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陆明白其中的道理,却还是抱着蒙国国主除去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一国之主以外,还能是一个重诺的君子。事实证明,比起坦荡荡的君子之道,蒙国国主心中常怀的是帝王的心术。
“三日已到,皇帝、太后没有半点儿表示,我赌不起……”姜陆嘴角噙着苦笑,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垂着耳朵尾巴的大狼狗“宁安,我赌不起的”
他盯着孙芷妍的眼睛,生怕错过孙芷妍任何的喜怒哀乐,道:“我原来打得一手好算盘,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我只能出此下策。”
孙芷妍也抬头,一动不动地与姜陆对视,心中蓦然一软——她从未见过姜陆这样近乎哀求的解释的模样。
在她的印象里,姜陆总是以天之骄子的模样出现在人前,即使是表现得不知所谓的那一段时间,他亦未曾低过头。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与她面对面地站着,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生气了。
孙芷妍并非一开始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从来都不觉得别人的低头是理所当然的。姜陆愿意以这样的姿态面对她,她自是感动的,可是……
“你为了这个求娶我?”孙芷妍动了动嘴唇,如果姜陆真的胆敢因为不愿意她去和亲这样单纯的心疼她的理由,她一定会反悔答应他的求娶,立刻就转身到皇帝跟前拒绝了这门亲事。
“怎么会?”敏感的意识到孙芷妍隐约表露出来的一丝不快,姜陆摇头否认,温柔且耐心地解释道:“我原想多立些战功,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这个算盘,我打了许久了。”到了最后,竟是像小男孩宣布自己的鬼主意那般,忐忑间有带着期待:“尔为燕朝帝姬,吾以燕朝的安稳为聘礼可好?终吾一生,绝不让外敌扰乱燕朝。”
孙芷妍不是土生土长的燕朝帝姬,即使日日听着要以皇室的脸面为自己的脸面,也未能将保家卫国视为己任。更没有想过要像个军嫂一般独守空闺,日日提心吊胆的挂念着战场上的丈夫。
不过……她贵为帝姬,姜陆成了他的驸马以后,哪怕有临云的壮志,恐怕也再没有施展的空间了……不是谁都有大驸马的运道的,而且,有了大驸马的前车之鉴,皇帝也不会再去养肥旁的驸马的心。思及此,孙芷妍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满面笑容地应了姜陆的话,微微启唇道:“你……也许你回去等着,就能等到圣旨了。”
她没有直接说愿不愿意嫁予姜陆,只叫他回去等圣旨,算是间接地说了愿意嫁予他的话。
“好。”姜陆抬了抬手想要将眼前娇艳的人儿揽入怀中,又觉得于理不合,于是收回手,含着笑低低地应了一声好“我绝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应允。”
“我得了祖奶奶的吩咐,该要回锦瑟居抄写佛经了,先告辞了。”孙芷妍见到姜陆青涩到极点的表现,心底十分愉悦,又站了一会儿方才与姜陆告辞。
“恩,注意休息。”姜陆目送着孙芷妍离去,直到再看不见孙芷妍的身影才收回了目光,招了招手唤来隐在一旁的姜伴鹤“派人去玲珑阁看着,别让昌平公主传任何信息到外面去。”
行宫各处的掌控力都比不得皇宫,姜陆的势力也更加来去自如,不必像在皇宫中般大费周章,只是监视一个昌平公主,简直易如反掌。孙颖柒威胁孙芷妍的事情姜陆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何也不会放纵孙颖柒的行为,若她乖乖的还好,要是……就怨不得他下狠手了。
得了孙芷妍的命令特地往玲珑阁走了一趟的挽秋此时正站在玲珑阁的外面有条不紊地重复着孙芷妍的话,亲自看着孙颖柒的脸由笑容满面变得一片铁青。
“昌平公主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奴婢先告辞了。”挽秋低垂了眉眼,全然不在意孙颖柒的表情,半晌不见孙颖柒说话便自顾自的行了礼退下了。
孙颖柒猛地看向挽秋,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扔到地上,险险的擦过挽秋的脚边,滚烫的茶水溅上了挽秋的裙摆:“她怎么敢!她竟然敢!”
碎裂的茶盏完全没有阻挡挽秋的脚步,徒留了孙颖柒被气得胸口起伏。
许久,孙颖柒铁青的脸色满满消失,转而凝固成一个恶意的笑容,自怀中扯出一个鲜红的肚兜,扔到地上,恶狠狠的道:“来人啊,给本宫送到百叶园。”
末了又道:“记住,是亲、手、交到我舅娘手上。”
有些人仗着宠爱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她无情!她倒是要看看,届时有哪个人愿意回护孙芷妍!
盛着满心的恶意半躺道美人榻上,孙颖柒还未来得及闭眼,就见拿了肚兜除去的宫人回来了,半坐起身等着看向嗫嚅着走进来的宫人,一双黛眉紧蹙:“怎么回事?”
