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奏。”
虞文摇头,拉着东方闲的手不肯松开,“不,皇上,皇后,今儿日子好,哀家想在这热闹热闹。”
旁人岂会看不出,太文贵妃是舍不得与东方闲分开,母子十几年未见,思念之情,怎能言表。
梅迦逽看着东方闲扶着太文贵妃慢慢走到位子上,那一晚,他的音容笑貌再没从她的脑海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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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一手托腮看着梅迦逽,像听故事的好奇宝宝,问道,“这么说,你对闲王爷是一见钟情?”
“开始是被他的容貌惊绝到,后面……不是。”
“闲王爷不是在辰州么?那,怎么会出家的?”
梅迦逽疑惑道,“涅槃,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
“那次大宴之后,闲王爷在皇宫里住了两天。离开那天,他的马车还没有走出京城,太文贵妃突然发病,很严重。皇上派人把闲王爷追回宫,幸得御医全力抢救,太文贵妃才保住性命,但那之后,身体更差了,仿佛一点刺激都不能承受。然后,太文贵妃求皇上让闲王爷住在宫中陪她最后的时间。”
梅迦逽轻叹,“那个冬天,闲王爷就在太文贵妃的宫中陪她。直到,春暖花开时,太文贵妃终于熬不住,走了。那一年,贞康十五年,我十五岁,他二十一岁。”
想起太文贵妃走的那天见到的东方闲,梅迦逽的心,钝钝的痛。
“奠堂里,我见他一直跪着,不停的咳,却任何人都拉不起他。”
梅迦逽放在水下的手渐渐捏紧,说道,“太文贵妃下葬后,闲王爷本可以回封地,他却向皇上提出要到九龙寺出家,想一生长伴青灯古佛,为太文贵妃和先帝以及东淩的百姓诵经念佛。”
“闲王爷该不是心灰意冷,对世事了无牵挂了吧?”
“不知道。”
“没爹没妈,身体又不好,他这辈子确实没什么好期望的。”
“九龙寺为东淩皇家寺院,除了为皇室祭祖、进香、祈福之地外,也是犯有大恶却不能杀之的皇室成员关押的地方,关在庙殿诵经修身养心。且,任何一个皇家之人进了九龙寺,不得削发剃度。”
涅槃纳闷了,“出家怎么还不出干净?”
“发为人首之顶,削发有去龙须之意,在东淩皇族人眼中,示为对先祖的大不敬。”
“难怪。”
涅槃看着碗中最后一颗葡萄,回味着口中的葡萄香,不经意道,“其实呢……啧,说实话,我觉得,闲七王爷真的很俊俏。太子恪是很帅气,不过和闲王爷一比,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哎,我听说,很多小姐都是慕了闲王爷的名来九龙寺进香。尤其那个左相大人的女儿左莺莺,每月十五,必去。”
“呵……你从那儿道听途说的。”
“每月十五,你到大街上走一圈,保管能听到街头巷尾又再说‘左家大小姐又去看闲王爷了。’。”
梅迦逽被涅槃故意变了声学别人议论左莺莺的声调逗笑,自嘲道,“那每月二十五不是有人说,右相府四小姐跑去看闲王爷了?”
“嘁!”涅槃翻白眼,“你把自己降到和左莺莺一档次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每月去琼清池泡药水,治疗眼疾。看闲王爷?你想沾上他,老百姓还不答应呢,在所有人心中,你是东淩的女神,superwoman!哦,不对,是supergirl!”
梅迦逽皱眉,苏盆儿无门?!苏盆儿格偶?
“苏盆儿无门?格偶?……是什么意思?”
“呃,呃,这个嘛……”涅槃搓搓手,解释道,“就是能力很高的人。”
梅迦逽笑,“噢……懂了。那,闲王爷也算是佛门中的……‘苏盆儿无门’了。”
“噗……”
涅槃毫无形象的扑哧笑出声,“哈哈……不、不是啦,闲王爷是佛中的——superman!”
苏盆儿没?!
梅迦逽嘀咕道,“怎么到他那,盆就没了?”
“呵呵……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盆,没了就没了吧,要是金盆银盆,我给你抢回来。”
梅迦逽也笑了,“是给闲王爷抢回来。”
“哈哈……”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涅槃给梅迦逽穿上衣服,牵着她走到床边,说道,“劳顿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嗯,你和凤凰也是。在驿站,不会有人随便来刺杀我,你们可以放心睡觉。”
涅槃给梅迦逽掀开被子,让她坐进去,欢喜道,“今晚我得好好想想让皇上赏我们什么。”
“涅槃……”
梅迦逽打住了话,涅槃干脆坐到床边,“说吧,跟你这么久,一听你的口气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话想说。”
“凤凰。”
“小姐,在。”
梅迦逽脸色沉重道,“对不起。”
涅槃和凤凰相互对视一眼。
“迦逽,好好的,你说什么对不起干嘛?”
