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有一个简易的小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几本书。挨着的有一处软塌,角落叠着一条薄被,似乎是临时休息时用的。
右侧是两个高大的衣架,一个上面挂着全套的重盔银甲,盔上一簇鲜红长缨耀眼如血。
正是西北大军入京时的那一套。
卫瑜脱下东陵殊的黑色斗篷,挂在了另一个衣架上。
走到战甲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上面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很难想象曾经也是沾满了敌军的鲜血。其中缝隙极多,只有十分认真的擦洗和定期保养,才能维护的这般崭新明净。
她也曾替赫连墨启擦过铠甲,上面血腥斑驳,一不小心就抹到了手上。
那人继承了父亲赫连骥的草莽脾性,对衣着不甚上心,更何况是打仗期间,若不是卫瑜忍着恶心替他清洗这些,他就能天天穿着带血的铠甲出战。
卫瑜顺着纹理一片片摸过,心里胡乱地想着什么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时,帐外传来武子的声音:“姑娘,属下能进去吗?”
卫瑜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武子抱着一盆碳火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扮整洁的农妇。
武子一边放下火盆,蹲下烧着碳火,一边吩咐两个农妇拿着干净的衣物伺候卫瑜和东陵依依进里屋去换掉湿衣服。
卫瑜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强不到哪里去,这一下背不住就会病一场,也不推辞,随着农妇进了里屋。东陵依依本不愿换别人的衣物,但又想了想自家族兄那张冷面,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换好后,武子把两个农妇带出主帐,让士兵再送回去,然后又返回进来,重新向二人行礼道:“依小姐、郡主,属下方才冒犯了,爷吩咐不要在军营中透露您二位的身份。”
卫瑜心知这是对她们的保护,感激道:“不碍事,麻烦武子兄弟了。”
“那两位农妇是骑兵骑快马从附近村里带来的,衣物都是新的,依小姐和郡主就先委屈一下。碳火一会儿就能暖和起来,军营大伙儿白日都练的热火朝天,只有晚上才用到这个,所以现找来废了些时候。”
“族兄平时也不用啊?”东陵依依搓了搓冰凉的手,惊讶道。
“都不用。”武子笑道,“爷今天带队去翻山竞跑了,没想到碰巧遇到了二位,方才让属下给您们送碳火来,属下还以为听错了!”
武子表情夸张,卫和东陵依依都被逗笑了。
“咳咳,再偷偷告诉二位…今日爷竞跑回来的最晚,待会儿还要被罚呢!”
“族兄还要被罚?”东陵依依和卫瑜都大吃一惊,“他不是这里的最高统帅了吗?”
“是啊,但规矩是这么定的,谁要是跑的最慢,就要脱光上衣围着整个禺郊大营跑两圈!爷每次都是领头回来的,这还是第一次嘿嘿,多亏了二位的福,现在全营的兄弟都等着呢!”武子自己说着,忍不住笑弯了腰,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出去凑热闹,“二位要不要去看啊?”
两个姑娘听后脸都通红了,觉得甚有趣又觉得对不住东陵殊…
男子脱光上衣跑圈,如何能去看?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想的罢了…
“不…不去了…”东陵依依急忙摆手道。
“好叻!那您二位就在这里稍后片刻,爷说一会儿送您们回别庄。”武子道,又噗嗤笑道,“以爷的速度,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武子离开后,卫瑜和东陵依依红着脸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惹祸了。
☆、第四十六章 关系渐融洽
第四十六章关系渐融洽
卫瑜与东陵依依在主帐中忐忑地坐着等待东陵殊回来。想到临走时他那爱答不理的模样,卫瑜觉得自己一定把这位世子爷给惹生气了。
主帐里的碳火已经烧的暖意洋洋,二人被雪水打湿的衣服也烘干的差不多了,便去里屋换了回来。
室内安静无人打扰,但两个姑娘却不敢乱走动,连书架上的书都没有去翻,只是乖乖地坐着大眼瞪小眼。直到帐外脚步声逐渐清晰,二人只觉得心脏都要紧张地跳出嗓子眼。
脚步声在门口顿住,传来扣门声。
“请进!”东陵依依硬着嗓子道。
本以为会走进一个满头是汗怒气冲冲的东陵殊,却见他像是沐浴完毕,一身清爽地走了进来。抬眼见二人面容肃穆,不由奇道:“怎么了,没有休息好吗?”
