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驰感觉全身都发闷,也不想回去,拎着黄总顺着小路慢慢溜达着,走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那边响了几声,一个男人接了电话:“喂?”
“张叔,我方驰,”方驰说,“您现在方便吗?我想跟我爷爷说说话。”
“方便方便,你等等啊,我过去他家,今天下午他还说起你了呢。”张叔笑着说。
张叔是爷爷家邻居,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头儿老太太用不来手机,方驰每次打电话回去都得打张叔号码。
“小驰的电话!”听筒里能听得出张叔边喊边走,“下午不是还念叨呢么,这就打电话过来了!”
“小驰啊?”那边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爷爷,”方驰说,“吃完饭了?”
“吃完了,今天你奶奶做饭,”爷爷压低声音,“哎哟太难吃了。”
方驰笑了起来:“那你怎么不做。”
“她不让啊,”爷爷也笑了,“你姑昨天过来,我说我做饭,你奶奶非不干,给你姑吃的眼泪都下来了。”
“当心我奶奶听见,”方驰坐到路边的花坛边上,“你俩身体还好吧?”
“你奶奶睡觉了听不见,我俩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操心,你就有时间回来看看嘛,”爷爷说,“你现在是不是不做导游了啊?”
“不是导游,是向导,”方驰纠正他,“也不是不做,要有去咱家那边的我肯定还接,顺便就能回去看看你们。”
“你最近想吃什么?我做点儿,你张叔说过两天去趟市里,让他给你带过去,快着呢。”爷爷说。
“不用了,”方驰乐了,“我想吃茄子酱,怎么带啊,我有空回去吃就行。”
“那你要回来的时候提前打电话啊,突然回来可来不及做。”爷爷笑着说。
“嗯。”方驰笑笑。
跟爷爷闲聊了一会儿,方驰总算觉得自己心里那份不爽消退下去了,他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拎起猫包:“回去吧。”
黄总在包里没动静,方驰叹了口气,有一点不得不佩服孙问渠,怎么能有那么好的猫缘……
回到家,他拿出猫粮给黄总倒了半碗,这厮瞅了瞅就不动了,仰着脸看着他,没把碗推到地上算给面子了。
方驰跟它对视了一会儿,忍不住捏了一粒出来放到了嘴里:“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猫粮吗?你不娘炮么怎么这会儿又不娘了呢?”
黄总伸爪子推了碗一下,方驰赶紧按住碗,拿了之前没吃完的罐头混在了猫粮里,这回黄总闻了闻总算低头开始吃了。
他进了厨房准备给自己煮碗饺子吃,拿起锅了才想起来已经吃过了。
怎么感觉跟没吃一样呢,他摸着肚子走出厨房,走到电脑前,想开机,想想又收回了手,坐到了旁边的书桌前。
还是复习吧。
还有一堆作业。
九点多的时候老妈发了个短信过来,最近怎么样。
方驰回了一句挺好的,你们呢?
老妈又发过来,都好,你好好复习。
哦。
方驰对着手机很长时间,感觉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放下手机愣了会儿神,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父母永远都像是找不到话说,也不是不关心不孝顺,可就是没话可说,感觉老妈也同样找不到可说的话。
跟爷爷奶奶就可以聊老半天,什么也不说也不会觉得别扭。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待在父母的身边的时间一共就初中那几年吧,让他觉得想要靠近,却又生疏尴尬。
正想继续写作业,电话又响了,这回是梁小桃打过来的,一接电话劈头就问:“你没事儿吧!”
“嗯?”方驰愣了愣。
“我刚知道六班的堵你了?我本来以为你不来自习是又接活儿了呢。”梁小桃很担心地说。
“我能接什么晚上才出发的活儿啊,”方驰笑了,“没事儿,我跑了。”
“怎么不打啊!许舟刚跟我聊电话还说要打了就好了,一块儿上他们哪是对手!这帮人真烦人!”梁小桃有些不平,“不对,其实不用一块儿上,你一个就够了。”
“看把你激动的,”方驰说,“下回打群架让许舟把你带上得了。”
梁小桃啧了一声:“行了,知道你没事儿就行,我还一堆卷子没写呢。”
“小桃,”方驰想了想,“明天早上给我带两根你家楼下那个什么老头炸的油条吧。”
“哎哟,又想吃他家油条了啊,行,豆浆也给你带一份吧。”梁小桃笑着说。
“嗯。”
梁小桃家楼下的油条其实也说不上有多好,油条嘛,炸得好都差不多,但方驰经常让梁小桃帮他带油条。
炸油条的那个老头儿,长得特像他爷爷,说话笑起来都像。
方驰趴到桌上,拿着笔一下下往自己鼻尖上敲着,是想老头儿老太太了,想回乡下了。
孙问渠睡到下午才起床,还是马亮到他家门外了给他打电话才把他给叫醒的,起来的时候感觉都快饿吐了。
“你,”马亮指指他,“明天去,去我那儿。”
“干嘛?”孙问渠提提睡裤,脑子里还有点儿迷糊。
“干活!”马亮提高声音吼了一声,又上对着他身上噼里啪啦地一通拍,“你自己看,看看,你现在这德……性!屎一样!”
