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怔住,良久才喃喃道:“可是,哀家会补偿宁家的。哀家是太后,是太后!”
宁山欲要再说些甚么,可瞧见宁氏如今狼狈的模样,又有些说不出口。
宁君榆在一旁冷哼一声,道:“太后?太后已经死了!”他站在宁氏面前,缓缓开口道,“自你自以为聪明的跟着安王妃出宫时,太皇太后就已经宣布,太后死在了明水殿,走丢的是一个洒扫的婆子而已!太皇太后和皇上,还有父亲和我,都已经去看了太后的尸体,确认死的那一个,当真是太后宁氏,我的二姐。”
宁氏不可置信的看向宁山。
宁山沉重的点了下头:“是,宁家二女,先帝皇后宁氏,已经死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后了。”
太皇太后不许她是,皇上不许她是,而宁家……亦不会再认可她的身份。
“那我现在是谁?”
“明水殿,洒扫的婆子。”棠落瑾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缓缓道,“明水殿是朕的生母孝容皇后死时所住的地方,朕自然会长长久久的留着那里。你是母后身边的老人儿,既回来了,就继续在明水殿做活,好好做你的洒扫婆子罢!”
这就是棠落瑾为宁氏安排的结局了。
宁山长长的松了口气,跪谢隆恩:“臣,多谢陛下仁慈。”
宁君榆亦跪了下来。
宁氏大喊几声,还不肯认命,就见棠落瑾拍了拍手,两个暗卫很快堵住了她的嘴,将她带走了。
棠落瑾言出必行,果真把宁氏送到了明水殿。
只是明水殿也是极大的,洒扫婆子宁氏的活计,就是打扫一处偏僻的院落,并住在那里,每日的饭食有人会从一个小小的墙上的洞里塞过去,旬日里,大门都是锁着的。
宁氏可以随意的大喊大叫,说出她的真正身份,可是,这个明水殿里,却只有一群什么都听不到的宫人在伺候。
除了贤太妃。
贤太妃亲眼看到宁氏被关进去的时候,还心情很不好的跟她说了几句话。
“你为甚么没有死呢?若是你死了,那么,我也就能解脱了。”贤太妃道,“你还活着,我就要在这里守着你。不过,也只有这样,皇上才会对珉儿好上几分吧?”
宁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甚么?总之,你想法子,联系君迟,大姐,小妹,他们一定会想法子来救我的!”
贤太妃根本不理她,只兀自感叹道:“从前,我只道自己能嫁个良人,不要整日生活在二姐的嫡出身份的压制下就好了。竟不曾想过,现在,反而是二姐要生活在我的看管之下。命运一事,果真难以预料。”
然后就果断把宁氏关了进去。
虽然无聊,虽然安静,但是,对贤太妃来说,她最在乎的,就是远在福建的棠落珉。只要棠落珉好了,无聊,便无聊罢。
她会一直守着宁氏到死。
只是,私心里,她还是希望那一日能早些来。宁氏死了,她便接着死。
宁氏被严密关了起来,棠落瑾就不再管她了。
对棠落瑾来说,宁氏的确可恨。然而,他的心里,最重要的是刚刚接手的大棠,还有在乎他和他在乎的一些人和事情,宁氏在他心里,如今只不过是个轻而易举就能被捏死的蝼蚁而已。
他不在乎她。
哪怕宁氏如今恨他入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是,棠落瑾根本不在意这个人。
如今是天元二十八年的十二月二十九的夜晚,等到明天,他就必须要正式登基——虽然仓促了些,但在他回长安城之前,太皇太后还有留在长安的诸多人,都为他的正式登基,朝拜先祖等等做了足足的准备,因此等到了第二日,正式登基虽显得匆忙,然而该走的程序俱都走了一通,长安城百姓俱都知晓,新帝回来啦!带啦十万大军回来,谁也攻不破长安城,谁也欺负不了长安城的百姓啦!
而皇宫之中,陆续跑出不少人,开始向各地发消息——除旧迎新,新帝登基,要改年号了!
