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真的要从盛京运粮,我比楚歌随行更合适。”卫瑜站起身,走到了殿堂中,身子纤细却笔直。
“胡闹!”靖嘉帝气的拍案,“你们都给我回去,别再这里添乱!”
“卫瑜!你刚出月子,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还跟我抢什么!”秦楚歌也怒,转身冲着她道。
卫瑜站着不动,认真道:“舅舅,阿瑜不是没下过战场,那点苦不算什么。楚歌没去过东边,也没有跟契鞑人打过照面,但我熟悉地形,也熟悉契鞑的作战风格,哪条路线最快最安全都熟记于心,没有人比我更合适的了!”
“本将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殿外,在卫瑜话音未落时就传来沉钟似的声音,震欲有声。
卫瑜和秦楚歌向后看去,逆光下,赫连墨启身穿玄色铁甲大步走了进来,头上红缨瓒动,单膝跪下,低声道:“赫连墨启请战,请陛下命臣押粮东行。臣定不负皇恩,血刃契鞑,为父报仇!”
☆、第九十八章 众将荣归京
“赫连墨启请战,请陛下命臣押粮东行。臣定不负皇恩,血刃契鞑,为父报仇!”
靖嘉帝平静了下来,沉沉看着他单膝跪地,半晌才开口道:“右将军捐躯,实乃举国之痛!朕理解身为人子的心情,但你如今重伤未愈,还是派他人前去吧。”
“陛下,将军府一门忠心为君,父亲是在战场上去的,臣亦不能丢下东南军在后方偷享安逸!”赫连墨启另一边也跪倒了地上,郑重地磕了个头,额头停于地面久久不起。
卫瑜默默看着他坚定的背影,虽是跪着,却好似硬如千斤,不折不摧。这个男人一直如山一般,屹然奎立,永不退缩,此时是为了老将军、为了整个东南军,更是为了身为一名将领的信念。
“陛下,如今老将军不在了,东南军离不开赫连将军,望陛下斟定。”卫瑜也跪了下来,恳求道。
秦楚歌想了想,也跟着无声跪了下来。
赫连墨启无疑是最佳人选。
卫瑜根本不信将军府有何异心,赫连墨启在东南军中的威信与右将军不相上下,且他多年对战契鞑,对敌军知根知底,若能够回到前线,也就解了目前军心不稳的难局。
“来人,先将郡主扶起来!”
“陛下!”
“先起来!”靖嘉帝睨她一眼,哼哼道,“若在这里把身子跪坏了,朕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卫瑜一喜,脱口而出道:“…舅舅的意思是?”
“朕会考虑。”
见他松了口,心知其实已算半个妥协,便不再僵持。秦楚歌拉了卫瑜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陛下英明!”
靖嘉帝叹口气,摆了摆手:“一个个的都不听禁令闯进来,等战事结了,再与你们好好计算!朕还有事,都退下吧!”
“是。”
三人从乾清殿里退了出来,向宫门外走去。
秦楚歌嘴角抽了抽,瞥了卫瑜一眼道:“我绥远侯府多位兄弟都在战场上,你跟我抢着做什么?”
“唔…一时激动了些,或许是看到你在做什么,就争习惯了吧?”
“……”
卫瑜偷抿嘴笑了笑,她进宫来本是想要侧面打探下情况的,没想到借了秦楚歌的光,一切都变得更加顺利。
来到宫门外,卫瑜在上马车前,转过身去,面对着赫连墨启。
赫连墨启也站定,静静等待着她先开口。
“重回战场,好好保重,莫要再受伤了。”
“好。”
卫瑜弯唇点点头,上时车又冲秦楚歌悄悄做了个鬼脸,把她气的美眸圆瞪。
靠在软垫上,卫瑜心里难得地轻松了一些。记挂的一件事有了着落,如今只盼此战能早日结束,家家团聚。
两日后,将军府果然接到了圣旨,命赫连墨启亲押粮车,前往东边战场。
与此同时,左将军东陵长齐所率的西北军已成功清理大部貘阖蛮军,正向幽州行移,顺利的话可与东陵殊来个里外包抄,将契鞑余孽一举消灭。
战事又进行了两月,此间一封封捷报不断送至盛京,西北、东南将军首度汇合,东南军中还弥漫着为老将军报仇的群情愤慨气势,赫连墨启的回归更是将这种情绪激发开来,一时震慑千里,勇不可挡。
盛京城里被气氛所感染,扫去了之前低迷萧瑟之意,人们又鼓起了精神。德雅文会在此时机,由秦楚歌主办了一期主题为“戎归”的聚会,参加的姑娘们一改平日的典雅文秀,着了轻简戎装,吟歌颂赋,扬大瀛之军威。
当胜讯终于传回时,貘阖退居北部数百里外,隐于丛林。契鞑奉上了降书,俯首称臣,成为了大瀛的附属之族。
盛京沸腾了,举国都为之庆贺,此战历经一年多,出动了大瀛西北、东南的精英主将,终是圆了边境安稳之想。
卫瑜也收到了东陵殊前线传来的家书,苍劲俊逸的笔迹一直是她的最爱,看着满满三页纸的琐碎细事和满腔思念,不由想起他们还不相识之时,自己偷偷从祖父那里偷他的随笔临摹的样子。
终于是…要回来了呢。
盛哥儿在她怀里扑腾着肉肉的胳膊,像是要去抓手中的信纸。
“小心些,若把它撕坏了,当心你父亲回来揍你屁股!”