“这么英俊的屎……”孙问渠笑着往浴室走过去。
“闭嘴!”马亮又吼了一声。
孙问渠这才感觉出了马亮是在生气。
“干嘛啊?”他转脸看着马亮。
马亮没说话,就瞪着他。
孙问渠被他瞪得有些不自在,转身进了浴室。
洗了澡出来,马亮还瞪着他,只是换成了坐在沙发上瞪。
孙问渠跟他对瞪了一会儿,马亮点了根烟叼着,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
“我,”孙问渠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不,做,陶。”
“那你做,做什么,”马亮说,“不做陶,做牛,做马,做什,什么都行,你总得做,做一个。”
“我还没想好。”孙问渠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
“想,想他妈快三,三十年了,”马亮指着他,“死之前能,能给自己想出棺材什么,样,就算你能,能耐。”
“你今儿过来找我就为这个?”孙问渠笑了笑。
“我就路过,想找,找你吃饭,来着。”马亮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吃啊,不过咱不出去吃了,”孙问渠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过会儿吧,等放学了,我让方驰过来做饭,在家吃。”
“方驰?”马亮有些吃惊。
“嗯,就我那个儿子,”孙问渠说,“从我这儿借了十万,签了个卖身契。”
“喜儿和黄,世仁啊?”马亮还在吃惊。
“哪儿跟哪儿啊!”孙问渠乐了,“就是给我做饭收拾屋子什么的,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教育祖国的花骨嘟呢。”
“得了吧,”马亮摇摇头,“有病,你是看,看上花骨嘟了。”
“没!”孙问渠蹦了一下,边乐边说,“真没,这小子太那什么了,连笑都不会,每次看见他我都觉得我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做,做饭的时候给你下,下点儿泻药。”马亮说。
“不至于,不过他做饭也不怎么样,”孙问渠往他身边一倒,“我主要是今天不想出门,咱俩晚上就跟家喝酒聊天儿吧。”
方驰和许舟几个人站在学校门口,对面是六班的人,不过跟昨天不同,昨天是偷袭,今天这么面对面站着,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没有人敢过来。
手机一直在响,这是孙问渠打过来的第三个电话了,他都没有接。
“求你了,不接电话就关机,”许舟在旁边有些受不了,“吵死了。”
“走吧,”方驰把手机放进兜里,“今儿你带我一段吧,梁小桃不回家。”
“你不是以腿丈量世界的么,”许舟笑了起来,拍拍电瓶车后座,“上来。”
孙问渠第六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方驰接了起来。
“怎么不接电话。”孙问渠挺不满地问。
“有事儿?”方驰说。
“嘿?”孙问渠说,“罢工啊?”
“嗯。”方驰应了一声。
“不是吧,我就摔了一个碗,又没摔你,也没摔你的碗,”孙问渠很不能理解,“至于么你?”
“至于,”方驰缩在许舟身后避着风小声说,“打你的事儿我正式向你道歉,我就是想说……你要是不解气揍我一顿也行,但你别……”
“……我今天有客人,过来帮做个饭呗,”孙问渠想了想,“我给你和黄总画了幅画。”
“画了画?”方驰有些意外,孙问渠字写得好,还会画画?
水墨画?
水墨画的黄总和铲屎官?
