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打的好算盘在王氏看来不过一个笑话。小时候她跟姚氏便不对盘,还将女儿嫁去她家做最难做人的庶长媳,那边是亲手将女儿往火坑里推。然而一棍子将上门提亲的打出去到底不好,姚氏又是这样的关系,更是要客客气气的,王氏不得不每日里硬挤出笑容应酬。
这日里姚氏又携家带口来姚府串亲。姑奶奶回娘亲,不仅不能怠慢,还要小心应付,以免传出不好的名声。王氏如今是当家主妇,要亲自招待。姚氏将马浩水和马浩云以及马浩婷都带来了,六姑娘几个都要停了课招待表兄表妹。
王氏看马浩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长得比女子还好,还要不长眼的往女孩儿堆中凑,便觉得心中火起。只是四老爷不在家中,二房几个大一些的男孩又都在学堂读书,男子读书不像闺学说停就停的,只能心中忍耐着,好歹是将四姑娘支到老太太屋中去了。
王氏到底不是脾气好到底的人,对带着五分玩笑五分认真说道:“姑奶奶这个月来得勤,府中自然是欢喜的,只怕马家老太太误会以为姑奶奶对马家有什么不满?”
那个老不死的只盼着我天天过来,好巴上姚府,助她儿子升官发财。姚氏当然不会将心中想的说出来,陪笑着说道:“许久未回宜城,往日的朋友都生疏了,闲时只能回娘家走走,再者云哥儿也想着外家的表哥表妹,每日里嚷着要过来。我家老太太最是疼爱云哥儿,一听他要找表哥玩,便让我送过来,还说让是我忙,她便派别人送云哥儿来。”
王氏不知道说什么了,不说她对跋扈的马浩云没什么疼爱之情,若是顺着姚氏的话,只怕以后便是每日里马浩水送着马浩云过来了。姚氏装傻,王氏只能将话说的明白,免得她再纠缠,“云哥儿是嫡子,怪不得祖母疼爱。最近许多人家上门跟暖姐儿提亲,我便格外喜欢不仅父母喜欢祖父母更是疼爱的嫡子,若是遇到那样的庶子,恨不得要将媒婆赶出去。”
姚氏自是知道王氏的心思,然而娶了姚家女的好处太多,家中老太太和马老爷也是一万个同意的,她信誓旦旦打了包票,若是不成了又要被责备,是以放低了姿态,用情真意切的语气说道:“都是有儿女的人,弟妹想的我哪有不知道的。若是再别人家里还怕是庶媳妇不好做,可是我是暖姐儿的亲姑姑,我待她肯定如亲生的女儿。嫁到表哥的好处弟妹你是知道的,不仅是夫妻情深,婆媳也好相处,弟妹有这样的福气,难道不愿自己的女儿也有这样的福气?”
王氏倒是被姚氏说笑了,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她跟老太太嫡亲的姑侄,可姚氏不过是庶出,四姑娘叫一声姑姑不过尊重长辈,便是不叫别人也只说她规矩好嫡庶分明,让暖姐儿嫁到庶出的姑姑家中的庶子,王氏怕自己若是松了口以后老太太和她亲娘只怕都要拿大棒追着打。
虽嫡庶不同,但马振声是朝廷六品的命官,而四老爷不过个小小的举人,做过县学的教谕而已,便是嫡女又有多珍贵?在王氏嘲笑姚氏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时候,姚氏在心中嘲笑王氏看不清形势。
屋中气氛不好,外边也并不融洽。姚氏拿了云哥儿做借口,可是云哥儿一点儿都不喜欢外家,在家中他是小霸王,丫鬟婆子都围着他转,然而在姚家谁都不把他当回事。他看着八姑娘围在马浩水身边表哥表哥叫个不停,完全不理他,生气地说道:“她娘是□□,我娘才是你姑姑,所以他才是不是你的表哥,你的表哥只有我。”
八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她看到马浩水听了马浩云的话脸色苍白,就觉得马浩云十分可恶,回击道:“你也不是我表哥,你娘是庶女。”
姚氏便是庶女要是长辈,七姑娘拉着八姑娘,小声说道:“八妹妹,不要乱说。”
“不要拉我,你懂什么,我根本就没说错。”
哎,八姑娘是炮仗,七姑娘拉架不是熄火是点火,六姑娘只能站出来免得让外人看尽了笑话。“声音大的不一定说的就对。云哥儿八妹妹两个都聪明,不如比一比,看谁赢了,我就送他一只八哥。”
“是那个会说话的八哥?”八姑娘惊喜地说道。
“是啊。”就是那个每日里吵个不停的扁毛畜生。
马浩云也问道:“会说话的八哥鸟?”
