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落瑾自然答应,尔后就把现下整理出的粗糙的养生书呈了上去。
“父皇先瞧瞧,虽是还不够细致,但也聊胜于无。”棠落瑾已经将这本书看完了,点评完了,又道,“虽然有些食粗粮的法子,但父皇若不喜,可以先从饭后百步走,每日果蔬不断那里开始做。一步一步,慢慢来,想来父皇比那位如今寻到的年龄最高的一百二十七岁的老人,活得还要高寿。”
万岁万岁万万岁甚么的,一听便是假的。
棠落瑾自是说不出那些虚假的话,但希望父皇长命百岁,倒也是他发自内心的话就是了。
天元帝闻言,慈爱一笑,并未说甚么。
等到棠落瑾离开,天元帝拿着那本书籍在手里摩挲,却并不细看。
徐有为在一旁瞧了,忍不住道:“陛下,这可是太子特特为您和太后备下的。您旁的不听便罢了,这太子的心意,您可不能不听。”
千叟的事情,是太皇太后病重之后,太子才开始准备的。那时候太皇太后已经被太医下了最后通牒,太子尽知。因此这千叟所写的养生书,显见就是为天元帝和太后备下的,其中太子的孝心,可见一斑。
天元帝如何猜不出棠落瑾的心意?闻言只笑:“朕的太子,自是最好的。”
徐有为眼角抽了一下,才道:“太子当然好,可是陛下您也要保重身子才好啊。就算您不按着这养生书上写的来做,好歹的,太医开得药,您得每日喝啊。您现下。身子看着虽好,但是……”
天元帝看了他一眼。
徐有为当即跪下,额头上尽是冷汗:“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天元帝缓缓道:“起来罢。你并无错,是朕,太过罔顾自己的身体。”他站起身,遥遥看向窗外,棠落瑾远去的小小的身影,喃喃道,“是朕逼得太紧了么?可是……”
若是不逼得紧一些,他怕是没有时间,等到小七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了。
天元帝心中如何做想,旁人自是猜不到的。
清宁宫如今安静的很,养德宫倒是时常来报,说十二皇子大哭不止,请天元帝前去。
天元帝开头还去了几次,每每他去了,十二皇子就会冲着他笑,高兴地不得了。等他要走了,就会大哭不止。
天元帝一开始还觉得是孩子亲近他。可是帝王素来多疑,等次数多了,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儿子,反而怀疑这是玥充媛和容妃邀宠的手段,当众斥责二人,将二人骂的抬不起头来,如此这才消停了一段时日。
只是不想,今日养德宫,竟还有人来请。
天元帝微微皱眉,道:“着太医过去。”又道,“再传朕口谕,若再有下次,容妃和玥充媛,就不必再养着十二皇子了!这般不会照顾皇儿,以后,也用不着她们了!”
天元帝的口谕一出,十二皇子终于不再闹腾了。
无论如何,容妃和玥充媛,都是实心实意的爱护他的。
棠落瑾在东宫听说此事,也只是稍稍勾了勾唇角,就接着跟宁君迟练武。
从前棠落瑾以为,拳脚之事,他只要用来强身健体就好,可如今看来,他不但要靠拳脚功夫强身健体,还要靠着他上战场。如此一来,原先学的那些,就不太够用了。
“手还是那么冷。”宁君迟见棠落瑾出了汗,就叫停,等给人擦了汗,拉着手的时候,就发现少年的手上,仍旧一片冰冷,顿了顿,道,“如今才是十月,你的手就这样冰冷了。等到了寒冬腊月,如何受得?”
棠落瑾道:“去年如何受得,今年便如何受得。”
皇后高明,哪怕那一碗汤,一只蟹,不曾要了他的性命,也让他几乎一年到头,保守手脚冰凉之苦。
可是这些于如今志在皇位的棠落瑾来说,都只是小节而已。
宁君迟道:“那明年呢?小七当真想好了,明年,当真要去云贵?吐蕃如今已是吐蕃帝国,兵力强盛,比之突厥更要广阔。小七若要与其作战,怕是为时尚早。”
棠落瑾喝了口水,道:“明年的确是有些早。可是我与父皇计算过,如今百姓休养生息数年,若后年征兵,练兵一年,大后年或再过一年,或可和吐蕃一战。吐蕃数次侵犯云贵,夺我大棠百姓性命,若再不想法子,将他们打退,只怕边境之地,要退让的,就变成了大棠了。”
吐蕃如今,号称有七十万大军。虽然这数目有差,但也能看出,其兵力的确强盛。饶是大棠,也只能暂时和它虚与委蛇。
只是吐蕃心大,在将其两位公主分别送到了皇宫和东宫后,仍旧不改往日作风,时常侵扰两国边境,如此,大棠就容不得它了。
宁君迟这才不再劝,而是每日给棠落瑾“加训”,亲自教他打架作战。
——太皇太后的孝期在明年五月。棠落瑾明年五月后,就要离开长安,然后远赴吐蕃战场,既为打仗,也为军权。一去不知几年。
而他却只能站在长安,遥遥望着吐蕃,惦念着或许不该惦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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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二十一年年末的冬天,比起往年,更加的寒冷和短暂。
棠落瑾诸事安排妥当,就一日日的开始习武,打拳,练习马术和箭法等等。
皇太子年后,可能要去边境战场的事情,很快在长安城里传扬开来。
不少有志向的世家公子,都纷纷吵着想要跟随太子往边境去——如今功劳不好挣,平日便罢了,现下太子都要上战场了,他们为了挣得一份功劳,哪里还能继续待在家里?
