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追究这二人的身份立场,月光下,河滩边,倒真像是一对相恋的璧人。
可……若追究了呢?
风乔是太子的心腹,太子最强大的刺客组织“藏鸦”的头目,更是未来的太子妃,这样身份的人,却与太子对立的晋平王第一心腹和军师叶泊纠缠不清……
“说起来,我一直想画叶泊呢!”林果儿扯着他的手喋喋不休。
任凭心不在焉顺着她话问道:“为何?”
“将他画进想揍的人册子里,以免自己忘记了这个人和他的长相!”林果儿愤愤道,“他若不弃权,我就是第三了!就不会连续三年都是第二落下笑柄了!”
“哦……”任凭若有若无应了声,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他忽然想起,六月中旬时,曾有探子报上,公子叶泊不知是奉了晋平王怎样的命令,撇下自己的主子,独下江南。而一个月后,风乔骗百里镜息有水寇来袭,带着水符心急如潮赶来此地。
然后……这两人……在此地相逢……
风乔真的倒戈了么?不是为了什么权利,而是为了公子叶泊……?
任凭被自己的猜想骇到,不敢深入猜想下去,只是紧紧握住了藏在自己袖口中的令牌。
这个东西……太子亲授的东西,终究要被用到么?
可若这东西一旦出现,就表示风乔真的被排除在太子党以外了,届时……不止是她而已,还有丞相风彻,在朝中遍布势力的风家,包括藏鸦……统统都会由助力变成阻力。
那样的局势,却是他们不想看见的……最坏的发展!
一念及此,任凭心乱如麻。
回到客栈后,他摊开了随身携带的渲纸,研好墨,为了回应林果儿对他“修书”目的的质疑,装模作样将今日的盛典记录下来。
林果儿凑在一边看他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道:“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任凭目不转睛奋笔疾书。
“相公啊……”林果儿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不能因为你被奸商坑了一把就强烈斥责‘破镜重圆’的不是吧……”她望天想了想,总结道:“总的来说,这个节日习俗还是很不错的。”
“人太多。”任凭接道。
“大家都是慕名而来嘛。”
“街道水泄不通。”任凭列举着刚刚写下的缺点。
“人……的确是多了点。”林果儿承认。
“小偷多。”
“呃……是的。”
“奸商多。”
“是的!”林果儿愤愤不平肯定道。
“这个节日已经被利用了。”任凭总结。
“嗯……”
“已经被商业化了。”
“嗯!”
“你既然如此肯定我,”任凭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为何要阻止我为世人以及后人揭露真相?”
林果儿默默缩至一头,摊出手:“您请继续……”
于是,若干年后,不知为何,苏娜镇的满月节游人越来越少……据说,一切归咎于朝廷发布的一本《江南志》,再据说,笔者像是被此节日欠了钱一般,大力抨击。
传说……修书的人,都是会被塞钱的,苏娜镇的镇长,很明显孝道不够呢。
这都是后话了。
写完一切相关的事宜,任凭终于搁笔,长叹一口气,“其实……我并不讨厌这座镇子。”
“哦?”林果儿乖乖坐在他身边。
“相反,我对这座小镇的感情很深,深到……不能容忍有人利用它去达成自己的私欲。”
林果儿眼睛一亮,嗅出了“故事”的味道,连忙将凳子朝任凭挪了挪,“为何?”
“二十年前,它明明……不是这样的。”任凭惆怅道。
“二十年前……?”
“我告诉过你吧,我是出生在沿海的村子里的,”任凭回过头来,看向林果儿,跺了跺脚,“我的故乡,在这里,就在我们的脚下。”
“这里?!”林果儿大惊,“所以你才会这么急着赶过来,就为了早日回归故里是么?”
“有这个原因在。”任凭不否认,却没承认,太子在临行前,曾嘱咐他,若有机会,便归乡看看,虽然这个地方,已没了他半个亲人。
二十年前的这里,是连着十几里地的十个村子,被水寇屠杀之后,几乎没留下几个活口。二十年后的这里,坐落着苏娜镇,仿佛重生了一般,散发着它独特的魅力。
他不想承认,这一座压在他故土之上的镇子,承载了他多年对故乡的所有思念。
“顺便说一句,当年十个村子都被水寇屠了,据说当时鲜血满布荒野,渗了几丈深……”任凭补充着,又跺了跺脚,“是的,就在你脚下的位置。”
林果儿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你别这么说!”
“我只是在向你陈述事实而已。”任凭一脸的无谓,“当时村民们的尸体,包括……你公公婆婆的遗体,都被后来的人埋在地下,说不定也在你脚下的位置。”
“别……别说了。”林果儿脸色已然开始变白。
“据说这座小镇子孤魂满地,闹鬼已是经常的事了。”
“啊——!”林果儿尖叫着捂住双耳,“别说了别说了!”
