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道:“殿下所言即是,只是不知,该如何罚?”
“杖毙。”棠落瑾顶着三头身的小身体,还有额间一点观音痣,声音软糯地道,“拉到这个院子里,本王,亲自看着人,将这个愚弄本王之人杖毙。”
他的话音一落,已经十二岁的长成翩翩小少年的宁君迟,就站到了书房门口。
第18章 儆猴
棠落瑾的命令,泽兰、河柳早就不曾质疑半句,只是让棠落瑾观看杖毙人的事情……
河柳脾气略急躁了一些,忙劝道:“那奴才敢欺骗殿下,杖毙自是应当。只是殿下年岁还小,不宜见血。杖毙的事情,奴婢亲自去看着,必不让人轻饶了他就是了。”
泽兰也道:“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都万分心疼殿下,若是三位主子知晓殿下亲眼见了这等事情,必会心疼万分。殿下看在三位主子的面上,莫要亲去才好。”
二人劝说一通,棠落瑾仍旧不语。
宁君迟这才缓缓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棠落瑾就皱了眉。
宁君迟本不爱笑,此刻见棠落瑾白团子似的小人儿,皱了眉,鼓着张包子脸不高兴地看他,宁君迟反而笑了。
他不但笑了,还微微弯下。身子,戳了戳棠落瑾的包子脸。
棠落瑾:“……”就知道你要戳小爷!长包子脸的人多了去了,去戳别人的!
可惜棠落瑾自知武力值有差,他压根打不过宁君迟,反抗的话……他虽是昭王,宁君迟却是他的“亲”舅舅,人人都当宁君迟这个舅舅是在跟他闹着玩,他反抗也是没有用的。
因此棠落瑾的“面瘫术”修炼的越发极致,绷着一张包子脸,就是不肯笑。
宁君迟心中遗憾,小外甥很少笑,就是偶尔笑了,也不是对着他笑。饶是宁君迟素来自己也不爱笑,见着小外甥如此,也会不自觉的心疼。
“要杖毙就杖毙。”宁君迟丝毫不觉得杖毙二姐送来的小太监有何不妥,蹲下。身子,和小外甥平视道,“不过,小七还这样小,不必去看那些脏污,免得污了眼睛。你若不放心,就令你贴身伺候的人去替你看着就好。”
宁君迟显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外甥,不是那么的喜欢和信任他。
泽兰和河柳一脸希冀地看向棠落瑾。
棠落瑾压根不看她们,而是看向站在门口惊愕住的于姑姑。
于姑姑显然也听了一小会了,闻言小步上前,屈膝劝道:“殿下,小曲子欺骗殿下,着实该罚。可是,他毕竟是皇后娘娘上个月才送来的小太监,皇后娘娘还特特说了,小曲子是她挑了几个月才挑出来的好奴才。可是他来了您这里还不到一个月,您就这样要杖毙他……怕是会伤了娘娘的心,很是不妥。”
泽兰、河柳早就对于姑姑的态度见怪不怪,宁君迟格外意外地看了于姑姑一眼——于姑姑是宁家出来的奴婢,还是宁家格外培养出来的人,宁君迟虽年纪小,但也知晓此事。只是见着于姑姑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禁皱了皱好看的眉。
若是小七只是个普通的三岁孩童,于姑姑兀自听皇后的命令便罢了,可是小七明显聪慧异于常人,且颇有主见,这于姑姑还要一味地认皇后为主,将小七置于皇后之后,这,显然就是不可取的了。
莫说是被骗了的小七,就是换了他自己,此刻怕也要恼。
可是小小的棠落瑾却没有生气。
他直接忽略了于姑姑的话,看了于姑姑怀里的书一眼,道:“那本医者游记,找到了?”
于姑姑一怔,不意棠落瑾竟不搭理她的一通劝说,心焦之余,定了定神,只得答道:“是。奴婢找到了。只是小曲子的事情……”
棠落瑾打断她道:“小曲子将本王当做寻常幼童,并未视本王为主,欺骗蒙蔽本王,自当杖毙。姑姑是本王信任之人,不如就亲自去为本王监督杖毙一事。”
于姑姑还欲再劝,棠落瑾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于姑姑怀里那本书上,道:“姑姑方才以母后告诫本王,虽是好意,却也以下犯上,亦当罚。不如……就罚姑姑在监督杖毙小曲子时,跪于烈日之下,诵读姑姑手中游记。小曲子何时死,姑姑何时起。”
说罢,棠落瑾就挥了挥小手:“姑姑自去罢。免得还要本王宣小太监,让小太监拖着姑姑去受罚。”
于姑姑还能说甚?
她从前只道这位七殿下聪明,但到底年纪小,哄一哄,便也罢了,却忘了这位七殿下并不是普通的人小鬼大,而是真正的少年老成,颇有主见,虽不是皇后嫡出,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皇家血脉,下定的主意,连宁君迟都只是劝说他不要亲自去看,只字未有更改七殿下主意的事情,而她却糊涂的劝说欲要改变七殿下已经说出口的想法,七殿下岂能不怒?
