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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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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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王殿下皱了皱眉头,这会儿就是送给阿雾吃,她也不肯下嘴的,只能忍着饿,想着一回府就要来上一碗燕窝粥,最好就着酱肉酥饼吃,再伴一碟三丝春卷,上头浇上厚厚的卤汁。
可当下,祈王府的大门都看见了,阿雾沉重的步伐也轻快了,祈王殿下居然说还要去一地儿!
“会不会太晚了?”阿雾婉转地回绝。但无奈她姿态优雅、教养绝佳,连笑容都还带着三分甜,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将她的拒绝误会成体贴。
“不会,那儿是不夜天,现在去刚刚好。”楚懋答道,然后又问阿雾道:“会骑马吗?”
这可真是问着了。阿雾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诗词歌赋般般都妙,唯独就是不会骑马。像她这样要强的人,最是讨厌别人问她不会的东西。
“不会。”阿雾回答得相当的生硬。
楚懋大约也听出点儿意思了,回头吩咐李延广道:“去租两顶轿子来。”
不用府上的车马椅轿,却去外头租,这才让阿雾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探究。青呢小轿来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抵御自己的好奇心,躬身坐进了轿子。
轿子在胡同里弯七拐八地走了许久,且不说大晚上的阿雾根本就不认路,便是白日来她也得被绕糊涂了。
最后轿子停在胡同深处的一扇黑漆门前,楚懋亲自替阿雾打起帘子,虚扶她出来。
“殿下?”阿雾有些疑惑,这条胡同黑漆漆的不见人影,两边皆是青墙,只有这儿开了一扇小门,像是哪家的后门。院内伸出一支红梅来,迎风而展。
“叫我泽泉吧,你除了小字阿雾,可还有别的字?”楚懋问道。如今的女才子为了风雅,于后院方寸之地也给自己取字取号,以自娱。阿雾前生就有“养鸭客”的号,这是她在画上的钤印,这辈子却没有这等闲情逸致。
所以,阿雾摇了摇头。
楚懋低头认真地在阿雾脸上看了片刻,“你生得这样玉雪可人,不如就叫玉生吧?”
阿雾脸一红,一时没顾得上反驳楚懋给她随便取的字。
而刘向已经得了楚懋的颜色,上前叩响了小门上铜环,只听得里头一把娇滴滴圆溜溜的声音似不耐地道:“来啦,来啦,莫再敲啦。”
只见门一开,出来个十七、八岁的红衫女子,啐了一声道:“作死啊,也不知道轻点儿声,今晚客满啦,好走不送。”啐完,就要关门,哪知不过是随便地抬头一看,两只眼便锁在了楚懋的身上,顿时满脸的不耐化作了满眼的欣喜,“呀,林公子,快快请,快快请。”
阿雾瞧着那女子烟行媚视,举止轻浮,心头升起了一丝疑惑。
然而当那女子的眼光从楚懋身上好不容易挪到阿雾身上时,顿时欣喜化作了惊奇,“这……”
“这是我玉生贤弟。眉娘可在?”楚懋问道。
“在。”那女子回答得心不在焉,眼光还在阿雾的脸上梭巡,极为无礼。
“去叫她,带上琵琶。”楚懋跨前一步,挡住了那女子的视线。
那女子这才应声在前头带路。阿雾这才发现这门后头是一个颇大的园子,江南特色、精巧雅致。那女子领他们进入一间花厅,随即就有小丫头来上茶,并进上果子点心。阿雾瞧她们进退有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此时阿雾早已是一头雾水,此地似烟花之所,又似大家后宅,瞧不出个名堂来。
少许,一个青衫翠裙的二十五、六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走了进来,冲座上的阿雾和楚懋福了福身,便坐到了下首,想来就是楚懋口里的眉娘了。螓首低垂,手指试弦,态度颇为倨傲。
“不知林公子想听什么曲子?”调弄好琴弦,眉娘才微微抬了抬眼,似怨含嗔地看了一眼楚懋,一湖秋波这才落在阿雾的身上,愕然后又低下了头。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道:“拣你拿手的唱吧。”
眉娘波动琴弦,曼声唱道:“绿叶阴浓,遍池塘阁,遍趁凉多。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待唱到“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时,眉娘喉头一酸,又重复了一遍。
一 曲下来,听得阿雾如痴如醉,眉娘声音曼妙,不似少女的清脆如如燕初啼,也不似少妇的柔靡如莺歌春林。乃是独特的清旷,前半阙的得意、靡艳,梦碎、惊觉,后 半阙的怅惘、悲闷,认命、放逐,都在她的舌尖娓娓而出,唱得人的心绪随之而起伏、摇曳,最终沉寂,也恨不能杜康解忧,一饮入喉。
先头,阿雾隐约猜到了眉娘的身份,本是蔑视的,可如今听了她的曲子,又惋叹佳人零落。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
阿雾还在回味,却听见外头有人高声道:“不是说眉娘今天嗓子不舒服,不开唱吗,怎么这儿又唱上了?”
“五爷,今晚阿秀陪你还不够啊?”
