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周志生为难的样子,六姑娘便说道:“反正我每日里也在练字,你若不嫌弃我的字丑,不如我给你抄录两本,你以后再誊写一遍?”
“多谢姑娘了。”周志生郑重道谢,立刻又出书架中抽出五六本递给六姑娘。
这真是不客气,六姑娘额头冒汗。
抄书是个十分痛苦的事情,不像练字那般随心,又要注意不要抄错,所以六姑娘抄得很痛苦,在心里直骂自己为什么要乱作好人,还是四姑娘看六姑娘崩溃的样子十分同情,主动拿了书过去抄。六姑娘看她姐抄的很自在,怀带着负罪感将抄书的工作都摊在了四姑娘头上,结果又被王氏训了一顿。
在家中上下一片忙碌里,六姑娘其实也没闲着。她将自己前世看的武侠用笔写下故事梗概,然后设计出漫画的内容和台词,好等着留哥儿画画。这个是费脑子的事,比抄书慢多了。
隔了两日,六姑娘将四姑娘抄好的书送到学堂给周志生。周世生拿着书,看到字迹工整,觉得六姑娘十分用心,心中感激,拿出攒的铜板买了两个木头娃娃送给六姑娘。书不是自己抄的,六姑娘拿了礼物受之有愧,立刻转赠给了四姑娘。
楚毅之带着留哥儿在松滋到处转,老夫人知道了,特意许他下午不用上学堂。楚毅之乐疯了,像是脱了笼的野马,到处跑,不愧是土著,留哥儿笔下稀奇古怪的吃食,新奇有趣的杂耍,还有旮角里的美景,都是六姑娘从未见过的。留哥儿的画虽笔触稚嫩,可是指尖市井百态的生态活泼确是有目共睹的,四老爷看了连连赞叹,为留哥儿自豪,王氏更是坚定了送留哥儿去书圣出学习的决心。六姑娘为了答谢楚毅之,加班加点写武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日子忙了就过得快,临走的不舍都被热火朝天的忙碌抹去,到王氏将东西打包好,四老爷等来新上任的教谕,六姑娘突然有一种“终于走了再不走就要累死了”的解脱感。
周志生过来告别,六姑娘将抄好的最后两本书递给他,并且替四姑娘接受了周志生的道谢。姚家住在学宫里,这里的孩子不多,她又跟学院的女学生合不来,所以也没教到什么朋友,对周志生还算熟悉。对着这勉强的朋友,六姑娘突然涌起一股离愁别绪,这样分别,以后怕是难见了。
六姑娘真诚祝福:“周哥哥,你这般用功,以后一定会高中状元。”
周志生听了轻声一笑,心情极其愉悦,虽不敢说出口,他心中却是极想着一举成名天下知,让那个抛弃他们母子的男人悔之莫及。高兴了一瞬,周志生目光中又带着愁绪:“高中状元那是嘴里说的那样容易。”
明显带了忧愁的周志生倒比平日里冷清一心沉在书本生动许多,六姑娘便有心跟他多说几句:“状元难中,不过周哥哥才学好,相貌好,中个比状元名头更响的探花不就行了?”
周志生轻笑了一下,并不多说。他只想站得最高,这样才能被人看见。对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周志生很欣赏,善解人意,体贴周到,又大气知礼,知闻她要离开,他略微遗憾。以后再难见到,周志生也珍惜现在的机会。“平日里读书尽力,考学便听天从命吧。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一直遗憾从未出过松滋,倒不如姚妹妹有见识。不知宜城风光如何?”
宜城具体如何六姑娘并不知道,毕竟她走时不过两岁,又整日里不出门,不过王氏四老爷到说了许多。六姑娘便将自己多方所得的信息跟周志生说了起来,着重介绍了姚府。
“未身至心向往之,从妹妹言语中便知姚府风光是十分秀美,跟千户府多有不同。”
“虽然两家风光不同,然而人却是十分相似的,我家也有如楚老夫人一般天下一等一爽快的老太太。”
“楚老夫人却是天下一等一心善又爽利的,想必令祖母也是十分可亲可敬的。”
说起姚老太太,六姑娘立刻十分高兴,她还记得姚老太太对她十分好,临走时非常舍不得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看周志生认真听着,觉得十分神奇,想不到有一天还能跟天才少年周志生像闺蜜一般聊家常。六姑娘嘻嘻笑着,引周志生说自己的事。
“我娘亲虽是乡野村妇,也如姚夫人一般温柔,一手小楷很是漂亮,琴棋书画都精通,我便是由娘亲启蒙。”
六姑娘对周志生的情况也了解一些,当然不会没有白痴地问一句你父亲呢,而是委婉开解:“周哥哥运道极好的,不仅有个美貌娘亲,这美貌娘亲还是才女。出去做工,又遇到遇到楚老夫人这样一等一的好东家,便是楚毅之,虽然顽劣,但是心善,心眼直,又度量大,也能勉强算个好少东家。”
