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沉默,一言不发。
从前,他也这般认为。但自从见了风乔与叶泊那默契无痕的配合之后,他不禁开始怀疑,行事一向干净绝决有主见的风乔,当真能够心无杂念地披上嫁衣,走进那座黄金的宫殿,迎接那个在她十岁时就对她下聘的贵人,与叶泊相忘于江湖?
而一向不羁世俗作风无常的叶泊,会为了风乔匆忙前去挡在她身前的叶泊,当真会眼睁睁地目送风乔嫁人?
直至次日此刻,他仍旧不知如何措辞,向太子百里镜息禀告此事。
“我说你小子这么强调‘准’字做什么?”钟离卫忽然琢磨出一股子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任凭,“说来风乔是你们那方的人,怎么着……你小子语气里这排斥味恁地浓?莫不是风乔丫头此次功劳大过你,更会被百里镜息青睐?”
任凭对此哭笑不得。
钟离卫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她是百里镜息的女人,你跟她过不去有意义?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窝里斗,太子就是废在你们这群人手上的!”
“外公。”任凭听他话愈加的重,矛头直指太子,不由得脸一沉,“殿下英明远虑,知人善任,还请外公慎言。”
钟离卫冷哼一声,“愚忠。”
任凭不置可否,不想跟这个长辈兼一方霸主在此事上纠缠,于是问道:“风乔小姐那方可有损伤?水寇伤亡如何?”
“风乔丫头片子躲在岸上远远地朝人家放火箭,能有什么损伤?倒是水寇,什么天不选,偏偏选个西风天儿,大军逆风而行,先锋军遭了火袭,后面的大军不敢上前。昨儿个闷热了一天,所幸天佑大晏,这雨硬是没给下,否则这一百来艘船全部靠了岸,郑远胜就算带着他的那几个兵赶到了,也是来收尸的。”
“一百来艘?”任凭大惊,“如此之多?”虽在壬村时,远远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当时便觉数目庞大,却不曾想见如此众多!
如今淇州麾下的船只有多少?十艘?二十艘?
就仿佛是士兵没有兵器一般,水战若没有船,战役结果……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你以为来的还是一般水寇吗?”钟离卫嗤笑道,“就在百里舒那丫头忙着平定北方的这十几年间,水寇早已集结在了一起,占岛为国,名号‘阳书岛’。人家的大军那是有船有将有虾兵,比起郑远胜那些十几年前用来摆摆架势吓吓水寇的船队,真他娘正规到奶奶家去了!”
“若是短时间内可以调到一百艘船……”任凭垂眸沉吟,“可有胜算?”
“你到哪里去变一百艘船来?”钟离卫嗤之以鼻,“没船什么都别谈,乖乖等着人家上岸再打。要是人家霸着船欺负你,捅破了淇州湾的防线直上碧江侵入内陆,到时候就等着哭吧!”
任凭目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
钟离卫清晰捕捉到这抹光芒,饶有兴趣捋着胡须道:“小子,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想到两点。一点可以治标,一点可以治本。”
“说来听听。”
“其一,若想防止水寇顺碧江入侵内陆,唯有……堵住淇州湾!”说到最后五字,任凭的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狠烈。
“如何堵?”
“沉船。”任凭闭眼,“江流不比海上,若水不够深,海船很容易搁浅。那么……便将深处的河床抬高即可。星河是碧江几条入海水流里面最宽最深的一条,他们若想侵入内陆,必选星河!而星河的入海口淇州湾并不宽,只需找十艘船,以铁链锁在河床上,无疑便是堵死了整个淇州湾的入口。路若不通,届时他们不下船也得下船!”
“不错,”钟离卫眼中流出一丝赞赏,“这大概是治标不治本的那点。只是船都被你沉了,郑远胜手里可用的船可就更少了,若水寇执意要欺负你。打起来无疑是以卵击石。怕是郑远胜不会听你一面之词将船拿给你糟蹋。”
“这正是晚辈想说的第二点。”任凭伸出两个指头,深沉一笑,“晚辈临走前,曾听岳父大人说过,林家的船,有不少停在淇州地区,其中大多与上交朝廷的战船种类类似。若岳父能借上那么一二十艘……”
“借什么?!直接抢来便是!”钟离卫一拍大腿,“朝廷要用林家的船救急,这等爱国尽忠之事,他林森敢说个‘不’字?哈哈!砸他林森的船,老夫迫不及待看他那张奸商脸露出肉痛的表情了!我的好孙女婿,你可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啊!”
