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舒还是阴着脸,只是到底声音缓和了下来。
彩曳继续道:“叶家再怎么辉煌,如今败破得连人都不剩了,娘娘何必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生气呢。”她小声道:“况且,叶家操斩当初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梁舒冷笑道:“我也以为皇上憎恶叶家,所以想着对付万和公主就是让皇上对万和公主生厌恶。万和公主自从先皇驾崩之后,就去了江南,鲜少回来,要想让皇上厌恶她,最好是联系上叶家,毕竟,万和公主是为了叶家的外孙女出头!”
第四十六章 死人怎么和活人争
||彩曳听得一滞,随即温言道:“娘娘,叶国公毕竟是皇上的师傅,又对皇上有救命抚养之恩,皇上虽然下令杀了叶家人,可是叶国公死的时候却还是顶着国公和帝师的名号下葬,皇上没有销爵。”她担心道:“娘娘可没有再说其他的?”
“我哪里还敢提。”梁舒惨笑,若是叫他不喜,她没有好的娘家扶持,又被太后与前朝憎恶,只有楚昭然这么一个靠山,万万不敢叫他留下半点儿不好的印象。
她喃喃道:“连名字都不让提吗?”她有一些恍惚:“不能提名字的到底是叶国公,还是另外一个人呢……”
“娘娘。”彩曳止住她的话:“娘娘,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梁舒的目光盯在前方,眼中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暗沉。
前方是一片园子,五年前成了禁地。在黑夜里面格外的凄清恐怖。
彩曳急了,低声道:“娘娘你何苦生气呢。无论如何,她都已经死了。您是皇上宠爱的妃子,而她却是地底腐烂的骸骨,谁胜谁败还不明显吗?”
梁氏一愣,喃喃道:“她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和活人争呢。”
“娘娘说得是。”彩曳松了一口气,拉住梁舒的手臂:“此地虽然僻静,究竟不免会有宫人偶然经过,娘娘回去。”
梁舒扶着她的手离开。
太极殿的夜,静谧而冷清。
偏殿里只点着一盏宫灯,灯影冷冷清清的照在墙上,忽闪忽暗,仿佛那一点明亮要随风飞去。
朝宋拿着蜡烛轻声轻脚的走进来,要打开罩子换一换里面的灯芯。却听见一旁的身影动了动。
“皇上。”朝宋隔着帘子轻轻唤了一声。
里头没有回声。朝宋将灯芯换掉后,又轻声的走了出去。
四周恢复安静。
楚昭然睁开眼。他呆呆地侧卧在榻上,在满殿锦绣之中,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他还记得,他不过是一个宫女生的皇子,住在冷宫里。他的父皇沉迷求仙炼药,宠爱秦贵妃,不再上朝。秦贵妃一党把持着朝廷,总有皇子莫名其妙的死去。
他在冷宫里面度过一天又一天,终于在某一天的,他被叶长青带出皇宫,来到叶家。
在冷宫鲜少有人和他说话,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局促的站在叶家的大厅里面。
那个七岁的少女却高兴得不了,在座椅跪坐着,又折腾爬下来,拉着他的手:“祖父说以后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人!我又多了一个哥哥。”
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一时便看呆了,手心发热,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少女曾经陪伴他八年。她是如此信任、敬重和深爱着他。
那一个晚上,他就站在离她那么近的距离,看着她哭喊和哀求,直到后来,停了声音,只是静默的看着他。
月光就照在她的眼睛上,她一直盯着他,一直盯着他,很快成为一具冰冷冷的死尸……直到现在,还一直出现在他的面前。
楚昭然怔怔地望着流转的灯光出神,四周的空气仿佛静止般,只剩了影影绰绰的灯光在跳动,整个天地一片恍惚。随后,他闭上眼睛
第四十七章 表妹
||王家的大宅内,灯火通明,笙乐阵阵。
天上的明月,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司马韵的脸上、身上。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酒杯,目光低垂,那俊逸无双的侧面,在银色的月辉中,同样散发着淡淡的莹光,宛如画中人一般。
这样的姿态惹得王家的女仆偷眼看着。
吏部尚书王弹满脸笑意对他道:“小锐,真是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你啊,这辽东太守的案子这么快就送到京都,你这个御史大人真是雷厉风行,可比以往的御史台神速多。”