到了第二日,新帝正式更改年号——天睿。
天睿帝二十一岁,正式登基称帝。因少年睿智,睿音同瑞,因此群臣拟定年号“天睿”,史称天睿帝。
天睿帝年少登基,群臣却不敢肆意欺瞒。因天睿帝年少时便得军功,手握军权,十六岁时,亲自带兵将吐蕃人打退数百里,数年不敢与大棠为敌,二十一岁时,协同信国公,将突厥人打退千里之外,俘虏俱死。手段狠厉果决,群臣莫不敢与其为难。
天睿元年,正月初一,上朝。
天睿帝心痛父母之死,之前事情仓促,先帝死在战场之上,临死前遗愿就是天睿帝能打退突厥,孝容皇后死时,长安城大乱,丧事正在筹办之中,因此天睿帝首次上朝,便称要为父母守孝三载,非是以日代月,而是要实实在在的守上三年。
群臣莫不相劝,天睿帝不改想法。
接着,天睿帝又正式加封了太皇太后、太妃等人,将先皇遗留下来没有封号的皇子皇女,俱都给了封号——先皇十六皇子,赐封号昱。
接下来,就是新帝登基,例行的减免税赋等事情了。只是在臣子提出要大赦天下时,棠落瑾果断拒绝了。
“大赦天下,岂非无辜受害者,其所受之伤害,将无从补偿?盗窃者一旦出狱,或许会继续盗窃,虽让受害者苦恼,或无性命之忧;然,若杀人纵火奸。淫。妇女者出狱,此类人,若心有悔改,善,若心无悔改,继续作恶,岂非将造成更多杀孽?”
棠落瑾道:“明罚敕法,错者当罚,除非是冤假错案,法令修改,否则不当随意赦免。如此方可令百姓信服,对大棠律法信任。”
群臣之中,虽然有人赞同棠落瑾的做法,毕竟,正如棠落瑾所言,很多犯人敢做一次错事,就敢再做第二次、第三次,而他们做的错事,有可能只是盗窃一个馒头,也有可能是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绑架孩童,前者或许还算是小事,但是后者呢?先不说对从前的受害者来说,伤害他们的罪犯明明被判了刑期甚至死刑,到最后只因新帝登基这么一个理由就被赦免,对他们来说,是多么荒唐悲哀的一件事情,就是对新的受害者来说,何尝不是因大赦天下而放出的明知道是罪犯的人给他们招惹来的祸端?
然而既然有人赞同,就必然有人反对。
“此事不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本就是历朝历代当行之举,皇上初初登基,连这皇帝的宝座都没有坐稳呢,如何能就这样否认先祖行事?”
“正是如此。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子道,可谓孝矣。’旁的不说,单单是为了孝之一事,陛下就不该这样鲁莽的想要否认先帝曾经做过的事情。”这次提出这件事的臣子很是精明,他含蓄的提醒道,“想当年,先帝册封陛下为太子时,尚且大赦天下,让天下因陛下而感激,让天下有了更多的劳动力。先帝尚且如此,陛下如何能轻易改其志?”
众臣立刻争吵了起来。
棠落瑾任由他们争吵,并不说话,等他们吵完了,接着谈下面一件事情。
安王叛乱,勾结前朝叛逆和高丽、倭国人,虽然是因安王之子棠落璟当年在战场上受了分尸之苦,安王上下迁怒宁家,故而不愿意有宁家血脉的棠落瑾登基,然而错就是错,这等叛国大罪,自然是要连坐,灭了将近九族。
当然,九族里面,未成年者贬为贱籍,并不会杀掉。
棠落瑾心知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若是安王不重罚,那么,其他人看到了,就会以为自己也能和安王一样不被重罚,因此灭九族是必须的事情。只是安王是皇家人,所以这个九族……自然是打了折扣的九族。
安王事情定了下来,接着就是高丽和倭国一事。倭国暂且不提,高丽和大棠离得那么近,还敢对大棠行欺骗之举,饶是棠落瑾,亦是恼了起来。
“三月冰雪化,灭高丽!他们既不肯听话,那么,就让咱们的人,去让他们听话罢。”
天睿帝话一出口,群臣立刻默不作声。
他们险些忘了,这位天睿帝,哪怕是刚刚登基,脾气却也是和先帝完全不同的。先帝也好,从前的历代皇帝也好,初初登基时,都格外忍让大度。可是天睿帝却不同。
天睿帝英明睿智是真,宽厚仁爱是真,然而,谁能指望一个会打仗还会面不改色杀俘虏的皇帝,一个在战场上的杀神,回到了朝廷后,就变成了对群臣一再妥协的“宽厚忍让”的皇帝呢?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睿元年,三月,天睿帝带领十五万大军,亲征高丽。
高丽之前就在内战之中,因而不能敌,求助倭国,倭国未予回应,六月,高丽灭国,沦为大棠州府,由高丽人和汉人联合统治。
天睿帝亲征高丽之后,群臣自觉乖顺起来,不但是废除大赦天下这件事情,天睿帝的各种想法,都在大棠慢慢推行起来。
天睿帝登基之前,曾征询千叟,因而写下种田书籍,并依照书籍,在田地上开始种粮,试验哪种法子能种出更多粮食。天睿帝登基之后,那些试验官员终于有了结果,尔后将法子慢慢在各地推行起来。各地粮食产量逐渐增高。
