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
、27故人再相逢(一)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藤萝翠竹,零星地点缀其间,倒也颇为雅致。庄丁仆从都在前院招呼客人,此时的后院,没有什么人。
仁义山庄的后院,白飞飞从前也曾来过,但是彼时从来不曾留意过这里的景致,现在她漫步其中,静静地观赏着,仿佛漫步于自家后院一般悠闲。
她忽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这两日她被小阿飞的哭声日夜折磨,是以对婴儿的哭声分外敏锐。她足下轻点,悄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白飞飞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小院,步入院内房间之中,便见到照看婴儿的乳娘和两个婢女倒在地上,颈间被利器割破,已无气息,婴儿已经不见了,她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发现,立刻急退而去。虽然非她所为,问心无愧,但是非之地绝对不可久留,否则,便是百口莫辩。她微微皱起眉头,会是什么人所为呢?是冲着沈浪还是朱七七而来?
算了,这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与她白飞飞何干。
白飞飞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到哪里去为小阿飞寻一个乳娘呢?如今这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宴会也开不下去了,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白飞飞悄然转身,却没有发觉角落里有一双眼睛瞥见了她的身影。
连城璧洗漱完毕,换了一件冰蓝色长衫,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间配了一块玲珑白玉,清俊典雅。他缓步走来,正遇见回到客栈的白飞飞,“你莫不是去了仁义山庄?”
白飞飞点头,“本想去为小阿飞寻个奶娘,却遇到一件怪事。”
“小阿飞?这是你起的名字?”连城璧浅笑着问白飞飞。
“怎么,他是我的弟子,我不能为他起名字吗?”
“不,这个名字很好。”连城璧微笑着点头,“你遇见了何事?”
白飞飞将所见情形缓缓道来,连城璧听了没有多大反应,他原也与沈浪不熟,对于他的儿子并不关心,但他敏锐地觉察到白飞飞似乎很关注此事,却并未多言。
“若是如此,那恐怕城中也要不平静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白飞飞没有异议,她认真打量了连城璧一番,微微一笑,“这件衣服不错。”见连城璧不解地看着她,又接着道:“为了不让它毁于一旦,还是先找奶娘要紧。”
连城璧听了这话,表情一僵,转身去寻人了。
将小阿飞安置好之后,两人快马加鞭赶赴幽灵宫,白飞飞轻松破解了宫外的阵法,进入宫中。破去最后一关,忽然有两个白衣女子持剑而出,直刺两人,白飞飞见到她们,高声喊道:“住手!是我!”
两人闻言一惊,手中攻势一滞,左首的女子惊愕地看向白飞飞,待看清她的容颜,不由喃喃出声,“宫主?”右边的女子不能置信地看着白飞飞,灵动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宫主,你没有死?你不是宫主的鬼魂吧?”
“我还活着,环翠,不信你可以试试。”白飞飞温柔地笑着,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环翠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握住白飞飞的右手,“如意,是热的,热的,真的是宫主,宫主回来了!”她欢乐地对着身边的女子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煞是可爱。
如意明亮的双眸中忽然流下晶莹的泪水,两个女孩齐齐下跪,“属下恭迎宫主回宫。”白飞飞将两人扶起,眼中隐有泪光,柔声问道:“如意,环翠,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可好?”
久别重逢,三人自是有数不清的心事要聊,白飞飞向两人介绍了连城璧,让人给连城璧安排了房间,就丢下他走了。连城璧倒也不甚在意,不过看着此时的白飞飞,他能清楚地感觉她眉宇间的冰冷消散不少,眼神中仿佛也透着温柔。
三人聚在白飞飞的房间之中,诉说起了两年里的经历。
据如意所说,如今幽灵宫之中的女子大多皆已被她遣散,只有少数无处可去的女子留了下来,幽灵宫也渐渐在江湖中消失了。白飞飞亦将自己死而复生之后的奇遇告诉了两人,她们是她的亲信,三人情同姐妹,倒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关于仙缘的事,白飞飞并没有提及,这事本来便匪夷所思,而且元初当初便严禁外传,因此她只说是为高人所救,也不算虚言。
“今后,没有什么幽灵宫了,你们不必叫我宫主,我们以姐妹相称便是。若按年纪论,如意是大姐,环翠便是小妹。”
如意听了心中十分感动,却不肯答应,“如意当不得宫主如此称呼,就算不称宫主,也要唤一声小姐。”见她坚持如此,白飞飞也不再执着,只要她们心中把彼此当做姐妹,称呼如何也无所谓。
环翠年纪尚小,却不似如意一般固执,当下就叫起姐姐来,白飞飞听得很是欢喜。
环翠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问白飞飞:“姐姐带回来的俊俏公子,莫非就是姐夫?”白飞飞敲了敲她的脑袋,“只是朋友。”
环翠撅了撅嘴,“我才不信呢?”如意深知白飞飞与沈浪的一段情缘,不清楚白飞飞是否彻底放下过往,于是拉了拉环翠的袖子,不让她再多言,转换了话题。
“小姐既然回来了,如意这就召集幽灵宫旧部,帮助小姐和连公子重建山庄。”
“此事不急,慢慢来便是。”
这一夜,三人秉烛夜谈,皆十分欢喜,白飞飞的心情也格外放松。
第二日,如意和环翠前去召集昔日姐妹,而白飞飞与连城璧决定先将阿飞带回,两人一同离开幽灵宫,前往汾阳。
接回阿飞,白飞飞决定前往仁义山庄一探究竟,她无视连城璧僵硬的表情,把阿飞放进他怀中,翩然远去,连城璧看着怀中乐呵呵笑着的阿飞,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来也不曾怕过什么人,但是对着这个孩子还真是有些头疼。
白飞飞来到仁义山庄,却发现这里戒备森严,庄中丢了小少爷,倒也难怪如此。她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猛然回头,却只见一道人影一闪即逝,她美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悄悄追了上去。
白飞飞自认轻功卓着,当世能与她在轻功上比肩的人屈指可数,不曾想竟然叫他跑了。此人是谁?又为何故意引她来此?