司马韵面色如常:“王大人严重了,在下在其位谋其职,况且索海犯的事情太多了,早已惹了众怒,横行霸道,贪赃枉法,妄故人命,其性狠毒,犹如豺狼,本院身为御史台台主,却查下不严,拖到现在,实乃失责。”
王弹被他一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涨得脸色都红。
王丞相哈哈大笑起来:“小锐所言其实。”他端起酒杯:“今日我们几人相聚,不谈公事,来,喝酒。”
司马韵举起酒杯。
丝竹再起,一个个婢女端着酒肉,迤逦而入。觥筹交错的大厅之中,王老丞相端着举杯,遗憾道:“当年你父亲还在的时候,常带你来王家,司马与王家来往最为密切。”他颇有些伤心:“你的母亲是我的侄女,你到我们王家来的时候,总是叫我叔公叔公的……近几年来,你每次见到我,都是喊王丞相,越来越见外了。”
司马韵低头看了看杯中的酒,抬头温和唤道:“叔公。”又对王弹唤道:“大舅。”
王丞相再次哈哈一笑,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今日叔公高兴,再干一杯。”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司马韵一愣,慢慢转头过去。
中央的丝竹管乐不知何时撤下去,一名白衣少女正端坐在中间,膝前摆着一张琴。
月色中,少女衣袂当风,貌美的脸上如蒙了一层烟雾,美不胜收,她纤手的十指,在琴弦上舞动着,山间流泉,天下行云,仿佛盛景华宴俱落凡尘,极尽清华。
一时间长风流水,天高云涌。司马韵的眼神渐渐迷茫起来,恍若在梦。
一曲终。白衣少女抱琴而起,盈盈一拜,嘴唇一扬,浅浅一笑,温柔的声线飘来,“阿容拜见祖父,父亲。”她转头对司马韵一笑:“见过司马表哥。”
司马韵看着看着,笑道:“你是佳容表妹。”
王佳容掩嘴而笑:“表哥还记得我。”
司马韵道:“长得那么大了。”
王佳容调皮道:“是啊,表哥都没有来看过我,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手把手教我姐姐弹琴的事呢。”
司马韵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
眼前的男子韶颜雅容,月色下,他的双眸极清极深邃。
王佳容在他的注视下满面通红,羞得跺脚,也不顾规矩,转头就跑出酒席
第四十八章 婚嫁之事
||盯着女儿的背影,王弹低怒道:“这个丫头被我宠得没了规矩。”
司马韵浅浅一笑,道:“无妨。”
王老丞相看着司马韵道:“小锐,你这个年纪老大不小了,这京都城里,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还没有成亲的。你父母不在,你那些叔叔都在边关,不如叔公做主,将佳容娶配给你?”
司马韵眉头一挑,他盯着手上的酒杯,沉默不语。
王弹道:“这婚姻大事,本来是长者商议决定。难不成我们这些做你长辈的,还不能决定你的婚姻大事。”
他的声音一落,司马韵一便眯起了双眼。他盯着他,慢慢一笑:“大舅说得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大舅和我母亲不也帮我定了一门婚事吗?亲上加亲,我那未婚妻佳安表妹现在可好?”
不知为什么,他的笑容似是有点冷,直冷得王弹打了一个寒颤。
王老丞相叹道:“小锐,你可是还在怪我们?怪我们将佳安送进皇宫?”
当时新皇才平定叛党,天下初定,一片祥和的表象之下,各方势力裹挟其中,凶险异常,王家已经再走颓势,他对于王家的衰败有心无力,于是便把当时十六岁的孙女送进皇宫里。指望通过王佳安的得宠延续王家的兴盛。
司马韵慢慢一笑。他这一笑有点悠然,也有点讽嘲:“小辈怎么敢怪叔公。”
他他自顾自地持起酒斟,仰头饮了一大口后,他放下酒杯:“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娶妻生子这件事由我自行决定就好。”他顿了顿站起来道:“御史台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再叨唠叔公和大舅。我先告退!”
说完,转身就走。
“父亲,”王弹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会不会对付我们王家。”
王老丞相灰眸子眯了起来,看着司马韵渐渐消失。突然一笑:“他若是要对付我们,五年前就不会帮我们了。”他缓缓地道:“再怎么样,他也是半个王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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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余亮已等在门口。见司马韵从王府走出来,还未近身,便闻到一阵酒气。
“大人。”余亮上前扶住他。
“不碍事的。”司马韵推开他,上了马车。
余亮跟在司马韵身边也有好几年了,感觉到今日司马韵的心情并不好,他犹豫了下:
“大人,是回司马府吗?”
