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人已经睡着了。
即使睡着了,她还依然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襟。知道她依恋自己,男人很高兴。锁魔塔外有七七四十九条雷电锁链,围绕着塔身,每隔千年,便需要重新淬炼,也就是这个时候,锁魔塔的神力最弱,便是最好的离塔时机。但他又有一些不想离开,偶尔他也会想,不如就这样在这里,和春山在一起,永远永远的,她永远不会想起以前的事,不会因为女儿的事情恨他,不会离开他,只是凭着本能去依恋他。可是……若是不离开,春山便永远这样不仙不魔,也找不到阿狸,他们那可怜的苦命的女儿……
矛盾,前所未有的矛盾。
男人的黑发渐渐变红,脸庞也不再是清秀的书生模样,五官深刻而清隽,带着天生的贵气,不可侵犯。
他看着怀里的小妻子,苦笑着,低声道:“春山,我叫饮玉,不是顾晚风。”
他没办法,若不说自己是顾晚风,春山根本不会同他说话,宁可疼死也不喝他的血。
就算是他,太古蚩尤后裔,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九霄战神。
他没办法,面对她,他真的无能为力。
他对她曾放下弥天大错,大到根本不能弥补。
***
与此同时,九霄,青云殿。
天帝凤冉也面临着一件头疼的大事,锁魔塔外的禁锢之链就快到了重新淬炼的时候,派谁去完成这项重任呢?
大殿之中的众仙大多低着头,盯着鞋尖看。
自从他抛出这个问题之后已过良久,没人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天后容江缓缓道:“元妍也到了嫁杏之期,若是有哪位爱卿成功办得此差事,便可作本宫的东床快婿。”
这个条件倒是诱…人,有几位按耐不住的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依然没人应声。
容江眉峰微蹙,目光扫视一圈儿,最后落在南天帝君白泽身上。
白泽是容江身边大宫女九芝的夫君,当年他们之间也曾有一段儿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不等容江开口,忽然有人道:“我愿意去。”
在这九霄之上,对着天帝天后不自称为臣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了——司命星君。
她是锁魔塔中春山的挚友,也是南天帝君白泽曾经的未婚妻。
春山给她取过一个名字,琅琊。
天后微微一笑,“司命星君忠心可嘉,只是这锁魔塔地处凶恶之地,本宫很怕琅琊你受伤啊,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春山姐姐也会难过的。”说着说着,竟是潸然泪下。
司命冷哼一声,退回仙班之中,她就知道容江不会让她去,怕她受伤是假,怕她趁机放出春山才是真。
不过这事情又岂是容江说得算的,她等了一千年,锁魔塔,她是去定了。
正尴尬着,太白金星笑容满面地道:“臣愿举荐一人,定能堪负重任。”
“谁?”凤冉问。
“就是前不久刚刚回归仙位的叶英。”
“叶英?”天后容江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太白金星笑眯眯地,眼风扫过一旁站立的东君白春苏,女子俏丽的脸庞微微有些红云,他道:“也就是和咱们东君注定交相辉映的太阴星君,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叶流白。”
75|7。9。
南天门旁边有个小一些的角门,是个接仙门,顾名思义,就是个接引凡人升仙者的门。
凡人升仙有很多种途经,最保守的是修炼成仙,练气,筑基,结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走上去,时间极长,成功率极低;运气好一点的是受到仙人点化,就像“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所说的那样;还有一种就是——顾太乙这样子的。
负责接引的蓝袍仙人一边在书册上勾勾画画,一边睨眼看着一身破旧棠梨色袍子的顾太乙,笑着道:“你这人可真是个命好的,咱们天后娘娘炼了千年的一颗丹,不巧掉落凡间,却偏巧掉到你碗里。”
顾太乙垂着双手站在一旁,长长的刘海挡在双眼前,一副阴沉寡欢的样子,事实上她只是没空修理,时间长了,觉得这样躲在刘海之后倒也颇为自在,她看人看得模糊,别人也瞧不清她。
太乙笑着回仙人道:“天后娘娘再造之恩,日后小仙得亲自拜谢才是。”
接引仙人一笑,拍拍她的肩膀,“你有这份儿感恩的心就够了,天后娘娘哪儿有时间见咱们这些小仙人。”
他们正说话间,不远处云开雾散,仙鹤鸾鸣,一行仙者簇拥着一位女仙自东天而来。
是位珍珠凤钗,环佩叮当的极为高贵,又极为漂亮的女仙人。
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却贵气十足。
这行仙人从东天来,瞧着样子是要向南边去的,结果却绕了个弯儿在顾太乙旁边停了停。
顾太乙不知道她是谁,只是随着接引仙人一同施礼。
那美貌女仙微笑着看她道:“可是新上天庭的仙者。”
