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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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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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比神清气爽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更令阿雾高兴的了,所以她高兴得都没留心到紫扇有些抽搐的眼角。
紫扇在青花牡丹纹瓷盆里绞了一把滴了薄荷香露的凉水帕子递给阿雾,用以醒神,阿雾却不肯接过来,“紫扇,你给我唱个你家乡的小曲儿吧。”
“王妃快些起来吧,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呐。”紫扇催促道。
“你不唱我就不起来。”阿雾索性又倒下去重新睡。
紫扇简直拿她没法子,却不好说,只得捏着喉咙唱道:“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呦,三盏盏的那个灯, 啊呀带上了那个铃儿呦噢,哇哇得的那个声。”
阿雾哪里听过这样俚俗的曲子啊,以前紫扇给她唱小曲儿都是些情歌。阿雾接过凉帕,敷在脸上,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她起身走下床,也不穿鞋袜,袜子昨晚上睡觉时也不知何时被她蹬落了,口里欢快地道:“昨晚是下雪了吗?”
阿雾飞快地绕过屏风往外走,口里还哼哼着“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呦,三盏盏的那个灯……”然后戛然而止。
阿雾本是要绕到外头来,推窗望雪,她早晨的习惯就是这样,喜欢自己推开窗,闻上第一口外面的清冽之气,哪知她刚欢快地走到外头,就见楚懋正坐在窗前榻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因着刚睡起来,脸蛋红彤彤的,带着透明的水色,衣裳凌乱,袍子下头的嫩绿肚兜有些歪斜地挂着,一双赤脚,白玉无瑕,发丝微乱,像一朵被寒风轻揉过的新开的花苞,媚色无边,让人恨不能将那紧裹的花瓣撕开,人为地逼她绽放。
“王爷。”阿雾倒吸一口冷气,急急地退了回去,拿眼狠狠一睃紫扇和紫坠,意思是“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紫扇和紫坠又是眨眼睛又是抹脖子,意思是王爷不让,就为了看你能睡到什么时辰呐。
阿雾忙忙地穿戴整齐,梳洗完毕,这才带着一丝心虚的笑容走出去,“王爷,今日怎么没去冰雪林呀?”
“难得休息,本想同王妃一道用早饭的。”楚懋淡淡道,仿佛毫不介意阿雾的晚起,“怎么不见何侧妃她们过来请安?”
阿雾笑了笑,“何侧妃和陶侧妃见天儿的身子不好,三个姨娘,我让她们早晨不必过来,晚上再过来。”
“身子不好,就请大夫,大夫看不好,就去庄子上养病。如今你既进了府,该有的规矩就该兴起来,别人府里是怎么来的,咱们府里也不要例外。”楚懋啜了一口茶。
阿雾听了只觉得心惊胆颤,这已经不是楚懋第一次对自己说这个话了,第一回她没当真,而她自己又心思极多,天天猜度楚懋的心思,还以为这府里的混乱是他授意的,却不想其实这混乱都是自己放任造成的。
聪明人有时候的确容易想岔了,不过阿雾见楚懋这样开门见山地对自己说,那也就是隐含期许,而不是失望地放任,于是阿雾也觉得正好借这个机会表表忠心。