卫瑜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俊颜温和,不见丝毫怒意,心里渐渐放松下来,接口道:“不不,这里很好。”
东陵殊莞尔:“那怎么一个个都好像炸了毛的小刺猬。”走上前自己到了杯茶,一喝竟是凉的,不由挑眉。
卫瑜觉得很不好意思,好似是自己怠慢了一般。
好在东陵殊并未在意,连喝了两杯后,开口道:“别庄那里不必担心,早已派人去报了平安。待等我处理几个事物,便送你们回去。”
不得不再次感叹他的处事周全,两人应了声,安心地坐在一旁等着。
都说男人认真工作时的模样最吸引人,更何况是本就长相上佳的男人。俊眉时而轻皱,手中下笔流畅,写字的姿势笔直优雅,简直美如一幅画。就连卫瑜都忍不住眼神几次朝他偷偷瞟去。
期间武子轻轻送进来一次点心,卫瑜指了指书案前的人,武子小声道:“爷不会吃的,您和依小姐先随便用些,军营简陋,没什么好的。”
卫瑜点点头,用唇形向他道谢。
中午本就没用什么东西,这会儿也真的饿了,便与东陵依依吃了一些。
大概不到半个时辰,东陵殊合上最后一个书折,活动了下肩肘,抬头微微笑道:“久等了,我们回家吧。”
不笑时清冷不近,一笑起来就暖如春风,让人不禁跟着一同弯起了唇。
就着夜色,三人骑马慢慢地往回走,东陵殊会时不时介绍些周围的景色,或通往各处的道路捷径,路途虽长却不觉无聊。
东陵依依渐渐恢复了元气,叽叽喳喳地东问西问起来,东陵殊都耐心回答了。
“族兄,我们下午也没觉得走了多远,怎么不知不觉就翻了半座山呐?”
“还好摸到了军营这边,不然掉到哪个偏僻的坑里,可要吃些苦头。”
卫瑜脸一红,低头默不作声。
“这次都是我的错,知道阿瑜骑术不好,还带着她跑出马场…”东陵依依认错道,“族兄,你可别怪阿瑜。”
“你好像很怕我?”东陵殊有些疑惑,“你我本是堂兄妹,何故一直族兄族兄叫的这般见外?”
“堂…堂兄?”
“嗯。”
“…堂兄!”东陵依依眼睛一亮,忽然十分开心,又嘀咕道,“你回本家时对着我总是冷着脸,我都觉得你是不是现在也不太认得我…”
东陵殊失笑:“阿侥的宝贝妹妹,我如何不认得?”
“三哥哥是待我极好的!”听到提起自己的兄长,东陵依依满满的都是骄傲。
卫瑜含笑听着二人的交谈,她能感觉到,孤身一人来到盛京的东陵依依内心是对这位堂兄充满尊敬,极希望亲近的。
说说笑笑的,回到了别庄的大门外,看见管家正站在门口等待着。
“海叔,不是已经派人传话了吗,怎么还大冷天的等在门外?”东陵殊下马,走了过去。
“算时间想着公子该回来了,就出来碰碰运气。”荣海笑眯了眼睛,又对着卫瑜与东陵依依道,“郡主和依小姐受惊了,晚膳已备好,多吃一点补补。”
卫瑜对这位管家的印象极好,此时听他如家人般朴实的语言,心下一暖:“海叔准备的饭菜一向好吃,阿瑜就不客气了。”
称呼也亲近了起来。
“小的可不敢居功,这些都是我家公子事先交代好的,小的只管照着做而已。”
卫瑜闻言讶然看去,却见东陵殊转过了身,大步走进了院内,背影竟显得有些匆忙。
“快走了海叔,饿死了。”
荣海笑容更深了些,引着两位姑娘跟了进去。
餐桌边,卫治也等到了现在没有先去睡,卫瑜自又是好一顿安抚。
杜珂下午时候便到了别庄,听说二人骑马去迎她迷了路,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此时见到她们平安归来,眼眶都红了。
“好阿珂,我们没事,你别着急。”
卫瑜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很是心疼,杜珂身子本来就弱,寒天出行一日,又为她们担惊受怕到这么晚,真怕会累到。
用过餐后,卫瑜与东陵依依首先就把杜珂哄去休息了,并嘱咐管家多往她房中送些碳火。
东陵殊陪着卫治喝了些酒,老先生有着不小的酒瘾,平时被儿子儿媳管束着这回终于尽了性,连带着也放过了卫瑜。
直到卫治醉醺醺地被小书童服回去休息,卫瑜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东陵殊。
“多谢世子爷了。”
“嗯?”
“容…容廷…”
见卫瑜一脸的纠结,东陵殊叹口气道:“罢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只是世子爷叫的顺口了,一时改不过来…”
“哎呀阿瑜,这有什么不好改的?之前我一直叫族兄,现在不也改口叫堂兄了嘛!你也快改回来,表字叫的亲切!”东陵依依很识时务地站去了一道防线。
“哎…”卫瑜微瞪了这个爱凑热闹的姑娘一眼。
“无妨,称呼而已。”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相处多了卫瑜忽然发现,这位世子爷其实是一位很随和很好相处的人,也难怪离京五年还有那么多好友知己在盼着他,无论身处京城贵族还是军营莽汉中,都能处的游刃有余,受到拥戴。
了解了真性情后,东陵依依也放开了许多,此时已经敢缠着他提要求了。
“堂兄,听说你那马场里面还养着些烈马?什么时候有空也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啊!”