当下只得双膝跪地谢恩,尔后出去领罚。
只是,七殿下为何要令她诵读这本游记?
于姑姑不明其意,又不敢问,只得离开。
河柳素来活泼,不禁疑惑道:“殿下为何令于姑姑诵读那本游记?莫非那本游记,是殿下尤其喜欢的?”
若是如此,纵使是她不喜爱那些医者写的游记,也一定要把那本游记熟读于心!
棠落瑾心道,多亏了小爷穿越前跟着暴发户娘亲看了几眼某宫斗大剧,穿越来了为了防止皇后毒害他又特意看了数本医书和游记,知晓夹竹桃的毒性,不但是用作吃食会中毒,就是每日放在房间里,闻久了夹竹桃花的气味,也会中毒。只是这个中毒就是慢性毒了,会令闻久了的人逐渐嗜睡,甚至变成真正的痴呆。
棠落瑾不在乎这是皇后的主意,还是于姑姑自己的主意。但是很显然的,无论是皇后还是于姑姑,现下都成了他的仇人——试想,一个或者一群想要他变成真正的傻子的人,不是他的仇人又是谁?
皇后他暂且动不了,至于于姑姑嘛……
棠落瑾心里头转了数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板着一张包子脸道:“香酥鹌鹑,油炸麻雀。”
河柳:“……”
“河柳姐姐亲自做好了,端过来,我就告诉河柳姐姐这其中的缘故。”棠落瑾坏心眼地道,“杀鸟拔毛甚么的,也要河柳姐姐亲自动手。否则这件事,就不作数。”
河柳回过神来,剁了下脚,佯作生气:“小殿下!”谁不知道她虽然厨艺好,但是做怕的就是用那些麻雀、鹌鹑之类的小鸟儿入食?何况七殿下还让她亲自杀鸟拔毛……真真是太可恶了!
河柳恼急,又觉得自己一个快二十的老姑娘,和三岁的小殿下着实没法子计较,郁闷了一会,只得恼着屈膝一礼,跑了。
泽兰抿嘴一笑,屈膝一礼,也退了出去。
既然小殿下不想说,那她们肯定是问不出来的。既然问不出来,那,她就亲自去看好了。
且不提泽兰、河柳如何做想,二人一走,宁君迟就把小小的棠落瑾一把抱了起来,认真掂了掂。
“又重了。”宁君迟虽没法子从军了,但每日练武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现下。身子健壮,抱一个三岁的胖娃娃而已,他完全受得住,“佛门脚下,还是要少吃些肉的好。”
棠落瑾:“……”不吃胖些,怎么留着这身白白嫩嫩的肥肉给你那位皇后姐姐折腾?
“不过,胖些也好。”宁君迟不禁又掐了一下棠落瑾的包子脸,还捏了捏棠落瑾肥嘟嘟、软绵绵的手臂。
宁君迟小小年纪就做了信国公,虽是身份高贵,但若深想,其实也不过是宁家留在皇帝身边的质子而已,许多事情,仍旧不能去做去想,可是就算如此,宁君迟在外面整日板着脸,但是回头面对小小的棠落瑾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应该多疼一些这个小外甥,哪怕这个小外甥也是皇家人。
“长大,瘦。”棠落瑾被捏的忍无可忍,只得言简意赅说罢,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肉,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夜不是很胖。”
只是有一点点胖而已。真的,只有一点点。
宁君迟素来喜欢和棠落瑾亲近,闻言一笑,就伸出手来,在棠落瑾的肚子上又戳了一下。
棠落瑾:“……”别以为他现在年纪小,打不过就算了。等他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报复回去的!反正这家伙比他大,比他早成亲,等这人生了孩子,他还怕没有报复的人选么?
父债子偿,自古如此。
好在宁君迟不知晓棠落瑾已经打算好了将来报复他压根没影儿的孩子的一百零八个法子,抱了棠落瑾一会子,就道:“今日天气尚好,小七今日的大字可写好了?若是写好了,舅舅带你出去玩。”
棠落瑾道:“玩甚?”
宁君迟道:“福建知府的次子喜得千金,借着这个由头邀了不少官家子弟去踏春游玩。小七可要一同去?那些人里,也有不少是带了和小七年纪相仿的幼弟幼妹去的,小七去了,必不会无人相伴。”
棠落瑾闻言,果断摇头道:“他们既只邀了舅舅,那舅舅独去便好。与其去听他们小小孩童,偏偏还要背诵那些奉承话,倒不如留在家里,玩弹射或看斗鸡、斗蛐蛐儿什么的。”
虽说他原本也打算结交些人脉,奈何他年纪着实太小,看着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童说些口不对心的奉承话,看得他心里着实别扭,任由宁君迟劝说半晌,他也没有去。
——况且,今日,他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做。
宁君迟久劝未果,只得自个儿去了。
他刚刚走了,一面看着小曲子受杖刑,一面诵读完那本游记的于姑姑,就颤抖着身子,往棠落瑾的书房里来。
刚刚走到棠落瑾的书桌前,她身子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奴婢、奴婢大错!”