有些开明的人家,自是答应此事;有些人家根本舍不得自家儿郎上战场。
当然,有更多的大臣,是根本不明白,圣上怎会允许太子上战场?
“陛下,太子年幼,身份贵重,如何能涉足战场那等险地?”
首先反对此事的是李首相,他苦口婆心劝道,“若是换了其他时候,中宫无嫡子,陛下无得力的年长皇子,让皇子自己去战场挣一份军功,也是应有之意,可是,太子如今翻过年就十四岁,是堂堂正正的中宫嫡子,为人孝顺,小小年纪就有了首建借书馆、自建善堂收容孤儿、安置残疾将士等等功劳,显见是我大棠最优秀的储君。如此储君,陛下怎能舍得,让他去战场之上,立于危墙之下?”
“首相所言正是。太子至孝,有过目不忘之才,虽然因年纪小,常常有逃课之举,然正因其年幼,种种举动,恍若少年,正是这个年纪会有的举动,并无太大让人诟病之处。大棠有陛下这等明君,有太子这等储君,如此才能不动摇国本。国本坚实,大棠才能昌盛。陛下若当真要派皇子出征,也不该派太子才是。”
“臣也以为,太子不宜出征。”
“臣附议。”
“臣……”
棠落瑾去边境的消息,还没有正式的旨意,天元帝的桌上,已经堆满了反对这件事的折子。而早朝之上,众人也为此吵翻了天。
众大臣反对这件事,几位渐渐长大的皇子,知晓此事时,亦是神色复杂。
若论起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是棠落瑾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哪怕棠落瑾不死,只要像宁君远那样直接残了,大棠就容不得一个残疾的储君。至于十二皇子,一个襁褓婴儿,任是哪个比他年长的皇子,都不曾把他放在眼里。
然而若是棠落瑾安然无恙的回来呢?
宁家是太子母族,在突厥边境带兵三十万,本就兵权在握;若棠落瑾将吐蕃的兵权也收归掌心,那么,将来他们谁还能制衡太子?
到时候,哪怕是父皇,怕是也不能轻易决定太子的废立了。
如此想罢,即便当真有皇子希望太子去战场,最好是或死或残在战场上,可是想到太子有可能得到的军功和兵权,俱都和各自的母族、妻族商议好,一起反对太子去战场一事。
众人齐声反对,天元帝竟也不开口反驳,闻得有大臣激昂慷慨的反对,还会偶尔点下头,但天元帝始终都不曾开口,到底是不是让太子出征。
天元帝那里,饱受奏折和众大臣、皇子的折磨,棠落瑾这里倒是清静。
若有臣子求见,只一句“尚且年幼,不论国事”就把人给打发走了;若是那些兄弟们来见,棠落瑾就直接拉着他们去比试拳脚或箭术、马术,直到把人累得连此行目的都忘了,这才放人离开。
如此一来,棠落瑾自是得了清静。
不过,他虽得了清静,却也每隔十日,就往他自己着手建的长安城郊的山庄上跑上一趟。
他所建的这个山庄,庄子极大,却不是用来种花或赏景用的而是用来布置各种假山水洼险地,让贵族子弟带着小厮们来“对战”用的。
没错,正是对战。类似于棠落瑾过去时代的真人野。战游戏,虽比不得那种游戏刺激,但对于大棠的贵族子弟来说,这个游戏,已然足够点燃他们的血性了。
而棠落瑾会建这个庄子,除了锻炼自己之外,也是为着能从来庄子里玩的贵族子弟里,寻找到其中的“好手”,或是对战好手,或是领兵好手,他自有用。
天元帝默许了这件事,那些长安城的贵族子弟,更是着迷了似的来山庄上“游戏”。奈何这些贵族子弟的父母长辈只知道他们去“玩”了,竟不知他们“玩”的游戏,对他们的影响有多大。
棠落瑾虽然无人烦扰,但也忙的脚不沾地。
等他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除夕,天元帝都封笔了。
除夕之夜,自是阖家欢聚。皇宫亦是如此,天元帝满宫的妻妾儿女,皇室众人,都来到了皇宫,和天元帝一起守岁,等待凌晨。
饶是那些年纪幼小的皇子皇女,这个晚上,哪怕是睡,也只能在守夜的宫殿里睡,不能回宫。
宫中礼制如何,就算天元帝当年多心疼棠落瑾,棠落瑾都一年一年的守岁过来了,剩下的这些皇子皇女,自然就更不能例外了。
