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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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手道-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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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十分利害,也不过是传自梁山泊中一百零八位好汉之一燕青的拳法!”

李中生忽然说:“泰国拳很可怕。据说香港国术团去了两次,败了两次。”

老二反驳一句:“一九六六年六月自泽村忠起,空手道败在泰国拳的手下,不知凡几,怎只国术而已?”

我赶快打岔:“据我所知,香港习武人比国内较有出路,一是那儿抢劫事件很多……。所谓出路,我指的是他们大有动手之处。抢的也好,被抢的也好,自行防身需要,打家劫舍也需要。”老板娘把滚烫烫的牛肉面捧上来,还是那么专神,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话说上了头,眼看牛肉面一来,怕被阻断,忙接着说下去:

“出路其二是武馆,因为世风的影响,加上武打片,他们自然要到武馆喊杀一番,练得好的开馆授徒,桃李天下。另外就是当打星去了。而在台湾,除了几家武馆,真谈不上什么出路。练得好辛苦,也没有用…也许政府真需要替他们安排安排,这也是复兴文化,传扬国粹啊!”

老二忽然又插嘴:“你说,台湾国术界的人胜不胜得过香港的?”

我呆了一呆:“你问这干什么?”

老二说:“香港的被泰拳打败,我们这儿该有人去打嬴一场回来。”

“废话!”我说,“现在又不是刀光剑影的世界,有枪啊,砰,你就完蛋了。而且,香港那两次去打,打败了回来,香港武术界也轰动。其实,那批人是为钱而出赛,谈不上代表香港的国术界。反正上了场就有胜有败,有人打败了,心里已够惨了,无须太过苛责。这年头什么场合都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不过,武功未练到家,最好别什么代表出赛,免替中国人丢脸。”

讲到这里,我忽然想到,说:“你问得好没道理。什么台湾比香港的?这也不是全部啊。像我们好一些前辈高手留在大陆呢。侨居地也不乏高手啊。其他国家也有,要不要我列出几个?……”

老二拨了拨手,有点不耐烦。李中生笑说:“吃面吧!”大家津津有味的起面来。老二忽然又把话题捡了起来:

“你说,国术究竟能不能胜泰拳?”

我一时没话说。李中生说,“很难。”

老二放下了筷子,“为什么?”

郭静的嘴还是抿成一线,此时只是略扬扬眉,像仔细听我们的话,又像一句也没听下去。

李中生也放下了筷子,“你想我们空手道,练到现在已近四年了,每天就只练那几下犀利的,譬如一记手刀、要练到姿态完全正确,而且练快,快到可以一掌削断叁只酒瓶的颈子而没伤到手;又要练力,一掌斫下去,十二块瓦都要碎裂;更要练准,准到半空丢来一个圆西瓜,也可以在半空把它齐斩为二片,练到这样还不够,还要练在各种不同的情形下使用出来,在任何角度下,都可以用得得心应手。这样招式虽少,但却很实用,在搏斗的时候能制胜于人的不是花招,什么虎形鹤形、土形金形,而是一拳击出去,够快,够准,够力,敌人就倒。空手道花那么多时间苦练这数招武,而且花那末多的时间训练自由搏击,养成对打的经验与勇气,这是国术所没有的。而泰拳比空手道的训练更绝。一个泰国拳手要上擂台前,至少已经过叁四百回血肉苦战。单看他们练,譬如用铅球及木槌扔和力打腹部,使腹部坚硬如铁。用酒瓶打脚胫——平常一位武术家的脚胫骨,也是要害,最怕被人伤到,空手道中的下段侧踢,就是专门踢这儿,可是泰拳师的脚胫骨,却像铁棍一样,反而是武器。他们的擂台倒地率是百分之九十,我们的国术连护具仍尚未划定呢!”

李中生顿了顿,咕噜咕噜的了半碗汤,只剩下牛肉面,泡在碗里。那瘦子老板走过,看了他一眼,又巍巍颤颤继续抹他的桌子,整个背部驼了起来,像一只躬背老猫。

“我不是说国术不好,而是我怀疑它的搏斗能力。像太极拳,拖呀拉的,漂亮是漂亮了,打起来这样慢,遇着西洋拳可糟了,他们每秒钟可打十一拳。当然我想太极拳高手就不会这样,可是如果栽培一个高手要那么久,岂不…”停了下,又说:“有一次我看某地的国术大赛,从头到尾,他们没有一拳一脚可以称得上门派的,总是扭打在一起,更糟的是压轴戏,一些国术名家出来表演,一位光头老拳师表演青龙偃月刀,有一招是人骷贴地蹲下,刀自右手反剪于背,滚交左手,嘿!谁料到就在这一交替溜了手,叮当壹声刀掉了地,老拳师涨得老脸通红,观众也不知叫好还是不叫好……。”

