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呢?你只为着自己的小心思,就哄我说,是家人让你跟着太子上山祭拜姐姐的?可祖母和母亲何时这样说过?她们只让你去在太子面前露上一面,让太子心中记得这门亲事,便也就罢了。谁让你学了姐姐的打扮,还用了姐姐从前用过的冷梅香?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样,让我蒋家在太子面前失了颜面。等我不得不把你送去给太子临幸,你竟又完璧归赵的出来了?我还被太子叫去,说了那一番话,你到底心中是怎么想的?蒋家从未薄待过你?母亲和姐姐,待你从来不薄?你竟是为何,要这般害得姐姐在太子心中有了污点,又害我蒋家再太子心里成了只想着以裙带上位的阴险狡诈的没本事的世家?”
蒋寒冰每说一句,蒋寒茵就摇着头,泪流满面。她想说,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是想要借着蒋寒漪从前的打扮和香味引得太子注意,但她从未想过让蒋家不好,让太子不好。可是,话到嘴边,瞧见这个一向嘻嘻哈哈的嫡出弟弟,如今义正言辞、气势汹汹的模样,蒋寒茵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蒋夫人原就不喜欢蒋寒茵。从前倒也罢了,有蒋寒漪在,蒋夫人瞧着庶女不顺眼,却也给她们按照规矩请了最好的女夫子来教导,请了最好的姑姑来教她们规矩。蒋寒漪没了,蒋夫人骤失女儿,心中哀痛不已,更加没心思去虐待庶女。只是等到家中商量,让蒋寒茵代替蒋寒漪嫁到东宫,虽是做妾,蒋夫人心中仍旧是不舒服。
这样的不舒服,在得知了蒋寒茵不但学了蒋寒漪的打扮,还弄了当年漪儿身上的梅花香时,蒋夫人对蒋寒茵的厌恶,直接达到了顶。点。转过脸去,根本不愿相劝。
大长公主脸色比蒋夫人还要难看。
她原是太子的姑祖母,辈分何其高也?就是太子当初求亲,也是好生乖巧的在她面前,拉着她的宝贝孙女的手来求的。
既是太子的姑祖母,又是太子的岳祖母,大长公主在众多皇亲面前,一时间风头无两。哪怕是蒋寒漪去世,大长公主在众皇亲里,依旧是数一数二的。
可是,大长公主在太子面前的颜面,此刻却被一个小小的庶出孙女给毁了!
“寒冰说的,可都是真的?”大长公主黑着脸道,“寒茵,其余诸事,本宫暂且不问。本宫只问你,太子为何在房间里,不曾动你?太子既中了招,贵为太子,断断没有忍着的道理。太子身边的太监既选了你进去,显见是太子授意。太子既授意,你又如何能,如何能……这般囫囵出来?太子竟还说了那番话,让你别嫁或是贬了位分再往东宫去?”
大长公主是从宫中历练出来的,又是被过世的太皇太后一手教导出来的。比起蒋寒冰的少年意气,她更能一下子抓住重点。
原先蒋寒冰质问蒋寒茵时,蒋寒茵虽怕,但也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可是,听得大长公主如此问她,明明大长公主的语气比蒋寒冰要温和了不知几许,蒋寒茵仍旧忍不住心生寒意,极其害怕。
“莫要怕,慢慢说。”大长公主越是恼,语气越是温和,“一点一点,把自你进了房间后,太子的一言一行,你的一一应对,俱都说出来。茵儿乖乖的,否则的话,太子肯看在漪儿和你父兄的面子上绕过你,本宫却不肯你成为漪儿和你父兄的污点,必会让你此生后悔生在蒋家!”
蒋寒茵面上惨白如雪,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开始发抖。
蒋寒冰怒道:“还不快说!”
蒋寒茵终于战战兢兢的开了口,不止是说了昨夜房间里的事情,还说了自己身上的梅花香。
“……我知晓太子喜欢姐姐,只是想借姐姐去世那年最喜欢的梅花香,让太子记住我而已。因此才令人去寻。结果我的乳母,不但寻来了数盆梅花,还寻来了一种更加特殊的香料,说是一旦圆房那日,用了这种香料……必能一举得男。”
蒋寒茵还没说罢,大长公主、蒋夫人和蒋寒冰就立时明白了太子为何会动怒。
如果蒋寒茵和太子一样,都是遭人陷害,而处于那种境地,太子虽恼,却也不会对蒋寒茵一个女子恼。而是会当真成了好事,解了两人的症状。尔后尽快将蒋寒茵迎到东宫里去。
可是,蒋寒茵却是自寻死路,先前梅花香一事,虽是她无意之举,被人陷害,勉强算是无辜;但在她被送到棠落瑾的房间后,她还敢大着胆子,用那种可以让女子“一举得男”的香料,棠落瑾岂会容她?
