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上而承继了他们的衣钵——但十人所录的武功心法均已被“石榴仙子”窃去,十人发觉后已无力再录,故而狄宵汉虽将十人的功力和性情尽聚一身,于十人的武学套路却没摸着一点边儿。饶是如此,凭着这一身通神般的功力,加上“销魂螳螂”传授的一些武功,放眼天下,已找不出谁是他狄宵汉的对手了。他将功力练得圆熟后,便沿着岩缝爬回了人间,发现“销魂螳螂”的秘巢已被摧毁,只遗下累累白骨散布野地……他开始浪迹江湖,一路向家乡漂泊而归……由于他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故而一路上行善为恶均不在少数,受他恩惠和被他害过的人都很多。半年下来,江湖人已熟悉了他,冠以“十变神侠”的称号——带有“侠”字,可见他为善更多。他回到家后,才知收养他的爷爷奶奶因思念他而双双成疾,终在一年多前便先后逝世,好心的邻居将二老草草收殓了。自此狄宵汉无牵无挂,四海为家,他的名声在江湖上日益响亮,“十变神侠”已成了家喻户晓的大人物,人们谈起他来总是又恨又爱,不知如何是好。他自己也甚为苦恼——行善时倒还不怎么样,为恶时心底的良知却时时刻刻在与恶念抗争,然而终究不能将恶念压下去,使他痛苦难堪……其时江湖上有势力最强的三大帮派,分别为石榴帮、巨人帮和侏儒帮,他们的势力各自相差不大,成三足鼎立之势。一般说来侏儒似乎总带些邪恶,而侏儒帮却正好相反,是三大帮派中行侠仗义的正派;巨人似乎都有些木讷、呆板、憨厚,但巨人帮却是一个为非作歹的邪恶帮派;石榴帮非正非邪,行事但凭一时兴起,其帮主正是当年骗了十大高手的武林绝色“石榴仙子”,她将十大高手的武功绝学俱都深修,又择了十名杰出的女弟子各授一门神功,故她们帮众虽是最少,然而武功却是最强的。“十变神侠”狄宵汉的横空出世,引起了三大帮派的重视,各帮均极力拉拢他。狄宵汉毕竟为善之时较多,最终助侏儒帮摧毁了巨人帮,也瓦解了石榴帮,并亲手击毙了石榴帮帮主“石榴仙子”,为十位武林前辈高人报了受骗之仇。石榴帮门下十大女弟子却都爱上了狄宵汉,且每人只喜欢他一种性情——如此,每日一位,十位武林美娇娘轮流陪伴狄宵汉,春色无边。最后他们十一人隐居到了眼下这个岛上,岛上有一种天生的罂子粟,遍布全岛,使他们食物不愁——罂子粟,又称米囊子,象谷,其实状如罂子,其米如粟,乃象乎谷,故有诸名。其米味甘、平,无毒,可治泻痢、润燥等。其壳味酸、涩、微寒,无毒,可止泻痢、固脱肛、治遗精久咳,敛肺涩肠,止心腹筋骨诸痛,研制成粉膏以火烧着而吸其烟雾,可令人飘飘欲仙,玄妙无比,长期吸食则能令人身强体健、精旺气足,可见其实为一种良药。然而它会让人上瘾,再也离不开它——倘若离开得一两日,则会流鼻涕、打摆子、精神萎靡;若长久不能吸食,则定会疯狂痛苦欲死……狄宵汉曾听得一位老郎中说过这种吸食之道,觉得这对自己“十变”的性情应当有所帮助,于是他便开始日日吸食,同时向十位夫人一一讨教武功绝学。不到半年,他已将十门神功绝学融会贯通,而十位先人也再作不了怪,使他又重新找回了自我——至此他才清楚吸食罂粟壳粉膏只能是那一阵子能做回自己,而真正治本的是将十大神功与自身的功力融合一体。但此刻为时已晚,他再也离不开吸食这种东西,好在他要终生隐居此岛,而岛上的罂子粟又多不胜数,足够服食千百年的,故而这于他并无什么大碍,反而劝十位夫人也吸食,免得她们不喜欢真正的狄宵汉而离去。十位夫人倒都很听话,深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真理,都开始吸食罂粟壳粉膏,而且都还是那么喜欢狄宵汉。