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投来一瞥,“姜御侍身为陛下贴身女官,原该多提点些,恪守本分。”
姜娆看似低顺地笑答,“皇后娘娘日理万机,还有闲心关照指点,委实教奴婢受宠若惊。”
“有些人妄图争宠,但却总是不能看清自己的位置,到最后水中捞月一场空,不过姜御侍是聪明人,知道分寸。你虽然是皇上身边的,可说到底,都是后宫女子,本宫不会容忍扰乱宫闱的事情频频发生。”皇后这一席话言语利落,一反方才在殿中那恭谦顺和的姿态,眼神里也是极不屑的。
不等姜娆回答,她已经挽了袖口,乘凤撵而去。
似谢盈柔这等身家品貌地位样样俱全的女子,的确是看不上姜娆这种攀龙附凤的女官,但在皇后心中,这种不屑里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刺痛,她不甘心,会输给这样的女子。
即便是有孕在身的白婕妤,也没有如此教她不安。
紫宸宫中富丽堂皇,亮如白昼,流光溢彩。
琉璃搭了手,皇后便稍欠身子下了车,远远的,就瞧见一抹秀致的人影静静候在殿门外。
她轻轻挽起嘴角,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等候已久的蒋瑛面上顺从谦卑,“奴婢想好了,愿听凭皇后娘娘教导。”
皇后满意地扶她起来,“进来坐罢,正好陪本宫说说话。”
、30 宿夜
姜娆在外头吹了会儿风;头脑渐渐清晰。
待回到含元殿时,芜桃说陛下往浴房沐浴去了。
脑海里,碧霄殿那团熟悉的身影;越发纠缠。
究竟是不是郑秋?
但又怎会是郑秋…
她悄然伸手拿起了晋封名册;急欲探寻出答案来。
说来可笑;此般念头一浮现;她竟然连手都有些颤抖。
因为郑秋对自己而言,和方菱菱她们不同;她是来到这个世界里第一个陪伴之人,在姜娆心里;始终认为她们的一切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敏妃郑秋被遣送出宫的太匆忙;留下了太多未解的谜团!
似乎;还有卫璃,所有的一切串联成圈,唯将她死死困住。
“在看甚么?”卫瑾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背后响起,姜娆瞬时理好头绪,转过身时,笑靥如花。
她轻轻搁在案头,见卫瑾衣衫半开,便替他解了,“尚寝局的麝月姑姑还在里面…”
卫瑾神情并不十分明朗,径自拢上外衫,“皇后的话,你听听便罢,但不可忤逆。”
姜娆扯开唇角,转而去收拾书案,“奴婢甚么身份,心里清楚的紧,自然不会逾越,陛下放心。”
眉心蹙的更紧,卫瑾似是满意地应了声,定步踏入浴房。
她不过是个女官,自己堂堂天子之躯,为何会有向她解释的冲动,这委实太过荒谬。
但只是一瞬,就已经平复下去。
麝月和两名尚寝局的女官服侍沐浴时,他只是闭目阖眠,没有给予任何表示。
以至于让麝月的殷勤,落了个空。
其实尚寝局在六尚是个肥差,直接可以掌管皇上床帏寝事,是绝好的上位机会。
前朝被皇帝宠幸的女官,也多是出自尚寝局,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卫瑾张开眼,但见眼前女官轻薄的官服贴身,满面柔情,因为离得近,所以那张姣好的面容清晰地映入眼帘。
麝月是尚寝局最年轻的掌事,才过十七岁,自诩容貌算的出众,所以多是由她来服侍皇上沐浴。
见皇上看过来,心下不免一颤,双颊更添娇羞,“陛下可还舒服,奴婢该替您擦背了。”
卫瑾没有动,含笑看着她,那目光沉得醉人,“你叫甚么名字?”
