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懋居然一口喝了,阿雾顿时就觉得不妙,还来不及退,就被楚懋按在怀里,强行分了一半那鳖甲汤。这回祈王殿下发了狠心,阿雾被亲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软团团地躺在楚懋的怀里喘着大气。
“叫你来招惹我,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你以为咱们不能行房我就奈何不了你?”楚懋点了点阿雾的鼻子,“不过是看在你可怜兮兮的份上,这才饶了你。”
“多谢殿下饶我。”阿雾笑嘻嘻地接过话来,倒让楚懋接下来的话不好说了。
两个人用了饭,移到东次间坐下,阿雾窝在楚懋的怀里胡乱地翻着书,问道:“皇上还没有立储的打算么?”
楚懋本正一边揉着阿雾的头发,一边闭目沉思,听她这样问,这才睁开眼睛道:“不会太久了。”
阿雾一听就抬头看着楚懋,“怎么说?”
“有人等不及了。”楚懋道,嘴角带着一丝轻笑,像不屑又像高兴。
眼看着皇上的日子不远了,六皇子在宫里失了向贵妃这个助力,而五皇子又不得人心,这两位只怕都有些心急。据阿雾所知,这些时日,皇后经常招五皇子去宫中,不就是为了在皇上的病床前多表现表现么。
“那殿下就不着急么?”阿雾问道,居然还有闲心在这儿给自己揉头发。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楚懋笑道,“也去宫里头守着皇上,恐怕他并不愿多看见我。”
长期以来的隔膜,让隆庆帝即使知道了先皇后不是自杀,同楚懋也亲近不起来,何况害死先皇后的又是他宠了二十多年的贵妃,而揭发的人又恰恰是楚懋。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听说六皇子如今正四处拉拢人心,前儿又纳了两个夫人。”阿雾道。
“让他去吧。皇上若真是龙体支撑不住了,也不会至今不立储,难道他会不知道一旦他撒手去了,又没有建储,这朝廷会多纷乱,北边和南边可都有许多虎狼虎视眈眈。”楚懋道。
阿 雾眼睛一亮,“你是说,皇上这是故意示弱,看你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阿雾喃喃道:“这就是了,这时候越蹦跶就越死得快。”病人的心理阿雾是深有体会的, 最易起疑心,六皇子这样做,简直就是不将皇帝看在眼里,这时候不去伺候皇帝,却在拉拢大臣,显然是有了不臣之心。
“老五倒是最近收敛了许多,在宫里乖乖做孝子,指不定他的希望还大些。”楚懋仿佛不关己事地道。
楚懋越是这样平静,阿雾就越不相信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他不肯同她说。
“我不信殿下私下什么也没做,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阿雾拉了拉楚懋的袖口问道。
“你自己猜,猜中了我就告诉你。”楚懋抽回袖子,起身去了净室。
阿雾冲楚懋的背影撅了撅嘴,心理道,自己猜就自己猜。
楚懋刚才说,“有人等不及”了,他说话的语气不仅不着急,而且好像很乐意看见这个人这样做,他又说皇上恐怕不久就要下旨立储,而且和这个“等不及”有关。
阿雾连着念了好几遍“等不及”,眼睛忽然一睁,如果这个人等不及了,是不是要逼宫?而显然楚懋知道了这一点儿,他只需要顺势利导,促使这人逼宫,只要最后不是真的让人得逞,那他就是最大的获利者。
难怪楚懋这样不急不躁的,阿雾觉得自己想的准没错。
只 是逼宫也不是那样容易策划的事情,首要的就是里外相应。白天众目睽睽下调兵入城,要想不打草惊蛇绝不可能。而晚上上京宵禁后,如果是从城外调兵,就得有五 城兵马司的令牌才能出入。而如果是调用在京卫营,再加上家丁,力量也不是不行,只是得快,否则一旦西山军营得到消息,入城护驾那就万事玩儿完。
如此种种都绕不开五城兵马司。过了这一关还得敲开禁宫的大门,最佳的路线莫过于从禁宫后门神佑门进来,这样离皇上所住的乾元殿最近。
所以他们还得同禁卫军搭上关系。
阿雾脸上的得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恐惧。
如今皇上谁也信不过,尤其是这三个年长而力强的皇子,他唯一能信任的就是长公主,所以禁卫军交给了卫国公,也就是福惠长公主的夫君,实际上就是变相交给了长公主。
隆庆帝以为福惠长公主是最不会背叛他的人,因为他们是同胞兄妹,只有他才能给长公主最大的尊荣,而这三个侄子同长公主又隔开了一层,哪里会像她的兄弟一般尊敬她。
原本福惠长公主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她的行事都是以忠于隆庆帝为基础,可是现在阿雾却不能肯定福惠长公主的态度了。
以她那长公主娘亲之能,肯定能打探清楚皇上的真实病情。而阿雾知道,隆庆帝大渐之日已经不远。这种情况下,换了阿雾是长公主,也必然要在三方势力里择一方,赌对了今后就能继续尊荣。至于错?长公主恐怕是接受不了这个字的。
阿雾只希望是自己猜错了,长公主素来不喜欢六皇子。可是阿雾也知道,那多半是因为向贵妃的缘故,而六皇子楚愈对长公主却是素来都礼敬有佳的。
阿雾不敢在屋内叫紫宜,趁着楚懋还在净室,转身往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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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了?”楚懋换了睡袍坐在榻上问刚进门的阿雾。
“有些气闷;出去透了透气儿。”阿雾道。
“这都入冬了,这么晚出去也不怕着凉,怎么不穿了披风在出去?”楚懋拉过阿雾的手,果然冰凉,双手将她的手合在掌心里暖着。
“我是心里头有事儿。”阿雾看着楚懋道:“殿下,六皇子他是不是打算兵行险招?”