老二这一点倒是非常赞同李中生的。“我也是觉得国术太注重花巧了。什么十形四象,五花八门都有,可是一旦使用起来不够辣。各门各派之间,又常意见不和,我阴阳无极门的刚柔内劲才是正宗武技,你太极两仪掌算什么!而太极两仪的人也这样想。这样想来想去,疑来疑去,加上师傅怕徒弟造反,所以教时留了一手,千百年传下来,牛角也变成牛毛啦。还有些徒弟,根木未敢与师父动过手,换句话说,就连师父的斤两也未秤过,这倒不如咱们空手道,或跆拳道,或唐手道,或合气道、柔道、南拳道等等,每隔一定时候有测验,有固定关要闯,力不足便破不了砖,武功不好便打不过师兄们,轻功不合格便飞不过七个人的身子踢断木板……所以国际联盟的总馆一条黑带颁发下来,系在腰间的人都有了信心。这一条黑带,也等于稳定了他们的血汗和功力。”老二的面已吃完,现在穷酒,我说:

“留点神,今晚还要升级考试呢。总教练和日本人都会来,不要醉了。”

“嘿,醉不了的。”老二说。“要是国术能联盟结合起来,这倒还有些希望。看哪,空手道、跆拳道、合气道、柔道都是我们中国传过去的,但他们现在雄踞天下,咱们呢?还好,前几年李小龙踢出了江山,加上中国热潮,洋人都知道,‘功夫’这个名词了,真是起来做点事的时候呀!”

我也学过国术,觉得有必要为国术说几句话。我把面带汤一股脑儿喝完,看见老板娘仍木讷地望着我们,心中有些好笑,她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吧。“你的话我赞同。不过中国功夫渊远流长,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子就结合得起来,况且各家各派练功施式都不同,成见都根深,能统一他们的人还没有出来……套句武侠小说的术语吧:江湖动乱,武林盟主还没有出来。”

几双眼睛望着我。我灌了几口酒,心实了一些。“拿年前的一桩事情来说吧。那时候李小龙尚未成名。他在叁藩市被邀请参加一次电视的表演,被邀的都是当地的国术师,他们正如洋人心目中所想像的中国武师一般:穿劲装,携烟,或者戴瓜皮帽,或者剃光头,全身肌肉虬实。李小龙只穿一袭唐山装。因为他是场中最年轻的,而且授徒的方式又与众不同,当地的中国武师都不大看得起他。他坐在那儿,只顾跟熟悉的人谈话,也不招呼其他国术名家。电视拍摄录影时,翻斗的翻斗,弯铁条的弯铁条,李小龙则一直未上台演出。后来一位彪形大汉上台,坦胸露肌,扎稳马步,叫了几个人,都推不倒他。他瞥见李小龙一脸不屑的样子,于是叫他过来推。李小龙也没理睬,那人说:你没种也学人家开馆!于是李小龙慢慢的走过去,看着那大汉。那大汉再扎稳步子说:‘推吧!’‘碰’地一声,李小龙的掌变成了拳头,已击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老二“喝”地一声,道:“不是推吗?怎可打人!”

我慢条斯理地接道:“是呀。那大汉捱了他一拳,直飞到幕布条后,爬也爬不起来。李小龙看着自己还留在两尺外的拳头,一字一句的说:‘别人是打你,不是推你。’这时台下喧哗一片,堂上也有人向他抗议,李小龙却悻悻然独自走了。”

老二反覆沉吟道:“别人是打你,不是推你。”

李中生喝下了一杯酒,拍桌道:“好个‘别人是打你,不是推你’。李小龙说得好,要是真跟别人干上了,这几十年的扎马奇*书*电&子^书,推是推不倒,但别人一掌一刀压过来可怎么辨?”

老二道:“那些叁藩市国术家怎么了?”我喝了一杯酒,摊摊手道:“怎么了?难道高兴得跳起来,拥着李小龙去喝茶?李小龙虽然死了,可是他的话还在……。”

李中生手里玩着酒杯,斜着眼看我:“这事你亲眼看见的?还是从别处听来?”

我哈哈大笑:“管他肥,就算是我杜撰吧,也没辱了你们的尊耳。”

李中生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借刀杀人,自己的话却叫李小龙讲。”我也大笑出来。

也许是太大声了,老板娘瞪了这儿一眼。我们都有两叁分醉意了,我意犹未尽:“就说现在的道馆升级制吧,怎样也严不过当年的少林木人巷。从那儿打出来,不是我们开开砖头可以相比的。不过如果现在政府不支持,谁又撑得开少林寺那末大的场面!我听台南詹兄说,他的师叔可以把丈二长鞭使得像枪般直,一收的时侯,丈二长鞭全缠到腰间去了。一条绳索给他练到这样,软硬都到家了。又如一对老夫妇,点点头就飞过十余尺的围墙而不见。这可是亲眼见着的。试想,十余尺的墙哇。国术里练轻功的方法有很多种,较普通的有绑铁板,较高超的有赤足在石笋上走,最正宗的,是拿一个竹箩,箩里盛满了砂,人站在箩沿上走,箩不可倾下来……等到可以走得疾快时,砂渐渐减少,减少到无砂为止,而人可以在空竹箩上沾足飞行,这样就可以做到踏雪无痕了。”

“詹兄那时感叹很深。”我说:“他曾说过,练这么久功夫,在战时一不小心、‘砰’一声,就了结你江湖叁十年辛酸泪,这个时代功夫是干什么的!”