岛上的那种怪树叫做采南烛,以其枝叶汁蒸粟米,曝干色碧,久服益颜延寿,故而此岛之人个个身强体壮,从无病痛,大多寿命在两百岁以上,且颜容难老,四、五十岁的人看来犹如二十出头一般——狄心卓、狄心越兄弟看似比白皑皑要小着好几岁,实则他们都已年过四十,比白皑皑大了不少(这情形,与“帝王堡”诸人极为相似)。如此又过了些时日,十位夫人先后产下婴儿,男女各半。狄宵汉欣喜之余,却又不禁为儿女们的终身犯愁——他极不愿意儿女们步入到红尘俗世间去,但又该怎么办呢?恰值此时,这岛下的无数个岩洞里竟迁徙来了一大群只有神秘传说中才有的“人鱼”,他们的上身与常人相差不大,只是虬须较多、较长,下体却呈鱼形,有鳞有甲有刺,还有一个剪刀状的大尾巴。这群“人鱼”约有一百多名,男女平分,大小各半,每人各执一柄骨叉,似传说中的夜叉一般。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语言,稍解人语,但却颇懂人意,能长时间呆在陆地上,渐渐与狄宵汉一家人结成了好友。后几十年中,狄宵汉又陆续添了诸多儿女,成年后的儿女各与青年“人鱼”结亲。如此数代相传,到如今已有两千五百多人,俱为狄宵汉一系血脉,而那些真正的、完全的“人鱼”已不再有。故而这两千五百多人继承了“人”与“人鱼”的双重特征,相貌俱都一模一样,既会说汉话又会讲“人鱼话”,可称为“鱼人”。他们白日里看似与常人一般无异,但下体却挨不得水,沾水后两腿即合拢为一体,且渐渐形成鱼尾状;夜里头他们却又离不开水,定要彻夜泡在深水里,必须要做一只真正的“人鱼”,否则便会气息殆尽而丧命。他们的先祖有十大神功绝学尽数传下,但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只余了不到一成的功夫。这其中的缘由,乃因他们永居孤岛、与世隔绝,纵使武功再高亦无太大用处,故而大多数人练功并不十分用心,只是作为好玩而已。饶是如此,他们任何一人的身手放到江湖中去都已可算一流之列了(这情形,似乎又与“帝王堡”相似)。但他们世代吸食罂粟壳粉膏,俱都离不开此岛——到了这一代年轻人中,狄心卓终于突破了这一关,隔了一年未沾罂粟壳粉膏,被族人允许离岛,但每年都须回岛一趟。因他每日夜间都得潜入水中而憩,武功套路又无人能识,师门、出身更无人知晓,故而江湖朋友称他为“神龙浪子”。他在东京鲸头客栈见了“帝王堡”一行人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心下不平,不管对手如何强大,出手便找上了“帝王堡”堡主宫鲁战。他被宫鲁战击伤后,深知自己武功尚未达顶尖之列,养好伤后便回到岛上,终日里闭关深修祖传绝学“枯木禅功”,几个月前已达到能吸收树木精华为己用而提高自身功力的境界,现下他的功力已远在当年“帝王堡”堡主宫鲁战之上,故而他再过些时日恐怕就要重出江湖,再寻宫鲁战一决胜负。而他们家的老四,也即是他的三弟狄青,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隔离罂粟壳粉膏近达一年,即将突破这一难关,恐怕再过几个月也将效他大哥去闯荡花花世界了。但狄青却更有志气,他并不要随他大哥一道走,他要只身一人去闯天下,最希望做一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他们家老三是唯一的一位大姑娘,闺名心茹,心思也不小,也在戒食罂粟壳粉膏,但总因意志不坚而屡屡失败。狄心茹最大的心愿是要嫁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像她的族人先辈、姐妹般嫁给“男鱼人”。