“……”任凭默默看着眼前的老者开怀大笑,一时有了“不小心坑了一把岳父”的错觉。
外公……就算为了替岳母消恨,您老也太落井下石了一点。
“对了,短时间内如何能让林家的船家松口给船?”钟离卫笑够了,终于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
“岳父大人给了果儿一张林家的令牌……”
钟离卫随即大笑出声。“噗哈哈,林森老狐狸也有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他围着桌子撑着腰笑了两转,持笔挥手示意任凭近身,“来来,给果儿写信,叫她把船弄过来。”
此时,正坐在马车里前往苏娜镇的林果儿背脊忽的一寒,不由得用手搓了搓脸,抚平冒起的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微微调整坐姿,不可避免地扯起了双腿间火辣辣的痛。
痛……的确是痛,还带了一抹不可言状的暧昧。
铁杵入体,已没了之前那样深刻的痛楚。然而就在她庆幸之余,却发现,那只是开始而已。
灼热的巨物在她体内蠕动,痛感如剥丝抽茧一般渐渐清晰起来。
想逃,却因双手束缚无处可逃。
“果儿……”任凭低唤着她的名字,向来空濛的双眼此时一片迷蒙,一低头,温润的唇便压了上来,含住那娇艳欲滴的樱唇,浅探深尝。
这一声低唤,这一记温柔彻骨的吻,仿佛扣动了林果儿内心最柔软的心弦,温暖四溢,融化了痛楚,点燃了身体里不知名的感官,酥麻感随之即来,一切……似乎不再是折磨。
感觉到她身体柔软下来,任凭解开了捆绑她的腰带,疼惜地吻了吻她手腕的红痕,然后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上游走,最后停留在了她的颈侧。
最敏感的脖颈被他亲吻啃咬着,不轻不重,撩拨着她的心弦,令她心慌……遏制不住的想要更多……
林果儿身随心动,张开刚刚得到自由的双臂,拢住了他的背,朝自己一按,如同鼓励一般,与他体肤厮磨。
这一刻,二人心身俱合为一体,不再有害怕和顾虑,不再有战乱的烦扰,不再有分离的忧思,有的,只是那一份已经变成情欲的爱意而已。
一场缠绵,至明方休。
梦初醒,便是别离将至。
“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任凭搂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叮嘱,“毕竟是女子,不该出头的别乱出头。”
“我……没有乱出头。”收到与临走前母亲钟离氏一般无二的叮嘱,林果儿颇是委屈。一路上她安分守己,哪有乱出头?
任凭抬手以指尖画着她生动的眉峰,“我在你的包裹里塞了一个锦囊,你说服了船家们让游人登船后,便打开它,里面会有下一步的计划。”
“你再多准备一个锦囊吧……”林果儿小心翼翼瞅了他一眼,“若是……若是……那些船家不买我的账呢?”
“届时就需拿出你侯门二小姐的魄力!这些客船商船都是你爹当年靠着才智和魄力一点一点打拼下来的。作为他的女儿,你不能输人。”
林果儿心虚地吞了吞口水,“我……尽量。”
“他们若是小瞧你,你便拿出你对付魏蓝的气势。”
“抡关刀?”林果儿眼睛一亮,“这个我会!”
“……”任凭默默望向床帐。
“你放心好了!”
“……”实在没办法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和谐严重,花了两天……思考如何能既和谐又温馨地肉出来……
于是就有了这样插叙的回忆类肉,还望各位看官自备作料拌着吃……
PS:感谢淇淇友情帮助修改肉。
阳书岛在现在的地图上,就是某岛国平移向下。。。
阳书这个名字,也是由某岛国的名字来的。
亲,看出来了么?
、(三十六)一清二楚
话虽如此,真到了亮过令牌之后;阳奉阴违还是大有人在。
正所谓“船在外;林森之命有所不从”,更何况指挥他们的是一名拿着牌子根本没有书面文字的女流之辈。
前天刚下过大雨,据说马道被大风刮倒的树木堵住了,而密阳朝内陆的地势趋近丘陵;山路崎岖;雨后稀泥;极不好走。放眼星河;河水比起往日;显得尤为湍急。
“好啊;他们上船;可以;给五倍的钱就是。老子逃命还来不及呢,不给五倍的钱,还想让老子舍命给他们撑船?”正在撤自家家当的某客船船家毫不客气道。
“小姐,你拿着块牌子就让我们随随便便装人?就算它是林家的牌子,平日里叫我们让路或者礼敬,我们无有不从。可此事关系到几千两银子货物的安全,赔上我们身家,也不敢随便放人上船的。”正在上货的某大船的管事一脸抱歉道。
“可人命关天啊。”林果儿转身指着身后几百名滞留在河岸出不起高价钱上船的游人,心急如焚,“人命难道还没有那些货物值钱?”
管事无情地点头:“货物就是我们的全部。说句自私的话,在我们这群商人眼里,这些人的命,还就真没有货物来得值钱。”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林果儿握拳上前两步,抬头,船头桅杆上飘舞着的林家家徽旗显得异常的刺眼和心寒。她闭眼,深吸了口气,“既然这是林家的船,那么……我以林家二小姐的身份,命令你,让他们上船!”
