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南部驻军是新帝的人,南线东部的人马也是他的。我们驻扎在城外,居中心位置。北方归宗天和尉迟德尚未归附新帝,一旦南北开战,我们是参加?还是不参加?”
众将大呼,“当然是参加。”
梅迦逽冷声一喝,“糊涂!”
陈子进想了想,开始明白梅迦逽的用意,道,“一旦南北开战,我们不能参加。北齐和南晋视我东淩如死敌,若南北开战,南北两线的防御必然空虚,很容易被两国攻破。到时,西楚再乘机从祈邙进犯,我东淩的主力军队将都被困在帝京这里,三面围攻,势难抵挡啊。”
梅迦逽点头,“这是其一。其二,亦是我最担心的。”
“什么?”
“太文贵妃隐藏多年,龙翼到底有多大的实力,我们不得而知。况且,她有没有和他国暗中勾结,一旦南北交战,南晋和北齐会不会出现帮忙的局面?我们驻军于此多日,新帝和太文贵妃都没有对付我们的动静,若不是他们想以静制静,便是他们早有安排。不管哪个,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都不得利。”
梅迦逽从椅子上站起,朝各位将军鞠了一个躬,“将军大人们,在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清晰了解前,回到我们自己的地盘,方是正道。那时,不管哪一方出现情况,我们都能想对策。知己知彼百战不怠。现下时局,有太多的问题我还没有弄明白。我需要大家和我一起,保东淩的稳定,保百姓的安康,我们的家人活在这片土地上,我们保护它,就是保护自己的家人。待一切明朗,我自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众将纷纷点头。
突然,有个将军问道:“怎么不见涅侍卫和凤侍卫?”
“凤凰,死了。涅槃,被太后娘娘抓住了。”
“这……梅将军,要不要,我们大家把涅槃救出来?”
梅迦逽摇头,“太后娘娘不会杀涅槃,她还在忌惮着我们。而且,如果大家撤军,我相信,涅槃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
虞文太精明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大军现在驻军在城外,她知道她会考虑百姓的安危,不会轻易动他们母子。可一旦她的布防全部回到原位,西线重新被她掌握,她就明白,关她在皇宫其实没多大作用,百万大军和一方军事,在别人手里也许只是守卫一方边疆的安危,但在她梅迦逽的手里,很可能就会颠覆一个政权,她若惹急了她,她会像离开贞康帝一样离开她的儿子,那时的离开,再想恢复到像现在这样平静的交谈,都不可能。虽然,大家都明白,现在她与东方闲之间的平静只是表面,他们都在努力,努力从震惊的时态变化中控制自己的心。他不想愧对百姓,不想愧对她,而她不想愧对自己的军队,不想伤了黎民。从这一点说,正是因为两人有共识,才能抓住这个共同点一起来处理眼前的事情。如果他没有这一点,她今日绝不会回帝京。
“各位将军,请尽快回各自的驻地。保自己,保万民,保东淩。”
“是。”
无泪,是我挥遒的心疼;无言,是你隐忍的苦涩16;
梅迦逽走出军营的一刻,弄不懂自己的心了,她不知道现在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路又是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的问题。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去预见尚未发生的事情,现在的时局,她看不清,也理不清。
马车里的东方闲见梅迦逽出来,命人将车马赶过去。
重洄犹豫了,“皇上……”
车马没走已是很危险,若再靠近,不知会发生什么事,难道皇上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自己的安危吗?
“过去。”东方闲加重声音滟。
“是。”
距离百米时,东方闲从马车里飞了出来,落在一步一步走的很缓慢的梅迦逽身边,抓住她的手臂,“逽儿。”
“我可以。它”
“我知道。但我也可以过来接你。”
梅迦逽没有再多话,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快了许多,行了五十米左右时,甚至开口道:“我有些冷了。”
下一瞬,东方闲搂过她的腰身,带着她飞上了马车。
“逽儿,你太担心了。”
梅迦逽摇头,“是你不了解他们。”
军营门口看着她离开的将军们,随时都有可能领兵出来围堵他,他太过于相信她了。在权力争夺的战场上,从没有谁是值得百分百相信的,包括对她。
回城的路上,梅迦逽的心稍稍放下一点,立即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冷喝。
“有刺客。保护皇上。”
紧跟着,刀剑声响起。
初始,梅迦逽以为是后悔放东方闲离开的将军率军而来,待到禁卫军死伤过半,看势护驾不住时,才担心是东方烨的人或者是一心想帮东方烨夺回皇位的人,此时此刻,她不担心东方闲被他们俘获,而是觉得他们太过草率,这样就跑来攻击东方闲,实在是太心急了,一旦被他抓住,很可能有丧命的危险。
事实证明,梅迦逽的担心是真的。
当禁卫军剩下一小队人马围着东方闲马车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援军到了。
“给本王抓活的!”