她曾央求大哥狄心卓给她捉一个“真正的男人”回来,狄心卓可没好脸色给她看,因为这就好比说他狄心卓也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此事后来被狄心茹的父亲、也即是该岛现任的岛主狄酒舞知晓了,将狄心茹严叱厉责了一番。倔拗的狄心茹却认死了这个理儿,怎生都还不肯谈婚论嫁,并扬言如果没有“真正的男人”她宁愿做老姑娘做到死……可巧就在最近数日竟如了狄大姑娘的心愿,这岛上漂来了两名受难的东瀛人,一男一女,是对夫妇——他们本随大队客船同去大宋做买卖,却不料遭遇了大风暴,二人遇难时紧紧地相拥相吻着拼死不分开,却因此而得以侥幸活了下来,随后漂流到了此岛附近,被正在洗衣裳的狄心茹救了上来。这二人虽得以活命,却俱都已神智不清,时癫时狂,显是被那场可怕的大风暴吓坏了。好在岛上有玄妙的罂粟壳粉膏,二人吸食了数日后已渐渐复元,神智清醒了不少。而狄大姑娘却不管人家夫妻如何恩爱,吵着闹着非要嫁给这东瀛男人不可,做妻做妾都无所谓……
(三)龙子太郎与北条东机狄心越一路不停地说了这诸多事情,直听得白皑皑一路感叹。二人拐过一道浓密的矮林,见右前方竟有大群鸭子在觅食,还有数只在近岸的海面上嬉戏。狄心越指着这些鸭子,笑道:“这些鸭儿们却跟那两个东瀛人一个来路,都是漂流至此的——只不知它们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语音一顿,突地想起白皑皑先前所言在“黄金屋岛”一事,他又不由奇道:“莫非、莫非……”
白皑皑走近这些鸭子,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鸭子恐怕也一个样,却见有几只老鸭着实眼熟,岂不正是在“黄金屋岛”所住的那些时日里朝夕相伴的鸭儿们么?他心里一阵温暖,如见故人,回头对狄心越道:“不错呵,狄兄——这些鸭子正是从那个岛上来的,看来它们又添了不少新丁啦……”说着,更一步走近这些鸭子,正想要与老朋友叙一叙旧,却不想鸭儿门被吓得嘎嘎嘎嘎乱叫着全跑开了。
白皑皑怅然若失,望着鸭儿们惊惶跑远的身影,不由一阵黯然苦笑。此岛非彼岛,鸭儿们早已没了在“黄金屋岛”时的大爷派头,在这里是见人就跑,更何况是白皑皑这样“吓人的人”。
狄心卓走至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连故人恐怕都未必会再认得你了,更何况是这群鸭儿呢?”
闻听此言,白皑皑不由心头一震,暗想自己若再回到中土,可真不要把玎珰、小任儿、颖儿和怜苘他们给吓坏了……唉,颖儿和怜苘想必都已生了罢?不知是男是女,更像我还是更像她们……还有范忆娟,若有缘再相见的话,她可还会再认得我么?那小女儿可长大了不少了罢?……
当下,二人都不再开口。一路默然,缓缓而行。再弯过一排矮山,眼前突见无数间精致的木屋,鳞次栉比,密密麻麻遍缀了小半个岛,屋前屋后屋左屋右俱为稀疏而苍翠的大树所环绕。诸多小娃儿正四处追闹嬉戏着,却并不见一个大人。白皑皑凝神看那些娃儿的相貌,见他们除了比狄心越稍显稚嫩外,果真都与狄心越几乎一模一样。有几个小娃儿追闹至二人近前,乍见白皑皑的“黑鬼样”,不由七嘴八舌地尖声叫了起来:“有鬼啊!有鬼啊!……”“哪里来的黑鬼呀?!可真黑呀!……”“哎呀!好难看哪!……”待见这“黑鬼”与狄心越在一处,小娃儿们的心里才踏实了不少,其中一个小丫头问狄心越:“二叔,这黑鬼是你的朋友呀?他是打哪儿来的呀?他怎么生得这般难看呀?……”
狄心越用力地掐了这女娃儿粉嫩的小脸一把,笑骂道:“鬼丫头,哪儿来这么多‘呀’,快去玩你的罢!”