她的目光落在悬崖上的藤蔓上,透着淡淡的怀念,一路追来,却不想来到了这里。顺着藤蔓翩然落入崖底,这里青山依旧,风光如昨,但是崖底的小木屋却已被人付之一炬,化为灰烬,如同她那最初的爱恋,烟消云散。遥忆当年,素衣云裳,抬眸远望,花开满树。此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曾经铭刻她人生最美好的记忆,但终究有一天,连心上的伤口也会随时光的流逝愈合,那些记忆也会慢慢消散……
“飞飞?”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白飞飞微微一颤,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在梦中百转千回,但此刻听来分外真实。良久,白飞飞终于转过身来,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白色的长袍不染纤尘,长发不再随意地披散着,而是用玉冠束起,俊朗的容颜少了几分懒散,多了几分肃穆,更多了几分长居高位的威严。沈浪变了,到底不再是那个自由散漫、放浪形骸的少年,他的目光复杂得让白飞飞也看不明白。
沈浪也在认真地看着白飞飞。
她的裙角绣着翩翩飞舞的淡蓝色蝴蝶,外面披着一层白色轻纱,微风轻拂,竟有一种快要随风而去的感觉。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飘散在腰间,腰身纤柔,更显得楚楚动人。她依旧那么美丽动人,美丽的脸庞隐含一缕惆怅。沈浪几乎以为自己犹在梦中,多少次,梦见她,她也是这样一语不发,然后飘然远去。
“你还活着。”沈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敢离开片刻。
白飞飞只是点头,依旧无言。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沈浪痴痴地看着她。
白飞飞似笑非笑地回视他:“找你做什么?”
“我……”沈浪语塞,是啊,找他做什么,他能做什么,他似乎什么都不能做,他早就没有资格了。白飞飞很平静,她设想过许多次再见沈浪的情形,但真正面对面,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浮现,却不
同于当初。此刻的她心中无悲无喜,只余淡然。白飞飞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平静,没有痛苦流泪,没有厉声质问,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心酸苦涩。
她轻叹一声,幽幽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话恐怕应当我们来问你!”
、28故人再相逢(二)
白飞飞抬眸望去,便见冷氏兄弟从沈浪的身后走来,隐隐对她形成包围之势,方才她专注与沈浪交谈,却是没有觉察到有人靠近。
冷氏兄弟一向不喜白飞飞与沈浪交往,既是来者不善,白飞飞也不会客气,她美眸一冷,“笑话,我竟不知这里已是仁义山庄的地盘,你们来得,别人却来不得?”
“妖女,你当初诈死蒙骗庄主,如今又生事端,竟敢掳劫小庄主,快把小庄主交出来!”冷二愤愤地等着白飞飞。
沈浪闻言一震,“你说什么?”冷大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沈浪道:“今日,庄主离庄之后,有人将这封信送进山庄,庄主一看便知。”
朱七七丢了儿子,一直在家中吵闹哭啼,沈浪被闹得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他不曾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死而复生的白飞飞,他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现在冷大所说的事如同当头棒喝让他从满心欢喜之中清醒过来,他接过信看了起来。
信上只有八个字“欲寻稚儿,崖底小屋”,没有署名。
沈浪抬头看着白飞飞,目光复杂,若说是白飞飞所为,她先前见到自己的惊讶不似作伪,若说不是她,又有谁会针对他刚出生的幼子?只有白飞飞,会不甘他与朱七七成亲,挟持他们的孩子,进行报复。他凝视着白飞飞缓缓问道:“飞飞,你为何会来这里?”
