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君榆瞧见父亲的目光,叹息一声,摇头道:“父亲别这样看着我,大哥、二哥不会动摇,三哥和我,也不会动摇。”说着,他苦笑一声,“更何况,家中不是有不少孩子了么?咱们能把他们教导成人,让他们快快活活的长大就好了,何必再论其他?”
宁山道:“你大哥、二哥、三哥便也罢了,好歹他们一心喜欢上的人,也是一心喜欢你的。可是你呢?君榆,你喜欢的那人……可是已经嫁做他人妇,给别人生儿育女去了,你又为何不能再娶妻生子?先前你醉酒,不是正好有了……”
宁君榆脸色一变,道:“父亲莫要再提此事。君榆上次,只是醉酒糊涂。且那女子和薛氏……有几分相像,君榆才会……”他稍稍一顿,接着道,“总之前事莫论,君榆不会再碰其他女子。”
宁君迟意外地看了宁君榆一眼。
宁山一张脸被气得通红:“荒唐!荒唐!你是男子,是宁家男儿,如何能为一个女子守节?而那女子,还已经嫁给了旁人?你这般做法,岂非是旁人看了笑话去?”
宁君榆摇头道:“父亲不懂。君榆并非是为旁人而这样做,而是为自己。”
天意弄人。
他和薛贞娘初初成亲时,二人皆是懵懂。好在彼此互有情意,他又天生懂得讨好女子,便让薛贞娘对他的喜欢,比他对薛贞娘的喜欢多了很多很多。等到薛贞娘有孕,他便仗着男子天生能三妻四妾和父亲的“命令”以及薛贞娘对他多出来的喜欢,开始纳妾收通房,让更多的女子有孕,妄想着坐拥娇。妻美妾,嫡子庶子,然后有了后代,将妾室庶子全都交给嫡妻,自己则是放心大胆的在外征战,驰骋沙场,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若是薛贞娘再软弱一些,或许,他的愿望就能达成了。
偏偏薛贞娘虽然名字里有个“贞”字,但性子却格外刚烈,眼睛里根本不揉沙子。若是他寻常纳妾,庶子晚于嫡子几年出生,薛贞娘倒也能容。偏偏他在薛贞娘刚刚怀孕时就让七房妾室有孕,薛贞娘如何能忍?当即就与他合离。
若是故事只到这里就结束了,宁君榆或许也没有甚么不甘心的。大丈夫何患无妻?走了一个,另娶便是。
偏偏等到薛贞娘当真要走了,宁君榆才发现他心中对薛贞娘的喜欢,比他以为的药多得多。
他才是那个喜欢对方更多一些的人。
薛贞娘走得干脆利落,说放下便放下。而真正放不下的那个人,反而是他自己。
“我心中一日放不下她,便一日不会再碰其他人。”宁君榆道,“父亲从前,单单知道大哥和二哥是倔脾气,今日,或许也该知道,我和三哥,脾气亦是如此。”
他们都是认定了一人,就再也不回头的。宁家四子,俱是如此。
只不过,宁二喜欢的人,是害了宁家的人,虽害了宁家并被处死,可这并不妨碍宁二继续喜欢她;宁四亦是如此,虽然薛贞娘走了,这也不妨碍他接着记挂着薛贞娘;宁大运气或许好些,和心上人好歹在一起过了一段相依相偎的日子,前后脚的赴死;而宁三……
“我们兄弟四个,父亲就不想看着三哥余下的日子,能快活一些么?”宁君榆缓缓道,“大哥、二哥和我,都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了,那么,三哥和皇上难得互有情意,父亲为何还要阻止?还是说,父亲心中,只有面子,而根本没有我们几个儿子?”
宁山面色惨白,骂一句:“荒唐!”深深看了宁君迟一眼,甩袖走人。
宁君榆这才看向宁君迟,顿了顿,道:“二哥和我,都没能和心上人走到最后,只盼三哥,能如愿以偿。”
宁君迟这才看他,微微一笑:“承你吉言。”
宁家人里,宁君远闻得此事,反而是最不反对的一个。
宁君榆勉强说服了宁山。至于宁家的出嫁女连知晓此事都不知晓,更遑论反对一事。
宁家这边,于是就在棠落瑾还睡着的情形下,就都解决完了。
宁君迟去唤棠落瑾用膳时,随口提起了这件事。
刚刚睡醒的棠落瑾还有些呆。
“外祖和四舅舅都没反对?”棠落瑾头发有一点点乱,微微歪着头,呆呆的看着宁君迟,全然信任的问道。
宁君迟看到棠落瑾的模样,只觉心中痒痒的。若不是心疼棠落瑾还没有用膳,他怕是早就扑上去和棠落瑾讨论一番床上的上下问题了。
“他们自然不会反对。”宁君迟揉了揉棠落瑾柔。软的头发,尔后就在棠落瑾额上的观音痣上亲了一口,亲完之后,又觉不够满足,在还有些呆的皇帝脸颊上,再亲了一下,还是不够,下移,对准年轻的帝王的柔。软的唇,缓缓要亲下去。
“不能亲。”年轻的帝王忽然伸出手,一巴掌把靠近他的宁君迟的脸给推开了,然后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朕还没有漱口擦牙,不能亲。”
宁君迟哭笑不得,只得在棠落瑾放在他脸上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那么,手可以亲么?”