司马韵轻轻一哼,懒懒躺在软榻上。
马蹄和车轮的声音回响在宽广的道路上,几乎也回响在司马韵的胸中。
“去叶府。”司马韵的声音冷冷清清的。
余亮一愣:“是。”
到了叶府的大门口,司马韵也没有下马车,只是掀开帘子,
昔日叶国公府早就被大火烧尽,长夜之中,沉在一片黑暗之中,破败无比。
这里可曾是车水马龙显赫一时;而如今少人行经的,早已被遗忘在岁月里。
后悔了吗?
司马韵突然想到他的师傅问他的:“后悔了吗?”
师傅说他,偏执狠厉,害人终害己,终于有一天会后悔的。他当时不以为然。
而如今这冰冷的声音,却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回荡,叫他痛不欲生
第四十九章 变态
||“大人。”余亮轻轻唤道。
在这样恍惚迷离之中,司马韵开口:“余亮,如果你一直以为对的事,到后来发现是错的,但没有办法再改正了,该怎么办?”
余亮一愣:“是什么样的事?有伤及到人吗?”
司马韵侧脸,眼里跳动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暗火,过了好一阵子,他艰难开口:“走吧。”他顿了顿:“去方家。”
夜太深了,整个方家,除了一些稀疏的灯笼光飘摇点缀,俱是一片虫鸣声。
芙蓉苑的灯光已然熄灭。
司马韵缓缓走近方淼晴。
少女已然在熟睡中,睡梦里,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有晕不开的心事。
司马韵低头看她,那目光透过她,似乎看向的是与她相像的另一个人。
曾几何,他也半夜偷偷进了那少女的屋子,将抓到的毒蛇放在她的床上。
他永远忘不了她醒来尖叫的样子。她喊他:“变态!疯子!”
这样的事情他做得不是一次两次。
他是多么想要她死。他想要叶长青痛苦,想要找叶家的不痛快。那个病怏怏的少女是最好下手的。
司马韵看着面前熟睡的方淼晴,只剩一片恍惚。
他们两个明明离得那么近,只不过他一低头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却又比天涯还远,远得到黄泉碧落。
司马韵突然觉得胸口像是在被火烧一般,那些被隐藏在私密地方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不承认的感情好像要决堤而出。
他往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看方淼晴,转身奔出去。
司马韵走后,方淼晴才敢睁开眼睛。
作为叶晴晴的时候被司马韵半夜三番两次的整治,使她在睡觉的时候也是极为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她知道她防不了司马韵,但对他三番两次的半夜过来盯着她,深感恐惧和厌烦。
她不是变态,永远不知道懂变态下一步想做什么。
方淼晴拥衾呆坐在床上,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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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虽然不用死,但是方老太爷对梁氏欺上瞒下的做法还是很生气,关了梁氏禁闭。
半月以后,万和公主遣人来将叶辰剩余的嫁妆抬回公主府。方淼晴亲自去游说。总算将方家应归还嫁妆的斩了一半,并将归还日期无限延长。
又没过多久,梁氏的胞兄被任命为江陵府的判司,这个官职虽然不大,在地方上却有权利,只要能熬过一两年做点业绩,那么升官指日可待。
梁噗临走之前亲自到方家拜访了方家老太爷,走之后,梁氏便被放了出来。但被夺了大部分的掌家权。
既然梁氏被放出来,而方淼晴也搬回正园,那么晨省就是必然的。
锦安堂的正房里,第一次晨省昏定,方淼晴含笑给梁氏请安:“拜见母亲。”
梁氏坐在软榻上一派慈祥文雅:“大小姐,快请起。”
第五十章 庆嬷嬷
||梁氏坐在软榻上一派慈祥文雅:“大小姐,快请起。”言笑晏晏、亲切温和,端的是主母风度:“你近日来身体不好,这会儿可好些了?”
“淼晴好了很多。倒是母亲今日消瘦了许多。要好好注意身体才是。”方淼晴一派关心道。
坐在梁氏身旁的方淼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俏脸含冰,窗外满满的阳光也无法让她看上去暖上半分:“姐姐,晨醒怎么这么晚,虽然母亲是你的继母,可是作为女儿,晨省昏定也该守时点。你学的礼仪都去哪去了?”
“淼烟!”梁氏愠怒道:“有你这么对你姐姐说话的!”
她对方淼晴道:“她年纪小,口无遮拦,淼晴可不要在意。”
方淼晴嘴角微微勾起:“是淼晴的错,不怪妹妹。”
梁氏微微一笑,“不见怪便好。”她轻轻一笑,“你妹妹不懂规矩,也是我没有教,哎,再过一个月你们便要进宫选秀,这规矩可是千万要学好。免得进宫让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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