皇后、容妃和玥充媛都心疼才一岁出头的十二皇子,心中不忍他小小年纪,就要这般守岁。可是,三人也只敢在心里心疼,想想几个月前,十二皇子抓周,天元帝、太后尚且没有到,十二皇子抓周抓了个好彩头,上面也只是意思意思赏了些东西就罢了。三人自然不敢妄想天元帝和太后有多么喜欢十二皇子。
玥充媛抱着十二皇子,小声道:“珉儿乖,待会把你前两日学来的诗背给你父皇听,这样你父皇就会喜欢你啦。”
皇后微微惊讶:“珉儿如今就会背诗了?”珉儿如今,才一岁三个月而已。
玥充媛骄傲道:“当然!二姐不知道,珉儿尤其聪明!十个月就开口说话,周岁那天其实都会说吉祥话了,只是那天……”她抿了抿唇,道,“只是那天,原是想着把皇上和太后请来,再把那吉祥话说出来。结果不想,皇上和太后都忙,咱们也没能请来人。现下他又大了几个月,不单单是会说吉祥话,会背诗了,珉儿还能识得字。”
容妃亦笑:“四皇子和三公主都喜欢珉儿,拿了自己写的字来教他。原本是教着玩的,结果教着教着,四皇子和三公主就发现,他们只要教他一遍,他就能和太子那样,过目不忘,过会子再问他那是什么字,他仍旧能记得。”
皇后大喜。
玥充媛撇嘴道:“容妃姐姐这话却说错了。咱们珉儿一岁多就会说吉祥话背诗识字,可是太子……他一岁多的时候,可还是个……”
“妹妹慎言!”容妃正色道,“太子是太子,珉儿如何能和太子相比?”
容妃素来胆小惯了,但她胆小,却不是愚蠢。皇上把十二皇子的封号定为“顺”,名字定为“珉”,还把他交给两个妃嫔来共同抚养,满月、百日、周岁礼上,俱不见皇上,显见是为着太子,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冷落十二皇子了。
容妃心中明白,这样的冷落,对十二皇子来说,未必就不好。她们能为十二皇子得到皇上的偏爱,让他多“聪明”一些,如此,皇上未必就不肯多喜欢他;可是,如果她们让十二皇子的聪明胜过了太子当年,那,皇上必然是不肯再喜欢十二皇子了。
玥充媛在宫中多年,如今也明白了许多事情,闻言咬了咬唇,却也不敢再妄言。
——在她心里,十二皇子虽的确聪明,但若是比起太子……那也是完全不能比的。
先不说年纪,单单是太子抓周时和武皇抓了同样的东西,周岁封王,随即离开长安,三岁上百佛寺,得了至善大师的一礼,回长安城后就被封为太子。七岁稚龄,便以箭术赢过年长许多的突厥三王子,去年、前年更是赚尽了文人间的名声和将士们的信任感激……如此种种,足够玥充媛一个小小女子,认知到太子和她所抚养的十二皇子是完全不同的。
即便她所抚养的十二皇子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又如何呢?有太子珠玉在前,十二皇子的过目不忘,还当真算不得甚么。
容妃和玥充媛心中虽疼爱十二皇子,却也真的不敢拿他和太子相比。
可是皇后却不是这般想的。
“珉儿都会背甚么诗词了?武皇的诗词,珉儿会背几首?”
皇后的话一出,容妃和玥充媛就顿住了。
原本在稍远处的蒋德妃,却是忽然走到了几人身边,恰到好处的惊讶的笑道:“十二皇子已经会背诗词了么?还是武皇诗词?说来,太子抓周,与皇后抓周情形相似,被传乃是武皇转世,如今十二皇子竟是比太子还要聪慧,才一岁三个月,就会背诗词了。对了,太子一岁三个月的时候,除了抓周……还做过甚么?”
周围登时一默。
太子一岁三个月的时候,还是个小傻子。
傻子。
容妃勉强笑道:“珉儿哪里会背甚么武皇的诗词?我和玥妹妹都不是聪明人,会的诗词也只是寻常人都会的。珉儿跟着我和玥妹妹,自然也学不得武皇诗词。”
玥充媛脸色不好看,但也知晓不该反驳容妃的话,垂头不语,只把十二皇子越抱越紧。
蒋德妃“哦”了一声,笑道:“如此说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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