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沈画衣受不了似的笑出声,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姐姐你们聊,我去一边坐坐!”
“喂!——”沈画书窘迫地想去拉她,却在郭义目不转睛地注视下慢慢缩回了手。
这边正尴尬地找机会开口,卫瑜的目光却已焦在了不远处挺拔笔直的身影上挪不开了。
自她一进门来,东陵殊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见她好似丰盈了一些,却风华依旧,巧笑盼兮一如无数次入梦来的模样。当她目光与他相遇,眸中闪烁的欢喜与温柔让他不禁掐紧自己手心,好让他相信这不是在做梦,她真的来到他面前了。
“阿瑜…”把她拉到角落轻轻拥她入怀,低低地唤道。
“嗯…我在呢。”卫瑜闷闷道,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刚压下去的眼泪又想往外流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前蹭了蹭。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
“这些事都过去,我们就莫再提了!”卫瑜摇摇头,伸手按住了他的嘴,眼神晶亮道,“总归我和孩子现在一切都好,以后你要好好陪在我们身边就是了…”
提到孩子,东陵殊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白日远远看到一团,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模样,此时支吾道:“盛哥儿…”
“没带来!”卫瑜倒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瞪他一眼道,“一会儿你们若再一个个醉倒,你说我是顾你还是顾儿子?”
“自然是儿子要紧。”东陵殊正色道。
“好哇,那今儿个就当儿子来了,你一会儿喝醉了可莫让我扶着!”
“这可不行,我是看他现在小所以才让着,既然他不在,当然还是为夫最要紧。”
卫瑜见他一本正经地说着感觉好笑,正想再挤兑过去,就被崔拓给打断了。
“酒都齐了!今日咱这塘栌关了门谁也瞧不见,里面都是自己人,什么礼数规条都给老子扔一边儿去!老规矩,没有回头酒,不清理干净不准竖着出去!”崔拓将两溜酒坛整齐地排在桌面上,挽起袖口道,“别婆婆妈妈的了,想必边关没这等有劲道的酒,今日就敞开了喝吧!”
陆陆续续的,邀请的姑娘们也都到了,此时正与自家兄长说着话,本来久别重逢气氛难免伤感了些,却被崔拓这番话激的生出了几分快意。
“哈哈哈哈,就等这句话了!那我先不客气了!”卫瑢就近捞起一坛子,拔出酒塞闻了闻,赞叹道,“够味儿!爽!”
“卫老二,敢不敢跟你哥哥我拼酒啊?”杜晟也捞过一坛,邪邪道。
“这有何不敢,量你小子战场上输哥哥两个人头不甘心,是想在酒场上找回来了?”
“开玩笑,哥哥会在乎你那点成绩?别没事总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行不行嘴上说的不算,咱来认真比划比划!”
“来就来!先把手里这坛干掉再说!”卫瑢说着,已扬颈往嘴里灌去,有不少酒顺着衣襟流下打湿了桌面。
“好!!——”见他一灌喝完,众人拍手叫好,起哄道,“杜晟该你了!”
“看哥哥我的!”杜晟也端起一坛,饮完后空了空底,示意已经一滴不剩。
公子哥们很快就你来我往地互灌了起来,杜珂、常沫、沈家姐妹等人往常看到的都是他们人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何时见识过这般随性放骇地大笑大闹?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听着他们说些无伤大雅的荤话,讲着惊险的出征在外的经历,渐渐都听的入了迷,他们的视野见识果真要比整日待在府中的闺房小姐要开阔的多,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揪心、跟着开怀大笑。
酒行一半,房门再次被推开,秦楚歌带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走了进来。
常晔一抬头,笑着道:“呦,原来是小楚崭来了!快过来跟哥哥们喝酒!”
卫瑢等人也起身把他拉了过来,塞过去一坛子不客气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咱们楚崭弟弟年纪虽不大,胆量却一点也不小啊!来来,让哥哥们看看你的酒量如何!”
