果然名不虚传,任何的刀到了他手中都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
卢云已得卢战天真传,虽然同战两人,仍无败象;使我惊异的是上官蓉,撮指成剑,在浓浓的剑意连绵不断的施展下已经稳占优势,而那剑意赫然出自醉剑的剑法……
我毫不犹豫地掠向处于被动的红蚊和赵子玄,接过红衣人的功势,二小一见是我,立刻大喜,退下阵来不停喘息,刚才彷徨不安的心已然安定下来。
而红衣人则有另一番诡异感觉,只觉得与自己过招没气势、没武器、没招数,可自己偏偏就是不能取胜,惟有更加发狠地进攻掩饰内心的惶恐。
我心中却涌起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我清楚地把握到对方刀势的走向,只消或前后或左右的游走,便能躲过红衣人滔天骇浪般的招式,如果换作从前,我虽然亦可轻易取胜,但绝对不可能达到如此随心所欲的境界。
武,对我来说,已经变成自然的一部分。
红衣人一招用尽,方欲再攻,突然看到变魔术般从刀锋上出现两根手指,长刀便如被铁钳夹住一般,再难移动分毫,此时方知自己与我差距太远,不由得心灰意冷。
这两指夺锋的手法,是我在丝毫没有武功记忆的情况下,纯系自然感应,随手发出,无论手法、意识,无不暗合自然之道,我不禁暗喜,自己虽然惨遭失忆的厄运,却因祸得福,不仅从“妖刀”齐远身上受益非浅,还无意之间领悟到了如此精妙招式。
突然我想起了一项失传已久的武功名目,它的招式虽然已经无人知晓,其经典的名字反而被世人流传下来,如此经典岂能白白浪费,我决定从此刻起,将此招命名为——灵犀一指。
我的突然出现打碎了天风十四郎最后的希望,他微一分神,已经被齐伯抓住时机,柴刀掀起一层无坚不摧的黑色刀罡,猛向天风十四郎的破绽狂袭而去……
中原武林,岂容倭人猖獗!?这亦是齐伯毫无保留的致命一击!
天风十四郎口吐鲜血、急退、伸手入怀、掷出一物,动作行云流水,接着从地面猛然腾起黄色的烟雾,随着天风十四郎一声呼哨,红衣人亦撒刀退去,黄烟退后,倭人早已退得一干二净,只有屋中被我点倒的蓝衣人昏迷不醒,院中又恢复了宁静。
卢云有可能在剑稷宴会之时,由于我对卢战天动手之故,显得有些尴尬,并不与我说话。走到一旁擦拭“暗莲枪”,又恢复到了那个腼腆沉默的小伙子。
我吩咐红纹及赵子玄将蓝衣人捆好,整理一下房间,此时几女仍昏迷不醒。
我向齐伯身施一礼,恭敬地道:“小子赵丰见过齐伯,感谢前辈再造之恩!”虽然我已近中年,但在齐伯眼里仍是后生晚辈,我向他行礼,一是表达对他的尊敬,二是感谢他指点武功的再造之恩。
齐伯哈哈笑道:“果然是你!谢就不必了,我与婉兮、菲儿她们暂住醉剑山庄,不要忘记我拜托你的事情就好,魔门之中高手如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时还望你与醉剑鼎立相助。”
我欣然答应道:“‘魔剑’范卓有您老人家关照,其他虾兵蟹将,我与醉剑还不放在眼里!”
“错!”齐伯目中突然精光闪烁,语气转为严肃道:“范卓不是我的,是你的!”
我看齐伯不似玩笑,诧异道:“此话怎讲?”