非但不会容她,怕是连先前的梅花香一事,棠落瑾大约都会怀疑,是不是蒋寒茵甚至是蒋家故意做至少也是故意放纵了的。
这种情形下,棠落瑾岂还肯碰她?
“你身上的香料,是作何用处,你也说与太子听了?”大长公主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的。
蒋寒茵垂首泣道:“太子平日瞧着脾气好,但昨个儿……昨个儿太子一生起气来,孙女儿心中怕得不行,只得全都招了。”
大长公主恨得直接砸了一个杯子到蒋寒茵的脚下。
“混账东西,还敢抱怨太子脾气不好?你以为太子之位,当真是那么好坐的?你以为太子,是寻常男子么?”大长公主气道,“你这般胡乱作为,本宫岂能容你离开蒋家,到东宫为蒋家丢脸?来人,将她送去庵堂,剃了头发,做姑子去罢!再把她身边弄来梅花和香料的奴才,统统绑了来,送去太子在宫外的别院。”
蒋寒茵傻在当场,不断求情道:“祖母、祖母你饶了我罢!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蒋寒冰不意如此,微微迟疑。
大长公主却挥手道:“立即给本宫堵了嘴,拖下去!”
蒋寒茵立时被婆子用脏污的抹布堵了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长公主瞧见蒋寒冰有些疑惑,叹道:“你当太子是何人?他是一国储君,周遭想算计他的人不知凡几。若咱们把这么一个胆敢算计并且已经不被太子信任的人,送去给太子。寒茵糊涂,耳根子又软,一旦行差踏错,那么,最后倒霉的,只能是蒋家。若非太子还惦记着你们父子对他的忠心,太子只怕昨日就要处置了她了,哪里还会把人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蒋寒冰羞愧道:“是孙儿不好,昨个儿被寒茵一哭一求,就以为她真的是被家里嘱咐了,要跟着太子去的。”
大长公主摇头道:“这件事情,是摆明了有人要算计咱们府里和太子。咱们别的做不了,寒茵身边的奴才,还有动了寒漪的嫁衣的那些奴才,都送去给太子,卖身契也送过去。太子能问出甚么,咱们都不必管。也是咱们蒋家害得太子遭了这场折辱,咱们必须要做出让步来。”
蒋寒冰点了点头,又道:“那寒茵去做姑子了,难道要把寒芬嫁过去?寒芬性子木讷,容貌也一般,怕是不会讨喜。”
大长公主不语,倒是蒋夫人开口道:“木讷就木讷,总比自己害了自己,还牵累了家人的好。”
蒋寒冰便不再说话,出门把那些奴才都绑了起来,只等着天色晚些,悄无声息的把人都送到了太子在城里的别院去了。
宁君迟这一日,却是回了承恩公府。
他头一遭,就要见昨日为太子诊脉的老大夫。
下人只回复他,说是老大夫在二公子那里。
宁君迟便直接往宁君远的院子里去。
宁君远的院子里,此刻却煞是热闹。
宁君榆的七个子女,齐齐在院子里玩耍。
七个孩子差不多一般大,前后最多的也只差五个月而已,因宁君榆走前,就说了不让七个孩子见生母,因此七个正是懵懂年纪的孩子,如今倒当真是天真无忧,活泼可爱。
“三伯来啦!”
“三伯、三伯,抱抱咱们!”
“三伯三伯,一起抱,一起抱!”