做工,便是市井里的百姓闲时赚钱的手段,这些人都称做活的主人为东家,比起卖身为奴仆的人,多了许多硬气。六姑娘将签了活契做书童称作做工,让周志生容易接受许多,心中感激六姑娘的这份体贴。然而这份暖心的体贴说出口便觉轻贱了,周志生默默记在心中,另捡了不痛不痒的话说:“不想楚少爷那般令楚老夫人头痛不已的性子,在姚妹妹眼中原来也是可亲近的,若是楚少爷知道了,肯定感激涕零。”
六姑娘看周志生对楚毅之不以为然,真诚劝道:“周哥哥莫不信我,县学里多少学生,我只觉得你们两个可交。楚毅之虽然整日里打架斗殴,可是心是十分善良的,性格舒朗豁达仗义。周哥哥只看县学的人,从先生到学宫,没一个人真讨厌他,许多人跟他十分亲近,便知道他人缘好。你们两个现在绑在一起,周哥哥不如多了解他一些,也好找出相处之道,于你们两个都有益处。”
周志生低下头想了一下,便觉得六姑娘说的十分有道理。“是我自大了,多谢姚妹妹教导。”
六姑娘连忙摆手,“说什么教导,不过是看你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觉得十分可惜。”
周志生确实看不惯楚少爷浪费大好的时光,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原来别人都知道了,怪不得刘先生昨日里让他抄“食君之禄忠君之忧”。这样一想,有愧老夫人的信任。
聊了许多,周志生最后郑重道别。六姑娘带着些伤感跟周志生挥手,若是周志生是个女孩儿多好,他们以后还能通信,可以一辈子当做闺中密友。好在她有遗憾,留哥儿却没有,可以跟他的毅之哥哥随时联系。
原先便对楚毅之十分喜爱的留哥儿,现在一说话要么是“毅之哥哥会跳,毅之哥哥会捉兔子,毅之哥哥会烤肉”这般楚毅之是超人的话,要么是“毅之哥哥说以后要通信,毅之哥哥要我乖一点,毅之哥哥想看游侠书”这种一切听从楚毅之指挥的论调。六姑娘在心中暗叹,留哥儿是个好忠犬啊。不过,楚毅之对留哥儿也是十分用心,虽然带着点讨好留哥儿得到武侠书的心思,可是他带着留哥儿打闹,将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又很有耐心教会留哥儿一些东西,也不枉她熬夜了。
将自己半回忆半自由创作的《神雕侠侣》交给楚毅之,六姑娘又了了一桩心思。“这是小说,有错字别字不要计较啊,等留哥儿画好了,再寄给你漫画。”
楚毅之高兴地拿起书翻看,看了两句后,有些惊奇地说道:“怎么跟普通的神魔怪异的章回小说不一样?”
那不是废话,我这样的废柴难道还能写出红楼梦中“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这样有水平的东西?除非开了金手指有系统的东西,可惜姐穿越地十分坑爹,除了以前的记忆什么都没有。还有这本书顶多算英雄传奇,真不是说神魔的奇幻小说。六姑娘懒得跟楚毅之多费口舌,不耐心地说,“不喜欢就拿回来,别唧唧歪歪。”
“喜欢喜欢,别生气,我就是看这个写的新奇才好奇。”
六姑娘点点头,这就好,要不然她怕会控制不住把书摔在楚毅之脸上,为了这本书她可是熬了好几个晚上,想破了脑袋的。当时电视小说看的欢快,要真要将故事重新写一遍,那是相当不容易。
楚毅之抓抓脑袋,带着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晏姐姐,多谢你了,书我会好好保存的。那个你跟周大哥说的,我也知道了,想不到晏姐姐眼中我这样好。以后晏姐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一一定完成。”
上刀山下火海,我还上穷碧落下到黄泉呢?六姑娘笑道:“我又不混江湖,用不着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不欺负留哥儿便行。”
“我是大侠,以后要锄强扶弱,怎么会仗着武艺高强就欺负人?以后留哥儿受了委屈,晏姐姐派人告诉我一声,我立刻带了兄弟杀到宜城去。”
这真是看书看得入魔了,六姑娘差点笑场。她忍住笑,跟楚毅之逗趣:“那就多谢楚大侠。”
楚毅之相当厚颜无耻地说道:“好说好说,以后报上我的名号,保证这方圆百里没人敢欺负你们。”
“你什么名号?江湖一枝花?”
“这个,这个,还没想好,要不然江湖一条龙?”
“我还江湖鬼见愁呢。”
“鬼见愁不错,要不然就这个?”