棠落瑾:“……”亲完了才问,舅舅你好没诚意!
不过……算了,他也挺喜欢宁君迟亲他的。
棠落瑾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家人,早就忘了自己穿衣服是甚么感觉了。正打算坐在床上,摇铃把小径和长渠叫来,就见宁君迟正望着他的领口发呆。
棠落瑾微微低头,就瞧见自己因睡觉不老实,领口——早就被扯开了,露出了里面格外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
他微微眨了眨眼,面无表情的看向宁君迟。
宁君迟:“不必他们来,舅舅给小七穿衣裳。唔,里面这身都皱了,该换身新的才好。小七来,站起来,舅舅给你……脱衣。”
换衣裳换衣裳,当然是要先脱了正穿着的衣裳,然后再换身新的,不是么?
于是宁君迟理直气壮的揽了这个活计,开始要正大光明的“动手动脚”。
棠落瑾:“……还是叫小径或者长渠来吧。他们伺候我伺候习惯了,我也习惯他们伺候我了。”
说着就要摇铃。
宁君迟却是一下子将他扑倒在了床上。
二人脸贴着脸,呼吸交错,彼此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小七,你忘了,舅舅会吃醋的。”宁君迟声音格外沙哑,“从前种种,舅舅不管,也管不着。但是……自今日起,小七的身体,就是舅舅的了。除了舅舅,谁也不能再看甚至触碰小七的身体。”
棠落瑾:“唔。……那,你呢?”
宁君迟原本还在紧张着,生怕棠落瑾来一句“朕不许”,接着就听到了棠落瑾的反问,这反问中,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挑衅和跃跃欲试,宁君迟心中既高兴又雀跃。
“当然,舅舅也是小七的。”宁君迟说完这句话,就贴住了棠落瑾的双唇,含糊道,“舅舅会吃醋,小七记得,你也要学会吃醋。”
刚刚睡醒的棠落瑾迷迷糊糊的就被宁君迟夺了两辈子的初吻。
等到这一吻结束时,他才恍惚间想到一个很严重很严重的问题。
似乎,宁君迟亲吻他的时候,他是午睡刚刚醒来,还没有漱口擦牙。
还没有洗脸束发。
还没有真正清醒过来。
不过……
那也不是很重要了。
棠落瑾光。溜。溜地站在床下,看着目光凶狠却仍旧克制着做君子状、给他更衣的宁君迟,微微扬了扬唇角。
那真的不是很重要了。
113|番外三
棠落瑾也好,宁君迟也罢,二人都不是无所事事能空出大半时间谈情说爱的悠闲自在之人,一吻罢,理智归来。
宁君迟和棠落瑾二人因在战场多年,而战争开始后,饭食不定,宁君迟身子向来健壮,倒能支撑得住,而棠落瑾则是稍稍有些胃病。平日倒也罢了,只是三餐需定时,不能饿着不能撑着,辛辣食物碰不得,如此才能与寻常人无异。
是以,宁君迟虽被欲。火烧的连头发都发烫了,但仍旧停了下来,板着脸,微微喘着粗。气给棠落瑾换了衣衫,一同出去用午膳。
日曜殿里统统都是棠落瑾信任之人,倒也不怕将信国公忽然住到日曜殿里和天睿帝同寝同食的话传出去,因此二人一同用膳时,倒也不必顾忌其他,一面用膳,一面欣赏彼此。
吃着吃着,二人就互相笑了。
宁君迟莞尔道:“舅舅活到三十几岁,方知秀色可餐四字,究竟该作何解释。”
棠落瑾面无表情:“朕登基四载,方知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一事,未尝就是虚假。”
宁君迟挑眉:“所以……若是换了舅舅不爱笑,小七也会为了舅舅,效仿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这却是在试探了。
棠落瑾只慢悠悠地道:“朕倒是有此想法,奈何舅舅既是忠君之臣,又心中惦念小七,想来是必不会让小七担上和周幽王一样的恶名的。”
宁君迟闻言,洒然一笑:“却是如此。舅舅最疼小七,小七的名声,比舅舅更加重要。”
说罢,就深深地看向棠落瑾。
棠落瑾拿着羹匙的手微微一顿,张了张嘴,想要说甚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等到用膳之后,棠落瑾就要开始处理政务,逐个见朝中大臣了——这些事情,原本该是放在上午做的,奈何棠落瑾为了等人,昨个儿一宿没睡,上午补觉太久,这才只能把事情拖延到下午。
他和宁君迟四年未见,何尝不想和宁君迟依偎在一起说说笑笑,哪怕不说不笑,只互相看着,也是好的。