“要不要啊,要就过来拿。”孙问渠说。
“我想在那个合同上加一条,”方驰说,“你同意,我就过去,不同意就算了。”
“怎么,我不同意你就不干了?”孙问渠声音一下就不怎么愉快了,“你胆儿挺肥啊。”
“不肥,”方驰很坚定地说,“要不就答应,要不就随便你吧,要打要骂要整还是怎么着随便你,我都认。”
孙问渠那边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要加什么,说来我听听。”
“你那些视具体情况增加,得跟我商量,不能想一招是一招的,我又不是跟你过家家。”方驰皱着眉说。
“就这?”孙问渠乐了,“行行行,加这条没问题。”
“你说的。”方驰又确认了一次,孙问渠这忽冷忽热忽急忽慢忽闪忽闪的性格他实在没底。
“我说的,算数,”孙问渠说,“行了过来吧,过来看看你和你的猫猫。”
第12章
许舟把方驰送到往孙问渠家转过去的那个路口,离孙问渠家还挺远,不过方驰没让他继续送,送一个来回许舟都不用吃饭了。
“你去干嘛啊?”许舟问。
“做饭,”方驰说,“收拾屋子洗衣服……”
“……家政啊?你俱乐部那儿不是挺赚钱的吗,怎么还兼职?”许舟看着他,班上的人都知道方驰一个人住在市里,平时的花销靠自己比赛和做向导什么的,收入还挺不错的。
“一言难尽,”方驰叹了口气,拍拍许舟的肩,“走了。”
孙问渠画的画,方驰还挺有兴趣的,同意过来也是想看看画。
他不知道孙问渠会把黄总和他画成什么样,如果像他的字那一样,那还真是挺不错的,裱一下可以搁屋里挂着了。
有时候想想挺意外,孙问渠那德性居然能跟书画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而且还能给别人画画,让他莫名在对孙问渠某些特别不能接受的东西之外有一丝细小的感动。
孙问渠家院子门开着,门外停着那天那辆甲壳虫。
他进了院子,敲了敲门,今天有客人,他就不跳窗户了,给孙问渠点儿面子。
有人过来开了门,是马亮。
方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大哥,还是……叔……
“你好。”犹豫了一下他省掉了称呼。
“大侄子啊,”马亮笑着说,“等你半,半天了。”
“我刚放学,”方驰进了屋,把书包扔到墙边地板上,“没有菜吧?”
“有菜,我跟你亮子叔叔去买了,”孙问渠从书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卷宣纸,隐约能看到墨迹,“你直接做就成。”
“哦。”方驰应了一声,看着他手里的纸,还真是水墨猫?
“这个给你的,”孙问渠把纸递了过来,“我画半天呢。”
“还盖,盖了戳呢。”马亮笑着说。
“哦。”方驰接过了那卷纸,慢慢地展开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想着这是一幅水墨画,特别文艺特别有范儿特别……的那种,所以当他小心翼翼地把画展开,看到跟画纸大小严重不成比例的内容之后,愣了能有半分钟都没反应过来。
画得真挺好的,而且就是用毛笔画的,并且画得也相当传神,黄总严肃的总裁脸都表现出来了,一看就是黄总,至于旁边的铲屎官……
“你这是……”方驰终于忍不住一下乐出了声,“Q版啊?”
“怎么你看不上Q版啊?”孙问渠说,“我画好半天呢。”
没错,这就是一幅,用毛笔画在怎么也得有两尺的宣纸上的,墨色深浅有致,构图轻重合理主次分明虚实相生呼应平衡的……巴掌大的Q版画。
黄总和他都画得很可爱,旁边还真有孙问渠的印章,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让方驰对着画笑得停不下来。
“他真画了好……半天的,怎么也,也得有半小时。”马亮在一边也笑了起来。
“喜不喜欢给句话啊。”孙问渠抱着胳膊看着他。
“挺喜欢的,”方驰把画卷好,“谢谢。”
“不客气,”孙问渠勾勾嘴角,“我主要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笑,没想到还有酒窝呢。”
方驰愣了愣,想想自己刚笑成那德性顿时有点儿尴尬,转身把画放到茶几上进了厨房。
孙问渠和马亮去买的菜,都堆在厨房案台上,还有一堆外国字儿的调料,方驰认不出都是些什么,打开了一样舔了一口才猜明白了。
“菜够,够吗?”马亮到厨房门口问了一句。
“够,够一星期的了,”方驰看了看菜,“你俩以前开过食堂吧。”
“省得你,你老跑,”马亮笑笑,“大侄子辛苦了,口味淡,淡点儿,你爹口淡。”
方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亲爹呢。”马亮笑得眼睛都快找不见了,转身回客厅去了。
方驰扒拉了一下菜,还真是什么人跟什么人待一块儿,马亮一个结巴嘴都见缝插针地开损。
“一会儿一块儿吃啊,”马亮又转了回来,“你亲爹这儿,有好,好酒。”
“……哦。”方驰说。
“这得画,画多久啊?”马亮进了书房。
孙问渠正看着桌上的一幅画,画的是黄总,刚勾了个形:“不知道,两天吧,手生。”
“怎么突然这,这么上心。”马亮看着他。
“闲的,”孙问渠笑笑,画还没有画完,为了逗方驰过来,他临时几分钟画了个Q版凑数,“我昨天想给罗鹏写字呢,写半天都不行,手僵得很,随便画点儿写点儿当松手了。”
“贴床,床头的老当……益壮么?”马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