“是啊。”六姑娘再次确认。不一会儿便传来“你吃了吗?你吃的什么?”的叫声,机灵的丫鬟春苗将八哥带过来了。
六姑娘将话题成功转移,两个人也顾不得表哥不表哥了,开始问六姑娘要比什么。
马浩云六七岁了,这个年纪差不多已经启蒙一两年开始每日里都要读书练字的,可是看他来的频率,肯定是不爱读书,八姑娘也是一样的性子,六姑娘便想着什么游戏能让她们两个都感兴趣,然后多玩一会儿不用闹矛盾。不过六姑娘转过头看他们两个都热切的眼光盯着八哥看,起了坏心思,“我们便玩一二三木头人,然后看谁能带着不动不说话的时间长,赢了的就可以得到八哥鸟了。你们两个看要比几次?”
“比三次。”八姑娘说了又怕自己一下子输了,连忙加到:“不,不,比五次。”
马浩云也是一样的心思,两个人一步步往上加,在后说到要比二十次。六姑娘十分想把那只鸟送出去,怕他们加来加去都比不完,最后定了十二次,每次最起码能安静个三五分钟,一个小时大概能比出胜负了,马浩云差不多也就可以回家了。
两个闹事分子都去装木头人,世界清净了不少,美中不足的是八哥还在叫“你吃了吗?你吃的什么”,六姑娘举起拳头,八哥慌忙叫道:“我闭嘴我闭嘴,别打我。”然后真的安静了。
“噗嗤。”
六姑娘听到笑声,转过视线是马浩水。
“今日里多谢六姑娘了。在下感激不尽。”
六姑娘想说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过姚氏打的主意让她非常反感,对马浩水更是一点儿连敷衍都不想,只随便笑一笑就转过头。
如果真要娶个姚家的姑娘,娶了她该多好,这样的能耐,只怕嫡母辖制不住,他们两个分了家,他也能靠着姚家。只是马浩水知道,这个姚六姑娘向来是看他不上的,他也不奢望有这样的运道娶了这样厉害的姑娘,只是盼着姚四姑娘能有她妹妹三分,以后不至于让内宅都让嫡母做主。
虽是心中明知不可能,可是马浩水仍然愿意这个女孩儿可以喜欢他,哪怕是娶了她姐姐。他拿出最让人动容的姿态,轻声说道:“非是在下不识趣要高攀令姐,六姑娘这样聪明,想是能明白身不由己的无奈。”
有的人笑得灿烂的时候好看,有的时候长身而立不言不语的时候很动人,也有人如马浩水这般忧郁地让人心碎。六姑娘便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她和缓了语气说道:“自是能想到的,只是马家哥哥已中了秀才,为何不认真读书?这世道男子总有千般的出路。”
马浩水长叹一声,显得万般无奈:“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嫡庶观念、孝道、金钱,可以控制人的手段很多,也许马浩水是被姚氏辖制住。然而六姑娘不会去体会马浩水的苦衷,她只知道她姐姐是不能嫁给马浩水的,尤其实在昨日里王氏说了她跟姚氏的恩怨之后。
“她是姚家唯一的庶女,老太太又没生个女儿,姨娘还算得宠,虽然她姨娘跟在戚姨娘后面找事,老太太对她都是不错,所以自以为娇惯异常。从小老太太便喜欢将我接到姚家来玩,我那个时候又喜欢黏着你爹,一年里倒有小半年在姚府里度过。我一到姚府,姚府里哪还有她的尊贵。那个时候府里跟武安侯府关系更好些,每年里四季都会送了好东西过来,吃的贡梨、荔枝、黑葡萄,穿的花软缎、云锦、云雾绡、绢花等布料,都是我先挑了然后才轮到她,便连姚家几个的男孩也更喜欢我些。她若不忿找了我麻烦,你大伯便训她不懂规矩,你爹更是要找她吵一顿。还记得有次她要推我到湖里去,被张嬷嬷拉住才没掉下去,你爹当时气急了,跑到她房里将桌子椅子都摔了,首饰衣服丢到地上踩。别看你爹现在每日里严肃的夫子样子,小时候脾气比你还暴躁。”