管事的不以为然,失笑一声,“二小姐?好吧,就算你真的是林二小姐,你可以上船,但你不能要求我破坏行规。这一点,你就算回家跟林侯爷撒娇,数落我等的不是,想必英明决断的林侯爷也清楚,理在我们这方。否则他便无法服众。所以今天,除非林侯爷亲临,保证货物出了问题不是我们的责任,否则你就算是拿刀架上我的脖子,我也不会开口放人的。”
见软硬都行不通,林果儿头一垂,泄了气,缩着脖子抱着怀中的包裹默默朝后退了几步,一时不知该如何与人理论。
管事的见她退却,满意地哼了声,转身悠哉洋哉地离去。
林果儿抱着包裹抬眼,大约是前几日船家们闻水寇来袭,整个密阳的河岸边,只稀稀拉拉地停了十艘船,其中两艘过河船是林家的客船,而五艘大船则是林家的商船。
整整七艘,没有一人愿意听她的,接纳河边已近绝望的人们。
当身份已不起作用,身边也无人庇护……林果儿咬唇望天。任凭……该怎么办才好?
镇海山庄内,任凭指着沙盘上的星河,对刚赶来的淇州总督郑远胜阐述了自己的建议,忽然一阵没来由地心神不宁,不由得下意识看向门外。
今早收到线报,林果儿已经抵达了密阳,此时不知情况如何?
恰好一名镇海山庄的弟子匆匆门外跑进来,一屈膝:“报!水寇大军开始向岸边移动!”
“什么?”钟离卫神色一变站起身来,“再探!”
“不好,”郑远胜低头拨了拨沙盘上代表水寇大军的船只,“风向已经变了,这么下去,不出半日大军就会抵岸。”
他话音刚落,又一名弟子冲了进来:“报!星河上出现十艘船,驶在水深处一齐沉了!”
钟离卫大惊,郑远胜大喜,纷纷看向错愕的任凭。
任凭皱眉,看着两人摇了摇头:“我并未对其他人提起此事。”
“那是哪里的奇兵?”郑远胜疑惑。
任凭看向山庄的弟子,问道:“船上可有任何标识?”
那弟子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些船的船头都挂了一面黑旗,又或者不是黑旗。只是从岸上看,只有看见一团黑。”他语气中有些不确定,毕竟常理来说,白旗跟黑旗在行军作战中,都不太……吉利。
郑远胜起身,“带我去看看!”
任凭身子则是一震,闭上了眼。
天下皆黑,方可藏鸦。藏鸦的旗帜便是一片黑,上面一颗像鸟瞳一般的白点。也就是说,那是太子的暗部水军,是风乔一开始便声明“已部署好”的水军。
沉船堵江这一计,看来有人与他一同想到了。
而此人,是风乔?还是……叶泊?
若是风乔,他只能替太子殿下心痛一下,毕竟暗部水军笼统只有十五艘船,这下去了六七成,而且还是白白沉去,换做他,也会像被剜了肉一般地疼。
可……若是叶泊呢?太子水军实力大减,无疑是他,或者晋平王最乐见之事不是么?
但无论是谁,船已沉,且在这水寇大军再次进犯的当口沉了,饶是他任凭,也不得不赞一句——沉得好!
如此一来,内陆的危机总算暂时解除。
林果儿那一头的疏散亦可稍微缓下来了。
只是……从方才开始的心神不宁,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就看果儿那边的情况了。”钟离卫看出他的忧虑,“怕就怕林森手下那群倔脾气木脑袋不肯买果儿的账。”
“她……能处理好的。”任凭抬手,盖在胸膛上,试图平息混乱的心跳,仿佛说服自己一般,坚定道:“她一定能的。”林果儿就像被呵护在温暖小房子里的花儿,旁人只道花儿娇弱不堪一击。但他见识过她的大智若愚,见识过她的魄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与相信,这朵花儿,经得起风雨,经得起大浪。
被他如此信任的林果儿此时望着奔腾的一河水,默默解开了后背的关刀……
拿刀架脖子上也不肯同意是吧?
她闭眼握紧了关刀,再睁眼时,整张脸已完全板了起来,透着一股强硬。
仿佛感觉到了她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周围一众方才对她冷眼旁观的人纷纷投来目光,惊愕地看着她举刀,然后……挥刀!
待到管事意识到周遭气氛诡异时,冰凉之物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身后传来了方才那传说中娇贵的侯门小姐冷硬的命令:“放人!”
即便是见惯了风雨,听到她命令后,管事的心仍止不住战栗了一下,勉强稳住后才干笑道:“当真是把刀架我脖子上了?我方才已经说了,就算你……”
“你知道我不会砍的是么?”林果儿拿着刀朝他脖劲肌肤移了移,很快便透出了一丝血痕,“但我可以拖住你。而你我都很清楚,你的人拖得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