任凭一脸淡然看着她,为着明天上坟打着铺垫,低声安抚:“不要怕,他们……都是亲人。”
“……”林果儿捂住耳朵,紧咬着嘴唇,眼含泪水默默不语瞅着他。
一个时辰后——
“你抱太紧了!”躺在床上的任凭被林果儿用双手双脚缠得死死的,有些喘不过气。
“我、我怕……”林果儿缩着脖子将头死死埋在他胳膊上。
“你怕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任凭死咬着牙抱怨。怕他,所以不敢靠近他;结果却因为怕鬼魂而摈弃了害怕他的念头,将他缠得死死的。
如此一想,他十分感谢他的“亲人”们,令他的小妻子在床上主动了回。
“二果果,你若再缠这么紧,我要对你动手了。”任凭咬着牙,警告道。
“你动吧……”林果儿声音颤抖道。
“当真如此害怕?”怕到连痛也不怕了?
“嗯!”一想到脚下满是干了的鲜血,周围围绕着她看不见的冤魂,她便毛骨悚然。
“那便做些事,令你不再如此害怕吧。”翻身,压倒!
作者有话要说:风乔跟叶泊,注定是一对啊,因为……《枫桥夜泊》啊~(≧▽≦)~(开始看见这两个名字的亲们有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么?)
至于我们的男主跟女主……
怕痛和怕鬼,两者不可兼得,2果果,请选择!
、(三十二)拜见二老
林果儿忐忑地瞅着正上方的任凭,吞了吞口水;在害怕之中竟然生出了几分少女的羞涩情怀。
任凭定定看着她;扣着她的肩,不让她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我动手了,你可别关键时刻又给我当乌龟!”
“其实……”林果儿低声诺诺;“或许可以试着把我灌醉或者迷晕;那样的话就……”就不用面对那分痛楚了。
“林果儿;”任凭正色睇了她一眼;“我对根本不是你的你没有兴趣……”
“或者说……把我绑起来?”她实在不敢保证关键时刻她会不会“下意识”地反抗过度。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任凭只觉得头顶青筋跳了跳。
“好吧……你动手吧;我准备好了。”林果儿闭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颇让人不好下手。
“表情太僵硬了;”任凭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放松,放松不会那么痛。”
“好、好……”饶是如此,任凭仍能感觉身下的人绷得紧紧的。
罢了……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依循固有的模式,没有打破常规,也没有暴躁与慌乱,因为都不会,所以格外地小心谨慎。
然后……又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这一回,任凭心有余悸地压好她的双肩,提醒道:“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才怪……话未完,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啊——!”铁杵入体,仍旧如昔疼痛。
任凭这次学乖了,狠了心地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即便遇到阻碍也一戳到底,然后终于像是满足了什么一般喟叹一声。
而透过隔音差的一面墙,隔壁的两位兄台很明显是听到了这样一声像是发生了命案的惨叫。
兄台甲看了一眼兄台乙,“隔壁惨叫了,不过去看一眼么?”
兄台乙像是司空见惯,极有经验道:“多半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苏娜镇嘛……孤魂满地的。”
“也是……”兄台甲觉得言之有理,点头,“说起来,昨晚上依稀见到了一老太婆在我窗前,我吓得清醒睁大眼就不见了,结果后半夜都没睡好。”说到这儿,他语气有些寒颤。
“哦,那一定是壬村的王婆子,据说是这里的常客了,”兄台乙摆摆手,“别怕,那婆子就爱看男人。我跟你说啊,有回洗澡的时候,还飘进来一只白色的女鬼哦!多半是贪图我美色来的!”
“去你的美色……”
夜深人静,隔壁二人的谈笑风生透过墙壁,清晰地映入试图分散注意力减缓疼痛的林果儿耳中,俨然成了另一番折磨。
鬼……真的有鬼!
一念及此,她身子僵硬得一紧。
随即任凭咬牙闷哼一声,像是被人捉住了最脆弱的把柄,欲罢不能,只好拍了拍林果儿滚烫的脸,“放……放松。太紧了!”这样的状态下去,他只会伤着她。
“我……我尽量。”她四处乱瞟,试着放松,却不想……真的……看见了!
因为今晚月色很好,房里并未点蜡烛,所以她能很清晰地窥见,那似乎有脸有身子的暗影从墙壁穿出来,然后……向他们飘了过来……
鬼、鬼啊!!
林果儿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
“喂!”任凭戳了两记意识到她反应不对,一时心思全无,连忙抽身拍了拍她的脸颊,声音喑哑低吼道:“醒醒!二果果。”
林果儿躺尸中。
“果儿?”任凭声音放柔,带了几分担忧,“你怎么了?”
