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短篇武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温瑞安短篇武侠-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原来这两名僧人,跟公孙重眉。方快安。白居不易一样,也是过来暗中协助相思姑娘逃往“一夜乡”的高手。

所不同的是,他们是少林方丈派下来的好手,一个佛法精微的,叫流连大师;另一个只武功高强,对佛学修行并不如何的,就叫流通和尚。

这两人一来,一个傻愣愣的,一个直乎乎的,沿路给大家平添不少欢乐。由于这两人都是出家人,方快安。白居不易,公孙重眉对他俩师兄弟都没有“顾碍”,反而向他们诉苦倾吐,争取同情。

他们多出了两名武功高强的和尚,自是声势大壮,流通和流连却另有看法。

流通和尚的意见是:“要是‘青龙王’也肯来走这一趟就好了。对抗魏阉的武林实力,附近的就要算他最具势力,最有能耐。他的‘一雷天下响’,在武林间毕竟难有人受得了他的一击。”

流连大师也说:“只借‘青龙王’一向敝帚自珍,请动他只怕不易,除非……”

相思想知道,所以就问:“他的地盘就在‘头撞山’,反正我们也必经该处,如果我们先去拜会他,你看他会不会……”

流连大师合十道:“如果有‘青龙王’这等人物相帮,那么,姑娘能与‘淮南王’相见,也就指日可期了。”

流通和尚也念佛号道:“咱们方丈跟“青龙王’很是有些渊源。跟咱师兄弟也有些交情,如果姑娘肯移步拜山,老袖认为,青龙王也不致拒人于千里之外。”

公孙重眉也道:“当年,青龙王身边一名兄弟在东北犯上了事,我也尽了些力,说来他还欠我一个情。”

白居不易则冷哼道:“他倒没欠我什么,我去求他,总可以吧。”

方快安嘿声道:“他要是不下山,不出手,跟阉党也没啥两样,咱们干脆放把火烧了他的山算了。”

众说纷坛,各自在相思姑娘面前表达和表现了勇色豪情,最后仍是一起上了山,拜了山。青龙王本不愿再涉江湖,但与相思姑娘一晤之后,也在相思一番陈辞下,青龙王眼睛发了亮,挺了腰板,慨然走这一趟。

青龙王联同他手上六大夜又四大护法一齐出动。

只有他才有这个实力,应付锦衣卫和“斤半堂”及“第九流”的截杀。

他们一行人,通过几处埋伏,硬闯几次恶战,可是,相聚共度的时日一天一天的增,分手别离的时候却一日一日的接近了。

相思姑娘仍是那么美丽。

杏腮含春。

冷艳中偶然绽开艳亮的笑。

而且喜欢低眸凝看她轻弹的手指。

看到这神情,方快安自然爱煞了。

有次,他本来想跟相思说什么,可是看前这么美艳动人的神情,他便打消了念头,自形鄙陋而不说了。

也有次,相思姑娘不知怎的,可能因杏腮上生了个小刺疮之故很有点烦躁;也可能是因为烦躁之故,粉脸上才生了个小小疙瘩,就没做这个好看的动作。方快安等了一天没看见,心快急死了,非但什么都没有做成,也什么都没有说成,就这样,过了一天,心头里空荡荡,像口给人连根拔去了花的花盆。

再有次,他又看到了相思弹指。

好一个弹指的红颜。

但不只是她的红颜。

那天人多,大家都看见了,且看痴了,但相思自己似全无所觉。

又一次,方快安看见这像一幅画。一个舞姿般的动作,那时,四周没有人,他上前凑近相思的发际,鼻际传来很好闻的味道,他不舍得退开,却也不敢再近。怕退开便从此没了,但一迸就会消失。就像那是一个阳光下的气泡,触不得,风吹便破。

相思也没躲开。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弹指?”

“弹指很好玩。”

相思嫣然,说着,又弹了弹尖尖细细嫩嫩柔柔的指。

“你……”方快安终于鼓起勇气,“你……你想我吗,相思?”

相思有点受惊地抬起了头,红唇间亮着没全在嘴里的两口白皓皓的兔子门牙。

“嗯?”

“我……”方快安情急地道:“……我好想你。”

相思又笑了。

好笑得好艳。

艳起来很寂寞,凄然如落花。

她弹弹指:

“相思?相思令人老,想一个人,很快地便会老喽。”

她又用手指弹弹自己的脸颊。

——要不是她的手指这般轻柔娇嫩,方快安真担心这样一弹,会弹破了这样一张粉艳艳。花样般的脸胚儿呢。

三、惊雷响干秋

那一次方快安向相思示意后,也不知相思没听懂,还是她忘了,一切依然,相处如故,甚至不惊草木,没有尴尬,大家如常往前推进,如旧遇上伏袭,照样杀敌前进。

一一夜乡已然在望。

(分手的日子近了)

(甚至触手可及。)

可是,他们之间的冲突也日渐剧烈。

日益频密,与日俱增。

更可怕的是:

竟连“青龙王”也不例外、

他不喜欢任何人接近相思姑娘。

他几乎因此杀了公孙重眉。

白居不易几乎也因而丧命。

下手的却不是“青龙王”,而是那一位“大师”,那一个“和尚”。

一一一不过,总算是“几乎”,而不是“真个”。

他们总算没全然翻脸,主要是因为大家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把“相思”送到“一夜乡”。

他们终于完成了这个心愿。

完成了行程。

他们进入“淮南王府”一一一这位素以敢与朝中阉党作对的王爷,兴高采烈,亲自出迎那千里投奔风尘仆仆的世侄女相思姑娘。

当晚,他就在王府设宴招待群雄,并与大伙儿商量大计:如何运用相思姑娘手上所有的阉党罪证,来对那些弄权丧国的官僚爪牙作出反扑。

并且,相思姑娘要好好地谢一谢大家,她“有话要跟对她最好的人说”。

一一她那“最好的人”是谁?

谁也不知。

谁都以为是自己。

谁都不希望是别人。

但晚上那一宴,大家都(满怀希望地)去了。

那大晚上,大雷大雨,但王府里却十分热闹。

相思姑娘经过浴沐整妆,装扮更衣,云鬓珠饰,风钗绢披,更是出落得美艳动人。

她逐一地敬酒。

她感谢每一个护送她平安度过。安全过渡的人。

她对每一个人都说一番感谢的话。

她饮酒的风姿好美。

一一一但她那“对她最好的人”是谁呢?

一一一她有什么话要说呢?

也许是因为酒意,方快安忍不住:这样问了。

相思抿嘴笑了。

她弹着指(她还是弹指的手势最是绝美,简直美到了绝楚)艳丽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凄楚,说:

“那当然是魏九千岁了。没有他的授计和重托我又怎能一一将你们引出诱来,引虎出山,一网成擒?是不是?”她又环起玉行带点娇艳忧伤的笑说,“真的相思姑娘早已给我们杀了,我这个相思旨在引你们相思之后真的想死。”

“我毕竟是姓朱的,怎么跟朱家天下作对?”朱胃也呵呵笑道:“大家以为我真敢跟魏公作对,我才可以为他剪除乱党。”

这时,锦衣卫,番子,王府军队,斤半堂高手,第九流好手,张弓搭箭,拔刀绰枪,全都呐喊了一声,一拥而入。

这时恰好外面响了一声雷,宛似从恒古千秋滚滚而来,又往未来岁月轰轰而去。

大家都在这一弹指间,发现自己都中了毒:酒里有毒。

当然真正的毒还不是下在酒里的,而是早就布于“相思姑娘”的一嗅,一笑,一举,一动,一回眸,一弹指间。

生命本就是一弹指的事,更何况是成败,更休说是相思了。

可不是吗?

……………………………………………………

稿于九二年六月四日聚于中环丽港酒店

校于壬申年端午节叙于太古城康兰酒店

雪在烧

颊上映着雪意和火光

四周很荒凉,而且森寒。

大地都铺上一层雪霜,但不是很厚,有些土坳处有积雪,树枝上也凝着冰屑,不过大部分的土地,仍是湿漉漉的,也许这儿曾覆盖过雪,但已渐消融。这场雪下得还不足以掩盖这块疮痍大地,所以使得这残景更加荒凉。

雪意比雪降更苍寒。

——“钩拐二侠”都是这样想。

他们骑在马上,都感觉到深深的寒意,这就跟寂寞一样,真正的寂寞,也是刺骨的冰寒。冲动时热,寂寞时寒,人生就是时热时寒,到不热不寒。

他们替人“保镖”近二十年,钉板滚过、鲜血流过、水里火里冒过、大风大浪渡过,每次一上了马,就像是个带兵出征的大将军一般,趾高气扬,威风凛凛,从来也没有失利过。

也不知怎的,他们今天虽不是“保镖”,但一入这狼牙坳,加上这雪景森寒,他们两人,都怀念当日在十万大山力搏巨寇李创鬼,在太行山下格杀“十四太保”的壮怀激烈、轰轰烈烈来。

饮烈酒、骑快马、流敌人的血!

那是何等快意长歌的日子!

将军百战身名裂!

丁拐子和张钩子的嘴裂过、鼻骨裂过、虎口裂过、连手臼也断裂过,声名却不但不裂,而且还越来越盛。

他们是何等怀念那些日子。

那些餐见饮雨、江湖冲杀、快意长歌、和高手对敌而振奋的岁月!

