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苻卿书唇角地微微上挑,笑意盈盈看林缃绮,慢条斯理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要让你看着你二妹出丑。”
“你!”林缃绮怒不可竭,不假思索攥起拳头朝苻卿书挥去。
她的拳头被苻卿书大手包住,动弹不得。
苻卿书面色暗沉,寒眸一瞬不瞬看着她,林缃绮气得粉面通红,挣了几挣没挣开,圆睁着眼转动眼珠子想着法儿,苻卿书大手一拽一带,林缃绮扑通一声跌进他怀里。
铁臂将她紧紧箍住,苻卿书轻声道:“别气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想想,杜威是什么人?过早换了乐调会给他发现,咱们不止脱不了身,还会给他抓起来的,咱俩是化身给他抓了好脱身,万东海可不一样,你也不希望他因为帮咱们惹上大祸吧?”
好像有道理,林缃绮有些羞愧,憋了半天,怒道:“你刚才早不说。”
“早说了你心中的郁气怎么消散?”苻卿书低声笑,贴近林缃绮耳朵,哄道:“还气不气?咬我几口消消气。”
林缃绮张了口想咬,视线触到苻卿书璀璨晶亮的眸子,魔怔住了,大张着口咬不下去。
苻卿书微笑着用眼神鼓励,林缃绮默默地推开他,硬绷绷坐直身体。
花香蝶舞的春日似是一下子远去了,狭窄的车厢死一般沉寂,只听得窗外车轱辘转动的嘎嘎声,许久后,车夫驭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阆寰阁到了。
苻卿书站了起来掀起车帘,林缃绮咬了咬唇,小声道:“缃绮谢宗主关心。”
“不需。”苻卿书一脸漠淡摇头,脚下没有半分停顿,利落地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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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仇母恨尽皆忘
耳中琴音淡淡,女子低喃絮语幽怨倾诉着。
杜威想起了那一日鲜血喷涌的林缃绮,想起那一双清冽的视死如归的大眼。
那一日那一刹那间,看着怀里明媚鲜妍的人儿阖上眼睛,他的心空荡荡的很疼。
娇软的身躯,秀挺的眉眼,不是儿时那个粉粉嫩嫩的小人儿,却与他心里藏在脑海深处渴望的影像重合。
杜威很后悔,那一日不该怕被惑乱心神,连喊军医查验都没有就命人把林府所有人的尸体拖到乱葬岗去扔了。
他后来忍不住跑乱葬岗去察看,想把林缃绮的尸体找出来安葬,却发现林府诸人都被掩埋了。
熬了几个日夜,他又忍不住命人把那个估计是埋着林府诸人的大坟包挖开,他想把林缃绮找出来带回南昭葬进他杜家的祖坟。
林缃绮是仇人的女儿,可也是他自小定下来的妻子。
大坟包挖开了,里面没有苏蔓没有林缃绮,他又命人把附近的坟包尽皆挖开,苏蔓在一个小坟包里,林缃绮却没有找到。
是不是没死?杜威想到那双泛着仇恨火焰的清眸,想到那个刚烈不输男子以弱质之躯挥舞着大刀的女子,心中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杜威想起小时候的林缃绮,粉粉嫩嫩的那么乖那么可爱,他抱着她时,她总是快乐地咯咯笑着,伸了小指头到他嘴里磨蹭,饿了也不哭,只靠到他胸前蹭动,把她交给乳娘了,她吃饱了又扭动挣扎着寻找他。
杜威痴痴坐着,心神随琴音荡漾,絮语低喃在他耳中成了一声声酥脆的孩子的笑声,渐渐又变成甜腻的声声杜郎轻唤,林缃绮在烟波里娉娉亭亭站着,身段风流,眉眼俊俏风情独特,不带半分媚意却惹得人心醉神迷。