“回昌平公主的话,玲珑阁被包围了……”宫人干咽了一下,涩涩地回话“奴婢被拦了回来,说是……要让公主静心,不要……不要总是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闻言,孙颖柒血色尽褪,半撑在榻上的手一软,险些就要倒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宫人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孙颖柒的脸色,颤抖道:“奴婢不知。”
孙颖柒早就没了心思责备跪在地上的宫人,匆忙起了身,也顾不得换上宫装,只着了平常的衣物就要到外面去。门外的一干侍卫见到衣冠简便的孙颖柒眼神飘浮了一下,很快便眼观鼻鼻观心,用手中的矛挡去了孙颖柒的去路:“公主请回玲珑阁静心!”
孙颖柒咬了咬牙,自知硬闯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只能软了声音道:“还请通融一下,就请……就请各位押送昌平至长秋殿,昌平有要事求见祖奶奶!”
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领头的侍卫犹豫了一下,细想皇帝的命令也只是不让玲珑居往外传任何消息,却没有说不让昌平公主求见太后……遂带了两个人围着昌平公主往长秋殿去:“其他人在这里好好守着,切不可玩忽职守!”
从玲珑居被包围开始,孙颖柒就知道先前打定的主意是绝对行不通的了——她打得如意算盘时候,可她如何也想不到孙芷妍竟然将这件事情告到父皇跟前去了……亏她有这个脸面说出来!在古代,女子的贴身衣物总是一种禁忌,是不能轻易与旁人说的。孙颖柒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然而……她遇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孙芷妍。
计划被打成一团散沙,孙颖柒便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哪怕孙芷妍有千般手段,只要那日在侧殿的人是她,就绝没有逃脱的可能——皇家有一种姑姑,是专门检验女子的贞操的,守宫砂能够作假,身子的贞洁却在这些姑姑的眼底下无所遁形,且她们不受后宫的任何一个人的收买,绝无偏袒之意。
太后本不愿再见这般蛇蝎心肠,心无姐妹的孙女,最后又被晴姑姑说服了去。比起让昌平公主怀抱了虚无缥缈的希望而作妖,倒不如让她彻底绝望。
“祖奶奶,昌平恳请祖奶奶召来守宫姑姑为六皇姐验明正身,那日……那日在侧殿与蒙国国主欢好的确实是六皇姐!昌平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甫一进殿,孙颖柒便跪倒在了地上。
“哦?当日在侧殿,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太后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伏跪在地上的孙颖柒。
孙颖柒当然知道自己总是反复的说辞让人怀疑,然今时不同往日,她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坚持道:“当日不过是为了维护皇家脸面,今日……昌平今日所言若有半句虚假,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见孙颖柒发下了如此恶毒的誓言,太后也来了兴致,抬手满足了她的愿望:“召守宫姑姑,晴儿,你去把宁安公主请来。”
“是。”晴姑姑屈膝,旋身就出了长秋殿。
守宫姑姑很快就到了长秋殿,面无表情地站在太后身旁,恭敬又不显得卑微。
太后与守宫姑姑说了缘由,因此孙芷妍刚到就被守宫姑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不过一瞬,守宫姑姑就得出了结论:“宁安公主冰清玉洁,太后娘娘大可放心。”
“不!这不可能……”孙颖柒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到孙芷妍身上,质问道:“定是你收买了守宫姑姑,否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还是干净的!侧殿里明明点了相思方!”