可惜帝王身份束缚着,棠落瑾注定不能任性。
而宁君迟却也没能闲着。
棠落瑾虽因种种顾虑,决意不再启用宁家人为将,带兵打仗,可是一来,他对宁君迟却颇为信任,自是愿意将安危一事交予宁君迟,二来宁家的确是世代忠良,若当真将宁家男丁全部搁置,给予清闲官职养着,才会被人说是兔死狗烹。因此棠落瑾在之前和宁君迟通信时,就早早说了让宁君迟接手长安城的守卫和长安城将士的训练一事。
宁君迟上战场的愿望已然达成,如今所想,只不过是和棠落瑾双宿双。飞而已,若棠落瑾只当他领个闲职,他便领了闲职,整日守着心上人便是;但棠落瑾让他接了长安城的守卫,宁君迟自然也不会推脱,而是会为了棠落瑾将这件事情做到最好。
这两日虽不好出面,但他也在暗自思量棠落瑾交给他的活儿,自然也没有白白浪费大好光阴。
宁君迟一直待在日曜殿里,直到夕阳落下时,才走了出来,在院子里一面打拳,一面等棠落瑾回来。
谁知他没有等到棠落瑾,却等到了一个四五岁的小豆丁。
“你是何人?”小豆丁穿着明黄色的衣裳,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宁君迟,愤愤然道,“你怎会待在皇兄的住处?”
宁君迟一愣,随即就猜到了小豆丁的身份。
他正要开口,就听小豆丁一脸气愤地开始指责他起来了。
“明明这个日曜殿,皇兄连我都不让随便进的,凭什么你能这么自自在在的在这里打拳?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小豆丁一面生气,一面委屈,气恼道,“皇兄还说甚么这里除了他和宫人,谁都不让进,不让我进也不奇怪。可是、可是凭什么你能正大光明的待在这里,我却要偷偷摸摸的偷跑进来?”
小豆丁一面说着,一面生气着就蹲在地上哭,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宁君迟:“……”
这小豆丁和小七模样上倒是有几分相像,不过……他记得小七三岁的时候就很聪明像大人了,怎么这个小豆丁说哭就哭呢?跟个寻常孩童没甚差别。
不过……
宁君迟皱了皱眉,随即就舒展开来,尔后继续打拳。
皇家的孩子,哪里会有真的简单的?或许这个孩子真的有些爱哭,但是,会这样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这个小豆丁大约也是另有一番算计。
小豆丁原本还等着宁君迟来安慰他,结果瞧见宁君迟根本看都不看他,继续打拳,气得小脸都憋红了。
日曜殿的宫人忙忙过来劝他,小豆丁才有了台阶,慢慢站了起来,盯着宁君迟不放。
宫人正要开口解释宁君迟的身份,就被小豆丁一摆手打断了。
“不必你说!孤知道他是谁!”
宁君迟正好打完了一套拳法,挑眉看他。
小豆丁理直气壮道:“你定然是孤的皇兄金屋藏娇里头藏的‘娇’了!是也不是?不过,就算你是皇兄藏得‘娇’,你也该记得自己身份,知道皇兄最喜欢的人是孤,不是你,记得一定不能跟孤争宠才好!”
宁君迟:“……”
“昱儿!”棠落瑾站在殿门口,蹙眉看向小豆丁,“休要胡闹!”
小豆丁正是如今的皇太弟,棠落昱。
棠落昱很小的时候,就每日都被抱去跟棠落瑾或是玩耍,或是用膳,因此他十分依赖棠落瑾。
对棠落昱来说,自他出生就没有见到过父皇,棠落瑾对他来说,既是兄长,又是父亲,是他最依赖的人。
而他最依赖的人,从前很少凶过他的人,今日却为了一个他根本没见过的人凶了他。
棠落昱眼圈一红,可还是冲着棠落瑾就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棠落瑾的腿。
“皇兄皇兄,你不喜欢小十六了么?”
棠落瑾无奈,可脸上的微怒还是没有缓解,而是蹲下。身,将棠落昱转过身去,看向宁君迟,道:“昱儿,这是信国公,你该叫舅舅的。”
棠落昱瞪着眼睛不说话。
宁君迟微微弯身:“臣,见过殿下。”
棠落昱继续不语。
棠落瑾眉头拧的更紧。
棠落昱瞧见皇兄的神色,心下一紧,终是干巴巴的叫了一声“舅舅”,然后又扑到棠落瑾怀里不说话了。
棠落瑾眉心依旧皱着,冲宁君迟微微点头:“舅舅,我送昱儿出去,片刻就回。”
然后就起身,牵着棠落昱离开。
棠落昱一路上一声不吭,只紧紧抓着棠落瑾的手不肯放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