高台上林绿绮在许久没接后杜威的命令后舞步渐缓,伴奏的乐声住了,林绿绮缓缓走下高台,纤腰款摆走回杜威身边。
杜威回神,霍地回头看去,侧后方那一桌已空无一人。
走了!杜威攥起拳头。走得了人走不了庙。那一对男女没见过,万东海是京中风云人士,他认识的。
“将军,那一男一女有什么不对吗?”林绿绮小心地偎到杜威身上。
“那女的可能是你大姐。”杜威冷冷道。
“怎么可能?那女的长得和我姐姐一点也不像。”林绿绮强笑,心里恨得抓心挠肺。
“尝尝这些。”杜威把桌上的小点一样一样夹起,粗暴地塞进林绿绮嘴里。
都是西宁的口味,林绿绮差点给满满当当的一嘴食物呛着,噎了许久方吞下,又喝了几口水才顺过气来,眼珠子一转,笑道:“会不会是凑巧?西宁自归大昭后,到这边行商的人也不少,食物酒水很普遍的。”
杜威冷哼,尝到食物只是加深了他的怀疑,他和林绿绮进酒楼时,男人眼里是敬畏和惊艳之色,女人眼里有对他的倾慕也有对林绿绮的妒忌,独四个人神色回异,万东海他认识,家资巨富本身就是天之骄子,又爱妹成狂,将他平常视之且对林绿绮没有惊艳之感不出奇。
奇怪的是这张桌子上坐的男女,男人眸若沉潭平静无波深不可测,女子在看到林绿绮后霎地低下头。
一个女人看另一个女人不可能害羞,女子的身体像沙场上紧绷的备战弓弦,流露出来的气息也不是害羞,他感到,那是愤怒和羞愧的情绪混合,尖锐象辛辣的烈酒。
明明容貌与林缃绮没有半分相似——可却与记忆里林缃绮给他的强烈感觉一模一样。
桌面上西宁口味的小点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怀疑。
走了他也能把人抓回来,杜威森森然一笑,踏出茶楼大门后下达了命令:“调查与万东海在一起的那一对男女。”
林绿绮暗中咬碎一口银牙,爹把缃绮当心肝宝贝宠着,杜威对她也是念念不忘,自己哪不如她?怎地就在每个人眼里自己都没她好没她矜贵?
她倒想看看,她骄傲的大姐如果也落入杜威手里,成了低贱的床奴,还如何高昂起头?
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一派天真,林绿绮一手托腮凝眉道:“那女子若真是我姐姐,不想与将军相认,怎么也没留一点暗示给我呢?不知有没有和我三妹联系?”
杜威的马头本来朝着将军府的,闻言阴阴地笑了,俯下身摸了林绿绮的脸一把,赞道:“说得好,回府去等着,本将军回去后重重有赏。”
***
林缃绮一夜辗转,翌日起床后虽觉与苻卿书见面微有尴尬,怕有任务发派,还是往议事厅而去。
这日下派的任务不少,每个人都领了任务,独林缃绮一人没有唤到名字。
苻卿书的嗓音分外的低沉暗哑,苍白孱弱的面庞满是倦色,林缃绮候得片刻,见他没有说话,便躬身行礼告退。
“林缃绮。”苻卿书却在她转身时把她喊住,咳了好几声,白得透明的脸庞渗起虚浮的红晕,林缃绮稍迟疑了一下,倒了一杯水走过去。
苻卿书一手顺自己胸膛,就着林缃绮的手喝了几口水,又喘了许久,声音低暗,道:“昨晚杜威到教坊司去了,在你三妹房中留宿,天明才离开的。”
哐啷一声,林缃绮手里的杯子落地。
洁白的薄胎瓷杯碎成一片片,林缃绮有一瞬间的错觉,破败的不是杯子,而是她洁白无瑕的三妹,纯真不染人间烟火的瓷娃娃一样的三妹。
绿绮给杜威霸占了,紫绮也逃不过吗?紫绮可不像绿绮那样会逆来顺受,她受不了杜威那些变态招数的。
林缃绮痴呆呆站着,脑子里一阵空茫,细微的无形钢针扎进心口,频繁地不停地扎着,无声的血泪伴着疼痛密密凝聚沁出……
紫绮无法再承受非人的折磨了,林缃绮猛一下扑到苻卿书脚边抱住他双腿凄叫:“宗主,求你想想办法救我三妹。”
苻卿书闭着眼一动也不动,苍白的脸更白了,泛着死青灰。