“原来是我想多了。我本想着……”阿雾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开口似的,“听爹爹说,圣上不豫多时了,我想着何侧妃是镇国公的孙女儿,陶侧妃又是陶总督的嫡女,想来都是王爷用得着的人,所以才……”
阿雾这话说得极大胆,几乎是明示了。不过她也是反复思量过的,她也想过迂回而进,待和楚懋慢慢亲近,松懈了他的心防后,再论这些事,不过阿雾从这一、两个月也看出来了,楚懋是极难亲近的一个人,他们本也不算正常夫妻,楚懋又厌恶与人接近,阿雾也实在没找到好的机会亲近他,她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安排一出美人救英雄来破除障碍,当然也仅仅是想一想而已。
所以,此时的阿雾灵机一动,想着,不能迂回,那她可不可以单刀直入,若换了外人这样问自然不妥,可是她是他的妻子,两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若是不闻不问,反而更显得心中有鬼才是。
于是阿雾大着胆子赌上了一回,在彼此还不太熟悉的情况下,自己先剖白了自己,也算是抛砖引玉。
楚懋的确如阿雾所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这些不该是咱们想的事情。天家大事,也由不得下头的臣子做主。”
阿雾见楚懋说到“由不得臣子做主”时,那神情严肃,让她不由想到,只怕这该是楚懋的心里话,看他后来的行事,虽能纳谏,却也不乏独自决断。
“这些事你不必思虑太多,咱们府里该怎么就怎么,她们既然入了府,便是楚氏的人,再非何氏、陶氏。”楚懋道。
阿雾此时才服了楚懋,这才是心无旁骛之人所行之事。既不谄媚,也不避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阿雾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扮真的最高境界啊。若非她知道后来之事,只怕也绝对猜不出楚懋的真实意思来。
而阿雾觉得自己如今所有做的,就是忘记自己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王爷既这么说了,我就懂了。那,我也还有一句话想说。”阿雾认真地道。
楚懋点点头。
“那郝嬷嬷管着阖府上下,其实我也以为不妥。”阿雾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心底的话。


、1291
“哦;不是你说的让郝嬷嬷暂管几年;你年轻不懂事,好跟着学的么;”楚懋的口气里略带笑意。
阿雾横他一眼娇嗔道,“那是我刚入府的时候,想着笼络王爷的心这才说的,其实我本心不是那样想的。”阿雾半真半假地道,但是说到“笼络”二字时;还是不由得红了脸。
“哦;但我却是认真的;只看王妃需要学多久才能掌家行事;我以为最多不会超过一年吧;嗯,我的王妃?”楚懋挑挑眉毛。
阿雾虽然不懂什么调、情不调、情的,却还是被楚懋的一句“我的王妃”激得有些心动,用上了“我的”,想来他这是拿自己当自己人在看呐。
至此,阿雾才真发现自己是误会了楚懋,她一直以为楚懋是一心想护郝嬷嬷,不愿意让自己这个外人管家。却哪料其实是她把自己当做了外人,而在楚懋的眼里,她早就是他那一条船上的蚱蜢了。他以诚相待,自己却小人之心了。
阿雾觉得,其实自己早该料到的,楚懋的确是一心一意回护郝嬷嬷,所以他定然不会将郝嬷嬷放到自己王妃的对立面去,那不是在保护她,而是在给她树敌。以楚懋的聪明,定然不会干这样的傻事,所以但凡自己和郝嬷嬷有所争执时,他回回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实则是为了化解自己对郝嬷嬷的敌意。