楚懋一下就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阿雾;“你猜到了?”
阿雾点了点头;却没有得意之情。
“本来不想说出来吓你的。”楚懋道,“看老六最近的行迹;恐怕是存着这个心。到时候只怕咱们府上也少不了有波折。贺春他们会守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怕。”
阿雾点了点头;可眉头依然皱着。
楚懋轻轻替阿雾揉了揉眉梢;“就是怕你这样惦记着,才不告诉你。这件事你知道就可以了。”
阿雾点了点头。
第三日上头阿雾出了府,去璀记那条街逛了逛,给元亦芳和鸾娘订了些新首饰,这才进了璀记。
阿雾熟门熟路地进了璀记后院的厢房,厢房北墙上挂着一幅董启珍的玉堂富贵图。紫砚将一旁放着龙爪菊墨蓝刻花瓷花盆的高几转动了一下,便见挂着画的墙开始缓缓转动,背后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向下的通道。
紫砚吹燃了火折子,领着阿雾走下楼梯,到了平地摸出一支蜡烛来点亮,才见屋子正中站着一个穿红花袄,墨绿掐牙褙子的年轻女子。
若是卫国公府有人看见她的话,定然要惊奇,为何长公主身边的大丫头会出现在璀记的密室里。
“春晖见过姑娘。”那女子蹲身请安道。
阿雾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她本以为这辈子,至少在长公主再世时,是不会私下见春晖的。
阿雾在桌边坐下,紫砚重新退了出去,独留下阿雾和春晖两人。
“你也坐吧,长公主她好吗?”阿雾轻声问道。
“回姑娘,回王妃的话,长公主的身子骨还算康健,只是时常去故去的康宁郡主屋里,一坐就是半下午,长公主和国公爷之间不怎么说话,听说是自打康宁郡主去后就这样了。”春晖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些长公主日常的事情。
阿雾都听得极为用心,听见长公主抱了孙子高兴她就高兴,听见长公主难过她就难过。
春晖静静地说着,可心里却波浪滔天,自打姑娘将她送到卫国公府伺候福惠长公主开始,这几年来她再也没见过姑娘,也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她。春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来找她呢。
春晖是阿雾救的孤女,听说当初璀记里,她的这位恩人兼主子还救助过另外几个姑娘,最后独独她被选中,送去了卫国公府。当时她还以为是姑娘安排她去做眼线,哪知道姑娘却只命她好生服侍长公主,忠心服侍长公主。
这样无缘无故的事情春晖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但越是伺候长公主,春晖的心里就越是担心,生怕有一天她的这位故主会找她探听长公主身边的消息,若是被长公主发现了,以长公主的厉害,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春晖的这个担忧在过去的几年里都没发生过,却不知为何昨日忽然有人递了消息给她,她才知道恐怕卫国公府不止她一个人是姑娘安插进去的。
“长公主最近有什么异样吗?”阿雾看着春晖道,当初她将春晖安排进去时,也不过是看她聪明灵慧,希望她能帮自己服侍长公主,也算是尽一点儿心力,当初是约定好了的,如果长公主有什么不妥,就让她递出信儿来。
这不妥也是言明了的,譬如是长公主病得厉害了,或是有人要害长公主之类,阿雾无法再承欢膝下,这辈子她已经是崔氏的女儿,可心里也想能尽力护着长公主一些。
春晖想了想,“瞧不出什么不妥。只是长公主一直以来都心事重重的,也许是奴婢眼拙。”
“你再仔细想想。”阿雾又问,“长公主可见过什么平时她从没见过的人,或者去过她平时从没去过的地方?”
