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那种忐忑在听到爷爷这句“回来了啊”之后顿时消失了。
老爸老妈都在院子里,老爸在修搭在屋檐下的遮阳篷,老妈在旁边扶着梯子。
“爸,”方驰叫了一声,过去扶住了梯子,“妈。”
“以为你要吃过午饭才回来呢,”老妈拍了拍他袖子上蹭的灰,“没多玩会儿?”
“没,我同学……就肖一鸣他们,下午过来玩。”方驰说。
老妈的精神不太好,昨天晚上估计是没睡好。
“肖一鸣啊?”爷爷笑着说,往厨房走过去,“那好啊,我去让你奶奶晚上弄几点儿好菜。”
“知道啦,我听见了,”奶奶在厨房里应了一声,“晚上涮肉吧?”
“行。”爷爷回答。
爷爷奶奶都在厨房里,院子里剩下方驰和老爸老妈,三个人都没说话,方驰突然感觉到了紧张和尴尬。
“爸,”他清了清嗓子,仰起头,“我弄吧,你下来。”
“好,你来,”老爸点点头,从梯子上下来了,方驰往梯子上爬的时候,老爸在他背上拍了拍,“小驰。”
“嗯?”方驰转过头。
“没事儿了,”老爸说,“没事儿。”
方驰愣了愣,不知道老爸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妈妈商量过了,”老爸又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儿,你别担心我们的想法,我们……这事儿我跟你妈……没意见。”
方驰顿了顿,往上爬的时候差点儿一脚踩空,定了定神爬到梯子顶上站稳了,抬手蹭了蹭眼睛:“谢谢。”
第93章
李博文的这个农家乐挑的地儿不错,离村子不远,在徒步最热的一条线路上,清理了一大片停车场,租车过来徒步的队伍把车往这儿一停,下山基本就都会在这儿吃了,再算上开车过来渡假的,摘摘菜,钓钓鱼……
基建都做得差不多了,老房子也装修了一部分。
李叔让李博文把这儿撤了,别说李博文心疼,孙问渠都觉得挺可惜的。
但帮李博文去李叔那儿说什么,这事儿孙问渠不可能去干,这人他太了解,整李博文的就算真不是自己,李博文也都会算在他头上,更别说李博文非常清楚就是他干的,自己去帮着说了好话,也落不着好。
而且李博文见好不收,谁对他好他都不记着的性格,孙问渠同样清楚。
他拿出手机给马亮打了个电话:“你来看过李博文这个农家乐没?”
“没,”马亮说,“倒,倒闭了我再,再去看。”
“李叔让他撤呢,不知道会不会真撤,”孙问渠说,“你跟罗鹏他们打听着点和,他要撤肯定先找这帮人转手,他要是转,你就帮我接下来吧,不过不能让人他知道是我,找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去谈。”
“嗯?”马亮有些疑惑。
“那种陶艺装逼农家乐,你想过没有,”孙问渠站到窗边,“我看了一下,他这儿如果接下来,可以弄弄。”
“你想做农,家乐?还,还陶艺?”马亮对他的想法没太理解。
“你别往农家乐上想,如果这里叫陶艺农场,是不是感觉就不同了,”孙问渠笑笑,“山与水,陶与人,感受最接近自然的艺术,寻找最触碰内心的感动……我太有才了,广告词儿张嘴就出来了。”
“那是,”马亮乐了半天:“你还有,有钱?”
“没了,”孙问渠啧了一声,“不过我有爹。”
马亮乐了:“问老爷子要,要钱?”
“要钱说得太没档次了,投资,”孙问渠说,“让他投资。”
“你找他谈投,投资他能答,答应?”马亮有些不放心,“他会觉得你不,靠谱。”
“嗯,我找他估计不好谈,肯定连嘲带损的,可能会吵起来,”孙问渠说,“所以我打算让方驰去跟他谈。”
“什,什么?”马亮愣了。
“我发现方驰挺对我爸脾气的,”孙问渠啧了一声,“就那种愣了吧唧的样子,我爸挺喜欢,我要去说,我爸没准儿让我写一百页可行性报告,方驰去说,他可能也就问几句。”
“我大侄子倒是挺,挺稳的。”马亮说。
“嗯,反正你帮我留心着点儿吧。”孙问渠说。
跟马亮打完电话,他又下楼,围着园子转了一大圈儿,回屋的时候又跟两个工人聊了一会儿,工人走了之后他才去楼上屋里躺下了。
挺困挺累的,躺下刚闭眼儿,都还没来得及乱七八糟地东想西想,就睡着了。
一直到方驰给他打电话,他才挺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拿起手机先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五点了,还挺能睡。
“睡醒了?”方驰问。
“嗯,”孙问渠翻了个身,把一只眼睛埋在枕头里,“你要不打电话,我还没醒呢。”
“刚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估计你是还在睡,”方驰笑笑,“我现在在路口等肖一鸣,你起来吧,我还没说你来了,爷爷就说让你上家吃饭呢。”
“嗯?”孙问渠愣了愣,“他怎么知道的?”
