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迦逽像是听到一出欢乐的笑话,低低的笑出声,“潜进六万兵士中,又冒险从高手手中救人,只为请我赏月?”
“有何不可?”
男子薄然一笑,揽过梅迦逽的腰肢,带着她坐到树枝上,直朗的背身慵懒的靠着树干,月下的姿态蕴着无言的闲魅,悠悠吐词,“不识情愁枉少年,仗剑江湖为红颜。”
“呵呵……”
梅迦逽失笑。
“不信?”
“找不到相信你的借口。”
“我有一个。”男子的身姿放得更松了,漫不经心道,“要听么?”
“如果公子用真声与我交谈,或许还有点兴趣。”
此人说话时,声调刻意用内功压制得低沉沙哑。之前坠落时她悄悄用手拂过他的面颊,竟带了冷冰冰的面具。一个处处防备人的武功高手深夜出现在闲王爷的房间,说是邀她赏月,她能信几分?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梅迦逽明白了,他是打定主意不现真身了。既然这样,她实在无需与他耗费时间。
“公子今夜雅致极高,不巧我却有急事,恕不能相陪了。”
说完,梅迦逽从腰间拿出响箭欲放上天告知凤凰和涅槃自己的下落,被人抢了过去。
“同是林枝赏月人,相逢何必急相离。”
“公子,我眼盲,赏月这等陶情逸致之事,与我毫无干系。”
看着梅迦逽灵空的眼睛,男子缓缓靠近她的脸,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空洞的眼睛尚且如此惑人之心,若你复明,呵……”
梅迦逽惦记着东方闲的安危,不愿消磨太多时间,“公子,我确还有事。”
“这天下,于我身侧一同赏月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
“我愿让此等荣幸给稀罕‘机会’的人。”
“哈哈……”
男子心情大悦,出其不意的将梅迦逽抱到他腿上坐着,“你可知,今晚月色极美。”
突然被陌生男人亲近,梅迦逽肝火渐旺,“烦请……”
“嘘!”
男子指尖轻点梅迦逽的唇心,“安静……”
梅迦逽当是有人潜近他们,默了声。薄秀的唇上从他指尖发出的冰凉感觉透进她的肌肤,旋旋绕绕像一只小溪流直钻她的心尖,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与男子这般细腻的接触,她从未有过。少时也曾想,遇到一位得心的良人,平淡温和的相濡以沫,放她在心上,视她若珍瑰,两人白首不离。只不过十四岁那年,得心人遇到了,却是他得了她的心,她却住不进他的眼。想妥妥当当的将他安藏在心底,却发现,时日越长,越难藏。到今日,涅槃已看出端倪,寡语心细的凤凰又怎可能没察觉一丝半缕呢。只怕,那个身处高位的人已然对她很担心了……
忽而,旁枝上乍然飞起一只鸟儿,翅膀扑扑作响。
梅迦逽唇尖的手指移开,‘赏月’的人雅心不减,靠回树干,自顾吟着诗,“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纵他兴致再好,梅迦逽心中都有放不下的事,伸出两只手去摸索他的双臂,想取回自己的响箭。
男子拿着响箭左右互换着逗梅迦逽,“呵……抢到就还你。”
“拿首将军物你可知是什么罪吗?”
“美人儿,你的军规将律对我……没用。”
梅迦逽暗叹无奈,“你又何求不妨直说。”
“陪我赏月。”
“没空!”
“呵……”男子的笑声清清幽幽的趟进梅迦逽的耳膜,“你担心的人,不会有事的。”
“你知是谁?”
男子面具底下的眉梢微微挑起,“你说呢。”
想到东方闲,梅迦逽忍不住蹙起眉心,原本静和的脸上蒙上一层忧寞,低喃道,“他满身是伤……”
“他若死了,我赔个男人给你。”
梅迦逽的脸色赫然冷下来,甚为不悦。
她的话,像是说给此刻为难她的男人,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她说,“如若我这次不能将他活着带回帝京的话……”
男子看着梅迦逽坚决熠熠的脸,嘴角慢慢勾起,轻声问道,“就怎样?”
“
与你何干?”