梅迦逽一怔,六王爷?
有了东方潜的支援,刺客很快就被打退,抓了三个活的,却都在东方潜想问什么的时候自尽了。
“小七七,没有被吓到吧?”东方潜还是一副笑嘻嘻没正经的模样,“小迦逽,来,本王看看,是不是冻坏了。”
梅迦逽笑了下,笑意却有些像车外吹过的寒风,凉凉的,“六王爷好及时啊。”
“那可不,本王是谁啊,本王要是不来,你们可说不定要被坏蛋抓走噢,怎样,是不是打算好好谢谢本王啊。”
“这,该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吧。”
说完,梅迦逽便不再言语。
东方闲挥了下手,“回宫。”
“起驾,回宫。”
直至回到辰阳宫,梅迦逽都没有再和东方闲说一句话,东方闲好几次想和她说什么,都被她的脸色给逼得忍了回去。
“你先休息,我去御书房了。”
梅迦逽道:“我想见六王爷。”
东方闲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好。”
-
辰阳宫大殿。
一盆炉火在殿中烧的很旺,担心梅迦逽受冷,东方闲命人多加了四个火炉在殿内四角,不多时,丝丝暖气在屋内升起。
殿内的宫人都被东方闲退下,剩下他,梅迦逽和东方潜,三人静静坐在火炉边。
东方潜依旧是一身粉色的衣裳,胭脂气息比梅迦逽要浓烈太多,脸上仍然带着他惯有的嬉皮笑容,看看东方闲,又看看梅迦逽。
“哟哟哟,干嘛都这样的表情啊,叫本王来,难道是看你们当菩萨?”
“哎呀,小七七,难道当了皇帝就开不得玩笑了?笑一个,笑一个嘛。你们是不知道,以前二皇兄在位时,本王说话干嘛的都得小心翼翼,惹他不高兴就要训斥本王半天,现在是小七七,本王可就没那么紧张了。”
“喏,还有小迦逽,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现在没人为难我们,以后大家都可以开心的生活啦,是不是,来,笑一个。”
东方潜努力调节着气氛,却发现不管他怎么卖笑,东方闲和梅迦逽都不买他的账,一个人嘻嘻哈哈完,安静下来。
大殿里静得只听到炉火偶尔轻轻的噼啪声。
“本王还有事要忙,你们烤吧。”
东方潜站起来准备离开,梅迦逽出声了。
“俊王爷。请留步。”
东方潜转身看着梅迦逽,已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看着她的脸色,微不可闻的叹息一记,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小迦逽,嘿嘿,想和本王说话了?”
“俊王爷。”梅迦逽的声音很平静,带了点点冷意,“你可以做真正的你了。”
“小迦逽,本王怎么听不懂你的话呢?”
“俊王爷,这里就我们三人,你真没必要……”
东方潜笑,“小迦逽,本王就是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刚才在城外被吓到了,没关系没关系,好好睡一觉就可以了。乖,去睡觉。”
梅迦逽突然就来气了。
“俊王爷,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东方潜被喝住,看着东方闲,见他纹丝不动,就知道他肯定在她面前默认了,自己再否认也无济于事。
“小迦逽……”
“东方潜,我和你认识多年,我当你是在帝京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欺骗我?一次次看着我被你们耍,很好玩吗?”
东方潜长叹一口气,看着梅迦逽,“本王……不得已。”
“不得已?呵呵……”梅迦逽笑,“好一个不得已,你们人人都有‘不得已’,那我呢?我有什么不得已?我不得已要坐在这里看着你们一个个欺骗我吗?你们的‘不得已’里,为什么总有一个我?天下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我最信任的人却是最不能去信的人?”
东方闲见梅迦逽的情绪开始激烈,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逽儿。”
听到她这样的质问,他的心,有种被压的透不过气的感觉,他深深的讨厌被欺骗,他能明白那种愤怒要用多大的气力才能压住。
梅迦逽甩开东方闲的手,“告诉我真相。”
东方潜向东方闲投去询问的目光,要告诉她吗?
东方闲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东方潜问梅迦逽。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伪装的?为什么要伪装?”
东方潜慢慢开始回忆自己的人生……
“十一岁。父皇驾崩。那时,本王的母妃和当时的皇后娘娘沾亲,故没有被放到番地。再后面,母妃突然离世,本王被送到文贵妃那儿照顾。直到二皇兄在京城封本王王府,搬出皇宫,独自生活。”
“小迦逽,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本王是给太文贵妃,而不是去当时的太后那吧?其实这个,个中细节本王也不知道。本王想告诉你的,真正的俊王爷在他十二岁那年就死了。本王根本就是真的东方家人。”
梅迦逽大惊,怎么可能?东方潜不是东方潜?
