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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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抄-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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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怀玉再怎么吓唬强迫,她夜里总也睡不着。老是睁着眼睛看床顶未免太过可怜,怀玉便任由她起来溜达。溜达到快天亮时,便没了精神,其后必定要昏昏沉沉地睡一整日。
    怀玉暗暗诧异惊心,命人请来大夫,将她的症状一一说了,大夫又把了脉,摸着胡须沉吟道:“病人神气不宁,惊悸多魇,脉象也不甚平稳……看症候,倒有些像是失魂症。”又叹道,“这失魂症又名离魂症,老夫行医大半辈子,这个失魂之症却没有见过几回。”伸出三根手指,道,“没超出这个数……待老夫开个摄魂汤的方子,再辅以舒魂丹,先饮个几日看看,若无好转,老夫再换方子。”
    怀玉吃了一惊,扭头看她,她躺在帐子里,本来强撑着听大夫说话,才听到一半,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大夫怕他不懂,又絮絮道:“所谓的离魂之症,每卧则魂魄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夕不寐者,是为失魂症……但凡得了这个病的人,多是夜晚行事,白日昏睡,但自己所做过的事却又大都不记得……”
    怀玉问:“好好的人,怎么会得了这等离奇的离魂症?”
    大夫道:“这却不大好说,有人是天生,由胎里带出来的。也有的是好好的忽然遭遇变故,一时伤心过度,思虑过甚,心里边想不开,也会得这个病……若是天生的,莫说老夫,便是连神仙也看不好;后来才得的倒还不打紧,多是心病引起的,姑娘的这个病症又察觉的早,尚不打紧。只是平常不要与让病人大惊大怒,事事顺着病人的心,慢慢将养着,总是能瞧得好的。”
    青叶睡到天上了黑影才醒来,才一睁开眼睛,便见怀玉坐在床头看书。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一时无所事事,便又继续她这几日来最常做的事——发呆看床顶。
    怀玉见她醒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回身问她:“饿了么?”她想了一想,不知道自己饿还是不饿,便睁着眼睛傻看着他。
    怀玉道:“你起来用饭,我有话要和你说。”
    青叶懒洋洋地爬起来坐好,不想下床去,饭就在床上吃了。怀玉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柔声道:“我不再迫你跟我回京,只是你也不能留在这七里塘镇……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跟我一路往北走,若是路上能遇到比我对你好、而你也恰好喜欢的人,到时你是走是留,都随你的便。可好?”
    青叶眼睛眨巴眨巴好半响方才听懂他的话,一时间欢喜得声儿都岔了:“你说话算话?”
    怀玉神色复杂地点点头:“算话。”
    青叶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会突然答应不再强迫我跟你回京?”又道,“你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怀玉暗中咬了咬牙,面上却笑道:“我对旁人凶狠,但几时对你狠过?傻孩子,我是喜欢你,所以想与你在一起,想走到哪里都带上你,想余生与你一起度过。但若是为此使你生了病而受苦,我哪里还舍得再强迫你?”
    话说得好听。
    青叶恍惚记起他昨夜还逼着她唤了他几声爹,面上一热,忙借吹汤遮掩,低声道:“你每到一处,想来都会遇到我这样的女子罢?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说的么?”
    怀玉眉心跳了一跳,着恼道:“这样的话,我只说过一回,就是适才对你说的。”又道,“我只喜欢你一个,长得像你的也不成,声音像你的也不成。因此,这话我以后也不会再对第二人说起。”
    青叶面红耳热,不知为何,心中却又是一酸,怕眼泪落下来,忙忙岔开话头:“我不急着嫁人……若是我跟你走,路上遇见自己喜欢的地方……”
    “你留下便是,银钱也不用你操心。”怀玉双手背到脑后,眯了眼看她,“只要你今后能时不时地想起我就成。会想么?”
    青叶想了一想,抬眼看了看他,又急忙转过头去,轻声道:“不知道。兴许会。”话是这样说,耳朵却慢慢红了。
    用罢饭,怀玉叫夏西南去书房铺床。青叶这下终于放了心,欢欢喜喜地饮下摄魂汤,服下舒魂丹。怀玉等她洗漱完,替她擦干头发,看着她躺下,便也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三两步回来,笑问:“小叶子,你不是在骗本殿下我吧?”
    青叶立时便气哭了,打了个带有浓郁药味的哭嗝,嚷嚷道:“我,我骗你作甚!我,我是真的生了病!”依稀记起大夫说她得了失魂症;又嚷嚷道;“为了你,人家的魂都快丢光啦!”

  ☆、第62章 褚青叶(六十)

返京前,怀玉倒放她出去向甘仔告了个别,去看了看卢秀才。随后回饭馆收拾了些行李,最后又去给娘亲及外祖父上了坟。她虽心有不舍,却也晓得小命要紧;又想着自己如今有了银钱,总能找到一处合乎心意的地方安居。再者,若是留在七里塘镇,看到琴官满仔等人,必定要想起珠仙四海,只怕要日日伤心。且去别处缓上一缓,待心里能放下了,到时再回来也不迟。如此想着,心里便觉着好受了些。
    及至返京时,青叶见他的一群侍卫中不见了东升与东风两个,心内一惊,将夏西南拉到一旁,悄声问:“东升东风怎么不见了?”