这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都在喝着闷酒,没有说话。金澄澄的夕阳,已沉重地从西边沉下去,它的光芒反射在酒瓶上,折射得一蓬金芒,直刺在眼睛上,一时无法张开。

李中生看看夕阳,又看看表:“快六点了,今晚要早点到道馆。”

“我们这么辛苦的练是为什么?”老二忽然嘶声问,他紧握着拳头,我清楚地看见他拳骨上有一道针缝,那是他有一次一拳碎尺厚水块时留下的伤痕。

我怕这种气氛会影响今晚的考试,便试图努力的来压平这股凶焰!“我们习武者是挑一个担子,你说是传统的担子,是文化的担子,是武学的担子吧,都可以。也许有一天,我们学习了有威力的空手道、西洋拳、截拳道等,或许可以为国术做一点改良。”

李中生显得有些沉重。老二说:“那像我们几个大学生,既没有专心在武技上,学武又有什么用?”

我忍不住又说了下去:“一般不习武的人也许平常对武打,武侠之类的东西嗤之以鼻,事实上在他们年轻的梦里,都想当来去无迹、所向无敌的大侠。只是他们后来渐渐成长,成为另外一类的人,不得不衣冠楚楚,他们除了悲伤抑或欣喜若狂时舞击几下,也只能在念辛苏诗词,读史记游侠时,让侠意豪情在心中飘那么一下。他们既无勇气弃文而习武,又苦无文武兼备的能力。然而咱们练了武、有抱负,但文不成武不就,只成了异类,哈哈哈,好笑啊好笑。”

他们都没有笑。只有我自己笑开了。我真怀疑我自己喝醉了酒。我止住笑声问:“你呢?李中生?你练来做什么?”

李中生“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还要“嘿”多少声,但外面的天真的快要黄了。他说:“我平生不守任何规则,只有在道馆中,我才守那么一点规律。”他的声音在暮色中听来很诡异,像黑暗里的一点金红烟蒂,亮而无光,燃着便要熄了。

我笑着打破气氛,学起了杯子,说:“为我们可怜的武术干杯。”李中生一笑,学起了杯子,“喀勒”一声,与我的碰在一起。老二喝得差不多了,脖子都红了,他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举起了杯子,正要碰杯的时候,在一旁一直不发一言的郭静,忽然一拳碰击在桌子上,桌上瓶碗一起“突”地弹跳了起来,我们都唬了一跳,郭静一个字一个字道:

“武术绝不是这样子!”

这时碗筷陆续敲落在桌面上,碎声连连。我们都迷惑起来,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忽然两个女学生仓惶的走进来,嘴唇都吓得发白,手还微微颤抖着。她们穿着绿草衣,黑裙子,一个咬着嘴唇,要哭又偏哭不出的样子,另一个俏生的脸都白了。她们两人撞碰着走了进来,一面回头一面向着店里叫:

“有人,有人追我们。”

那老板放下了碗,缓缓站起了身子。那时后叁个太保跌跌撞撞的踏进店里,有两个头发是卷的,有一个只怕十五岁不到,头发留得长长的,花衣服在肚脐打了一个结。他们一进来,一个年纪较大,唇上留两撇仁丹胡子的家伙,看见老板拦路,推了一把沉声道:“不关你的事。她们,我妹妹。”

那老板大概五十多岁,说话很慢,回过头去向那两个受惊的女学生道:“是吗?”

女学生慌乱地摇头。“跟我们回去!”那留胡子的嚷道。一个最精壮的太保往老板身上就推。我们立时想到木栅区的陈绣明命案事件。我“虎”地站了起来,老二已闪出了桌子,像一头怒豹,快、猛、而无声。

可是惊变却骤然发生!

那壮汉一推之下,老阙纹风不动,他红脸白须,宛若天神一般!

壮汉一怕,老板闪电般伸手,一只左手,抓住壮汉的右手,姆指压掌,四指扣腕,这一招是正宗的擒拿手。

那壮汉立时弯下身去,并像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

另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却“刷”地拔出了刀!

我脸色一变,正待出手,老板却肩一耸,右手已自肩上取下抹桌毛巾,“霍”地打了出去!

这真是可怕的速度!

第一下就卷住了刀子,抽回来的时候,刀已飞到半空!

第二下就抽击在小伙子的脸上,只听他那一声裂帛之响,我们以为这小伙子眼珠子大概废了。

这时刀才“噗”地刺入店上木梁里。

那留两撇须的立时抽出了扁钻,才上前一步,突然那老太婆打开热锅,把满是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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