“不够,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够爷一顿操呐,叫上眉娘,人老也有人老的妙嘛。”外头被唤作五爷的人一阵淫、笑,“你说是不是,老六?”
屋里的眉娘听到这儿,抱了琵琶站起身,推开门就往外走。也不看来人,直冲冲就走了。
这下屋外头和屋里头的人却对了面。
“哟!”那被唤作五爷的眼睛一亮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阿雾此刻也认出那“五爷”了,可不就是五皇子楚懃。他身边站着的老六,正是六皇子楚愈。
“原来是四哥来了,怪不得眉娘推了我的场子还敢出来唱。”楚懃对楚懋笑道,那眼睛却淬了毒似地往阿雾瞪来。
楚懋没理会楚懃,侧身为阿雾挡了挡,问道:“可要走了?”
阿雾点点头,被人当场逮到女扮男装来这种地方,实在是叫她汗颜。
“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玩。”楚懋向楚懃和楚愈点点头,便携了阿雾离开。
“呵,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四居然把她带到这儿来了。”楚懃看着阿雾的背影道,再侧头看楚愈,只见他一双眼睛痴痴送着阿雾。
“别看了,那可是老四的宝贝疙瘩。”楚懃讥讽道。
楚愈回头笑了笑,宛如温玉,顿时叫一旁的阿秀看迷了眼。“五哥想哪里去了?”
楚懃冷笑一声,“咱们一块儿长大,你撅撅屁股,我还不知道你要干啥。散了吧,没劲,这骚、娘们儿整晚就看你一个人,还说什么请哥哥我开心。”楚懃拂袖而去。
只留下阿秀一个人在风里可怜兮兮地看着楚愈,“爷。”
“下去吧,今晚你做得不错。”楚愈温声道。
那阿秀咬了咬嘴唇,退了下去,可倒底还是不甘,回头换了身儿衣裳,赶在楚愈离开前唤住了他,“爷——”
灯火下,暮然回首,阿秀一身男装,咬着唇,斜靠在栏杆上,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叫,已经被来人按在柱头上,干干涩涩就被人入了进来。
那头阿雾随着楚懋出了门,外头的轿夫见门开了,立刻抬了轿子过来。
阿雾回到玉澜堂,不解地看着楚懋道:“殿下,带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一回来,阿雾就叫人把今儿穿的衣裳扔了,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干净净,恨不能搓破皮来,这才出了净房。
“那 眉娘是原礼部侍郎姜亮厚在江南时纳的一房姨娘,琵琶清曲,余音绕梁,名动江南,千金难请。后来姜亮厚一曲《喜春来》抱得美人归,哪知道他去后,大妇容不下 眉娘,她这才抱琴出走,借住在南苑。为人孤高,卖艺不卖身的,很受追捧,不然她哪里敢这样下老五的面子。”楚懋走到床畔向阿雾道:“要不要用点儿宵夜再 睡?”
阿雾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来。
外头的小几上,紫坠已经替阿雾备好了菜,一碗清粥,一碟银丝豆芽,一碟香油拌豆腐丝儿。
“怎么连丝肉味儿也没有?”阿雾埋怨道。
“上了的,我让她拿下去的,临睡了吃得油腻不易克化。”楚懋坐在阿雾的对面,一点儿没有动筷的意思,只看着阿雾细嚼慢咽地用饭。
“眉娘的曲子唱得如何?”楚懋问。
阿雾头也不抬地答道:“很是不俗。可充作肉味儿佐粥了,怨不得仙侣老人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①。”
楚懋清浅一笑,“甚好。”
用过饭,阿雾背着楚懋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脱了鞋就欲躺下,却听楚懋道:“刚吃了饭,别躺下,你若困,我同你说会儿话吧。”
阿雾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手探到被子里的脚边,捏了捏,实在是走得痛了。
“脚疼?”楚懋吹了灯上、床。
“有点儿。”阿雾忍不住娇声道,这也是种变相的埋怨,“唔——”
阿雾的脚来不及往回缩,就被楚懋探入被子的手给捉在了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①笠翁(李渔)所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意思是说丝弦弹拨的曲子不如竹木吹出的曲子动听,而竹木吹出的曲子又比不上人的喉咙唱出的歌曲动人。


、vip157
“我给你揉揉。”一双玉足;骨肉匀亭,肤如膏脂,便是不看;光是掌心的触觉;已叫人神思荡漾。
阿雾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又羞又急;她哪里料得到楚懋会突然出手捉她的脚。只怪楚懋生得一副好容颜,清隽冷峻;眉眼间哪怕对着你笑;也自带三分疏淡。而且他大多数时间都自矜自持;两人便是偶然有肌肤相触,那也是事出有因,以至于阿雾哪能料到他还会出其不意地捉人脚。
“哎——”阿雾被楚懋的中指在掌心涌泉穴处狠狠一压,忍不住叫出来,却也不得不承认,还蛮舒服的,又疼又舒服。
尽管如此,阿雾还是惊慌地抱住小腿,一个劲儿地往外抽,“殿下,我自己来就成。”女人的脚如何能随便被人摸,何况阿雾更是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快要被火烧起来了。
但是楚懋就跟没听见这话似的,低着头,已经将阿雾的脚从被子里捧了出来,双手一上一下揉捏着,神情专注,并没有丝毫的轻佻之态。
阿雾又叫了一声,也不知他按了哪里,只觉得腰身一麻,说不来是个什么滋味,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在楚懋的手里,越发显得娇小和白皙。
“怎么能让殿下给我,我叫紫扇进来好了。”阿雾垂死挣扎。她不喜人碰触自己,便是平日有个劳累,也是让紫扇用美人锤敲一敲便好,这会儿也是被楚懋逼急了才说叫人的。
“你就不好奇老五、老六今日怎么会一起去南苑?”楚懋看了阿雾一眼。
如何能不好奇,只是一时没顾上而已。五、六两位素来是互不搭理的,只有在隆庆帝面前才扮一扮兄友弟恭的样子。
阿雾的眼睛一睁,“六皇子该不是在试探五皇子吧?”