“宗主,缃绮知道是强人所难,可是我三妹……我三妹再给杜威折磨会连命都没有的,求你了……”
苻卿书胸膛急促起伏,却没有说话,林缃绮凄凄看他,站起来霍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她的手臂被狠狠抓住,“林缃绮,别意气用事,你去找杜威,只是自取灭亡。”
“不,我不去找杜威,在他死之前,我这命得留着。”林缃绮狠狠咬唇,深吸口气忍下眼里的泪,涩声道:“我去求顾含章。”
紧抓住她手臂的手霎地松开,苻卿书默默地转身坐回椅子上。
林缃绮急奔着,快跨出大厅了,脑子里突地闪过一个念头,登时吓得整个人狂颤。
“宗主。”狂奔回苻卿书身边,林缃绮颤声问道:“宗主,我三妹知不知暗中照应她的是阆寰阁?”
“不知道,但是,只要她把到教坊司以后的一切说出来,杜威应该能猜到。”苻卿书淡淡道。
杜威猜到阆寰阁在暗中保护紫绮,是不是就会带兵围巢阆寰阁?
阆寰阁再强,亦只是一个江湖帮派,焉能敌朝廷军队的捕杀?
看着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其实关系了整个阆寰阁的存亡吧?
杜威先前也有到过教坊司,只是都是去看看紫绮确认她过得很惨便走了,这次突然在紫绮房中呆了一夜,定是自己昨日引起他的怀疑,他去逼问紫绮自己的下落了。
都怪自己太沉不住气了,连累了紫绮连累了阆寰阁,林缃绮悔得恨不能一死谢罪。
“谢宗主这段时间的照顾,一人做事一人担,我这就去找杜威,尽可能撇清与阆寰阁的关系。”
“阆寰阁没你想的那么弱不经风。”苻卿书眉目冷凝,拉过林缃绮的手,低声问道:“不去求顾含章了?他要替你杀杜威不能,单保你三妹一人不成问题的。”
“不去了。”缃绮有些惭愧,垂下眼睑小声道:“宗主不会睁眼看着不帮我吧?”
“不会。”苻卿书回答得很快,“眼下不知情况如何,先别轻举妄动,等明确的情况传回来,我会想办法应对,尽最大力量让你三妹不出事。”
“我昨日太沉不住气了,不知会不会给阁里招来大祸,宗主,我……”林缃绮愧疚得说不下去。
“那种情况下,你没有气得走上去把你二妹拽下台就很不错了,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也别老是出了事就揽自己身上去。”苻卿书温声道,拉着林缃绮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比林缃绮高出许多,高挑俊挺,像座山将林缃绮整个笼罩在他的羽翼下,林缃绮微微恍神。
宽敞的大厅安静下来,苻卿书的双手并无越矩动作,只是静静握着,两人粗细的呼吸声交织,气氛变得有些不可捉摸。
不知过了多久,苻卿书松开林缃绮的手,微微一笑道:“昨晚没睡好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你三妹那里一有确切消息传来,我立刻派人去通知你。”
低应了一声好,林缃绮犹豫了一下,问道:“宗主,你气色不大好,不要紧吧?”
“没事,老毛病了,去吧。”
林缃绮走了,苻卿书缓缓坐回椅子,张开自己双手看着掌心出了会儿神,然后,把双手捂到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戏水蜻蜓弄春心
苻卿书在照顾林紫绮方面安排得周密细致,不过,却绝不会把阆寰阁的命门曝露给杜威,而林紫绮,经过这段时间的苦难成长,也没有林缃绮想像的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教坊司那边黄昏时就传回来消息,苻卿书意外不已。
“怎么这么快与林紫绮接触?她安全了吗?”
