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瑜与安平公夫人相视一笑,点头应下道:“那可说好了,泱儿就负责发现宝宝每一天的变化哦。”
“嗯!包在泱儿身上!”
晚上等安平公回来了,卫瑜再次前往主院,问过现在前线的形势。既然容廷出征之事已被知晓,也没有再好隐瞒的了,便挑着重要的说给她听。
得知东陵殊一行已与东南军汇合,卫瑜的心暂时放了下来,提道明日想回镇国公府看一看。
安平公夫人道:“这些日子将你留在河内,也叫长公主担心了,明日我陪你一起去一趟。”
卫瑜应下,回了房间休息。
本以为没有东陵殊的陪伴待了几个月早已习惯,不曾想躺到熟悉的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却空落落地怎样也摸不着。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起了床,为了不让朝容长公主担心,略微上了些妆来作掩饰。
马车在镇国公府停下,卫瑜见到了母亲,又哭又笑地不知如何是好,想到在安平公夫人面前丢了面子,最后羞的捂着脸不愿抬起头来。
朝容长公主红着眼睛,拍着她的背哄道:“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前些日子也是受了委屈,能在你面前发泄出来,对身子也是好的。”安平公夫人温声道,“此事是容廷的不是,等他回来定要他上门请罪。”
“这哪里能怪他,都是宫里面那……唉,不说了,现在就盼着阿瑜安稳生产,容廷和阿瑢平安归来。”
“母亲,您怎么就同意让二哥去了?”卫瑜抬起头,闷闷问道。
“你二哥心里想的是什么,当母亲的如何不知?”朝容长公主淡笑道,目光中仍是那令人倾仰的傲华之气,“同为报国儿郎,你母亲还不至于让你哥哥沦为那胆怯之人。”
卫瑜心里一阵激荡,不论是朝容长公主还是安平公夫人,她们虽为女子,却能够让自己的儿子挺直胸膛地站出去,不让自己的爱成为他们放手一搏的羁绊。
她们表现出的淡然与信心,让她一直以来惶恐的心情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说了会儿话,卫瑜随着安平公夫人回了府,露在脸上的好心情,让百合和银杏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日,重伤的赫连墨启被送回了将军府,而安平公府上也来了一人来寻卫瑜。
☆、第九十五章 将军府之难
卫瑜来到前厅,见一女子背对着她坐着,素白色的锦衣,腰背挺直。听到动静转回头来,面容苍白地看着她。
卫瑜脚下不停,在她对面坐下,淡淡道:“银杏,上茶。”
“不必麻烦了,卫姐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了就走。”箬娘握了握袖口,抬眸拘谨道。
“何事?”
“赫连将军…他受伤了…”
“我听说了,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已经醒了过来,发了很大脾气,吵着要回军营。”箬娘叹口气道,“怎么劝也劝不住,他不听我的…”
卫瑜喝了口茶,点点头道:“还在昏迷中给送了回来,他怎能不恼。但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劝他安心养伤要紧。”
看着卫瑜一直表现淡淡的,箬娘有些急了,站起身道:“卫姐姐,将军府有难了!这事不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卫瑜不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有一次我去送药,在房门外听到将军和他的属下说事,才知道把将军送回来,是为了牵制在前线的右将军!陛下…陛下怀疑将军府有异心…”
“什么?!”
“你也不信的是吗?如今右将军远在边境,爷又重伤卧床,府里已无人了…”箬娘上前几步,跪在了卫瑜面前,“卫姐姐,现在能为将军府说上话的,只有你了…”
卫瑜示意百合和银杏将她扶起来,眉头蹙起,思索半晌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箬娘无权无势,如何能在这种事上说谎?”说着又要跪下,“以前对姐姐多有得罪,请姐姐不要放在心里…从前是箬娘心大,如今箬娘只盼着爷能平安,我们一家人能不分开…”
在脑中将此事分析了良久,卫瑜亲手将她拉起,沉声道:“此事涉及较广,我会进宫去问问情况,但有没有作用,我也不敢保证。”
经历了这么多事,不论是赫连墨启还是箬娘,都好像是前尘往事一般,孰对孰错都不那么重要了。不论之前的恩怨是非,如今看着将军府陷入如此境地,她也不能在明知对方为人的情况下,仍然一味地划清界限见死不救。
箬娘深深地看着她,哽咽一声,认真地福了一礼,转身离开安平公府。
当天下午,卫瑜便向宫中递了请柬牌子,连等了几日都没有反应。
心下不安,终是备了马车,直接去了宫门。
被宫门外的禁卫挡住,百合秉明道:“车上是明曜郡主,求见太后娘娘,麻烦开个路。”
“郡主请见谅,最近宫门禁严,没有入宫牌子皆不可入内。”
“我们郡主是递过牌子的,以太后娘娘对郡主的宠爱程度,如何能拒见?还请行个方便吧!”