天知道,阿雾还曾经一度以为,楚懋是被自己的美貌打动了哩,真正是汗颜啊。
当然令阿雾更汗颜的是,楚懋以诚待她,她却未能回报,思虑颇多,倒显得小家子气了,“能这样与王爷开诚布公地说话,着实解了我心头大惑,今后我也愿能与王爷这样说话,但愿王爷时时指点于我才好。”
楚懋看着她,笑道:“王妃聪颖明慧,哪用得着我指点。”
阿雾这会儿实在猜不出楚懋的话是真心还是嘲讽,但她心底有鬼,难免生疑,颇以为楚懋是在嘲讽她想太多了。
阿雾的脸生霞晕,越发显得鲜艳欲滴。
楚懋静了片刻,起身道:“你用饭吧,我去冰雪林。”
虽则楚懋走得有些匆忙,但阿雾并不以为奇,他这种人事儿不多才怪,急着去冰雪林一点儿不稀奇,一大早的留在玉澜堂才真正是稀罕。
楚懋走后,紫扇过来伺候阿雾,并向她回了一桩事儿。
“你是说,昨晚咏梅、忆梅两个人欺负采梅,让你见着了?”阿雾本以为过了这许久还不见动静,是当初自己想多了,那些人不过是没脑子的蠢驴。想不到倒是自己狭隘和急躁了,对方可有耐心得很。
“奴婢瞧着倒不像是有意的,奴婢打那儿经过也是无意,她们不可能知道奴婢会刚好从那儿经过的。”紫扇有些迟疑,她瞧采梅着实可怜,也算是对自己有恩,并不愿意那样想她。
阿雾也不以为紫扇这样想就有错,这说明这丫头心地纯良。“我也没说她怎么着。不过这件事既然让你看见了,我便不得不防,咱们又不去害那采梅,不过是留些心而已。”
“再说,她们确实猜不到你会打那儿经过,在背后也确实时常欺负她,说不定就是等着你的偶遇呐。”阿雾嘴角扯出一丝嘲笑,大概也是为了让这一出戏不露痕迹,才耽误了这许多功夫。
阿雾虽然经历了楚懋的“以诚相待”,且不说她信不信,但她自己遇事多思多虑却是本性,而本性最难移。且她以前想不透这些人为何会从紫扇下手,因为她虽占这个正妃的位置,但同她们的利益冲突并不大。便是自己下位,她们也成不了正妃,指不定来个更厉害的。
而如今就不同了,阿雾自打听了楚懋的话,发现他原来真是暂托郝嬷嬷主持家务,那红药山房和梅影趟这个浑水,她就多少能明白了。
阿雾从来不低估自己的对手,也不以为相思、梅影之流的手段会那般粗陋。今儿果然演了这第二出,只是一时看不清最终要落到哪里。
“那你可上去为采梅解围了?”阿雾又问。
“去了,我不能做那无义之人,何况王妃也让我顺着她们的意思行事。”紫扇道。
阿雾灿然一笑,“好丫头,不亏我素日疼你。”
“王妃还说呢,今天早晨不知让奴婢多揪心,亏得王爷没发火。”紫扇这会儿还觉得心口扑通扑通地跳。
“哈,你还怪起我来了,我还只当你们眼里头没我这个主子呐,王爷在那儿干坐了那么久,你们也不晓得叫我。上回我才说过你们,不管任何人进来都必须通报,真不拿我说的话当回事儿啊。”阿雾一说这个就来气,都是自己身边得用的丫头,平日里总是估计她们的脸面,这倒好了,一个个地胳膊肘往外拐。
“王妃这可真不怪我们,王爷打那儿一坐,光是拿眼看看我们,我们就发颤,他发了话,我们如何敢不听。”紫坠先声喊冤。
紫扇也在一旁猛点头。
“他是老虎要吃人呀,也没见他罚你呐。”阿雾怒道。
紫扇一缩脖子,“比老虎还怕人。”
阿雾瞪了一眼不争气的紫扇,亏得还是自己身边的大丫头,真是丢脸,“你倒说说怎么个怕人法儿?”
紫扇道:“奴婢也说不上来,奴婢要说得上来也就不怕了,不信你问问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有谁不怕的,难道王妃就不怕?”
阿雾想了想,自己倒真是没怕过。
这时候打旁边进来的彤管插嘴道:“奴婢瞧着怕也许是有,但恐怕最多的还是谁也舍不得违逆王爷的意思。”
“哎呀,你说这话羞也不羞啊?”紫扇笑道。
彤管直愣愣地道:“有啥不能说的,我心底没鬼就是这样想的,王爷他就是长得俊嘛,你说是不是,紫坠姐姐?”