盛哥儿咧着嘴,扑腾的更欢了。
卫瑜亲了亲他,跟着笑了起来。
大军凯旋归京之日,夹道欢迎的百姓们排出了盛京城外几十里。
安平公府定好了最佳的视线点,卫瑜随着安平公夫人更是一早就来到了酒楼。
军号长鸣三声,城门缓缓开起。
左将军东陵长齐一马当先,踏马而来,身上铁甲铮铮,清癯的面容一派肃穆,挺直坚韧。身后,东陵殊银甲清冷,一旁的赫连墨启身抱右将军赫连骥的灵位,并肩骑行。再后面可以看见身提过人高的长曲梃的卫瑢、洒脱举高手臂的杜晟、俊逸不羁的常晔,还有郭义、赵椽、东陵樾、东陵棣等人…
曾经少年公子们打马喧闹从盛京街上而过,惹得姑娘们春心萌动,掷果盈车。而今战场上同进退,凯旋而归,兄弟之义薄云天,生死之交当如是。
“哈哈哈哈…盛京城!我常二郎又回来了!!”常晔开怀大笑道,打了马屁追了几步,到了东陵殊身侧,“我说容廷啊,这又不是在战场上,这么多人来欢迎咱们回来,拿出你成亲时的喜庆劲儿,来来笑一个嘛!”
东陵殊淡淡睨了他一眼,眼神微眯:“你若再胡言,我不介意一会儿对常四姑娘讲了某人夜巡时掉到自己战沟里的事迹。”
“哎喂喂——”常晔急了眼,“不是早说好了这事儿翻篇儿了吗!为此我都替卫瑢多值了两晚夜了!”
“嘿嘿,这可不怪我,又不是我要对常妹妹讲的。”卫瑢在后面幸灾乐祸道,手中长曲梃蹂蹂转了两圈。
杜晟头一偏,怒道:“卫老二,你看着点儿,小心打着哥哥了!”
“呸,哥哥的手法你还不放心?瞧你那小样儿…”
“去你的!契鞑小儿你还没打够手痒是不是?跟哥哥说啊,哥哥再赏你两拳头!”
“嘿嘿,不管几拳头也没用了,战争结束了,你永远都得比我少两个人头哈哈哈哈!”
“你奶奶的卫瑢,走走走哥哥今儿必须得教训教训你!——”
东陵殊嫌弃地打马提前了几步,不去理会那帮臭小子。
拖他们的福,这般热闹的大军入京,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侧目见赫连墨启脸色不太好看,出声问到:“兆希,伤口可还好?”
赫连墨启镇定地点头:“小伤而已。”
东陵殊向前看去,淡淡道:“伤要趁早治,你并不是孤身一人,要对自己的身子负责。”
“嗯…”
邻近点将台,东陵殊的目光不自觉地在路边的二层窗间寻找,被他扫过的姑娘们不由尖叫出声:“殊郎!殊郎看我!——”
受到下面公子哥们轻松氛围的感染,也不像从前那样拘谨,忙着将手中的绢帕向他们丢过去。
常晔不小心被两个果子砸到,低低吐了苦水道:“我去,原来这般受欢迎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抬头间,脸又僵住了,喃喃扯了扯卫瑢的缰绳道:“你快瞧,容廷突然笑的那般骚气是中了邪?”
“你才中了邪,没见我妹妹在楼上吗?等等…她怀中抱着的,可是我小外甥?!哈哈哈…我小外甥!!!”