这一句,直将她心尖儿都化了,娇柔的声音道,“奴婢名唤麝月。”
卫瑾点点头,将她微松的领口提了提,“麝月,以后不必再来伺候朕沐浴。”
说罢,卫瑾已经起身,卷起衣衫出了浴房,独留麝月萎顿在地,缓不过神来。
不知为何,自从姜娆阴差阳错地闯进了他的视线,再看其他女人,竟会觉得不能入眼…
风情韵致,无可替代。
姜娆是被传唤入内的,因为有司寝局守夜女官,她不必陪着皇上一整夜。
她自然也不想守在龙床外,听着红绡帐内夜夜笙歌。
但似乎,眼前的卫瑾和她构想中的,不太一样,至少从她来到含元殿任职后,只见他招幸过白婕妤一回。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待到不久,新晋的美人们次第入宫,百花齐放时,也许才能勾起皇上的欲望罢。
“今晚你司职守夜。”卫瑾不容分说,站在一旁的司寝女官面有不甘,但还算聪明,没有任何争辩,静静退下。
室内展眼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就连璇玑也不知何时离开。
“奴婢遵旨。”姜娆没有抬头,替他放下帷帐,铺好锦被,再将明烛剪了、拢上凝神香,这才往守夜宫女特设的一张靠榻上走过去。
隔着青纱帐,卫瑾侧过头,瞧着那抹人影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辗转而眠。
一夜无事,但更板打响时,姜娆准时惊醒,但睁眼所见,却是明黄色的帷帐。
再看身上,竟然盖着皇上的紫菱锦被!而且外衫也不知去了哪里…
可是昨晚分明记得,自己是睡在外间的小榻上的。
如姜娆这般机敏,早已猜到了几分,所以她并没有蠢到转过头看一看枕边呼吸匀称的人。
只是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双腿往龙床下探去。
“你将朕吵醒了。”
姜娆乖乖停下动作,心下却想着这龙鳞逆的不是时候。
“转过身来。”卫瑾平淡地命令。
姜娆睡眼惺忪地和他对上,“奴婢向陛下保证,昨儿的确是睡在外榻上的,而且,奴婢也不曾有过梦游的症状…”
卫瑾勾起她的下巴,笑的颠倒众生,“既然你如今躺在这里,自然得负责该尽的义务。”
姜娆明知只可能是皇上亲自动的手,但还要装作无辜,插科打诨,“奴婢这就去打水来。”
谁知还没来得及动弹,就顿觉眼前一昏,已经被那人牢牢困在身下,“别想糊弄过去,你应该知道早晨的男人…”
话点到为止,但他明显已经用行动证明了。
唇舌游走在耳缘,盘旋着往下索取,大手也撩开了衣襟,抚弄揉捏。
也许真的如他所言,姜娆敏感地发觉他的需索很是急切,而且手上和口唇都太用力,想来肌肤已经被他留下颗颗印记了…
自从调来御前,她其实早已有所准备,还不至于矫情的似一朵洁白的莲花,但这次,似乎有点措手不及。
卫瑾不太满意身下人的反应,埋在颈间的头微微抬起,扳过她的脸,“不论朕要不要你,你都是朕的女人,记住了?”