紫坠呆愣地点了点头。
阿雾以手扶额,真是几个不争气的丫头,“行了行了,长得俊能当饭吃呀,也不想想谁发你们月银。”
“您还别说,真是王爷在发。”彤管笑道,她平日理着阿雾的账,对银钱的事儿最熟悉。
“好好好,长得俊是吧,回头也别让四大美人进来了,干脆把你们开了脸给王爷算了。”阿雾好笑又好气地道。
“那也别,咱们几个私底下都说好了,还想嫁出去当正头娘子呐。”紫扇笑道。再说,谁愿意守活寡啊,这是紫扇代表大家没说出来的话。
但是人家阿雾却守活寡守得心甘情愿、有滋有味的,这就叫乙之砒霜,甲之蜜糖。
玩笑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阿雾这才正色吩咐紫扇道:“今后你同采梅多接触接触,只是记得多留个心眼儿。”
紫扇点点头。
紫扇去后,阿雾又将彤管、彤文二人叫到身边,“你们平日且替我留意着紫扇和采梅,紫扇是旁观者清,我怕她被采梅诓了还不自知。”阿雾又将采梅之事说了一遍,彤管、彤文二人便明白自家主子是对采梅有戒心,便慎重地点点头。
“平素也多留意红药山房和梅影、梅梦一些,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阿雾蹙了蹙眉头。因将来的事无迹可寻,也只能防患于未然了。
倒是眼前,楚懋责怪她没个主母样儿的事情不能拖沓。
到晚上用饭前,荀眉等三个姨娘过玉澜堂来伺候,虽也并非真要她们伺候,但这三人的礼数却一直一丝不苟。不过前头那些时日,楚懋在玉澜堂用晚饭时,三个人都会被梅影、梅梦拦在外头,阿雾也不做理会,她那时候心里想的是祈王府如何干她什么事儿,当然也不过是想不通透才做的傻事儿,虽然阿雾也知道不该为前辈子的那些这辈子还没发生过的事儿怨怪楚懋,可她到底有些意难平,所以行事才有些欠妥。
不过现如今楚懋对她开诚布公,阿雾也就再不好意思混吃混喝下去。
三个姨娘在请过安之后,不见阿雾发话,都有些惴惴不安,往日里这位王妃早该打发她们出去了,今日却不知为何将她们留下又不说话。
公孙兰和欧阳芷且不提,她们人卑位轻,本就是最下等的舞伎出身,又不得楚懋欢心,全看上头主子的脸色吃饭,这会儿都低头不敢言。
阿雾倒觉得这两人可惜了,舞姿是极好的,容色也上佳,却落入了这深潭里。
而荀眉算是这楚懋身边的老人了,当年楚懋还住在宫里时,就是荀眉在近身照顾,据说也是第一个伺候楚懋知人事的宫女,楚懋离宫开府后,她自然跟来了祈王府。所以,尽管荀眉和楚懋不算亲近,她也称得上是熟知楚懋的人了。
正因为熟知,荀眉才更敬重阿雾这个王妃些,别人不清楚楚懋的癖好,她难道能不知道,别说这位王妃让王爷改变了初衷,一直留宿玉澜堂,便是能留他宿一夜,都已经叫荀眉觉得惊奇了,何况还是这许久。
阿雾倒不是故意装深沉,而是在琢磨着怎么措辞,最后还是决定得把楚懋拖下水,便启唇道:“今日王爷怪我进府这么久,都没给你们兴出个规矩,也是我的不是,打明日起,你们早晨辰时三刻过来,晚上么,酉时初刻过来伺候便是。”
一席话听得荀眉等三个云里雾里的,从玉澜堂出去时还没摸着主子的脉,公孙兰凑上前问荀眉道:“荀姐姐,王妃这怎么忽然就变了主意了?”公孙兰也不是个蠢的,以前阿雾明显是放任她们不管,怎么今儿突然要兴规矩了,她不太信什么王爷责怪的托辞,若被王爷责怪了,反倒该遮掩才是,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荀眉蹙眉想了想,若真是王爷责怪王妃,那她们才该更打起精神来伺候这位王妃,王爷是何等人,哪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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