“嗯。”太后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孙颖柒,慢悠悠地开口:“昌平方才发的毒誓,哀家可是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里。如今看来,昌平原来是逼着哀家下懿旨了。”
“晴儿,宣哀家懿旨,昌平公主心悦蒙国国主,自请和亲,哀家怜其心思,特此赐婚!”太后这样的一份懿旨,不可谓不毒。自燕朝建立以来,哪一个和亲公主身上不是缀满了各种各样的赞美词,被赋予了无上的责任,唯独孙颖柒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心悦蒙国国主,虽不至于毁了清誉,却也让人无法高看了去。
第91章 城
无论怎样挣扎,孙颖柒最终还是定下了要去蒙国和亲的命运,赐婚的那日仿佛是众人最后一次见到昌平公主其人,此后杳无音讯,明明她就在这后宫之中,却没有人再提起她——即使是在回宫的路上,人们也从不往昌平公主的车驾走近半分,她也未曾露面。
在昌平公主跟随蒙国国主离宫的前一日,孙芷妍应下了孙颖柒想要见她的要求,不紧不慢地用过了膳,装扮得体地往孙颖柒的住处走去,彼时孙颖柒正临窗而坐,专心致志地修建着一小盆芍药,神色泰然红润,好似已经接受了即将和亲的命运,与之前歇斯底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昌平见过六皇姐。”孙颖柒放下手中执着的小剪,起身与孙芷妍见礼“多日不见,六皇姐又漂亮了许多,真真叫昌平艳羡。”
“是啊,多日不见,七皇妹却叫人生疏许多。”孙芷妍坐到孙颖柒对面,拿着剪子在芍药身上添了几下,原本将成未成的盆栽就显出了风骨。她抬头看了看孙颖柒,见其清减许多的身子骨,忍不住叹了口气。后宫这样的埋骨之地,本就有无数的女人在其上战斗着,她们并非身不由己的妃嫔,却终究免不了俗,总要争个成王败寇才能罢休。
“我争不过你了,自然是该收敛一些的。”孙颖柒垂眸,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得弧度,再一抿又流露出些许不甘,她抬起一双似嗔似喜的眸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孙芷妍:“命运不公,同为帝姬,我却因为失了先机争不过你。”
“凭什么呢,不管是父皇还是祖奶奶,他们都偏爱于你,便是皇后,也因为各种各样的顾忌而不敢对你下狠手!不过是运气罢了。”一声高过一声的话语自孙颖柒的唇齿间而出,恍惚间,孙芷妍又看到了那日近乎疯魔的孙颖柒。
孙芷妍却未曾惧怕半分,直视孙颖柒因不甘而扭曲的脸,轻轻地、一字一顿地道:“有人生而为皇,有人注定流连沟渠之间,我们不可否认,很多时候,投胎也是一门技术活。”
不过数言,却宛若惊天旱雷狠狠地击在心上,让孙颖柒愣在了原地。
……旁人或许不懂,然而她与孙芷妍却是最鲜明的对照。她出自无依无靠的贵人,孙芷妍却是从宠冠后宫的昭元皇贵妃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从出生就注定了是该如珠如宝的——可不就是生而为皇的最真实的写照么。
而她,争来斗去,处心积虑了许久,最终也只落了个流连沟渠的命运,整个燕朝上至皇帝下至乞丐都厌弃着她。
孙芷妍却不管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葱白的手指托着下巴,带着一丝丝轻蔑的笑意道:“更何况,你是哪里来的底气认为我只凭了运气呢。”
在燕朝的后宫,皇帝的真爱是昭元皇贵妃没有错,但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却另有其人——齐贤妃。然而自齐贤妃仙逝后,其生的帝姬如今又在哪儿呢,境地比之孙颖柒恐怕还要不如。
真爱与白月光那个更重要,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好说。但孙芷妍在所有的帝姬之中最为受宠,就如同血证一般昭示了所有。
昭元皇贵妃能够久久占据着后宫妃嫔心底最大的阴影,能够让皇帝铭记至今,又岂是简单能够做到的,宁安公主能够受宠至今且从未被越过去,自然不全是依靠着昭元皇贵妃,先天带来的固然是锦上添花,但除去以后,她也并非没有存活于后宫的手段。
“是啊……如果你不如我,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从我设的局里脱身。”孙颖柒松开了紧握的手,神色恢复了从容,她放松了身体靠在窗台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六皇姐请回罢,昌平乏了。”
孙芷妍与孙颖柒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也未能生出英雄惜英雄的奇妙情感,见孙颖柒无话再与她说,她便也走得干净利落,只在她离宫远去蒙国的那日去送了孙颖柒,没有半分要开解的意思。
那一日,孙颖柒一袭红衣似火,上好的胭脂将眉目中的轻愁一掩而尽,美得宛如一团烈火,令人无法逼视。她站在十六抬架撵之上,遥遥地看着并肩而立的孙芷妍和姜陆,嘴角的笑完美得如同一具面具:“昌平无缘得见六皇姐大婚,在此先祝六皇姐和驸马姐夫百年好合。”
孙芷妍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姜陆,用眼神描绘着姜陆坚毅之中带着柔和的脸部线条,回道:“承你吉言,也祝七皇妹未来帝后和谐。”
姜陆眼底闪过一丝柔软,再看向孙颖柒时却又是一片古井无波,好似除了孙芷妍便在无人能够勾动他的心绪一般:“此去一路平安。”
蒙国式微,又有亲姑姑作太夫人撑腰,昌平公主在蒙国之中定是无人胆敢欺辱的,兼之即使地处贫瘠,身处高位终归不会在吃穿用度上太受委屈,谁又能说得这样是一件坏事呢?女子的心思总是难猜,许是蒙国国主瞧着并非良配,才叫人不愿相许罢了,否则孙颖柒又何至于折腾至此。
孙颖柒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壮丽的宫殿,像是要将它刻入心底,半晌,眼底闪过决绝,利落地转身入了架撵,闭目坐在主位上。她曾经做了那样多的努力,不惜手段地要留在燕朝,今日本该是要诸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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