秦楚崭平日话不多,见状不由看向东陵殊,见他点了点头,便不再推辞,接过来大口喝了起来,中间被呛到几次也不在意,直到一坛子见底。
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笑着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
“爽快!来来来,都别停下,刚刚行令到谁那儿了?杜晟!就是你了!……”
见他们又闹腾起来,姑娘们也凑在了另一边,喝着没什么度数的桃花酒聊天。
“楚崭这回也去了战场?”卫瑜记得这个小少年正是德雅文会在年节上初献艺时,同秦楚歌一起表演的《边塞行》,当时受到了靖嘉帝极大的赏识。
“嗯。”秦楚歌淡淡道,“他从小最崇拜的就是容廷哥哥和楚昭哥哥,一直期盼着能跟他们一起上战场杀敌,如今楚昭哥哥不在了,此战得胜,也算是替他全了心愿。”
卫瑜心里轻叹,想到东陵殊当初曾立下的誓言,如今有人与他一起承担了。
战后的欢庆,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公子哥们一直闹到了巳时末,要不是有家中女眷需得送回府中,恐怕他们是要在这里过夜了的。半醉的掺着已醉倒的晃悠悠地上了各府马车,车夫一个接个地扬鞭驶出胡同。
东陵殊枕在卫瑜腿上,闭目养神。他今日也着实喝了不少酒,俊致的眉峰微微皱着,显得有些难受。
卫瑜伸手为他揉按穴位,小声嘀咕道:“好吧,趁着儿子不在的时候就让你占占便宜…”而后看到了那人脸上弯起的唇角,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将他的头环进自己怀中,真好,盼了这么久,他终于是回来了。
100、第一百章 还有一辈子 。。。
回到安平公府,因卫瑜去塘栌前先与安平公夫人打过了招呼,两人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中。
东陵殊借着沐浴的机会,拉着卫瑜好一番温存,好似要将这一年多的思念全都施加到她的身上,最终累的卫瑜反倒叫一个醉酒的给抱回了屋里。
饕餮魇足,东陵殊心情愉悦地倚在床上,玩弄着卫瑜的发梢。
卫瑜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拿眼去瞪他,没好气道:“我看你这会儿是酒醒了,也不必再给你端醒酒茶了!”
“嗯,夫人就是我最好的醒酒茶。”
“……”卫瑜只觉得这明明是人前多么清冷的一人,怎么有时候说的话就让人想挠墙呢!
东陵殊戳戳她的脸蛋,轻笑道:“快睡吧,其他事明日再说。”
“我还要去看下盛哥儿的,往常这个时候他会醒一次…”
“你歇着吧,我去把他抱来。”东陵殊翻身下床,向外屋走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胳膊僵硬地架着还在熟睡的盛哥儿挪了进来,后面跟着战战兢兢的奶娘,好像生怕世子爷一个不小心孩子就掉下来一样。
“噗…”卫瑜看着他的姿势,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换来了那人微眯起的眼神。
盛哥儿不舒服地动了动,小嘴呶了呶,闭着眼睛就哭了出来。
“你先下去吧。”卫瑜挥手让奶娘退下,伸出手臂支援道,“喏,给我吧!”
东陵殊皱着眉头将孩子放入了她的怀里,见她解开胸前的衣扣,一边为他哺乳,一边哄着嘴里轻唱着小调,手法熟练自然,不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盛哥儿在她的安抚下很快就停止了哭声,闭着眼睛专心吃起奶来,渐渐的小嘴裹吮的频率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但还是舍不得离开。
卫瑜轻轻抽开身子,掩上了衣襟,抱着他在床上哼着摇篮曲,很快就再次睡熟了过去。
东陵殊靠在她身边,胳膊环在她身后,将母子俩一起收入怀中,只觉得现世安稳,为了他们能安宁地生活,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你瞧,盛哥儿鼻子和嘴巴长的多像你。”卫瑜抿掉孩子额上的薄汗,轻声道。
“我倒觉得更像你一些。”东陵殊指了指,“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是白白小小的…”
“…你这是什么比喻呐?”卫瑜无奈,忽然想起了正事,连忙道,“对了,盛哥儿还没有取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
东陵殊沉思片刻,开口道:“既是生于征战间,长于太平盛世,不如就取单字征吧。”
“东陵征…”卫瑜喃喃念道,笑着点点头,“这个好,小名取了盛哥儿,也不能忘记如今盛世是靠何而来的,就叫东陵征!”
第二日一早,夫妻二人抱着盛哥儿去见安平公夫妇。征战久归,安平公夫人自是拉着儿子细细打量,看有没有黑了瘦了,一番心疼后,卫瑜将东陵殊取大名对他们道了出来,至此安平公府的长孙终是定了名字。
接下来半个月里,街坊巷里谈论最多的依旧是大军回京之事,甚至有些文人将盛京众公子齐上战场的事迹编成了连载的话本子,配上插画,在姑娘们中流传甚广,不断翻印。
在这个当头,又传来一件喜事,镇国公府次子卫瑢于永安侯府嫡次女杜珂定了亲。如此,国公府中兄长娶了姐姐,弟弟又定下了妹妹,杜氏家族的姑娘们一下子水涨船高,成了高门府中相看的重点。
然而卫瑜听到这个消息时确实一脸的懵圈。
——二哥和阿珂?