“皇上没有必要和奴婢解释,您若想要,天下女子都是囊中之物呢。”
这句话,显然撩拨了卫瑾,他似笑非笑,已经挤进她细嫩的双腿间,大掌顺着柔滑的肌肤一路向里,所向披靡。
姜娆很配合地嘤咛出声,娇喘吁吁。
事已至此,做与不做,在外人眼中都是一样的。
与其都要经历,不如享受一场,这样的欢爱,她绝不会是吃亏的那一方。
卫瑾素来对自己的手段功夫很有自信,床笫之间,还没有让女人不满意过,都是食髓知味,一而再再而三的…
但是身下女人的反应,虽然热烈,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刻意迎合。
他是什么人,九五至尊的帝王,岂容的她一个小小的女官糊弄。
登时就加重了力道,极尽撩拨,到最后姜娆觉得自己浑身瘫软如水,快要承受不住溢出的快慰…
卫瑾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反应,这才挺身一动,谁知姜娆本能地尖叫了一声,加紧双腿,“疼…”
第一次有人会在如此紧要关头,忤逆了他的意思。
身为男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恰在此时,璇玑的声音在外响起,“陛下,早膳时辰到了,尚食局已传饭过来。”
卫瑾看了一眼j□j满面、欲求不满的人儿,虽然心下万般不愿,但毕竟不会因为床笫欢爱影响了早朝。
于是,姜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并起双腿,快速抽动了片刻,双双抵达巅峰。
就这样,卫瑾终究没有吃到嘴里,但姜娆已经被折腾地丢了魂。
还要忍着一身酥软,替他更衣净面,直到璇玑等人进来,才平复下来。
但璇玑看她的眼神,却大有深意,笑了笑,没有言语。
等皇上一切事毕,神清气爽地上了早朝。
姜娆才从镜子里明白了璇玑的暗示,露出的细颈上红痕遍布,暧昧至极…
她的皮肤轻薄,微微一动就会留下印记,这下可好,姜娆暗啐,只怕含元殿所有人都知道了。
但更可笑的是,其实都是一场误会,根本就没有发生。
几天后,黄道吉日,新晋小主入紫微城受封。
分派寝殿、宫人,打点内务,这都是皇后操心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姜娆的日常起居。
她只是负责将皇上的赏赐账目送到六尚,正是风水轮流转。
再见到蒋瑛,并没有预想中的针锋相对,反而很是礼貌客气。
蒋瑛已一副标准的顺从姿态,恭敬地听取姜娆的传令,然后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若不是上一世共处了十几年,姜娆也要被她清纯无害的外表骗了去。
但作为被她撬了墙角的大姐,岂会不知她蒋瑛,绝不会就此罢手、善罢甘休的。
按照惯例,晋封当日,要大宴后宫,权当做各自见面的礼遇。
“说来可巧,后宫夜宴恰逢太后娘娘做寿,想来皇上也是想要以此尽一尽孝心呢。”姜娆似是随口说起,言罢环顾四下,唯有蒋瑛一人没有波澜。
她忽而将目光移来,“曾听陛下说起,太后娘娘最喜欢牡丹花,所以这夜宴也是在凌波宫牡丹阁举行,蒋尚服腰间这一枚翡翠牡丹做工极是精巧,我瞧着就喜爱的紧,想来太后娘娘更是中意,不如索性赠与我,那日送给太后做贺礼,到时候我自会替你美言几句呢。”
蒋瑛没想到姜娆忽然将话题转到这里,一时微微愣神,姜娆却是不容置疑的目光,缓缓走近了两步。
、31 斗艳
今非昔比;她一个四品尚服,自然是无法和二品的御侍抗衡,何况姜娆提出的要求并无不妥。
见她不语;姜娆心知那翡翠牡丹定是她从府中带来的;因为从前在司宝司帮姚瑶打理时;没有见过此种工艺;无奈地笑了笑,“既然蒋尚服不舍得;那就只好教司宝司照样做出一枚好了。”
姚瑶缓步出列,仔细瞧了瞧;面上为难,“这工艺出自巧匠王家;如今已经寻不到王家后人了;回禀姜姑姑,只怕咱们司宝司…做不来这个。”
姜娆秀眉微蹙,似是嗔责,“堂堂司宝司,竟是连这个都做不了,可见养了闲人!”