虽然王氏歪楼到青梅竹马的甜蜜上去了,说的也都是些抢东西的小事,可是六姑娘知道姚氏对王氏成见很深,马浩水便是白马王子,她们姐妹也需要天大的勇气和比海更深的感情才甘愿马家去受苦,最起码她四姐姐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姚氏只是歪缠,没事请媒人提亲,四姑娘不好亲自拒绝,她这个不是当事人,又年纪不大,恶人就由她来当吧,若是让外人知道了,顶多不过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六姑娘看着这个颜如玉的少年,硬起心肠说道:“马家哥哥,你以后不要到我家来了,我姐姐不会嫁给你的。你长得这样俊气,又是功名在身,一定能娶个好女子。”
“哈,”马浩水苦笑,“晏妹妹说的这样明白,在下这点脸面还是要的,以后一定不打扰令姐。”
六姑娘看着马浩水匆忙离开的背影,罪恶感直涌,不过想到这几日里四姑娘的苦脸和王氏的烦躁,这一点点的罪恶感很快就被压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若是这番拒绝的话由四姑娘来说,马浩水不过一笑置之,天下的女子那么多,比起四姑娘身份相貌好又想要嫁给他的女子不乏其人,他大可不必将这个放在心上。然而这番话是六姑娘代她姐姐说的,马浩水便觉不乐,被喜欢的想要娶的姑娘否决,对男子而言便是天大的打击。
他自觉无颜面,茫无目的快步往前走,不想走到姚府东面的碧波湖,此刻正是六月,湖中荷花开得好,映日荷花别样红,而红花碧叶前,正坐着一个婷婷少女,一身绯红丝质薄裙,带一根金步摇,秀眉轻蹙,我见犹怜。
马浩水来过姚府许多次,并未见到这女子,不过他对姚府知之甚详,大约也猜到她的身份。
他自认是多情之人,从不让女子为难,便是心中不高兴,也抬起打招呼,“这位大约是三表妹了,在下马浩水,不知表妹可晓得?”
三姑娘用帕子捂着嘴角的笑意,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穿出最好的衣裳作最好的打扮在这里坐等着。李氏叫她今日里跟大胆些攀上马浩水,他是庶长子,父亲是六品官,又有功名,以后大有前途,比往日里上门提亲的要好百倍,千万不能放过。想到今日里的目的,三姑娘嘴角的一抹笑意很快落去,亲身盈盈行礼,清淡淡说道:“表哥这般出色的人物自是听说的,却不想表哥连我这般落魄的人都知道,让我好生惊喜。”
便是不说话都带三分愁容,身世又几多凄苦,这才是跟他一般的人,如姚六姑娘那般明媚的天之骄女与他到底是两类人。马浩水打量着三姑娘,看她也要五分可人之处,若是再知情识趣一些,娶了也好,反正马振声姚氏两个要的就是姚家女,这个虽然身份不好,也能勉强凑合。“表妹客气了,表妹花容月貌,便是满池芙蓉都比不上,在下又岂有不知之理?”