天睿帝未登基时,就在全国各地开了男女善堂。除男子外,对女子格外优待,教之以生存之道。如今天睿帝登基,上行下效,不少为了讨好天睿帝的人,也开始开起了善堂,善待女子,并在天睿帝再一次将宫中奴仆放出时,开始将自家奴仆也放了出来,使得大棠平民人数更多。
天睿三年,棠落瑾果真做到了他对宁君迟说过的话,三年之中,送了十万将士到突厥——当然,这十万人里,还有一万人纯粹是娘子军。
虽有群臣反对,然而棠落瑾一意孤行,这些娘子军接受了三年的训练,如今比起男子,尚且不遑多让,群臣想要反对,却根本抗不过天睿帝,只得放她们离开。
天睿帝三年之中,送了十万大军到突厥边境,任是谁,都知道了天睿帝打算对突厥再次出手,事情很快传扬开来。
饶是远在福建的棠落珉,亦知道了这件事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110|第110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棠落珉刚刚说完这句话,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
“千松师弟,你在做甚么呢?到了上早课的时候了。”
一个青衣和尚冲他龇牙一笑,很是高兴快活的模样。
棠落珉垂了垂头,道:“没甚么,没甚么。”
然后跟在青衣和尚后面,一步一步向着寺庙走去。
可是,即便如此,棠落珉心中依旧在想,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是重生一回的人,明明他知道那么多的事情,明明他重生后,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明明他已经想方设法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可是,为甚么他还是输了。
前世他懵懂出生,母后和棠落瑾虽然不对付,但冲突也不算太大。虽然他不明白为甚么他是被嫔妃抚养,而不是被母后抚养,父皇也不怎么喜欢他,可是,那时身为太子的棠落瑾很照顾他,常常来看他,教导他的功课和箭术、骑术等等,还会带着他玩。
一直等到天元三十二年,棠落瑾二十五岁,他十三岁那年,棠落瑾继位,做了皇帝,棠落珉高兴的去看母后——因为在他看来,父皇去世了,虽然该悲伤,但是,父皇去世了,也就意味着母后不必再变相幽禁了。他的胞兄新帝,定会把母后接出去,好好孝敬着。
可惜,棠落珉也就是那个时候,十三岁的不大不小的年纪,被彼时就有些疯魔的宁氏紧紧抱住,将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统统对着十三岁的棠落珉说了出来。
“……呵,一个假嫡子,一个赝品,凭什么让他来做皇帝?明明立储当以嫡长为尊,母后的珉儿,才是真真正正的嫡皇子,才是真真正正该做皇帝的人,凭甚只能做个闲王,而不能做这普天之下高高在上的皇帝?”
棠落珉彼时只傻傻地道:“可是、可是皇兄说了,要让儿子做贤能的王爷,为大棠为百姓做事,皇兄没有让儿子做一个富贵闲王,只白白吃皇家的饭,不做事情的啊!还有,母后,假嫡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那时候说了这番话后,宁氏抱着他就痛哭起来。
“我的儿!我好好的儿子,就被他们那些人,这么给白白教成傻子了!”宁氏痛哭之后,就道,“可是就算如此,就算我的儿是傻子,也是真真正正唯一的嫡子,比起那个棠落瑾,要更适合做那个位子!”
“珉儿,母后的好珉儿,”宁氏慈爱地看着他,抚。摸着他的脸颊,缓缓问道,“母后的好珉儿,告诉母后,你想不想要那个位置?要那个世间最高高在上的位置?”
饶是重生了一次,棠落珉依旧记得宁氏那时候语气和目光里的蛊惑。
想要么?
那样的高高在上的位置,那样的世间唯一的位置,那样的可以统治天下的位置……棠落珉想,大约这世间,只有傻子,才会不想要那个位置吧?
于是棠落珉当真点了头。
宁氏只笑:“这才是母后的好儿子!是宁家的血脉!”
之后的事情,棠落珉有些能记得清楚,有些,就记不太清楚了。
那个时候,父皇是活了五十多岁才离世的,棠落瑾是二十五岁的时候继承的皇位。
虽然那时也有不少人作乱,想要棠落瑾的位置坐不安稳,想要棠落瑾只做一个傀儡皇帝,可是,棠落瑾自幼就聪慧而强势,再加上他有军功在手,宁家彼时又一心护着他,宁君迟更是将棠落瑾放在了心尖上,自打从边境回来,棠落瑾登基,朝堂之上,但凡有棠落瑾不好开口的话,宁君迟都会代替棠落瑾开口。
棠落瑾竟也不反驳,等到了后来,竟以龙体欠安,信国公八字和帝皇相合,同住皇宫,可让帝皇身子大安为由,让宁君迟也住在了皇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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