这是哪门子的事儿嘛!
听到后就再也坐不住,当日便抱着盛哥儿回了娘家。
卫瑢上职去了不在府上,朝容长公主说起此事也是有些无奈。
原来是前几日杜珂出门被几个恶痞缠上了,让卫瑢救了个正着。按说这本是分内之事,单论卫瑜与杜珂的交情,卫瑢就不可能不管,且堂堂正正的落不住口舌。然而事就出在杜珂受了惊吓,向后退时崴了脚,要看就要滑落斜坡,卫瑢当机立断将她护在臂弯中,两人一起滚了下去。
坡不陡,两人也都没怎么受伤,但毕竟有了如此肢体接触,姑娘家的名声不可不在乎。是以当日卫瑢回府就向父母禀明了此事,商议下便去永安侯府提了亲。
卫瑜听后也是半晌没回过神来,顿了顿才道:“这…二哥和阿珂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问过你二哥的意思,他只道自己并没有中意的姑娘,杜家小姐不错,他愿意娶她…”朝容长公主叹口气,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道,“母亲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但你嫂嫂这么些年了肚子还没动静,阿珂又是个天生身子弱的,就怕你两个哥哥今后在子嗣上艰难…”
卫瑜心知母亲的心结,也十分理解,毕竟镇国公府只有两位嫡子,子嗣不可不重视。况且凭心而论,朝容长公主作为婆母,不曾对儿媳开过口提及此事,也不为儿子房里安人,即便是卫瑢出了这档事,哪怕心里不愿,也上门去提了亲,已是非常难得了。
“母亲,能有您这样的婆母,嫂嫂和阿珂心里都存着感激呢,等缘分一到,大孙子还抱不上的话连菩萨都不答应!”
朝容长公主摇摇头,接过盛哥儿抱在怀里逗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愿去操那份心了,还好有盛哥儿,你可要多带他来让我瞧瞧…”
“这是一定的。”卫瑜笑道,“每次带他回来,他都像是知道似的,从在马车上就开始不老实!”
朝容长公主抱着更是喜爱,心肝地叫个不停。
卫瑢和杜珂的亲事定在了来年开春后,而今年年末,大瀛二皇子王轶之将与东陵依依成亲了。
这个消息是东陵依依来安平公府上亲口告诉她的。
未等卫瑜开口,她就爽朗地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阿瑜,二皇子与赫连将军不同,这次亲事既是他亲口答应的,就会对此负责,我相信他。”
卫瑜看着她明媚的笑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如她献舞初见时那般灵动明亮,整个人散发的自信与洒脱让人移不开眼。
这个坚韧的姑娘有着自己的倔强,遭遇逆境却不自怨自艾,用自己的坚持去感染身边之人,无论得失都积极的去面对,让人敬佩。
“我也相信你,依姐姐。”卫瑜拉着她的手,相视而笑,“对了,那本古舞谱你缺的地方我都填上了,我拿来你看看?”
“好啊!你不说,我还正想问呢。”
卫瑜让银杏去把谱子取来,两人围着石桌研究了起来。
“这套舞是由两人配合而成的,一人起势,一人降势,互补互依。”东陵依依道,“起势那部分较为完整,主要是降势缺失较多,我对照着试了一试,也不知补的对不对…”
“是这个问题。”卫瑜点点头道,“然而我觉得降势部分不仅是与起势相对,更起到了贯穿整支舞主基调的压制作用,让起势者能够随时回归,不会虚脱而出。”
“既如此,我们两个试一下可好?我来作起势者,阿瑜你作降势。”
“那便…试一试吧!”
两人来到院中空地上,卫瑜嘴里轻声打着节拍:“三、二、一…起。”
东陵依依衣袖掀动,翩然如欲飞之雀,灵动惊鸿;卫瑜则稳如盘根,好似扎根于此,虽依着东陵依依的姿态应和环绕,却并不随之而去,反而牵引着她时而回归,若即若离。两人早已将整本舞谱牢记于心,每一幅动作都是细细斟酌过的,是以虽是第一次,却配合的很默契,一气和成,随着最后一拍落下,两人纷纷从对方眼里查出惊喜。
“成了…阿瑜,我想应该就是这般了!”东陵依依回到桌边,又细细地翻了一遍舞谱,肯定道。
“原先还有几处不确定的,如今却觉得都明了了!待我将它添上…”卫瑜说干就干,让银杏取来笔墨,伏在石桌上画了起来。
当最终完成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这本古谱极为难得,如今补全了,也终于可以面向世人了。”东陵依依感叹道。
“阿瑜没什么大志向,这本古谱还是放在依姐姐那里才有用武之地!”卫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