“当年六岁的小七七被送到辰州,第二年本王就跟了现在的太后,由她一直养大,灌输我一个认识。她可以给本王锦衣玉食,可以让本王从一个路边野小孩变成东淩王爷,可以让本王受万人尊敬,条件只有一个,好好活着,好好在帝京扎根,为将来小七七的称帝做准备。”
梅迦逽问,“所以,当年的俊王爷是被太后娘娘杀了?然后用法子将你要到身边?”
“俊王爷被谁所杀根本无从知道。唯一肯定的是,本王现在是俊王爷,且,众人深信不疑。”
“所以,小七在帝京里的人脉都是你在帮他笼络?你根本不是断袖,是不是?”
无泪,是我挥遒的心疼;无言,是你隐忍的苦涩17;
东方潜没有作答前,梅迦逽就从自己的问题里感觉到一阵发自心底的阴森寒冷,已在帝陵多年的先帝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被自己的妃子杀死,会是什么心情?如果看到他的子嗣们为了皇位如此相斗,又会多么的心寒?如果见到当年的宠妃完全不是在他面前的温婉娇媚的模样,又会不会恨自己眼拙?还有东方烨,他防了东方闲,却没想到,与他多一层亲血关系的姨母之子,他纵容他断袖,纵容他生活在帝京,竟是纵容了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会不会恨得想亲手杀了东方潜?
梅迦逽突然就害怕起来,她怕还要得知太多她曾经不知道的故事;她怕她以前自以为太平的朝堂和帝京,不过是一个假象;她怕她之前认为两个最特立独行最需要她保护的人,其实是隐藏最深的两个人;她怕现在的帝京,早已不是她能掌控的局面;她怕的东西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小迦逽,你,说对了。”
他确实帮小七七笼络了太多的朝廷官员,他确实是假断袖,是龙阳滟。
梅迦逽陡然明白了,为什么东方闲能在突然篡权后稳住朝廷,为什么他能有京畿南部和南晋南线的人马,为什么他敢陪她去城外。这一切,都有一个非常得力的助手在帮他。俊王爷时年三十二岁,他十二岁就在帝京为东方闲做准备,试问,一个做了二十年准备的大局,让登基不过二十年的东方烨如何破解?她曾猜测六王爷乐见小七登基,因为他们的关系亲近,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六王爷不仅是乐见,甚至是小七称帝最得力帮手。
“俊王爷,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梅迦逽冷冷道,“除了断袖,还让你隐藏了自己的高深功夫。这开国第一功,该记给你。”
东方潜看着梅迦逽,眼底突然的有了忧伤,“小迦逽……她”
他拿她当真朋友,他并不想欺瞒她,只是,现实不得已,他不得不这样做,但不管他做什么,他对她都没有伤害之心,他是真的很喜欢和她做朋友。
“本王从没想伤你。”
“是因为我当时喜欢的人是你要助的人吧。”
东方闲眸光轻闪,看着梅迦逽,听到了她的用词,当时。
是了,是当时,她只是‘当时’喜欢他。
“如果我喜欢的人是太子恪,只怕,你早就对我有什么动作了吧。”
东方潜局促,梅迦逽说的这个,他没想过,事实上她喜欢的就是东方闲,根本不需要假设她喜欢东方恪的情况。如果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样子。
辰阳宫的大殿里陷入一种无尽的安静……
火炉边的三人,静坐,无话。
无话,是无言以话。
-
深夜。
德景宫。
宫女太监见一袭明黄出现,急忙跪地,有些话都来不及喊出口东方闲就走过了。
“哟,皇帝来了。”
虞文看着门口的东方闲,脸上立即出现了笑容,“来,过母后这坐。”
东方闲走过去,声音不大的喊了声,“母后。”
虞文拉着东方闲坐下,心情格外好,“这会儿不忙了?”
“嗯。”
“母后知道你忙,今天没去看你,不怪母后吧?”
“儿臣怎敢。”
虞文笑出声,“哈哈……一看到你这样孝顺的样子就让哀家想起你小时候,特别的听话,特别招你父皇喜欢,真是,人长大了,有些最根本的东西还是没变。母后喜欢你乖顺听话的样子,很喜欢,很喜欢啊。”
东方闲看着自己的母亲,现在每晚睡觉,他都不停的问自己,自己当年的母妃真是现在的母后吗?为什么脸相同,声音相同,对他的关爱也相同,但他感觉却不一样了呢?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本身并没有他身下坐着的那把龙椅对她来的重要呢?
“母后,有件事,儿臣想请你帮忙。”
“闲儿你说。”
“把逽儿剩下的解药给儿臣。”
虞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母后以后每天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