“我看还不如叫混世魔王。”
“这个是骂人的。”
骂的就是你啊。六姑娘在心里说道。跟楚毅之说话,倒有前世跟好朋友互相调侃的感觉,可惜了,这也是个男的,不能长久发展,六姑娘不无遗憾。
既然以后难再见,便要抓紧现在的机会。六姑娘跟楚毅之聊了许久,从他的称呼语气中知道他跟周志生关系改善了不少,心中十分为他们高兴。
六姑娘不知道的是,周志生听了她的话,深思了一夜,越发觉得有道理,是自己浅薄无知,对不起楚老夫人,第二日便找到楚毅之,郑重跟他道歉。
周志生这样郑重,到弄得楚毅之不好意思,他也连忙道歉,说自己往日里看你不顺眼,不过是心性小,看不得家人都喜欢你,才多番找麻烦。
周志生感叹,怪不得姚家六姑娘说楚毅之心性豁达,这份心胸他是及不上的。两人相互体谅,相谈甚欢,楚毅之从周志生口中得知六姑娘夸了他,立刻惊喜,将姚家姐弟三人都夸了一通。
再怎么夸六姑娘楚毅之都不奇怪,便是夸夸留哥儿懂事乖巧天赋聊得也能接受,只是听到楚毅之说姚四姑娘的种种好处,周志生便觉得不是十分适应。只是从楚毅之这事,他便知道自己想法可能颇有偏颇。他听着楚毅之说姚四姑娘待人真诚友善,比起偶尔喜欢作弄人的六姑娘还要好上三分,便虚心提出疑问:“我只觉得要四姑娘是几次待你极不客气的,却不想你觉得她待人友善。”
“你是不了解暖姐姐,她对人最好,有耐心,从来不发脾气,只不过心思都写在脸上,所以你便有些误会。我娘说以后找妻子便要找这样心思简单的,不过我还是喜欢晏姐姐那样好玩一点的。偷偷告诉你,留哥儿跟我说,晏姐姐给你的书都是暖姐姐抄得,你送的木头娃娃也在暖姐姐那里。”
楚毅之不过小孩子,又淘气,说妻子便像小孩说大人的话,十分好笑,周志生人稳重,年纪大一些,根本不好意思将妻子这样的话挂在口中,只是他也将楚毅之的话听在耳中,费心琢磨了一番。
他二人也是十分看重姚家姐弟,到他们走那日,一大早便来送行。
六姑娘在宜城也就这么两个能说上话的朋友,跟他们两个深聊了一场,郑重道别后,六姑娘便觉得十分圆满了,连带着对宜城充满了期待了,连记忆中似乎十分喜欢闹事的三房都在记忆中带着可爱。
再见了松滋,以及朗朗读书声中醒来余晖落在棕树顶睡去的学宫。在六姑娘的默默告别,留哥儿拉着楚毅之的手哭得难舍难分,王氏挺直腰板准备迎接挑战,四老爷壮志踌躇中,姚府四房挥别了松滋,启程回家。来送别的人很多,四老爷在松滋六年,兢兢业业,很受爱戴,受过他教导的学生们都大清早请来送行,许多人饱含热泪,让四老爷感慨不已。
周志生隐在人群,看着的不是一贯欣赏的六姑娘,而是坐在车厢里掀开的帘子中露出秀丽脸庞的四姑娘,或许是眼光变了,看着这漂亮的少女,只看到弥漫在她身上的温柔和柔美。他想道自己千挑万选的娃娃握在少女手中的情景,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顺着人群一直挥手,直到马车看不见,周志生才转过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申请榜单了,不知道能不能上榜
、第二十七章
层楼叠院,雕梁画栋,即便是隐在院墙下的一个盆景都透着精巧,这便是她最初见到的异世。这样的美景,六姑娘却没有心思感慨欣赏,只因舟车劳顿,恨不得身子都被马车拆散了,唯一的想法便是要挨着床好好睡一觉。然而,这里不是自由自在的松滋了,而是讲究规矩礼仪的宜城姚府,即便老太太再怎样宠爱四房,他们该做的一样少不了。王氏夫妻一进二门便老太太面前请罪,拉着老太太的衣袖哭得深情并茂,老太太一边搂了两个他们二人紧紧不放,一边骂着他们狠心。
六姑娘跪在地上看着王氏哭得稀里哗啦,有些尴尬。她对宜城的人和物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根本哭不出来,不仅是她,便是留哥儿也是好奇不解居多。好在大太太一贯是体贴的,使劲浑身解数,将老太太和王氏劝进了屋,又命丫鬟们摆饭,让六姑娘不至于又累又饿悲惨而死。
老太太想是吃了的,手中并无动作,只是慈爱地看着四房,时不时吩咐丫鬟布菜。留哥儿听娘亲说宜城的家中饭桌上不许说话,所以好奇地看着老太太。
“这便是留哥儿吧,都这般大了,真是俊俏,快到祖母边上门。”
留哥儿看着王氏一眼,王氏点点头,留哥儿便慢慢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看着他乖巧可爱的模样,心中爱到不行,说道:“你娘亲狠心,让你见不着祖母,你才不认得祖母,祖母这里可是有好多的玩意儿,不信问你两个姐姐。明日里你便道这里玩,祖母送你好东西。”
听着老太太说了两句话,六姑娘便觉得格外熟悉,这便是记忆里温暖的声音,她心中涌起一股孺慕之情,接口道:“祖母这里不仅有好玩儿的东西,还有好吃的,明日里我跟留哥儿两个早早便过去蹭饭吃,祖母可千万别嫌弃我们两个。”
“祖母嫌弃谁都不嫌弃这样机灵的。快到祖母身边来,你娘亲真是狠心,将你们带得远远的,难得晏姐儿记性好,不跟祖母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