“……”林果儿翻白眼中。
一抹暗影从任凭眼角略过,在他不远处飘了飘,仿佛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消失在另外一片墙面。
任凭嘴角抽了抽,决定收回方才感谢他家“亲人”的想法。
这是什么世道!!
第一次他输给了“怕痛”,第二次……他败给了“怕鬼”?!
不、不是怕鬼……是真的有鬼!
任凭一头栽在林果儿耳侧的枕头上,面对着一昏睡过去的女人,他着实无法继续下手。
欲火……彻底哑火。
这么下去……迟早一天会不举的……
***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相公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果儿跪在床上赔罪,“我真的……真的看、看见了!”回想起来还是会后怕,那有脸的暗影……
“嗯。”任凭面色不佳,嘴里云淡风轻应了声,“我知道。”
“你也看到了吧!”林果儿激动地拉过他的手。
“嗯……”还对他笑了笑才飘走的鬼,令他不由得生出一丝想法:“说不定是我‘亲人’。”
“求……别说。”林果儿吓得一脸菜色,“是……是女的……鬼。”
“那说不定是我家娘亲大人。”母亲的脸,他已经记不清了,如果真的是……倒是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对他笑了。
那抹笑,那么深刻,乃至于直到现在,他还没忘记那暗影的容貌。
很……美丽和蔼的鬼。
当时,他并没有害怕,甚至……觉得亲切。
说不定,真的是他母亲?
“诶?!”林果儿吓得缩到床头。
“所以……你是当着你家婆婆的面,对他儿子做了惨绝人寰之事。”任凭一针见血戳破,又凉了凉语气,压低声音,“娘想必很失望,你就等着她天天来问候你盯着你吧。”
“这样啊……”林果儿神色居然缓和了几分,“如果真的是婆婆的话,反而觉得不怕了……”说到这里,她眼底暖了暖,“相反,会觉得她在守护我们呢。不过……我会做好一个儿媳妇给婆婆看的!”
听到前半句时,任凭一怔,闪过一丝意外,直到后半句,他才哼了一声:“只为了做给她看?”
“她不看我也会这样做的!以慰藉她老人家在天之灵。”林果儿说得斗志满满。
“很好,”任凭起身,抓起身边的衣物上身,“那今天去上香的时候,务必记得在她老人家面前作保证,好让她老人家安心。”据说,当年陈管家带走他的时候,因为不忍他家人的惨状,所以将他父母独自埋在了一座小山丘上。他下江南之前,经陈管家多方打听,终是确定了坟墓的具体方位。
荒草想必早已爬满了正座坟,时隔二十年,他才带着媳妇去拜祭,父母二人……是否早已等急了呢?
二十年前,十村沿海;二十年后,苏娜镇仅仅占用了其中的一部分。
任凭拿着陈管家写好的地址,牵着林果儿一路打听,终于在苏娜镇的镇郊找到了任氏夫妇的墓地。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墓地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荒芜,相反,似乎有人打扫一般整洁如新,墓碑上刻着任凭双亲的名字,即便在这如此潮湿的地区,也未曾生一分苔藓。
“劳驾,”任凭转过头,向领二人到此的老者礼道:“这儿真的是任氏夫妇的坟墓?”
“这碑上不写着么?”老者指着墓碑,感慨:“也不知这任氏二老遇着了什么贵人,每隔三天一定会有人来打扫一番,且还不一定是同一个人。老头子听说啊,有个大人物,特意吩咐了为任氏夫妇扫墓,每个月五十钱,想做这差事的人多了去了。”
“多……谢。”任凭表情凝重回过头,伸手摸了摸已经褪色的墓碑。
“会不会是太子殿下派人呢?”林果儿送走老者,凑过来问道。
“不知。”任凭垂眸,牵过她跪在墓碑前,“来,见过你家公公婆婆。”
“嗯,”林果儿有木有样磕了三记头,认认真真道:“公公,婆婆,儿媳林氏请安来迟,还请不要怪罪。”
“爹,娘,儿子……带妻子来看你们了。”任凭说到这里,声音有些不稳,“二十年了,未曾来看过你们,是儿子不孝。”
两人拿出事先买好的钱纸香烛,忙活了一上午。任凭大多时候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靠在墓碑上,像是小时候靠在娘亲的怀抱里一般。
娘亲的怀抱是暖的,墓碑……却是冰冷的。
心,也跟着伤悲起来。
就在此时,背上忽然一暖,林果儿身上的馨香顿时扑鼻而来,他一惊,只见林果儿张臂拢着他的肩背,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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