    怀玉耳朵尖,早已听到了,晓得她又犯了疑心病,遂冷然道:“他二人随了刘伯之已先行回京了。若是你不放心,大可跟我到京城去,我再叫他二人去跟着你。”
    青叶讪讪,又问夏西南:“咱们这一路怎么走?”
    夏西南道:“咱们走旱路,由杭州、金陵一路北下,到扬州停留几日,其后再一路向北,过了山东,便可抵达京城了。”
    青叶听得云里雾里。她此生只出过一次远门,便是前不久才去的上虞县。那上虞县距七里塘镇不过才百余里远,于她而言,已像是到了天涯海角。她还傻傻的以为侯怀玉也罢倭人也好,必定找不到远在天边的上虞县城的,因此才在那里安心找了工做。此番听夏西南说了一堆的地名,脑子里也记不住许多,又傻问:“为何要在扬州停留几日?”
    夏西南还未说话,怀玉便先笑道:“你是傻子么?未听说过扬州出美女么?咱们既然到了这江南一趟,自然是要到扬州城去会会那里的美女娇娃。”
    他自搬去书房后,便有些喜怒无常起来,从早到晚对她管头管脚,饮水吃饭穿衣都要一一过问,对她说出来的话却又句句带刺,听着阴阳怪气。青叶起初还有些害怕,这两日听得多了,便也不当做一回事了,只“哦”了一声,对他的话不作理会。
    夏西南忙打了个哈哈,笑道:“褚姑娘,你是不常出门,不晓得殿下选的这一条路有多妙!杭州、金陵及扬州这一路的风景那是!再美不过!你正好散散心,解解闷。总之等你到了就知道咱们殿下为何要走这条路了。”
    青叶抱着她的一包金银惴惴不安地爬上了马车。马车宽大,可坐可卧,车内铺有一层软厚的地毯,一张黄花梨矮桌,茶水吃食及闲书棋盘等一应俱全,倒舒适得很。
    怀玉已先她上车,正闲闲地靠在车壁上看书,看到精彩处,手指还会在车内的桌面上轻击数下。她略有些尴尬。但马车仅此一辆,其余人等一律骑马,她不会骑,便是会骑,想来怀玉也不会准许。又想着二人之间已有了肌肤之亲,若是再惺惺作态倒显得过于做作,遂极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坐到他对面去。
    青叶上了马车便直直地坐着,大气也不敢出,眼睛偷偷盯着他看,生怕他再打什么坏主意,叫他占了便宜去。才坐下没多久,怀玉伸个懒腰,她吓一大跳,想也没想,赶紧往角落里缩。怀玉将她的动静瞧在眼里,不禁冷笑道:“其实你无需这般戒备冷淡,我也没有想过要纠缠。”
    青叶又是讪讪,心里也觉得自己未免可笑又自不量力;毕竟;他若是想用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马车行驶许久,见怀玉果然只管看书看风景,并不找她说话,她假寐时偷偷去瞧他,见他也并未像往常一样眯着眼睛打量自己,心下大安,坐卧行动便自在了许多。
    因马车走得慢,倒也不觉得颠簸。青叶怕怀玉说她装病,因此不等人催,一日早晚两次准时喝药服药。一行人等白日赶路,夜晚并不去驿站,只找干净客店亦或是大户人家投宿。途中遇着名山胜川,怀玉便带着众人前去游玩。青叶也被夏西南劝着一起行动,因白日里劳累疲乏,一到晚间,往床上一倒,即刻便可睡熟,便是连梦都不做一个,是以不过三两日,气色便又渐渐好了起来。
    时值八月底,行来一路都是山青水绿,风景正好。青叶这才知道原来天地如斯之大,有景致美妙壮观如斯,从前的自己无异于井底之蛙,感慨之余,胸怀也为之开阔了不少,原先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光,便是看怀玉也稍稍顺眼了些。
    偶尔,她也会想,这样的男子,今后只怕再也遇不上了罢。她从小抛头露面,在朱琴官的浴肆混了几年,又开饭馆这许多年,高门大户的子弟也见着许多,然而没有个人能像他一般俊朗。偶有俊秀者,气度却没有他的万分之一。她便琢磨,若他不是那样狠毒,若是没有逼死她的珠仙姐,没有下令烧杀那一船人,蟹江婆婆若是还活着,那又该有多好?
    又纳闷:我原先只喜欢卢秀才一个人来着,后来被他用强被他软禁时明明委屈得要死,怎么还会将这样一个人放在心上?真是奇怪,莫非我家是祖传的只爱看脸么?他固然对你好对你温柔,将你捧在手心;待你如同掌上之珠不假,但爹爹与娘亲当初又何尝不是恩爱夫妻来着?娘亲已吃了大亏,他这样狠毒且放浪形骸的人又岂会是你的良人?你难道还要走娘亲的老路么?……可是,爹爹当初没有三番两次地救过娘亲啊,他可是救了你好几次呢,要不,你为何看见他便觉得安心?