春晖心里琢磨,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儿,因而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奴婢想起来了,长公主前些日子去过玄武大街那边的一家胭脂铺子,挑了些胭脂。可是长公主一向是只用玉润祥的胭脂,她挑的胭脂最后也赏给了奴婢几个。”
玄武大街的胭脂铺子,阿雾在脑海里细细搜索了一下,就想了起来,那是荣五陪嫁的铺子。对于自己这位身为六皇子侧妃的堂姐,阿雾总是要比平常人更关心些。
阿雾叹息一声,看来六皇子果然打动了长公主,否则长公主定然不会主动去那胭脂铺子的。
“王妃,奴婢已经出来多时了,再不回去恐怕长公主要起疑了。”春晖有些焦急地道,其实她出来的时间已经是太长了,即使回去恐怕也不好交差,长公主又是那样一个多疑的性子。
“你不用再回去了。”阿雾淡淡地道。
“可是……”春晖也不知道是“可是”什么,只是觉得忽然间就不用回去伺候了,感觉有些奇怪,也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你这会儿回去只怕也不好交代,指不定……”阿雾是清楚长公主的手段的,她让春晖出来,就再也没想过还让她再回长公主的身边。
“你 现在这儿住几日,仔细想想长公主那边可还有什么事儿是你忘了说的,别管什么事儿,大大小小都说。过几日我让人送你去江南,那边自然有人接你,你若是想找人 嫁了,我来替你安排,保管风风光光的,若是别的,我也可以安排你去南边我的铺子里帮衬,这几日你也想一想去向。至于上京,在长公主有生之年,你就不要再回 来了。”
“奴婢多谢王妃。”春晖给阿雾跪下磕头。说实话,这位主子处处替她考虑,将她的顾虑都打消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其实离了长公主身边也好,她那样的脾气可没几个人顶得住。
阿雾又何尝不知道长公主的性子容不得人,最后楚懋登基,长公主落难,就有她身边人出卖的缘由,否则楚懋也找不到正当理由来为难贵为他嫡亲姑母的长公主。
这也是为何阿雾将春晖送到长公主身边,也就是为了防着那起子小人靠近长公主。
卫国公府那边的琼华堂,此刻跪着乌压压一院子的人,所有的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儿。长公主黑着一张脸坐在上位,“有谁知道春晖去了哪儿?”
“下午公主午睡的时候,春晖姑娘说要出门去配线。”春晖带的小丫头道。春晖的针线活好,这在整个卫国公府都是出名的,她又是长公主身边最有头脸的大丫头,她说出门去配线,谁也不敢拦她。
“蠢货。”长公主将茶盅往地上一摔,“这府里头的线自有宫里头赏的,每月外头铺子自然会送进来,用得着她去配线,你们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长公主高声道:“守二门的婆子呢,那么个大活人出去,你们也不盘查盘查?”没有对牌,内院的丫头是不许出二门的。
那 守门的肥胖婆子,抖得筛箩似的,匍匐着往前头爬,“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可是这婆子却说不出个名堂来。长公主身边的大红人,她哪里敢得罪,平时巴结都巴 结不上,春晖又是趾高气扬地出去的,她只当春晖是奉了长公主之命,哪里敢盘查,平日春晖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出去的时候。
“给我打,狠狠的打,打死这肥奴。”长公主气得发抖。
那婆子嚎叫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可是这当口别人都自身难保,谁还敢为她说话。
“都给本宫瞧着,谁今后胆敢私自放人出去的,就是这个下场。”长公主厉声道。
这头琼华堂盘问了整宿都没问出个名堂来,长公主身边剩下的三个大丫头都上了刑,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公主,春晖会不会是在外头遭了意外,这才没回来的?”长公主身边最信任的管事妈妈贾妈妈小心翼翼地道。
福惠长公主的眼睛一眯,这事若放在平日,她定然不会如此忧心和生气,可偏偏发生在这节骨眼上。若是春晖是自己走的,那就是别人的手早就伸到了她身边来了,她却不知道。而如果春晖是发生了意外,那就是说有人可能觉察到了她最近的动向。
这都是长公主无法接受的结果。可是福惠向来多疑,连身边的丫头也是防着的,春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即使被捉了去也是无用。
福惠在心里猜着,不知道春晖是哪一方的人?是皇上安插的?还是是祈王安插的?或者是田皇后?三方都有嫌疑。不过前两者嫌疑最大。
如果春晖是被人捉了去,哪又是谁动的手?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内情?
可是不管情况是哪一种,福惠心里头都明白,同六皇子的筹划恐怕要先搁置了,必须要查明了才能再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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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的目的果然是达到了。六皇子楚愈逼宫的关键一环就缺在了长公主这儿。
这就是令楚愈恼火万分;原本好好的事情;箭在弦上;长公主也明显意动了,偏这两日又推三阻四;只说兹事体大,还需好生筹划。
福惠长公主吊着楚愈的胃口;却也不肯明确拒绝,她也不愿就这样放弃楚愈,据她说知;楚愈早就搭上了镇国公一线,而且当初皇兄让他去西山军营,他又经营了不少势力,这样的人成功的几率太大;若是她这会儿反水,万一楚愈登基,那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