“他刚去小卖部买酒,看见你车了,”方驰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肖一鸣他们马上到,我接了他们先去农家乐找你吧。”
“好。”孙问渠坐了起来。
肖一鸣和程漠刚从班车上下来,就开始下雪了。
小子还能认得出肖一鸣,很高兴地迎上去冲他摇着尾巴。
“哎好姑娘,”肖一鸣搓了搓它的脸,“好久不见了。”
“它叫什么?”程漠问。
“小子。”方驰说。
“母狗叫小子啊?”程漠愣了愣,“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公狗叫丫头……小子你好,我叫程漠,我是肖哥哥的男朋友。”
方驰看了肖一鸣一眼,肖一鸣叹了口气:“已经这么自我介绍很长时间了,我已经懒得跟他争了。”
方驰乐了:“不要脸的最高境界啊。”
“只是预言而已。”程漠笑笑。
几个人到了农家乐的时候,孙问渠正在一楼拿了个开水壶烧开水。
“你俩房间在楼上,”他冲楼上指了指,“走廊中间那两间,左边我住了,右边那间你俩住。”
“好,谢谢哥哥。”程漠点点头,几步就顺着楼梯跑上去了。
肖一鸣站着没动,小声说:“孙叔叔,你是说一共两间房?”
“嗯,”孙问渠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也小声说,“你俩是还没到需要住一间房的程度?”
“是啊。”肖一鸣回答。
孙问渠笑了起来:“进度条走得也太慢了啊,我还以为俩年轻人应该嗖嗖就窜过去了呢。”
“朦胧期更好玩啊。”肖一鸣说。
方驰一下乐了:“你就是觉得栗子期更好吃。”
房间该怎么安排,他们也没商量,方驰催着先回家吃饭。
孙问渠出了院子的时候先打开了车门:“我拿点儿东西。”
“拿什么?”方驰问。
“礼物。”孙问渠从后座的一个纸箱里拿出了一个大兜。
“礼物?你还带着礼物来的?”方驰愣了。
“废话,”孙问渠把袋子递给他,“我早准备好了,就怕万一要见面,总不能空手去吧。”
“你不是已经给爷爷拿过西洋参了吗?”方驰问。
“方驰,你有时候挺周全的,有时候傻得厉害,”孙问渠看着他,“一份礼物还能管两次啊?而且今天这见面是普通的见面吗?”
“……哦!”方驰应了一声,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嘿嘿乐了起来,“是不一样,是不一样哈?”
“智商也不兑匀点儿。”孙问渠啧了一声。
方驰没说话,就咧嘴乐着。
孙问渠很少紧张,也许是因为太懒了,什么人什么事,都很难让他紧张起来。
但从农家乐往方驰家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儿紧张。
小子脚步轻快地在最前面小步蹦着,肖一鸣和程漠在他和方驰身后走着,边走边小声说着话。
方驰一路都没开口,不,开着口,但是没说话,就是笑。
“你们村里有药店吗?”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有卫生所,”方驰咧着嘴乐着,“但是没有能治我的药,你放弃吧。”
离着方驰家还有一段距离,孙问渠就看到了院子里冒出来的烟,估计是爷爷在生炉子。
“冒烟儿那个院是你家吧?”程漠在后面问。
“是,晚上涮锅,用炭火,吃着暖和。”方驰点点头。
“我喜欢,”程漠很有兴趣,“柴火饭也好吃,你家是用柴火做饭的吗?”
“不用,”方驰说,“但是你们这些城里人来吃饭,我爷爷肯定是弄柴火鼎锅饭。”
“太好了。”程漠搓搓手。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方驰喊了一声:“爷爷!人都到啦!”
“哎哎,”爷爷在院儿里应着,“快进来。”
方驰进了院子,程漠和肖一鸣跟着进去了,孙问渠停了停步子,落到了最后。
院门两边贴着新的春联,贴在去年他写的那一幅上面,但是有撕过又被粘好的痕迹,他伸手摸了摸,发现下面那张也被撕坏了。
孙问渠轻轻叹了口气,这应该是奶奶撕的吧,在知道这事儿之后撕了,然后又不知道被谁粘好了。
“冷吧?”爷爷在院子里招呼着他们几个,“进屋坐着去。”
孙问渠走进院子,爷爷转过头看到了他,笑着说:“水渠来了。”
“爷爷,”孙问渠笑了笑,又往厨房那边走了两步,“奶奶过年好。”
“哎好,水渠来了啊,”奶奶从厨房里出来,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好像瘦了?”