“他若没了,我得想怎么把自己赔给你啊,岂会与我无关。”
“免了!”梅迦逽毫不留情道,“你连他一半都不及。”
“美人儿,你太不给本公子面子了。”
梅迦逽幽幽莞尔,脸上飞开一瞬生动的表情,煞是好看,“今晚我听到一句话,男人的面子不是靠别人给的。”
“哈哈……”
低沉的男声未落,梅迦逽顿觉自己腰肢一紧,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手肘撑着想坐起来,腰上箍着的手臂却越收越紧,勒得她完全动弹不得。
“放开!”
叱喝声换来的,是一句气息淡淡拂过她面容的话。
“那你说……我该如何在你身上争得自己的男人面子呢?”
“不用争。”
“怎么?”男人的声音里似是带着一抹挑。逗之意,“看上那个王爷了?”
“与你无关。”
“非他不嫁?”
“与你无关。”
“我去杀了他。”
“你敢!”
男子挑眉,口气狂妄道,“杀他,易如反掌。”
“那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呵……你杀得了我吗?”
“若有心,铁杵成针。一月不行便一年,一年不成就十年,终有一日。”
银月色面具下一双深魅如星的桃杏眼盯着梅迦逽的脸良久良久……
蝉鸣唧唧在耳,月光里的凉意随着夜色又深了些,看着梅迦逽无焦的双眼,男子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浮蕴着复杂的表情,似乎想做什么,但又下不定决心。踌躇间,听到她问。
“今夜的月亮是不是又大又圆又亮?”
“嗯。”男子看着没迦逽的脸庞,“很美。”
“呵……”
闻言,梅迦逽笑若莲花般无暇,“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一个月亮又大又圆又亮的晚上。”
“圆月常有。”
梅迦逽喟然失落道,“是啊,月圆虽常见(xiàn),斯人却难见(jiàn)。”
“美人儿,你这么喜欢他,小心我哪天心情不痛快了把他……”
“谁说喜欢他了!”梅迦逽拉着脸,“自以为是。”
男子将梅迦逽打量了几遍,笑出声来。
“呵呵……没看上他正好,跟本公子吧。”
从小便是官家小姐出身,又是皇宫里与太子公主一起长大的宰相府千金,名门娇女该有的傲气梅迦逽可一点不缺,只不过她生死富贵的道理看得通透,不好那种娇生惯养的道儿。但掌军六年,娇气难寻,豪气可不逊天下任何一个男儿,端起姿态,顺口儿就承下男子的话。
“跟你是不可能,你且得看看我的身份。不过,辅国大将军府地阔人少,这些年本将军得的皇上赏赐和俸禄颇丰,养十个八个你,自是不在话下。”
“你想……”
梅迦逽俏皮的一笑,“对,一妻多夫。”
望着梅迦逽灵动的表情,搂着她的男子竟有一瞬的失神,随后愣了愣,蓦地哑然失笑。
“呵……想得到美。”
“未为不可。”梅迦逽分析与他听,“我爹娶了三房。我娘为正室,二娘,三娘。京中达官独妻者,甚少。我官拜正二品,若我想多夫,皇上定会下旨允许。”
“东淩可没女子多夫制。”
梅迦逽傲然凌凌,“以前东淩也没女子登乾坤大殿参政议事。”
说完,梅迦逽貌似安抚人心的说道,“你别担心,若我收你,必定疼你为第一偏房。”
说时迟那时快,梅迦逽挥到男子鼻尖想揭他面具的手被捉住。
“呵……美人儿,此时此地,安份点儿对你有好处。”
梅迦逽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子忽的被人旋了一个圈儿,坐靠在男子的怀中,两只手被他牢牢的握放在身前,似是对她突袭他的面具很不满,竟再无话与她谈起。
耸天的大树顶上,视线极其开阔,一览众物,竟都在脚下,沉闷一天的心,在此刻全然的放松开来,彷如天地间只有他和她。
皎月悬空,勾染出一幕醉人的画面,静默闭眼休息的梅迦逽耳畔突然出现一道温热的气息。
“若有一药,可让你复明一个时辰,要吃么?”
梅迦逽怔了片刻,摇头。
“不想见我?”
“便是我暂复明了,也不会去见他。”
“为何?”
梅迦逽笑了笑,“我失明四年,无一刻不想康复,若只是暂明,见了不该见的,再失去光明,必然比当初更痛苦。”
无从得到,便没有失落。
“你倒还有几分理智。”
隐约的有几个人声传来。
“你,去那边。”
“你们两个到园子里看看。”
梅迦逽听出了涅槃的声音,刚想呼救,突然被身后的男人点了哑穴,只得愤怒的‘嗯嗯’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美人儿,你若再动,我便将你脱光了扔下去。”
捏死……她真恨不得捏死这个男人!