东陵殊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怪不得阿侥来信说的最多的,就是看住你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三哥哥来过信?”东陵依依坐直了身子,惊喜道,“他都说什么了?”
东陵殊松了松领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道:“说他这个妹妹呀,人前还能装的人模人样,人后就恨不得能上天,拜托我多拽着点。”
卫瑜忍俊不禁,把脸扭到一边偷笑着,只觉得这位“三哥哥”形容的真恰当。
“哼…他就会挑我的毛病…”
卫瑜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那还不是放心不下你。”
“那他可有说什么时候会来京城吗?他答应过要来看我的!”
“不曾提过。”
东陵依依有些不开心,安静了下来。
卫瑜看着有些不忍,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由得看向了东陵殊。
东陵殊漆黑的眼眸也看着她,深不见底,看了一会儿卫瑜就脸微微红地别开了眼。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唯有东陵殊依旧怡然悠闲地喝着小酒。之前他已经陪卫治喝了不少,此时仍然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的醉态。
待他把酒壶中剩下的酒都喝尽,方才打破了沉静,开口道:“明日休沐。”
见那二人眼神迷茫地看了过来,唇角弯了弯,轻笑道:“不是要去看我的烈马吗?”
☆、第四十七章 设套请“托孤”
这次由东陵殊亲自领着,卫瑜和东陵依依又来到了马场,杜珂也穿的厚厚实实一起跟了来。
还是那位马倌接待的,这回终于可以穿过马厩,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烈马区域。
烈马区是由一间间独立的隔间分开的,打扫都是趁着马儿放风时进行的,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听到有人走来,马匹们此起彼伏地传来阵阵骚动。
“呀!…”
卫瑜小心地走过一处隔间,被猛的撞击吓了一跳,厚重的鼻息扑面而来,只见一匹毛色棕红油亮,唯额间一道雪白的骏马正朝她刨着前蹄。
东陵殊回头,了然道:“又是颖风这家伙。”
“嘿,就它最能闹腾,每次放风都要三个人看着,一不留神就跳了出去。”马倌道。
“嗯,把它牵出去吧。”东陵殊点头。
“爷,您是要现在驯它吗?”马倌为难道,“外面雪滑,要不还是等开春了吧!”
卫瑜看着那匹暴躁的高头大马也有些担心,出声道:“是啊世子爷,咱们随便看看就好了,千万别受伤。”
东陵殊对于她的担心很是受用,安抚道:“无碍,我心里有数。”
马倌见自家爷心意已决,便听令将颖风放到了烈马专用的一片区域中去。
自它嘶鸣着奔腾而出,周围围栏外的马群纷纷躁动,扬起脖颈应着鸣了起来。
卫瑜几人随着马倌也退到了围栏外,杜珂紧张地靠近卫瑜,小手冰凉。
“阿瑜…那匹马看着好凶,不会出什么事吧?”
卫瑜握着她的手暖着,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倒是东陵依依心大,兴奋地攀着围栏助威:“堂兄驯服它!驯服它!”
“喂…依姐姐…”卫瑜想对东陵殊说小心些,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轻轻扯了扯东陵依依道,“你应该让你堂兄小心些!”
“你干嘛不自己去说?”
“呃,那个…那是你堂兄嘛!”
东陵依依此时心思不在这上面,直接又转回头,冲着里面喊道:“堂兄!阿瑜让你小心些!”
“……”
卫瑜离的挺远,仿佛都能看到那人看过来的漆黑眸子,如星光闪烁。
“依…依姐姐!”
“哎?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事!”
杜珂惊奇地看着卫瑜这副模样,相识十几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小女儿家的别扭,心里不由默默地了然了些什么。
那边,东陵殊将大氅脱下交给武子,里面穿着利落的骑装。
颖风已经围着围栏跑了好几圈,此时渐渐缓下了步伐,注意到了在他不远处的这两个人。
眼中露出眼白,表现出兴奋的模样,鼻孔喷着粗粗的气,跃跃欲试地想要冲过来。
东陵殊抬起右手,手心对着它慢慢走进,嘴里发出“吁吁”的低语。颖风看着他走进,在快要靠近时突然一个转身,从他身侧绕到了背后,好似逗趣般地长鸣了一声。
“它好嚣张啊!好像在挑衅一样。”东陵依依瞪大了眼睛,喊道,“堂兄教训它!”
颖风听到响声像是被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