“这次,我连累了你们。”
凤凰和涅槃完全糊涂了。
“涅槃,你曾斥问我,发兵攻打北齐十城是不是因为闲王爷被阿史那杰欺凌而产生的意气之举。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原因!”
烛光摇曳,房间里静悄悄的,梅迦逽的声音低缓而清晰。“攻打北齐十城,是为我和闲王爷犯下的错给皇上一个交代。”
这次,连一向反应快速的凤凰都不明白了。
涅槃问道,“你和闲王爷?”
“你们可还记得两个月前,我留宿听琴阁一事?”
“记得。”
“小姐,记得。”
梅迦逽懊悔道,“是我的错,错都在我,我不该贪那一晚的时光,若我坚持回府,北齐的战役和他身上的伤,都不必发生。”
“迦逽,你别把我们的脑子当你的。”涅槃云雾中飘荡,话说得直接,“你把事情说仔细点,不然我不明白。”
“起初,我当北齐侵占燕北十州是边境小事,归宗天可以处理好,没放心上。直到,听到闲王爷在燕中被抓,才恍然大悟。”梅迦逽慢慢靠到床头,说道,“燕北十州不过是引子,皇上是用他引我过去,想让我拿出能让他息怒的诚意。”
凤凰似乎领悟了点点,“北齐十城?”
“是。”梅迦逽说道,“风画不过一个小童,功夫没几分,他缘何会安然脱险?”
涅槃说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其实授意过,让燕中人对闲王爷保护不周,故意让他落到阿史那杰手中。”
梅迦逽点头,“如此一来,我有一个发兵攻打北齐的借口。而他正好用阿史那杰来警告我和闲王爷,如果再错,我们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大。到时,我需要攻打的,不会是十城。而他,身上的伤不可能只是烙烫。”
“凤凰,涅槃,这次胜利了,恐怕没有皇上的赏赐。”
“这有什么,不赏就不赏呗,我还不稀罕呢。”
凤凰咬了咬下唇,“小姐,为什么你肯定是皇上警告你和闲王爷呢?那晚之事,他怎么会知道?”
“入了九龙寺的皇家之人,不论是什么缘由进去的,都不得擅自离开寺院。以闲王爷的性格,他不可能要求亲去燕北之地。”
涅槃记起一些事,“但是,燕北当时瘟疫流行,闲王爷是主动治病的呀?”
“涅槃,瘟疫盛行,必是大灾之后。燕北十六州地处江河沿岸,多年前就修善了堤坝,无灾无害,怎可能瘟疫肆虐?”
凤凰彻底懂了,“皇上,逼你们。”
“天子说是白,黑也白;天子说病,不病也得病。”
良久之后……
涅槃伸手握住梅迦逽的手,迦逽,命运太捉弄人了,你与他同宿一晚,代价就是他满身的伤,你出战一月,这样的喜欢,多么的如履薄冰。
“小姐,你确定皇上现在满意了么?”
梅迦逽笑了笑,“应该会。北齐十城的守军一共十万,每个州郡的领将都是京畿之地过去的皇上信得过的人,他该很欢喜。”
涅槃恍悟,“我说为什么你调动的都是京畿之兵,原来是给皇上吃定心丸啊。”
“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猜得太准是死,猜不中也是死。不能比皇上更聪明,但是也不能办不好他想办成的事。”
“哎……”涅槃叹气,“好了好了,这次事情算是圆满完成了。太子的情,迦逽你别求;与闲王爷的距离,从此能多远就多远,再扯出点什么,只怕你和闲王爷怎么被皇上阴死的都不知道。”
梅迦逽的脸色黯然下去,闲……
正文 九州,承我三生的百媚;万载,承你三世的不醉 44
第二日,进京的路上,马车里的东方闲与梅迦逽一路无话。
路过九龙寺山下时,东方闲轻声道,“琼清山已到。我于此回寺中即可,一路有劳梅将军照顾了。”
上山的路并不平坦,梅迦逽顾忌到东方闲有伤在身,建议道,“我送你回寺吧。”
“不必了。”东方闲掀开车帘,“停车。”
“闲空大师……”
东方闲起身,看着梅迦逽,“梅将军,抓紧时间进宫面圣才是。”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浇透梅迦逽的心。
是了,皇上知她回朝,入了京畿地界,任何事情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倘若自己坚持送他回九龙寺,免不得皇上一个不悦,那时,又要折腾一番了。只是,长坎的山路,让他如何走得回去,便是走到了,也会耗掉半条命。
听着东方闲下车的声音,梅迦逽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捂着,越闷越紧,直到她的耳中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才叫人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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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淩皇宫。
梅迦逽从御书房内述职出来,等在门外的梅仁杰立即走了过去,“四儿。”
“爹。”
梅迦逽惊喜不已,“您怎么来了?”
“听到你进宫见皇上就赶来了。”梅仁杰上下打量自己的四女,“怎么样?有没有哪儿受伤?”