三姑娘被夸得好了脸,又抬眼瞄到了马浩水胜潘安之貌,心中更是高兴,原先还有些愁苦自己这般命苦,若是真从四房抢了这样好相貌的男子,便是以前吃了些苦也是值得的。她想道李氏扑到马浩水怀里叫人撞破的伎俩,心中害羞紧张又愉悦,握着帕子的手指甲紧扣进肉里。
三姑娘一步步靠近,马浩水也不避嫌,紧挨着三姑娘,两人隔得很久互相说些吹捧的话,让三姑娘面色发赤,而马浩水连连发笑,心情不错的样子。装作是不小心绊住了,三姑娘身子摇摇晃晃往湖中到,马浩水配合的接住,两人搂抱在一起,这时候正有李氏正好带了丫鬟婆子过来,未走近便嚎啕大哭:“晗姐儿,我可怜的女儿,你怎这样命苦,光天化日之下叫人占了便宜,不知哪个浪荡子欺凌我孤儿寡母,就不怕天打雷劈?”
马浩水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出,心中不屑,他可以当做没看到探头探脑躲在一旁的丫鬟,可是李氏到真把他当做傻子大骂,莫不是真把他的怜香惜玉当作脾气软,任人拿捏?既要算计人,又没什么技巧,还将事态弄得这样难看,真是倒尽胃口。马浩水将三姑娘推开,对着毒咒不停的李氏说道:“事实如何也不用追究,总之今日里悉听尊便。”
李氏看着马浩水那双明了的眼睛,心中一滞,莫不是看穿了?不过她转眼又不管不顾凄惨地哭起来,看穿又如何,今日里总要将马浩水打压住,叫马家知道理亏,来日里才不会让晗姐儿在马家过上好日子。
李氏母女导出了这样一出大戏,若是不捧场岂不是浪费了苦心?王氏这边听说了马浩水在湖边登徒,搂着三姑娘不放手,立刻喜笑颜开,好歹顾及姚氏铁青的脸色,用帕子遮挡了一下,减轻了语气里的欢喜说道:“姑奶奶这边跟我说闲话,不想水哥儿却喜欢三姑娘,不如姑奶奶跟三嫂提一提,岂不是两厢和美?”
姚氏哪里还顾得上跟王氏嘴上甩花枪,她狠狠骂了句“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好好的嫡女不要,偏要偷鸡摸狗上个克星一样的庶女。”然后带了急匆匆往湖边赶去。王氏心情舒爽跟在姚氏后面,走到半途便有丫鬟来报老太太有请。碧波湖离上房近,老太太听到声响,立刻便有丫鬟禀报了,老太太跟着姨娘庶子斗了一辈子的人,只听个开头便知道三房打的好算盘。她近日子极不耐烦姚氏常登门,又不惯看不惯三房,自是愿意顺水推舟将两个讨厌人捆作一堆互相耍去。然而,三姑娘是姚家的姑娘,她名声不好,姚家别的女孩子脸上也不好看,老太太便只能顺了李氏的心意,将马浩水连着姚氏都训了一顿,然后又逼着姚氏尽快行了三书六礼,恨不得连婚期都要今日里商量出来。
三房不过庶出,据说李氏跟刘氏早闹翻了,便是一贯和善的三老爷对三房都不上心,娶回去有什么用,以后云哥儿能借着一丁点儿势?尽管老太太骂得口干舌燥,姚氏头都不敢抬,可是心中的不愿意丝毫没减,只战战兢兢说道:“不如问清楚,免得闹了笑话。或许是晗姐儿要跌倒水哥儿正好扶一把?不过看着两个人搂在一起,便要娶回家,岂不太儿戏了些?”
三姑娘没跌进湖里,两个人碰到一起,到底不算得什么,李氏极害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在一旁凄惨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