第19章 七寸
“奴婢、奴婢大错!”
于姑姑是宁家精心挑选和培养出来的皇后宁氏的陪嫁,自然心思通透。
先前她只当棠落瑾是个有一点小聪明的孩童,虽是聪明,但小小孩童才有多少见识和本事?自然是能哄则哄。
可是现下看来,棠落瑾却不愧是天潢贵胄,天子血脉,虽年少却聪颖,小小年纪,就已识得千余字,更是用一招杀鸡儆猴,逼她自己跑来认错。
殊不知,她方才跪在烈日之下,拿着那本医者游记,诵读到“夹竹桃”那一章时,心跳如鼓,恨不得立时自戕以谢罪。可是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棠落瑾发现,棠落瑾又明知“夹竹桃”这一章,是在游记前面出现,却仍旧令她一直诵读至小曲子被杖打死去的时候,显见是要令她受这番不上不下的忐忑之苦,于姑姑虽忧虑万分,却也不敢提前起来,只得一直跪到小曲子闭了气,这才颤巍巍地起身,一路摇晃着身子,跑来认罪。
——无论棠落瑾是嫡出皇子还是庶出皇子,她在众人都知晓自己通医道的情形下,想要在三月份弄来夏日才开花的夹竹桃,饶是再愚钝之人,都不会觉得她是“无辜”的。
于姑姑心中大恨之余,却只得在心中叮嘱自己,闭紧了嘴巴,叮嘱自己决不可供出皇后,否则先不提旁人会不会相信皇后这个“生母”竟令她加害唯一的“亲生的”嫡子,单单说她的父母家人,就已然保不住了。
孰料棠落瑾并不着急,慢悠悠的将手中的书读完,这才从小椅子上跳了下来,缓缓走到于姑姑面前,漫不经心地道:“于姑姑的错,暂且不提。本王倒是有一个消息,正要告诉姑姑。”
于姑姑疑惑地抬头,见着棠落瑾和她正平视着,忙忙又低了头,道:“殿下请说。”
棠落瑾直接从袖口里,摸出两只精致的荷包来,一只绣着鲤鱼跃龙门的图案,一只则是绣了五只小小的蝙蝠。
于姑姑一见那两只荷包,脸色顿时煞白。
这两只荷包,是她绣给她的两个嫡亲的侄儿的。
棠落瑾一看于姑姑的脸色,便勾了勾唇角:“长安和福建毕竟相隔甚远,有些消息,姑姑或许不知。”见于姑姑双眼微红,紧张地看着他,棠落瑾这才道,“姑姑唯一的兄长家的三个孩子,一个女孩在年前得了场风寒,已经没了。剩下的两个男孩……今岁二月初二,龙抬头,一齐走失了。”
于姑姑登时瘫软在地。
“姑姑的兄长身子本就不好,闻得消息,便已倒在床上,如今还未曾大好。不过,姑姑的老子娘,身子倒是康健,至少,还能往宫中走那么一遭。只是本王听说,姑姑的老子娘,虽然身子还好,但那一头的青丝,一夜之间,就成了白发。让人看着,好不可怜。”
于姑姑如今,哪里还不知道棠落瑾是真的要拿捏她?
先前皇后敢重用她,并将许多私。密事交给她来做,并且在不甚信任她后,还愿意饶她在棠落瑾身边“伺候”,所倚仗的,正是她的老子娘还有兄弟一家都在宁府。
可是现在,她的老子娘已然垂垂老矣,兄弟重病在床,若是皇后和七殿下起了冲突,皇后拿着她的家人的性命相威胁,七殿下拿着她那两个侄儿的性命相威胁……于姑姑连想都不用想,就知晓她的家人定是会要她舍弃他们,好好将她的两个侄儿救下来的。
棠落瑾此举,正是抓住了于姑姑一家的七寸。
于姑姑纵使是明知如此,可是一来和棠落瑾主仆有别,二来她的两个侄儿显然就是被棠落瑾“捉走”了,一旦出事,她的老子娘和兄长嫂嫂,必要恨她入骨,就是她自己,亦会愧疚缠身,她便是有再大的本事,如今也只得乖乖被棠落瑾拿捏了。
于姑姑想通此节,身子依旧软着,可还是硬撑着端端正正给棠落瑾行了叩拜大礼。
“奴婢卑贱之身,虽显显未能铸成大错,然不忠之心已存,奴婢自请死罪。只求殿下能绕过奴婢的两个侄儿。他们尚且不到十岁,受不了诸多折磨,还求殿下看在奴婢侍奉皇后多年,为皇后接生,第一个抱过殿下的份上,如何折磨奴婢都好,且放过奴婢的侄儿吧!”
为皇后接生的是于姑姑,第一个抱过棠落瑾的也的确是于姑姑,可是棠落瑾却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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