宁君迟对几个孩子算是很好,常常买了小玩意儿和吃食来哄孩子,几个孩子,俱都不怕他,一见他来,就纷纷迎了上来。
宁君远坐在轮椅里,正和老大夫说着话。
瞧见宁君迟来了,宁君远也不急着和他说话,只笑眯眯的继续和老大夫攀谈。好一会,才发现这老大夫的额头上不知何时,竟冒了冷汗。
宁君远的笑容蓦地一收,目光锐利的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叹了口气,低声道:“是老朽糊涂。四公子来了信,说是、说是三公子糊涂,竟喜欢上了太子。但三公子打小就是想找一个和他一样,愿意彼此只有彼此一个的人。若太子犯了女色,那么……”接着就把昨日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老大夫昨个儿却是没有对太子下药甚么的,只是太子中了招儿,亟需纾解,若不纾解,泡冷水或是忍上一忍就会好。毕竟太子彼时,一闻到不该出现的味道,就令仆从用水浇灭了被火烧出来的衣服上的味道。太子虽重了招儿,但程度却不深。
而李家那个大夫,老大夫是识得他。李家的大夫最擅长的是正骨之类的,对这等奇特的药,并不擅长。事情也的确如老大夫所料想的,李大夫因不擅长,就只得把事情往深里说,左右在李大夫看来,这太子貌比潘安,天潢贵胄,怕是十二三岁就开了荤了。如今睡上个把乡野间的丫头,然后解了药性,便也就罢了。因此旁的就没有多说。
李大夫尚且如此,老大夫又是受人所托,心中亦觉得李大夫的想法正确。太子么,睡一个丫鬟而已,又有甚么?当即把事情夸大了说。心中想着,他既如此说了,太子定要立时寻人来纾解。却不想太子的确快快的寻了人,偏偏蒋寒茵糊涂,又带了能“一举得男”的香料来,太子根本不肯信她,立时就开始抓住蒋寒茵审问。
等审问完了,太子心中,就只剩下怒火了。
宁君远根本不知这其中的事情,他从前只以为,三弟和太子交好,乃是因相处的日子久。太子是皇后的儿子,三弟和他交好,未为不可,便也不曾阻止。他竟是此刻,才知晓自己的三弟,对太子的心思。
而且,三弟有了这等心思不说,四弟竟比三弟还糊涂,竟会托了自己身边的老大夫去做这等事情,宁君远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宁君迟哄完几个孩子,就令仆从打发几个孩子去写字。
这才走近宁君远和那个老大夫。
尔后定定的看住那个老大夫。
老大夫年纪大了,因在战场上做过数年军医,甚么样的气势威胁都瞧见过。他虽敬佩宁家,但他敬佩的更多的是在战场上挥洒热血的宁山元帅、宁君远和宁君榆兄弟,对于这样一个根本不曾真正上过战场,只在长安城里享受着父亲兄弟抛头颅、洒热血唤来的富贵安泰的日子的宁君迟,老大夫打心底,其实是不怎么瞧得上的。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他不怎么瞧得上的富贵公子,竟是直接把他看得忍不住腿软,竟是一个激灵,直接跪在了地上时,才终于回过神来。
“你、你……”老大夫要强撑着出口指责时,宁君迟却不再看他了。
“下去。”宁君迟神色淡淡地看向宁君远,“我和二哥,有话要说。”
老大夫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登时只能怎么准备的,怎么带走了。待走得远了,还要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怎么会?元帅的四个儿子,怎么会是这个最不出众的三儿子,给他的压力最大呢?
宁君远以为,宁君迟是来向他讨要老大夫的,正想着要怎么劝他,就见宁君迟根本不在乎老大夫,不禁奇怪宁君迟要来作甚。
“二哥,今日朝廷上,太子亲口,请皇上允许,让父亲回长安城。”
宁君远表情一滞。
“皇上虽踟蹰,却已然心动。早朝之后,太子与我谈话,说,要让君榆这次也回来。”宁君迟慢慢开口,一个一个的放出惊人的消息。
宁君远蓦地一拍石桌:“太子要作甚?难道他想要卸磨杀驴?如今宁家好不容易收服了边境的军队,太子就要鸟尽弓藏了么?”
宁君迟将歪倒的杯子扶了起来,缓缓道:“二哥忘了,宁家,还有我。”
权势或许并非好物,但是显然的,如果,他还想要他的小七,那么,这样的权势,他必须要拿到手。
不但要拿到手,保证所有人都不能伤害小七,还要保证,小七不得不站在他的身边。
他的小七,或许还不足够喜欢他,所以,才会在权势和他之前,选择了前者。
那么,如果,他是带着让小七忌惮的权势,来让小七选择呢?
想来到时,他的小七,定然不会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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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忘了,宁家,还有我。”
宁君远闻得宁君迟这样一说,就是一怔。
良久才复杂的看向宁君迟,道:“二哥以为,君迟和宁家的其他儿郎不同,并不喜欢上战场。”
宁君迟摇头道:“并非我不喜欢。而是比起有些事情、有些人来,战场并非我最喜欢的。”
而且,当初父亲来信,说是让他和宁君榆互相比,看谁一定时间内生的儿子多,谁才能往战场上去。
虽然知道父亲那时说这番话,只是为着让宁家有后。
可是在宁君迟听来,这番话却有着另外的折辱的意思——他们并非被挑选出来的专门留种的畜生,娶妻生子,或许是很多人的人生选择,但被这样威胁着生孩子,且还是要二人比拼谁让女人怀孕的数量多……宁君迟收到那封信时,对父亲第一次感到了反感。
因此尽管那时他还不曾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拒绝像宁君榆那样,快速的娶妻纳妾生子,闹到最后,嫡妻大着肚子就要合离。最后妾室闹鬼,竟又让宁君榆的妻子小产。孩子没了,宁君榆的妻子也跑了。
然后留下一溜妾室生下的七个儿女。
宁君迟微微摇头。
宁君远沉默了一会,才道:“父亲年岁大了,如今回长安,也并非回不得。但是君榆……三弟不比君榆。君榆在战场已经待了三四年,仗也打了无数。他是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有他在边境,父亲与我,才能安心。当然,二哥不是说君迟不该去,而是想说,君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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