卫瑜终于看到了他们,一颗心砰砰直跳,将盛哥立在怀中,举起他的小胳膊冲着下面之人挥舞着。
“盛哥儿!快看舅舅!我是你二舅舅啊哈哈哈!”卫瑢蹬着马镫站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吼道。
卫瑜忍俊不禁,掩嘴笑了出来。
她见东陵殊停下了马,无视她人丢在身上的花果绢帕,朝她伸出了手。
卫瑜一怔,不好意思地从自己袖口中也抽出了一条,试了两下,最终咬牙一闭眼丢出了窗外。
“啊——!!”尖叫声四起,卫瑜睁开眼睛看去,正见他拍马跃起,在空中握住了她那条扔的一点也不到位的绢帕,银色的铁甲在阳光下锃锃明亮。
落地,缓缓将绢帕递到唇边,印下一吻。抬头看向她的黑眸深如繁星,笑意溢出如融冰暖阳,让人移不开眼。
四周不少姑娘们嗓子已喊哑,卫瑜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遥遥相望,空气中弥漫着长久的思念。
“容廷!走了——”前面,东陵长齐苍劲的声音传来,东陵殊将绢帕小心收进袖口,翻身上马,夙雨扬蹄嘶鸣一声,追了上去。
点将台上,靖嘉帝带着王轶之亲迎众将,未见王渊之的身影。
三公中,也缺了稷宁公萧塬,据传他在上交了传爵于世子萧澹的请命书后,隐居他处了。只是不知,萧澹才会回归接位,重振稷宁公府。
东陵长齐在此时机卸了战甲,请求回河内本家颐养天年。
靖嘉帝封他为一等忠义将军,并下令命东陵殊接替左将军、赫连墨启接替右将军之职。
台下,西北军和东南军的将士们一齐单膝跪地,银甲与玄甲动作划一,高呼道:“誓死守我大瀛边境,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贯彻盛京,百姓们也跪下欢呼庆贺,大瀛迎来了新气象,处处欢喜喧闹。
卫瑜等人先回到安平公府,等待着东陵殊封赏后晚间归家,却先等来了武子的通报。
“少夫人,爷让属下送您去塘栌!”
☆、第九十九章 塘栌齐聚欢
马车七拐八拐地驶进胡巷,在塘栌门前停下。卫瑜走下马车,听到身后有响声,见永安侯府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阿珂!”卫瑜本想是不是杜晟来了,没想到却见杜珂走了下来。
杜珂抬头冲她招了招手,快步走了过来:“这地方可真难找,差点就走迷了!哎,盛哥儿抱来了吗?”
“他已经睡下了。”卫瑜笑笑道,“我怕那帮人闹腾起来惊着孩子,就没带来。”
“说的也是。要不是我二哥说你也会来,我才不跟他来这种地方呢!”
两人携手走了进去,卫瑜带着她往里面的小院走去。
“咦,阿瑜你竟认路呀!之前来过?”杜珂惊疑道。
“嗯,来过一次,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地方,也没人接应的,咱们找找看吧!”卫瑜一边应着,一边挑开竹帘,拐进了上次的院落中。
还未走进屋子,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卫瑢哈哈哈的大笑声,夹杂着杜晟埋汰他的话,让屋外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呦,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快进来吧!”身后崔拓抱着两坛子酒走来,挑挑眉示意帮忙推开门。
“今日崔四哥哥的好酒又要见底啦!”卫瑜抿嘴笑笑,敲了敲门,而后推了开来。
“哈哈哈哈不怕不怕,别的没有,酒管够!”崔拓朗笑着率先走了进去,“酒都拿来了!过来接一把!”
里面的公子哥们看过来,卫瑢一蹦蹿了起来,大叫道:“小妹!”绕过崔拓跑到卫瑜近前,“有没有想你二哥呀?”
“你还好意思!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跑了去,等回京了才知道…”卫瑜鼓起脸,本想继续奚落他,说着说着自己鼻子却酸了起来,“你看看你…怎么黑了瘦了这么多…”
“好了好了…小妹你莫哭啊!都是二哥的错,二哥给你赔不是了…莫哭,莫哭啊…”卫瑢一下子慌了,左站右站地讨好道,但那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反而有更汹涌的趋势。
“你这还是好的…我二哥连家里人都瞒着,出征那天突然说走就走了!母亲哭了好几日,硬是让我大哥追出去了几十里…”杜珂见卫瑜掉了泪,自己也被感染,眼眶红红道。
“好妹妹,你可别跟着一起哭啊…你看你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吗?”杜晟也凑了过来,弯腰讨好道,还用力打了打自己的胸膛,“瞧瞧,身子板儿是不是更结实了!”
“坏哥哥…”杜珂破涕而笑,嗔他一眼道,“等你回家了,看母亲怎能饶的了你!”
郭义在后面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完了完了,我也是偷跑出来的,差点忘了这一茬儿了…”
“先别想着那么远,一会儿沈家姑娘来了,看你怎么跟人家说吧!”常晔绕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郭义一张黑脸瞬间涨红了起来,结巴道:“怎…怎么她也来吗?”
常晔摊摊手:“据说都请了,来不来还看人家姑娘自己。”
正说着,沈家姐妹也犹犹豫豫地踏了进来,看见卫瑜和杜珂在,感觉松了一口气。
“嘿嘿,说谁谁就到,快去吧小子!”常晔手下一用力,将郭义一个踉跄推到了沈画书面前。
沈画书一惊,退后两步,抬眼一见是郭义,脸倏地红了,拧着袖口别过头去。
郭义摸摸脑袋,不知该怎么开口,憨憨道:“我…我回来了…”
“嗯…”沈画书低下头小声应了声,被妹妹私下来掐了掐胳膊,更是不好意思。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愣了一下,又一同道:“你先说——”
“噗…”沈画衣受不了似的笑出声,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姐姐你们聊,我去一边坐坐!”
“喂!——”沈画书窘迫地想去拉她,却在郭义目不转睛地注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