——只不过,今儿不知怎的,一入狼牙坳,他们都觉得深寒刺骨!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老了。

张钩子和丁拐子心中不约而同,都闪过这样的念头。

“要像白衣大侠龙喜扬就好了。”丁拐子说,“他在这个年纪就有这般的名声,他日统率江湖,指日可期。”

“像他这样一位大公无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的仁侠,又这么年轻好看,我要是在二十年前,也会跟着他,丢脑袋断脖子,决不皱一皱眉头。”张钩子说着,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奈,“老了,我们。”

他终于说出了一句。

要不是在百福驿遇着了龙喜扬,可能还不致兴起那么深的感触。

——龙喜扬年轻、飞扬、武功高强,但谦冲有礼。

——仿佛一切的好事,所有优良的品德,全集中在这年轻人的身上。

张钩子和丁拐子在雪夜的驿站里,跟龙喜扬谈诗论剑说江湖,对龙喜扬极之服膺,还吸引了很多同在驿站渡宿的江湖人围观,他们还在凌晨店外的雪地比划,龙喜扬居然以店里的一只筷子,轻易击败张钩子的“神钩”,丁拐子的“仙拐”!

他们仗以成名江湖三十年的神钩仙拐,竟敌不过一个年轻人手上的一对筷子!

打从那时候起,张钩子和丁拐子对龙喜扬,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同时也真的感觉到“老了”这两个字的可怖。

老了就是老了,从林晚笑和朱金秀的眼色,甚至小眉、小鼻的眼光,都可以知道,少女们心目中的英雄是年轻的侠士,再也不会是像他们一样风烛残年的老人。

林晚笑和朱金秀便是两老“走这一趟”的原因。

朱金秀是豹隐洛阳、前朝御史朱鹰台的独女,朱鹰台因受京城刑捕总班头朱月明的三邀四请,终于拗不过这堂弟的拳拳盛意,赴京助持大局,朱鹰台先行抵京,俟局面安定了之后,才请张丁二侠把女儿朱金秀护送过来。

张钩子和丁拐子曾受过朱鹰台的恩义,更在晚年得到朱御史的照顾,凭他们走镖三十年的名声,护送朱金秀赴京师,虽有点“大材小用”,但钩拐二侠也责无旁贷,不容推辞。

林晚笑则是洛阳一位武林世家的掌上明珠,因为部属所害,密谋叛变,全家被杀,只逃出了林晚笑和她的一位兄长,兄长矢志留在洛阳,结合旧部,以图复仇;林晚笑则寄护在朱大人府中,与朱金秀结成闺中密友,这次朱金秀赴京,念到了京城没有伴儿,要把林晚笑也拖去,林晚笑也免得多留在这伤心之地,所以也跟着朱大小姐一道儿出发了。

其实在钩拐二侠的心底晨,对林晚笑恐怕要比朱金秀更疼上一些。

那可能是因为林晚笑身世遭逢可怜之故,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林晚笑比朱金秀更乖、更温驯、更善良之故。她的身世凄凉,但从无尤怨,当一个人遭逢可悲,或是才情过人,而她本身却全不自觉,会更令人同情或仰佩。或许,这也是使钩拐二侠特别喜欢林晚笑的原因之一罢?

何况林晚笑还很美丽。

非常的美丽。

小眉和小鼻是朱金秀的女侍,但她们从心里也比较喜欢林晚笑。

因为林晚笑人好。

至少对她们很好。

就连朱金秀本身也特别喜欢林晚笑。

除了在昨天晚上……

当龙喜扬高谈阔论,语惊四座之际,朱金秀把一双妙目,情深款款的击在龙喜扬清俊伟昂的身上,即发现龙喜扬正在偷偷的瞧向林晚笑。

林晚笑微笑、低头、长长的睫毛闪动着,屋内的火光映红了她的右脸,屋外的雪意却使她左靥微微发白。

在那一刻,朱金秀觉得很妒嫉。

——龙喜扬和朱金秀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就连钩拐二老也不禁这样地忖思着。

不过想归想,林晚笑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远处,既不像朱金秀向龙喜扬东西南北地问个不停,也不似小眉小鼻的互扯着衣服窃笑。

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有想过。

谁知道?

但谁都知道,这次凭钩拐二侠的身手名声,护送两个与人无仇无怨的女子到京城去,加上朱大人的盛名,实在是如同带自己女儿去逛庙会、赶街子、瞧热闹一般,是不会冒上什么风险的。

可是,事实上,在人生里,有很多事,偏偏就不循着人所料想的轨迹发展——

如果你带着疼爱而美丽的女儿去逛庙会、上街,万一不幸发生了“意外”,那大致会是什么“意外”呢?

——这“意外”通常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遇上地痞劣少的调戏、甚或是遭小手偷窃……等等。

这当然不算是太严重的意外。

不过,只要这“意外”再严重一些,那就相当可怕了。

而人生里常有这种意料不到的严重事件。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人们常常不知道如何防范未然,然而偏偏任何小事,万一处理不当,都足以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大祸。

钩拐二侠遇到的情况,便是这样。

他们走镖的三十年,原早已打听清楚,狼牙坳一带,并没有什么盗匪盘据,有的也只是一、二小股流匪,不足为患。

所以,他们才能有余暇在坳子里的河沟旁,生一堆火,烘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