小女娃儿歪起头白了狄心越一眼,忽地对几个小伙伴低声道:“吐西古马卓肚斗衣娃,桃西鲁高虎都母衣洛,扎其高其系烂兜……”
狄心越听了,一边作势要打这小丫头,一边笑骂道:“审青古尼吐子路其壳,造清惜莫困团路……”
几个小娃儿嘻嘻哈哈地笑闹着跑开了,一边不时回头瞟向白皑皑,一边用那古怪的话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白皑皑虽心知这些小娃儿必在说自己,却不解其意,只得拿眼看向狄心越,盼他能解释。
狄心越挠了挠头,苦笑道:“这鬼丫头!她说我妹子这下不用跟人家争男人啦,你虽黑了点,倒还勉强……我骂她也不害臊呢,快给我滚蛋……”他见白皑皑面色漠然,以为白皑皑心里不舒坦,忙又笑道:“小娃儿童言无忌,白兄请勿在意……”
白皑皑微笑道:“哪里。兄弟只是忆起太湖石公,那儿与这里颇有些相似,只不过那儿五湖汇聚也难及这里大海之浩瀚,况且人人的面貌也各不相同……”再看看四周,细想一下,这里与太湖石公毕竟还是颇为有异:此处不见有人种桑养蚕、饲鸡喂鹅,不见一只猫狗猪羊牛马,那些罂子粟和采南烛也都任其野生,那些从“黄金屋岛”漂移而来的大群鸭儿们也无人理会,更不见渔网、船只之类的物什——毕竟这岛上住的是“半人鱼”嘛,哪用得着这些东西?
当下二人走向一间精致的大木屋。白皑皑又问道:“除了狄兄你之外,贵岛的大人们怎地都不见呢?”
狄心越先进了屋子。屋子有门有窗,俱都大开。里边家什甚少,桌椅板凳靠西而置,除此之外别无长物。三面各有一门,通向内室及厨房。他听了白皑皑此问,不由干咳了一声,低笑道:“大人们么?咳,都去听我家老头子讲经啦……”他请白皑皑坐在一张椅上,自去厨房取出一碗淡水来,让白皑皑慢饮,一边笑道:“我们这岛上从不饮茶,还请白兄见谅。”
白皑皑客气了一下,喝了口水,复问道:“狄兄你怎地不去听令尊讲经呢?”
狄心越又干咳了一声,嘿然笑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叙经论典那档子事了,听着那些文诌诌的东西脑袋瓜就痛……大人们每日一听是非去不可的,娃儿们自愿——我还不如一些听话的乖娃儿呢,只顾着东遛西荡,我家老头子也拿我没折,只得任我逍遥……其实我们世代困在这个岛上,学不学那些乱七八糟的玩艺、懂不懂那些什么狗屁伦理道德又怎样?练些武功倒还是有点用处……”
白皑皑喝干了碗里的水,接口道:“令尊要贵岛之人每日听经,恐怕就是不想要贵岛不懂世俗礼教、淡忘伦理道德罢?若不然,久而久之,贵岛之人恐怕都会愈长‘鱼性’而更短‘人性’,那可是在退步呀……”
狄心越呆了一呆,随即又反驳道:“那也不然。我想我们都已混到这份上了,一应的世俗礼教、伦理道德早已深深地扎根在了我们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