“安全了……”
林紫绮昨晚一整晚不停哭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杜威什么也没有问到,从教坊司走时灰头土脸面色沉如黑炭。
林紫绮这些日子已好久没发病了,是看到杜威受刺激还是?
“是又发病了吗?”苻卿书沉声问。
“不是。”传讯之人摇头,赞道:“紫绮姑娘是装疯的,一个姑娘家有此急智,猛一打照面就装疯,还瞒过杜威,真了不起。”
有那样的姐姐,妹妹慢慢学着也不会差的,苻卿书唇角轻挑,愉快地站了起来往毓秀苑而去。
“紫绮装疯瞒过杜威?她平安无事?阆寰阁也没有曝露?”
林缃绮连声问,苻卿书微笑着不停点头。
“太好了。”林缃绮心头沉甸甸的大石块落地,高兴得眼角濡湿。
“我去安排一下,带你去探望她。”苻卿书也颇欢喜。
林缃绮听得这一句,霁朗的面色却暗淡下去,怔了片刻,低声道:“非常时期,暂且不去了吧。”
面上没发现杜威的人在监视着林紫绮,暗里却难以排查,林缃绮此时确是不方便去见紫绮,苻卿书说要带她去,不过是怕她担忧焦虑,见她主动说不去,点头道:“你三妹越来越懂事了,会理解你不能去看她的苦衷的。”
紫绮能理解,林缃绮却未能心安,她想着紫绮在家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遭此巨变却未得亲人陪在身边,心下甚悲。
勉力压下酸楚,林缃绮问道:“宗主,顾含章单保我三妹没问题,我走一趟相府求他,暂时先把我三妹救出来,对大局有影响吗?”
“有,打草惊蛇。”苻卿书说的非常简短有力,停了停,补充道:“顾含章能暂时将你三妹救出来,却不能阻止杜威的反扑,杜威发现你能调动权势如此滔天的人,以后会更谨慎周密,咱们要对付他就更难了,从根本上解决杜威方是良策。”
一针见血,林缃绮彻底死了心。
苻卿书走后,林缃绮想着紫绮的处境,心中痛楚难耐。
不能再呆在房中胡思乱想了,月色朦胧,林缃绮霍地站起来出了房间。。
四周很宁静,林缃绮走了几圈,疼痛混乱的脑子没有好转。
咴咴马嘶声传来,原来不知不觉中走到马厮边了。
问得看管马厮的人说牵马出去不违阁规时,林缃绮骑了一匹看起来最壮健的红鬃马出了阆寰阁。
山里不便跑马,林缃绮一挥鞭子,马儿朝山下冲了下去。
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马嘶,林缃绮身下的那马听到那声长嘶后,兴奋莫名地朝嘶声响处飞驰。
不知骑马的是什么人?林缃绮试着想勒住马,那马却疯了似不听她使唤。
一匹毛色雪白的马出现在视线里,月光里看到马上的身影不是铁塔似高壮时,林缃绮略略松了口气。
天都山是阆寰阁的地盘,只要不是遇上杜威,没什么可怕的。
骑白马的人在收缰,两匹马并驾齐驱时,林缃绮看清马上人是万东海时不觉一愣,笑道:“原来是万公子。”
这两日意外频频,苻卿书还没帮她取下脸上的面具,还是茶楼相见的熟面孔。
万东海看了林缃绮一眼也笑了:“想不到是姑娘,姑娘马骑得这么好,竟能赶上我的白雪。”
林缃绮回以一笑,好奇地问道:“万公子风度翩然商家子弟,怎练得如此好骑术?
万东海有片刻的沉默,而后笑道:“我上面有四个庶出哥哥一个庶出姐姐,同母的两个姐姐性情软弱,我娘不得宠,小时兄弟姐妹之间经常口角,有时也互相推搡,我和素映小吵不赢,便拜师习武用拳头长枪保护素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