齐伯正色道:“魔门中最可怕的不是范卓,而是‘魔后’邪月。魔门历来掌门,无不根骨奇佳、天赋异凛,且是魔门至高武学天魔卷的唯一继承人。那日我与范卓交谈,得知新一代魔后已经出世,而且功力直追上代‘魔师’邪风。”
我是首次听闻“天魔卷”等名目,皱眉道:“如果‘天魔卷’乃邪风亲传,那魔后恐怕不下六十岁了。那岂非成了老妖婆?在我听闻,魔门女子却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齐伯摇头道:“非也!至于魔后年龄我也不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但凡炼精化气之人,功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可以减缓衰老,登峰造极者更可以恢复到中年相貌。天魔卷中却有一种武功,专为修生养颜而设,习成者可至死保持青春,五十年前‘魔师’邪风猝时从相貌看亦不过三十。”
我又与齐伯闲谈几句后,忽然发现墙角孤独站立的上官蓉。
上官蓉见我望去,凄然一笑道:“疯哥,我想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离开剑哥哥了。惟有继续装作失忆,才能留在醉剑山庄,还请疯哥与齐前辈成全。”
晕,连她也改叫疯哥了……也好,总比瞎子哥哥好听。
我与齐伯相视一笑,同时点头答应,我又嘱托红纹、赵子玄不要说破,对卢云讲时,他只是哼了一声,点头算作答应,看来他仍然对我颇有芥蒂。我亦有些后悔当时一时冲动,险些闹出人命,对他颇感歉意。
接着我让红纹将我失忆之后的事情说与我听,这小妮子与好动开朗的赵子玄整日一起,性格也日渐开朗起来,把事情说得有声有色,看到她的快乐,我感到十分的欣慰。
然而令我头痛不已的是,仅仅三个月不到,江湖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而且都是因我而起。掐指算来,我居然昏迷了两月之久,我的伤口呢?我的皮肤为什么变白了?真气怎么感觉不一样了?还有难道真如齐伯所说,自然真气已经臻入先天之境?
无数疑团搞得我头大不已,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不去想它……
所以柳无伤、叶百合、醉剑等人回来的时候,我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看着他们疲惫而快乐的神情,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最最伟大的友情。
把分担朋友的痛苦,当作自己的快乐,这也是友情在诸多情感中最为无私的原因。
每一群朋友都是独立的一体,都有属于自己的、各种形式的交流方式,独特另类的语言、动作、思维,成为连接他们思想的纽带,将他们紧紧栓在一起。
叶百合一见到我脸就红了,她脸红通常有两个原因,一是犯错误,二是装的。
由于她说谎时从不脸红,所以每当熟悉她的人见她突然脸红,就知道肯定有人要倒大霉……
柳无伤一见到我醒来也知道有人要倒霉了,不过倒霉人的却不是我,而是叶百合。
很久很久以前,叶百合有一个愿望:想过一回少妇瘾。这个突如其来的愿望,像是灾难一样,成了醉剑山庄的恐怖梦魇,那时候菀玟柔还是我的妻子,所以趁柳无伤、醉剑与祁九孤溜之大吉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霸占了整间酒库。
现在,在柳无伤眼中,感情成了我的致命伤,以我“疯哥”之名,倒霉的人一定是叶百合。
叶百合一见是我,露处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甜甜地道:“疯哥,你这么早就醒拉!”
我白了她一眼,含笑看着卢战天,拱手道:“卢大哥!剑稷之时赵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担待!”
叶百合摆出一副惹人怜爱的小女儿姿态,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不想卢战天对我怒目而视,吓得我不轻,前者吼道:“什么海涵担待的!没看见人家向你打招呼么!谁敢对我的幽儿没这么礼貌,我卢战天决不轻饶!”
幽儿?!依稀记得前日卢战天错认叶百合为亡妻的情景……
柳无伤附在卢战天耳畔,小声道:“疯哥在和小百合在开玩笑,他们感情好的很哩,你要想泡……必须先过疯哥这关。”中间几字吐字不轻,不过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疯哥!”卢战天突然抬头起,不好意思地道:“一家人说啥两家话啊?咱们压根就没当回事!走我们哥俩进去叙叙旧,小弟我有事相求!还请疯哥多多帮忙……多多帮忙……”
从前总听到诸如“爱情是盲目的”、“容易在爱情的旋涡中迷失”等句子,今日亲有体会方知此言果真不假,能让关外的风云人物沙盗卢战天露出此等姿态的情况,恐怕非女人不可,真是红颜祸水啊……
我瞟了一眼叶百合,嘿嘿一笑道:“没问题!卢大哥有话尽管提,兄弟我无钱无势,别的没有,就是有朋友,买田置地、经商作买卖的不行,做个饭拉,打个架拉,保个媒拉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卢战天别的没听清楚,“保媒”二字却听得十分真切,差点没把他嘴巴乐歪了,叶百合则气得纤足微跺,一转身进入大堂,柳无伤躲在背后偷笑。
使我放下心来、心情舒畅的是,我与卢战天之间再无芥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