“呵呵……没有啦,凤凰和涅槃怎么可能让别人轻易伤到我。”
梅仁杰看了看梅迦逽身边的凤凰和涅槃。
“右相大人。”
“梅大人。”
“嗯。”梅仁杰对着凤凰、涅槃点点头,拉着梅迦逽的手,“走,今晚回相府住,你大姐,二哥,三哥都在家等你。”
梅迦逽欢喜的笑应下,“好。”
父女俩正走着,太子太傅章天卓快步走了过来,“梅将军,梅将军。”
梅迦逽停了脚步,太傅大人?
章天卓对着梅仁杰施礼道,“见过右相大人。”
“太傅大人。”
“梅将军,你可算是回来了,不知太子殿下的事……”
梅迦逽微微笑了笑,“太傅所说之事我知道,不过,我不求情比求情更能帮到太子殿下。请太傅大人无需过多担心,皇上关殿下在北苑是为了他好,太子殿下该多多明白皇上的苦心才是。”
章天卓不放心道,“梅将军确信太子殿下不会有事吗?”
“嗯。过段日子,等殿下明白皇上的用心,自然就会被放出来的。”
纵然梅迦逽的话不能打消章天卓心中所有的担忧,但她的回来给了东宫莫大的信心,梅迦逽与太子恪交好,有她在京城,便是长公主一方真弄出点什么动静也不那么容易伤害到太子,毕竟,皇上对梅迦逽可是十分倚重的,她若支持太子,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有梅将军这话,我的放心了。”章天卓笑道,“恭喜梅将军大胜回朝。”
“呵……谢过太傅大人。”
出宫后,梅仁杰上了梅迦逽的马车,白色马车朝右相府走去。
“四儿。”
“爹。”
梅仁杰想了想,颇为担心道,“太子殿下和长公主较劲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子被关之后,长公主一方的人好几次上奏给皇上,虽不至于闹到废储,却将两方矛盾挑得更明白。”
“爹,你想说什么啊?”
“四儿啊,你从小和两个殿下都玩的好,若是他们争夺起来,你该如何自处?”
梅迦逽端坐着,脸上的表情完全不似在战场上排兵布阵时的严肃,如娇花绽放,笑着挽过身边梅仁杰的手臂,宽慰着他道,“爹,皇上现在正当壮年,储君已立,即便将来真有什么大的变化,也是在几十年之后。到那时,或许女儿已不掌六军了,没了兵权,两个殿下争夺之事便与我没有多大关联。”
“这也只是你的猜想,世事无常,谁能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呵呵……爹也说,世事无常,说不定太子殿下和长公主以后不争权夺势呢。”
梅仁杰被女儿堵了话,“你……,你这是狡辩。”
“事物总有两面性,有夺,也就有弃。”
话虽讲的好听,只是梅迦逽与梅仁杰都清楚,东宫太子和长公主,哪一方都不会轻易放弃。已是储君的太子怎会甘心交权,而夺权之势犹如司马昭之心的长公主东方渟又岂会善罢甘休。贞康帝此人疑心病虽重,对国对民却是极其认真,倘若东方渟真比东方恪更有治国之才,传帝位于她,并非不可能。
“四儿,爹……真是后悔当初把你带进宫与殿下们一起学习。”
宽敞华丽的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梅仁杰连续的两声叹息清晰的传进梅迦逽的耳朵,挽着他的手越发的紧了些,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出生,母亲便离她而去,是爹一手拉扯她长大,小时候自认聪慧,又得皇上和殿下们的喜欢,活脱脱的一个娇气大小姐,什么臭脾气一个都没少有,隔三差五的就被爹爹训斥。若不是亲眼见证过战争的残酷和无情,恐怕她与达官贵胄家的那些小姐们无异,吟诗作画,学学女红(gōng)。待及笄年后,嫁于太子恪,享受一世荣华与安稳。哪成想,她思想成熟到无需爹操心的代价是让他常常挂心她的命,就怕她一个不小心,走在他的前面。
不多久后,马车停了下来,梅仁杰牵着梅迦逽下马车。
“四小姐。”
右相府管家李西欢喜的从高大的朱色大门口走出来,迎到梅迦逽的马车边,“四小姐,您回来了。”
李西看着先出马车梅仁杰,愣了下,反应过来,“老爷,老爷您回来了。”
“嗯。”梅仁杰转身去扶梅迦逽,“四儿,来,爹扶你。”
“谢谢爹。”
朱门高坚,门口两个家丁护卫着,两头巨大的石狮子分立在门外两旁。高高的院墙将右相府围合起来,瞧不见东淩第一大家所拥有的富贵与奢华,与周围隔绝一般的庭院走出了东淩最传奇的人物,让那方天空下的屋廊显得越发神秘和高贵。府门上,一代东淩书法名家题写的‘梅府’笔力遒劲,字锋凌厉,有如行龙穿梭云间的气势。
梅仁杰牵着梅迦逽朝大门里走,早有人进去通报了梅娉婷,梅苍云和梅天骁。一行人刚走进梅府大门,从正厅里走出几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
“爹。四妹。”梅娉婷首先开口唤道。
梅天骁跟着喊道,“爹。四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