白飞飞只觉得可悲可笑,沈浪永远也不会相信她,也对,像她这样一个妖女也不值得的被人相信。她垂下眼眸,微微一笑:“我说追着跟踪我的人而来,你信吗?”
“一派胡言,你到底有何阴谋?”冷二冷冷盯着白飞飞,白飞飞所言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沈浪似是不愿直视白飞飞,低下了头:“那个人在哪里?”
“追丢了。”白飞飞平静地看着沈浪,等待着他的宣判。
“飞飞,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心急于寻回洛儿,你能否随我回去?”沈浪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口了,可是无论他的措辞有多么委婉,白飞飞还是听得清楚明白,他果然不相信她,她幽幽叹了口气,
“可是,我却不想随你回去!”
“这恐怕不是你能决定的!”冷氏兄弟齐齐上前一步,将白飞飞围在中间。而沈浪依旧避开了白飞飞的视线,显然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是吗?我看未必。”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到一位蓝衣公子缓缓走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极尽优雅。仿佛信步闲庭,但又似乎极快,片刻之间,已经来到眼前。
“这位公子,何必多管闲事,这是我们仁义山庄与幽灵宫主之间的事,还请不要插手。”冷二见连城璧突然出现而无人可以察觉,心知他的武功必定不凡,不愿为仁义山庄惹上强敌。
“可惜,我非管不可。”连城璧看也不看他们,只是温和地望着白飞飞。
“你怎么会来这里?”
“跟着他们来的。”连城璧缓缓走到白飞飞身边。他见到仁义山庄出动了众多护卫,便尾随而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白飞飞会在这里,本来只想旁观,但冷氏兄弟对白飞飞咄咄相逼,他这才现身。或许白飞飞不需要他的帮助就可以安然离开,但是连城璧看到她被这些人围住,却不由自主地出声,他不想让白飞飞一个人对敌。
“阿飞呢?”
“如意姑娘正带着,你知我不会带孩子的。”连城璧笑得无奈。白飞飞想到他那日的狼狈,也弯唇浅笑,美丽的笑颜尤为动人。
“如意来了?”
“是,正在寻你。”
沈浪见到两人旁若无人地谈笑,只觉得心中酸涩,他很明白,白飞飞此时的笑容出自真心。从前,白飞飞只会对着他一个人真心地笑,这个人是谁?他从来不曾在飞飞身边见过这个人。
纵然身为男子,沈浪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俊美,他更像是一个名门公子,气度不凡,清贵而不可言。
“哼,原来是妖女的同党。”冷二转向沈浪道:“庄主,这二人方才谈话间分明提到了‘孩子’,小少爷必定是被他们劫走的。”
沈浪对白飞飞和连城璧的对话听得分明,他本来已经心存疑虑,此时更甚,“飞飞,若真的是你劫走了洛儿,请你还给我们。你若喜欢孩子,可以将洛儿认作义子,只求你不要伤害他。”
白飞飞听了这话,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沈浪让她认他和朱七七的儿子作义子,他怎么想得出来?她怒极反笑,“多谢你的美意,对你的儿子,我没有兴趣,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你方才话里明明提到一个孩子!”
“那是我自己的孩子!”
“什么?我不信!”沈浪当然不能相信,他一直知道白飞飞对自己一往情深,甚至可以为他而死,她怎么会和别人有了孩子。
“够了,沈浪,我不想再与你多言,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
以连城璧的聪明,早就看出白飞飞和沈浪之间的不同,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轻声对白飞飞说:“走吧。”白飞飞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被沈浪拦了下来。
连城璧将白飞飞挡在身后,龙渊剑直指沈浪,剑,却未出鞘。
正在双方欲要动手之时,忽然有仁义山庄之人前来报信,“庄主,不好了,夫人失踪了。”沈浪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夫人急着寻找小少爷的下落,我们拦不住,只好跟着,可是今日跟去的兄弟都被人杀了,夫人不知所踪。”
连城璧收回长剑,对白飞飞道:“好一招调虎离山。”白飞飞冷笑:“竟敢将我作饵。”
沈浪急着寻回朱七七,隐隐明白是有人使计引他来此,于是不再纠缠白飞飞,“飞飞,今日是我过于着急,你不要见怪,改日我再向你赔罪。”他深深看了白飞飞一眼,匆忙带人赶回仁义山庄。
冷二依旧怀疑白飞飞,只是碍于沈浪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跟着离开了。
白飞飞并不关心朱七七的死活,淡淡地看着他们远去。连城璧也没有动,只是观赏着这里的风光,赞叹起来:“山明水秀,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是么。”白飞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