“晚上就能吃胖。”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爸妈都在屋里,孙问渠进去的时候,他俩本来坐着的,一块儿都站了起来了,孙问渠差点儿想鞠个九十度的躬。
不过虽说没有九十度,他也的确是弯腰想鞠躬来着,只是被方驰他爸拉住了胳膊:“别这么客气,坐。”
“我闻到红薯香了,烤的。”程漠坐在旁边突然说了一句。
“后院儿飘过来的味儿,”肖一鸣看着方驰,“是不是你家烤的?”
“这鼻子,”方驰妈妈笑了,“还能分清前后院儿啊?”
“因为前院儿进门的时候没闻着啊。”肖一鸣笑着说。
“自己掏去。”方驰他爸说。
几个人立马都往后院去了,孙问渠坐着没动,停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叔叔阿姨,大过年的让你们……”
“问渠,”方驰妈妈倒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不说这些了,爷爷奶奶还有我们都已经统一意见了,那这事儿就不是事儿了。”
“嗯。”孙问渠点点头,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问渠,”方驰他爸看着他,“方驰年纪小,虽然我们一直觉得他有主见,稳当,但是还是希望你能……你比他……”
“您放心。”孙问渠说。
“放心,”方驰他爸笑了笑,“我放心。”
方驰第一见到程漠的时候觉得这人挺酷的,还有点儿神经,但今天这种场合,大家都有些微妙的尴尬的情况下,他却的确像他自己说的,能营造气氛。
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老爸老妈,他都能找到话题聊上半天,甚至还没开始吃饭,他已经跟老爸拿了瓶土酒开始喝了。
随着厨房飘过来的菜香味儿越来越浓,屋里的气氛终于让程漠扳回了愉快的热闹的过年氛围里。
“这羊肉真漂亮。”孙问渠看到端进屋来的一大盘羊肉,忍不住夸了一句。
“那肯定啊,”奶奶很骄傲地说,“这是在村里买的,这些肉别说你们城里人,就是农家乐也未必能吃上,都是我们留着自己吃的。”
孙问渠突然想起那天方驰用来噎孙遥的那句话,顿时就乐了,靠在椅子上笑了半天。
“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块儿喝酒了?”奶奶问他。
“没,”孙问渠笑着说,“奶奶,我就是高兴。”
“你是得高兴,”奶奶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要早几天来,奶奶肯定撵着揍够你三十六十里。”
“奶奶,”孙问渠跟着奶奶进了厨房端菜,“我问您个事儿。”
“什么事儿?”奶奶看着他。
孙问渠搂着奶奶的肩,小声问:“您是不是撕春联了?”
奶奶啧了一声,瞅了瞅他:“眼睛还挺尖,奶奶生气的时候撕了,后来被爷爷粘好了。”
“我重新写一幅好不好?”孙问渠说。
“哪有初四了还写春联的啊?”奶奶说。
“我就是想写。”孙问渠笑着说。
“那你写,”奶奶想了想,伸手比划了一下,“写个大的,就按你这身高来写吧,家里还有纸呢,去年你买回来没用完的纸。”
“好。”孙问渠笑笑,端了汤锅出去了。
孙问渠拿来的礼物里有好几瓶酒,方驰一拿出来,老爸立马眼睛一亮:“好酒!拿来我看看。”
“你也太好收买了。”奶奶白了他一眼。
老爸笑了两声,拿过酒看了看:“都喝点儿吧。”
“我喝土酒,”孙问渠笑着说,“我是真喜欢爷爷的土酒。”
“都喝不就行了,”程漠说,“我一会儿也尝尝土酒。”
“我喝不了杂酒,”孙问渠去墙边的架子上拿了爷爷新弄的红薯酒过来,“今天我就喝这个,我跟方驰之前还约过要拼酒呢。”
方驰猛地转过头瞪着孙问渠。
他俩的这个约定表面上听起来就是个拼酒的约定,但实际内容简直臭不要脸,孙问渠这么冷不丁地突然说出来,让他顿时一阵脸红。
“是么?”程漠笑了,“你俩谁能喝?”
“肯定孙叔叔啊。”肖一鸣想也没想就抢答了。
“那应该没错了,”程漠说,“你比较了解方驰的酒量。”
“一鸣啊,你管水渠叫什么?”奶奶看着肖一鸣。
“孙……叔叔,”肖一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叫习惯了,我还小嘛。”
“这辈儿乱的。”程漠笑着小声说了一句。
方驰起身把大家的酒都倒上了,酒香和饭菜香混合在一起,热气腾腾中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轻松和惬意的感觉。
就是那种扛了很久的大包终于扔到了地上,走了很久的路总算找到了水源,雪地里冻了很久最后找到一间生着火的屋子……的感觉。
莫名其妙就是想笑。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