    不对不对,你若跟了他,珠仙姐地下有知,她又会怎么看你?你不就成了罪人了么?死后还怎么有脸去见她?罢了罢了,且不说自家的出身与他家有着云泥之别;他这个人这样工于心计,以自己的脑子,只怕将来被他卖了都不知道。如此盘算着计较着,心里头便也渐渐地想开了。
    一行人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从余姚到杭州城整整走了四、五日。进城后,找好打尖的客店,将行装放下后,怀玉带众人去西湖乘船观湖,青叶借口晕船,不愿意乘船,便在岸边上悠闲溜达。
    西湖上有凉亭,亭旁有桥,桥下大片的莲荷,其中有小舟穿梭来往,偶尔惊起几只水鸟;湖畔上有花树,花树下有古寺庙错落。不只是湖,一人一花一树皆是风景,风景之秀美自不必说。
    怀玉所乘的游船尚未走远,还能看见船首的怀玉负着手远远地看往这里。青叶怕他看见自己,便到湖畔折下一柄荷叶顶在头上,遮住半边脸慢慢逛。
    夏西南带着两个人跟在青叶后面絮絮讲解,说这座桥有什么什么来历,那座庙又有什么什么说头。青叶听得入迷,自言自语道:“这里就不错。我在这里安家罢。”夏西南立时住嘴,再不说话。
    逛了许久,已近黄昏,一行人于断桥上汇合后,怀玉率众人找了一家酒楼入内用饭。小二满面带笑地将一行人领上二楼。怀玉挑了靠窗的一个位子坐了,青叶坐到他的下首去,夏西南则与众侍卫及随行的大夫团团坐了一桌。
    少时,饭菜及酒上来。怀玉自斟自饮,青叶则小口小口吃着菜,看窗外的风景,时不时地偷偷瞧他一眼,他并没有觉察她的目光,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擎了酒杯悠闲自在地看向窗外。
    这店里的一道鸡火莼菜汤烧得不错,青叶多喝了两口,怀玉便将汤碗往她跟前推了推,并将她面前的一道烩三鲜往旁边挪了挪。青叶心里想着过两日便要同眼前这人分离,心中有些欢喜有些如释重负,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于是轻轻在心内叹了口气。
    “杭州城如何?”怀玉忽然开口问她。
    青叶取过茶杯,饮下一口菊花茶,方轻声道:“美。人也好。”她这样说,是因为在西湖畔的一个茶棚内喝茶时,卖茶的大叔只收了她两文茶钱,却冲了一碗藕米分送给她吃。不知为何,那个大叔冲调出来的藕米分格外的香甜。大叔人看着和善,生得也不丑。是个好大叔。待安定下来,有空要多去光顾光顾他的生意。

  ☆、第63章 褚青叶(六十一)

“较之七里塘镇如何?”怀玉又问。
    青叶正愁不知怎么跟他开口,听他如此问,想了一想,斟酌道:“各有各的好,若是比风景,自然是杭州城要秀美许多。我正想着……”
    “的确是个好地方。”怀玉截断她的话头,也感慨道,“苏杭临海,水路便利,千年富庶。所以世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过……”
    青叶心头小小地跳了一跳,忙问:“不过什么?”
    怀玉叹一口气,说道:“苏杭之富,天下皆知。倭寇海盗之流自然也知道,是以时常来抢上一抢。多年前,有数十名倭寇流窜到杭州城内,砍杀平民有百余人,抢掠一番后逃往淳安,后朝廷派出大军围捕,数月之后才在金陵一带捉住一半,另有一半已携了钱财逃回倭国去了。”
    顿了一顿,又道:“陛下震怒,恰好那一年有倭国使臣来朝贡,陛下便责问使臣,命使臣带话回去给倭国国主。国主权衡再三,便发兵捉拿那些侥幸逃回去的贼人,命使臣送到中土来。陛下见倭国颇有诚意,便也给了他们几分面子,将数名主犯杀了头,余下的几名从犯命使臣带回去自行处置……”
    夏西南及众侍卫凝神细听,青叶也忙忙问:“后来那些人怎么了?带回去杀了么?”
    怀玉饮下一口酒,慢慢笑道:“那使臣倒也有趣,觉得带这些贼子回去太过麻烦,又浪费粮食,因此路过这杭州城时,便将这些人都给蒸了。”
    青叶明明听懂了,却还不敢相信,哆嗦一下,勉强问道:“蒸?什么意思?”
    怀玉笑看她一眼,慢慢道:“蒸杀之。丢到锅里蒸熟了。哈哈。”
    青叶怔怔许久,犹不死心,还问:“为何他们都要走这杭州城?”
    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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