“对不住。”禁卫低头不肯放行。
百合有些焦急,再次劝道:“我们郡主怀有身孕,行动一次不方便,就让我们进去吧!”
禁卫依旧无动于衷。
卫瑜一直在马车内听着,见状挑开了车帘,搭着银杏的手走下车来。
禁卫们纷纷行礼。
未等她开口,一个头头模样的禁卫走上前来,恭声道:“参见郡主。若在平时,属下自然不敢挡您的马车,但禁令近期刚下,属下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多多担待。”
“禁令是何人所下?”
“二皇子殿下。”
“那劳烦你现在通报二皇子一声,就说卫瑜求见。”
“二皇子殿下现在不在宫中。”禁卫道。
卫瑜这才想起来,王轶之已经搬离宫中,今日休沐应是待在自己府上。这些禁卫也是办差之人,再纠缠也无用,见不到太后,见到王轶之也是一样的,于是上了马车前往皇子府。
卫瑜也是第一次来王轶之宫外的府邸,家丁传唤后,管家亲自将她迎了进去。府内的装饰一如肃意宫,硬朗、贵气,就好比王轶之如今给人的感觉,不再只是昔日的霸道鲁莽,浑身的睥睨之气在一行一动间都溢了出来。
他端坐在正堂,双手放于腿上,看着卫瑜挺着肚子被婢女搀扶而来。走近后,伸手指了指右侧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卫瑜看了看座位,见椅子上特意多垫厚了一层毯子,连后背也塞了靠垫,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坐了上去。
卫瑜用茶之时,王轶之一直沉沉打量着她,看她身姿虽臃肿了起来,却依旧端雅地坐在自己面前,明明那么近,又好像隔的比什么时候都要远。
“你这府里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有点冷清了。”无视他的目光,卫瑜放下茶杯,率先打破了沉默。
“新搬进来不久,也没人打理。”
“看来你最近忙的很呐?”
王轶之指尖扣着桌面,轻笑一声道:“无非就那么些事罢了。”
一时陷入了沉默。
从小到大,他们再怎么吵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而今日卫瑜忽然觉他有些陌生,竟不知该用何种态度跟他说话了。
过了片刻,王轶之出声道:“你最近可还好?”
“你若指的是身子的话,托林太医的福,一直调养的都还不错。”
王轶之总觉得她话未说尽,瞥了一眼道:“平日里若无事,就待在府里不要乱动,小心伤着。”
“我还能去哪里?也就是回镇国公府看看,再不就是入宫探望外祖母了。”卫瑜笑笑,抬眸问到,“可今日,我却被禁卫挡在了外面。他们说,是你下的禁令,这是为何?”
王轶之愣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道:“那也是父皇的意思,我只是照办而已。”
“圣上的意思?将赫连墨启从前线送回看管在将军府内,怀疑府上有异心的,也都是圣上的意思?”
“嗬,我倒为何,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王轶之!”卫瑜颦眉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我且问你一句,此事是不是你的手笔?”
“你觉得呢?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为了目的不顾别人生死、不顾我大瀛边防的牟利小人?”
“我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卫阿瑜,看在从小的情面上,我只提醒你一句!大皇子勾结外敌是真,至于将军府究竟有多干净,目前还下不了定论,但若不趁此机会控制接管东南军,对未来都是一个隐患。”王轶之道,“这些事,你心里清楚便可,老实地待在安平公府内,掺和不得,更多求不得。”
“卫瑜一介女流,知道自己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二表哥,你若能信阿瑜说的话,就多查查其中的隐情。王渊之做了什么是他的事,但将军府忠心为国,勾结外敌之事他们做不出!”卫瑜说完站起身来,“今日我出来,没向母亲交代,回去晚了恐她担心,就不多留了。”
“你!……”王轶之抬手,只对上了她离去的背影,在空中停顿片刻,重重地拍在了椅背上。
回到安平公府,卫瑜觉得很是疲惫,让银杏去煮了碗林太医留下的安胎药先喝了下。前线临阵换将,盛京城内也闹的人心惶惶,从今日王轶之话中来看,他虽没有明说,但应是已有大动作了。他与王渊之的战争,从之前的暗中下套,终是摆在了明面上。
虽然卫瑜相信将军府的忠心,但正如王轶之上次见面所说,如今她嫁入了东陵家,便代表的不再是她自己了。
今日她去将能说的话都说了,只盼前线大捷,她的夫君、她的兄长,还有同去的所有将士们都能平安归来,将军府也可以渡过难关。
“阿姐!阿姐!”门外传来小团子的叫唤,卫瑜抛开这些忧人之事,挂上笑容看过去。
“阿姐我来看小侄子了!”