顾太乙道:“正是,小仙顾太乙,刚刚飞升。”
女仙点点头,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珠花,又从一旁仙侍手中托盘里拿过两壶仙酿一并递给顾太乙,“是个好命的姑娘,太乙元君,好自为之,自能得福。”
不等顾太乙拜谢,一行人施施然继续向南边去了。
太乙心想,原来这就是仙人,云里来雾里去地行走着,还说着让人云里来雾里去的话。
等他们走远,接引仙人瞧着略微错愕的顾太乙道:“你啊,还真是个好命的,我几千年在这儿接引飞升的仙人,头一回见到如你这般命好的人,不仅捡了个仙丹飞升,这一飞升就能尝到仙酿,还能得到帝姬陛下随身之物的馈赠。羡慕啊羡慕。”
“哦,原来那位就是帝姬啊,”顾太乙点头,望了望早已经变成小点儿的仙列,“帝姬殿下好像脾气很好的模样。”
“那是当然,”接引仙人合上名册,挑眉道,“谁不知道咱们天后娘娘是六界第一好脾气的人,她的女儿自然也是一样。”
顾太乙平时不喝酒,一口就醉,又瞧着这接引仙人似乎对仙酿很羡慕的样子,她便送了一瓶给他。那仙人自是千恩万谢,顺便在顾太乙挑选洞府的时候,好心地指点了一二。
九霄分着四天,东南西北四天分别由四位帝君掌管。
东天帝君羲和,为人阴险,睚眦必报,爱财如命。
西天帝君采玉,太古神族的后裔,等级观念分明,最讨厌凡人。
北天帝君若游,和西天帝君采玉交好。
南天帝君白泽,虽然清冷,人倒是不错,但他的夫人却善妒出了名,南天居住的女仙一般都是已经成家或是年岁很大的。
总结下来,东西南北四天都不适合既是凡人升仙,又是年轻女子,又看似很穷酸的顾太乙居住。
二人正踌躇,接引仙人忽地一拍脑门,“我怎么把那地儿给忘了,”他手腕一转,星沙地图盘上景色也是跟着一变,“四天之外还有一处蓬莱岛,虽然不比其他四天繁华,对你来说倒是很宜居。蓬莱岛岛主叫做叶英,是太古白帝少昊的后代,他也是九霄为数不多的神族之一,不是仙人渡劫而后的神,而是生来的神族。虽然平日很少出岛,却为人十分热情谦逊,谁需要帮忙都可以去找他,他会竭尽全力帮每个人。你到那里居住,倒也能得到几分照拂。”
顾太乙也觉得十分满意,她本来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她正要告辞去蓬莱,仙人又嘱咐道:“太乙元君,还有一事得多多注意,叶英岛主虽然为人和善,但他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岛主的未婚妻也是善妒?”顾太乙问。
“这个,倒没得到证实,但她父亲便是南天帝君,母亲是善妒出了名的九芝夫人,所以……”接引仙人一笑,那意思就是你懂的。
这位仙人还真是把有其母必有其女的古训贯彻得十分到位。
拜谢了接引仙人之后,太乙便一路不停地向蓬莱而去。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笙歌袅袅,仙乐飘飘。
原来话本里的九霄就是这样的。
和人间一样,又不一样。
顾太乙是个孤儿,从记事起便是睡在破庙里,乞讨为生,五岁的时候和狗抢半块馒头,馒头抢到了,右腿却废了,不过她命好,就这样磕磕碰碰,有一顿没一顿地竟然还一直活到了十七岁,忽然一天有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赏了她一碗他喝剩下的雪浓汤。
她七天没吃东西,饿得发昏,根本不记得那公子的模样,只觉得是个非常漂亮的公子,一身绯衣,背着日光,长身玉立。她抱着碗喝,味道太香,香到她完全没注意汤里还有其它的东西,只是喝着喝着,喉咙忽然噎了一下,她也没多想,叽里咕噜地喝了个见底儿,管它是什么,就算是石头,泥块儿,老鼠屎或者毒药,她也不管了,然后……
然后她就飞升了。
人家修炼几千年都不见得摸到九霄的门,她这喝了一碗剩汤,便飞升了。果然如接引仙人说的那般,她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一路晃晃悠悠,便到了蓬莱,太乙站下一瞧,确实是不太繁华的样子,放眼望去,满目的石榴树,红色的榴花,一树一树的,倒也耐看。太乙心里寻思着,喜欢花花草草的人应该都有一颗善良悲悯的心,这位叶英岛主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收拾好府邸之后,太乙决定还是先去拜会一下岛主为好,于是她沐浴后换了一件干净的灰袍子,厚厚的刘海耷拉在眼前,拎着剩下的那壶仙酿,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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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岛主叶英,又名太阴星君,太古白帝少昊的第九子,生来的神族,司月生落,职人间杂事,即所有神仙都管不着或者不管的那些事儿,居蓬莱清玉府,所以又叫清玉真王。
顾太乙听接引仙人说,九霄之上有爱走动的神仙,也有不太爱走动的,一般辈分大一些的仙家都不太爱走动。譬如琼台的玄女,譬如蓬莱的叶英,像是他们这种级别基本就属于传说中的传说。
对于叶英的相貌,接引仙人用了一感叹句来形容。
英俊得一塌糊涂!