李司宝脸上也挂不住,连带着司宝司众人都望向蒋瑛,目光责备。
“既然如此,只要姜姑姑不嫌弃,那就当做奴婢先给太后娘娘的贺礼罢。”蒋瑛前思后想,与其开罪众人,将自己置于难堪的境地,不如就允了她,左右也不值甚么。
一枚小小的翡翠,又能翻起甚么风浪,若是她当真占为己用在太后面前邀功,自己也会有办法戳穿。
蒋瑛心思精明,把所有可能的情形都料想一遍后,恭敬地献给了姜娆。
“我定不会辜负了蒋尚服的心意,到时候太后娘娘凤颜大悦,咱们尚服局就等着领赏罢。”姜娆收入袖中,娇娇一笑,而后款款离去。
牡丹阁夜宴,是所有小主第一回正式面见皇上和太后,着装打扮、仪容妆面,半点都马虎不得。
争奇斗艳、各显神通,自是少不了的节目,姜娆对她们的歌舞盛装没甚么兴趣,倒是对皇上会如何对待一群美人献殷勤,很有些期盼。
皇上按照位份给的封赏大都合情合理,没有特殊,只是皇后揣摩着皇上的意思,特地加赏了华昭容两串红珊瑚颈珠、一柄贡品玉骨团扇,虽然并不十分名贵,但都是稀罕难得的物件儿,足以表达心意。
抬举华昭容,就是抬举她身后的镇国将军盛冉,这一招简单而有效,自然博得了皇上的嘉许,赞她识大体,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华昭容少不得亲自到紫宸宫谢恩,这一来二去,倒是先熟络了,只是华昭容性子温和不争,没有丝毫想要依仗皇后的意思,明哲保身,也没有多留。
月上梢头,牡丹阁掌灯华彩,溪水鲜花交织成景,玉案就随着花间香径次第落成。
皇上、皇后、太后的玉案设在数尺多的高台之上,其余妃嫔按位份落座,而四品以上女官在牡丹阁外围设食案,稍后才可列席。
姜娆先一步到了宴会场地,一身织锦云纹撒花裙,俏生生立在高台之上显眼的位置,娇如烟霞,艳丽的恰到好处,既不张扬,但又教人无法忽略。
高处而望,下座满眼莺莺燕燕,花红柳绿。
美人如花,仪态万千,真是各有风姿,争相斗艳。
姜娆微微一笑,这么多女子费尽心机为博得那些虚无缥缈的恩宠,可知道天子的情分是最不可靠的。
朱颜辞镜花辞树,色衰而爱迟罢了。
太后还没到,皇后只是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目光婉约地扫过众人,嘴角挂的笑意,如春风般煦暖,让原本就绝美的脸庞,更增了一分亲近可人。
那目光略过姜娆,没有任何波澜起伏,转头同琉璃低声耳语。
当初在海棠苑见到的两位秀女,如今双双中选,摇身一变,成了安小仪和庄美人。
安小仪性子活泼,着鹅黄色娇艳,庄美人性情稳重,着淡青色婉约,各有千秋,个性也很是分明。
姜娆的目光越过繁花似锦,停留在最末端那一袭浅紫色身影上。
她仿佛与世隔绝,又像是有些怯场,旁边只有一名婢子随侍,独自看相案台上的绿牡丹出神,也唯有她,不和旁人交流。
在这盛大热闹的宴会上,格格不入。
离得并不远,所以姜娆此刻有些怔忡,僵立在原地。
陈常在,就是郑秋。
但当那女子抬起头来,秋水般的眸子略过高台上的姜娆时,却又和从前的郑秋,十分不同。
那种卑微、楚楚可怜的目光,似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不像是伪装。
就在反复忖度之时,只闻宫人高唱,“皇上驾到——”
场面安静下来,一瞬间,所有目光都汇聚在飒然而至的皇帝身上。
风度高华,英俊无双。
卫瑾就这么迎着美人们的目光,从容落座,不论是稳健的步伐,亦或是拂袖的姿态,都是说不尽的倜傥。
真真是个祸水,姜娆在心里暗啐一声儿,还是个不折不可的衣冠禽兽。
也就在台下芳心涌动、身旁皇后缱绻诉说之时,衣冠禽兽优雅地冲她招了招手。
姜娆亦是步履翩然,婀娜妩媚,探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卫瑾倏尔探手,将她鬓上的玉簪取下,换上了一枚海棠,“如此,顺眼多了。”
姜娆抚着鬓边娇花,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