自从卫瑜嫁进来,小团子一直改不了口叫嫂嫂,也就由着他去了,听阿姐听的多了,若突然改了别的还真不习惯。
“过来吧。”卫瑜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任他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到她隆起的腹部上。
听了片刻,肉呼呼的小脸变化多彩,最终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像发现了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张大了嘴道:“阿姐,小侄子动了好明显,他好像还踢到了我的脸!”
“是啊,他越来越调皮了,也不知道像谁。”提到孩子,卫瑜满脸都是幸福,弯唇笑着道。
小团子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母亲说过,泱儿比哥哥小时候好养活多了,小侄子这么调皮,一定是像哥哥!”
卫瑜噗嗤被逗乐,点了点他的头道:“现在这么理直气壮,等你哥哥回来了看你还敢不敢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
小团子揉了揉肚子,眨眨眼道:“这话是母亲说的,要再说一遍,也应该母亲去说!先生要来上课了,阿姐,晚一点我再来看你!”
卫瑜忍俊不禁,替他正了正衣领,在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快去吧,好好听先生的话!”
“嗯!”小团子小跑着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卫瑜真的按照王轶之的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养了起来,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直到前线传来了震惊全国的消息,也传进了她的耳朵。
——有人殉国了。
☆、第九十六章 边关千里讯
大瀛右将军赫连骥在与契鞑主将英蓦对战幽州横岚山下时,中计受困,重伤仍力战英蓦,最终取下敌将首级后,身中三箭英勇殉国。
车骑将军东陵殊率军突围,将契鞑残兵全部歼灭,夺回了右将军的遗体。
至此,契鞑已被驱除幽州,余部退居王岭山脉,再难进行大规模的进攻。另一边,左将军东陵长齐阻击貘阖于济川平原,貘阖蛮族从不正面交战,几次偷袭都只用了小股骑兵,疑似障眼控制西北军,阻挠其继续东去。
在西北大军未能如约及时赶到的情况下,赫连骥的捐躯无疑是给了东部战场沉重的打击。东陵殊身为西北军的主将,初入东南军很难带动整个主力,军心不稳,敌前大忌。
卫瑜从安平公处听得此事,见他一向温和带笑的儒雅面孔难得地沉重起来,越发觉得不妙。
如今她生产在即,安平公夫人怕影响到她心情,强作笑意宽慰道:“什么东南军西北军的,不都是我大瀛的军队?右将军的捐躯应会激奋将士们的情绪,此时更需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东南军中的几个高级将领我都熟悉,虽非不识大局之人,但与将军府上的两位将军感情极深。”卫瑜眉头轻蹙,“尤其是王大虎,作战勇猛,是一员不好驯服的悍将,处置不当极有可能成为祸患。”
安平公放下信笺,沉思片刻,缓缓道:“叔父那边也已知情,必不会与貘阖多做纠缠,只要挺过这一个月,西北大军便会赶到支援,契鞑难再嚣张。”
“一个月…”卫瑜喃喃道,心里为他揪起,只盼这个月转瞬而过,东陵长齐已带着大军赶到他的身边。
“阿瑜,你莫要太过担忧。容廷征战多年,这点问题难不倒他,我们要相信他。”安平公夫人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
卫瑜抬眸看去,见到她眼中的信心,也跟着点了点头。
前方紧迫,赫连骥的尸身未及送回,将军府中的丧幡已经挂了出来。靖嘉帝追封赫连骥为精忠一等烈将军,二皇子王轶之亲带圣旨前往吊唁。
朝中众臣纷纷过府礼吊,卫瑜身子不便,但还是坚持跟着安平公夫妇一同去了将军府。
时别多年再次踏入这片地方,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曾经因着两位将军的缘故,整个府中都带着一股肃清硬气,如今只剩一片萧索糜落,哭声四起。
大瀛葬俗,非亲族女子不进灵堂。整仪幡下,卫瑜仔细净过手,随着安平公夫人一起站在外面,看着安平公素衣走入,行了祭礼。赫连墨启在前面跪的笔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另一边,右将军夫人一直在抓着什么,看起来情绪激动,箬娘在一旁小心扶着。
卫瑜闭上眼,静静在心里默念祈福,为老将军送行。
她不知道赫连骥是抱着何等心情战到了最后,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