如果把整个六界算在一起排一个美男谱,不管世事变迁,不管有多少小鲜肉前赴后继地出现,叶英从未掉出前三。
顾太乙出了自己的府邸,她本想找个人问问路,却发现偌大的蓬莱岛根本就没几处府邸,一处就是她简陋的太乙元君府,一处就是在个小山头上,闪着迷之光彩的某座府邸,虽然没找到问路的人,但太乙推测,那座迷之光彩的府邸大抵就是叶英的清玉府了。
她拎着酒壶,沿着青色石阶一路而上,漫山遍野全是石榴树,扑鼻而来的花香也是蛮醉的。她腿脚不太好,又不太会用腾云的法术,便走一走,歇一歇,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太乙回头看了一眼,盛大嫣红的花树间似有人影,但日光太大,她揉揉眼睛,又似乎没人在那里。
她又转身继续向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气喘吁吁地到了清玉府门口。清玉府的小仙倒是都很亲热有礼,仙娥仙侍不分男女一律穿白袍,腰间系红绸。一个眉目清秀,笑意盈盈的少年仙侍在问了太乙的来历之后,告诉她岛主出了门,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旋即很是热络地引着她到了小花厅,又是沏茶,又是摆点心。
太乙哪里受过这样好的待遇,一下子坐立难安,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想必接引仙人说得没错,这位岛主是个十分和善的人,所以他府邸的人也都这么热情。
她正寻思着,名叫龙井的小仙侍笑着道:“我家岛主本是个十分亲善的人,但这次从凡间归来之后,性格有一点点变化,元君多担待,具体是哪些变化,元君一会儿见到就知道了。”
说完,龙井退了出去,只留太乙一个人在花厅,这时,太乙才长吁了一口气,手脚也知道放在哪里了,对她来说,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
她只坐了一会儿,窗外忽地传来一声可怕的嘶吼,似是猛兽,似是恶鬼,似是地狱的使者。
太乙下意识地想出去看看,却又觉得不是在自己的府邸,到处乱走是对主人的不尊重,于是她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窗外的吼叫却没有停下的迹象,一声高似一声,一声凶过一声,撕心裂肺,震彻九天,连地面都在微微颤动,雷声隆隆响彻天边。
照理说,她应该觉得可怕才是,但太乙没有,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心痛。
又坐了一会儿,她实在是煎熬得坐不住了,推开门,循着声音走了过去,一路上也遇见不少仙娥仙侍,他们也只是笑着同太乙打招呼,似乎是对这凄鸣习以为常了。
七拐八拐,绕进一处月亮门,视野一下子宽广了起来,宽敞的场院,青石地上匍匐着一只被捆着铁链的野兽。
是一只长相异常凶狠的野兽,乍一眼看去像是一只白毛狮子,但再仔细瞧,它的眼睛却比狮子要细长很多,碧绿幽深,似是地狱冥火,此时此刻,上下颚四颗獠牙正在狠狠地撕扯着捆在它身上的铁链,哪料到铁链是越撕扯越紧,野兽发疯一样地撕咬着铁链,也撕咬着它自己,獠牙咬穿皮肉,带飞碎肉,有些血已经凝固了,有些血还在流,十分可怜。
这凄鸣正是来自于它了。
太乙一看到它,心里便咯噔一下。
她顺着猛兽脖上那条几乎陷入到肉里的铁链向上看去,铁链的另一头悬在空中,同时悬在空中的还有一个少女,红衣赤足,黑发齐腰,胸脯高耸,沟壑隐约,她手中掐咒,正在控制着铁链缩紧。
太乙看她,少女也发现有人在望她,侧头俯视,柳眉挑起,“刘海妹,看什么看。”
刘海妹……
看来这清玉府的人也不全是和善的。
太乙也不生气,只是微微笑着问:“这位姑娘,它是犯了什么大错么?”
“犯错?”少女从空中飘落,漂亮的杏眼闪着诡谲的光,“它当然有错,不听本姑娘的话就是该杀的大错。”
太乙有些听得云雾缭绕,一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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