凤凰和涅槃的人马走了之后,梅迦逽忿然的挣扎着,恍的一下,身子被人悬空抱起,乘着夜色翩如轻燕划空而飞。
-
都尉府梅迦逽的房门前,月色衣衫的男子将她安然放下,“美人儿,我想,我们很快便会再见。”
还见?
梅迦逽心道,最好此生不复相见。
哑穴被解的梅迦逽门前一喝,“来人!”
很快,两名军中士兵跑了进来。
“大将军有何吩咐?”
梅迦逽还未说话,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快,快把王爷背进去。”
正文 九州,承我三生的百媚;万载,承你三世的不醉 39
(梅迦逽还没有说话,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快,快把王爷背进去。”)
他回来了?!
梅迦逽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两步,侍卫们的声音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大将军,我们在一户农家的草垛里找到了闲王爷。”
“他怎么样了?”
“找到王爷时他已昏迷。”
梅迦逽急忙吩咐道,“赶紧叫医官来。”
“是。”
-东方闲的房间里。
医官已为昏迷的东方闲处理了半个时辰,浑身的伤口还没有全部清好。
梅迦逽坐在旁边,一只手搭在木椅的扶手上,静听着房间里的响动。
那个骗子,居然说他会没事,当时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相信了他的话,简直不可思议。昏迷到现在未醒,还满身都是伤,叫没事?
“迦逽……”
梅迦逽派去寻凤凰和涅槃的人回来了。
涅槃进屋后直冲梅迦逽的房间,“迦逽……”
“涅侍卫,大将军在闲王爷的房间。”
听到门外侍卫的话,涅槃和凤凰快步走进东方闲的房间。
“迦逽!”
“小姐!”
“涅槃,凤凰,辛苦你们了。”
涅槃认真的查看了下梅迦逽的全身,“迦逽,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
凤凰却关注到一个地方
“小姐,你怎么回来的?”
根据她的判断,那两名刺客的功夫都极高,小姐没点功夫,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回来?反观闲王爷,却……
“有一个是救我的。”
涅槃问,“白衣那个?”
“嗯。”
“闲王爷也是被他所救|?”
梅迦逽摇头,心若刀划,丝丝作痛,“王爷是被侍卫们在乱草堆里发现的,全身是伤。”
涅槃和凤凰的目光同时落到床上沉昏的东方闲身上,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唏嘘,哎……心善为人,自己却屡遭残害,这王爷,该说他身体不好还是命不好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医官总算将东方闲的伤处都处理干净,上了药。
“大将军。”
“好了吗?”
医官微微弯着腰,回道,“伤口都敷了药,只是王爷暂时还醒不了。”
“何时能醒?”
“快则两个时辰,慢则明天。”
梅迦逽浅凝眉,“除了皮外伤,他可有内伤?”
“那倒没。”
“知道了,下去吧。”
“是。”
房间里只剩下梅迦逽和凤凰、涅槃三人,涅槃才敢说,“他那点自保都嫌少的功夫,别人杀他怎么可能用到内力。”
涅槃不知道,东方闲没有受到内伤对梅迦逽来说,是多么庆幸的事情。就如她所说,东方闲没有多少功夫,若是别人发了死绝的狠心,他哪承得住多少内伤?
凤凰发出疑问,“谁劫了王爷?为何劫他啊?”
“按道理……”
说着,涅槃看着梅迦逽,“该是劫迦逽啊。”
无权无兵的王爷劫杀了能得什么好处?
“会不会是……”涅槃猜测道,“先杀闲王爷,再来劫迦逽,不想出现一个高手救了她。”
梅迦逽轻声道,“不想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出战。一切,战事为重。”
“迦逽!”
“不用担心,刺客不会再来。安心去睡吧。”
凤凰和涅槃走了之后,梅迦逽慢慢从椅子上起来,走到门前将两扇敞开的木门关上,绝色无双的脸上竟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肃。
那个屡次想杀他的人,但愿不是那个人!否则……
夜色如水的凉静。
梅迦逽坐在东方闲的床边,素手握着他包扎着伤带的手。这次他从九龙寺出来,秉着救人以民的善心,岂知命运和旁人竟如此不善待他,被北齐抓住严刑拷打;好奇观战在她的身边,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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