楚懋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靠着,将阿雾的腿搁到自己腿上,并掩上被子,换了只脚给她揉捏,闻言笑道:“看来真是被你猜中了。”
“可是你不是说五皇子要半个月才好吗,那今晚他……”阿雾的脑子现在迷迷瞪瞪的,被楚懋全部打乱了。
“嗯,本来就是要让老六起疑才好。”楚懋随意道。
阿雾闻言,惊奇地看了看楚懋,不知家里这位祈王殿下什么时候和楚懃那种人混到一起了,“殿下,你和五皇子……”
“老五提前退出竞争,对我们并没有好处。”楚懋道。
这个阿雾自然是明白的,两虎相争的时候,他才好浑水摸鱼,所以楚懋会主动去给楚懃寻大夫,阿雾是很能理解的。
只是阿雾觉得楚懋话里的“我们”二字,很有点儿意思,她忍不住向楚懋靠了靠,俏生生地道:“殿下,我们是想要什么好处呢?”
楚懋忍不住捏了捏阿雾的鼻子,“你想要什么好处?”
阿雾刚退了一点儿红的脸又浮上了玫瑰胭脂色,自己揉了揉鼻子,带着点儿不满地道:“殿下,你的手才摸了我的脚。”
“你自己的脚也嫌弃?”楚懋好笑地道。
阿雾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她当然是不能嫌弃自己脚的,可也不能摸了脚又来摸鼻子。
楚懋此刻却将阿雾的脚举到了眼前,透着灯光看了看,晶莹剔透处更甚美玉,“我瞧着挺美的。”
阿雾火速地收回脚,缩回被子里,“殿下,还是早些睡吧。”阿雾转过身,有些不敢看楚懋的眼睛,那里头有一团火,像是会烧人。这会儿阿雾也顾不上谈刚才的什么好处不好处了,本来是个很好地试出楚懋真心话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阿雾闭着眼,缩着脚趾头,就听楚懋道:“我今日瞧你,是不是挺想吃外头那粉蒸牛肉的?”
“嗯?”阿雾不解,楚懋缘何问起了这个。
“你若喜欢,明日叫紫坠给你做就是了,若是觉得不对味儿,就把那摊主叫进来,在府上给你做一回。若是喜欢,多叫几次也无妨。”
阿雾忍不住抱怨道:“我也没多喜欢,刚才只是饿了。”
楚懋静了片刻才道:“是我考虑不周。”
阿雾转过身看着楚懋道:“殿下今日怎么想起带我去南苑的?”如果阿雾没猜错,按楚懋原本的意思本来应该只是随便逛逛花灯节而已,“我瞧着,那南苑也不像话本子里头那些不规矩的地方。”
“只 是想带你去听一听眉娘的曲儿而已。”楚懋显然也发现了,阿雾对所谓的花灯节仿佛并无兴趣,以前两次花灯节偶遇,让他错以为阿雾是十分喜欢逛灯节的了。“南 苑么,是江南大盐商阮乐在京城的园子,里头住着他的几房小妾,还算风雅,京里头有身份的不敢去青楼楚馆,便喜欢去坐这种地方坐。”
阿 雾心想她果然所料不差,想来祈王殿下蓄养歌妓的园子也大抵如此。“殿下若是喜欢眉娘的曲子,将她收进园子就是。”何苦费这许多周折,后一句话是阿雾没敢直 说的。实际上,阿雾也并不以为楚懋的心思实在眉娘身上,他去南苑,想来还是为了老五和老六,一如当初他去景园,为的也不是梅长生的戏。
当然无论如何,阿雾是绝不会往自己身上想的,在她的脑子里,从来都没想过楚懋这样的人,所言所行仅仅只是为了讨一个女人的欢喜而已。
楚懋闭目不言。这倒难为了阿雾,她本想不管楚懋说什么,她都能绕到一边儿去,老话重提,哪知楚懋根本不接茬。
“殿下,是爱听曲儿些,还是爱听戏一些?”阿雾又问。
楚懋这才懒懒地启唇,依然不睁眼睛,“怎么说?”
“都说梅长生的青衣是一绝,殿下可喜欢听他的戏?”阿雾状似不经意地问。
楚懋睁开眼睛,眼底冷光一转,“你想说什么?”
阿雾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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