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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方淼晴慢慢的用过早点,才拿起桌上的衣服缝制起来。
王嬷嬷对她是十分客气的,对外说她身上的伤还未好,不宜做活,先将上次的衣服缝制完成再说。方淼晴当真就慢慢的缝制手头上的衣物。
比起后宫的汹潮暗涌,掖庭局却显得格外清静。只是晌午的时候,采衣来了。她如今是司宝司的一名宫女,换上司宝司白色绸缎宫装,腰间坠着樱红色丝绦,却发显得人聘婷秀雅。
“晴晴。”采依唤道,一边拿起桌上的衣服帮忙缝制:“知道秦公公死的事,你知道我们多开心。他以前没有少为难我们。王嬷嬷性子很胆小,没想到他是居然栽在王嬷嬷手上。”
方淼晴微微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王嬷嬷怕是在秦公公欺压下积了许久的恨,趁着这次爆发出来罢了。”
“那我当真是佩服王嬷嬷了。”采依瞧着方淼晴,见她面上坦然,仿佛秦公公的事当真与她无关。如果不是她在掖庭局这些年了解王嬷嬷的品行,差点儿就信了。
时间有点静默。两人各自做着手上的针线活。
采依叹了一口气,道:“再过几日
齐国太子便要到达京都,太后心血来潮叫司宝司铸造一件九尾凤簪,好在那日戴上。我听人说,齐国皇后也有这么一只九尾凤簪,是齐国开国皇后传承下来,皇室的传家之宝,只传给下一任的皇后。你说,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司宝司吗?若是做得不好,被齐国那只比下去了,太后还不恨死我们。”
“那就做得比齐国好。太后也就无话可说了。”方淼晴道。
“做好有那么容易吗?”采依又叹了口气:“齐国太子不到十日就到京都了,要司宝司在这么简短的时间内做出一只可以和齐国传世之宝比肩的簪子,除非是陈福楼在世,要不然怎么可能。”
日照斜斜的射进屋里,方淼晴在阳光里里拿着绣针,手指翻飞,长长的线随着她的动作一合,很快就将一件衣服缝好。其实针线活也没有那么难。她看着这件看不出修补痕迹的衣服,不禁哑然失笑。
采依看着她的面色,终是忍不住急急道:“晴晴,你见过陈福楼的鉴宝录,他有提到九尾凤簪吗?你有办法是吗?”
方淼晴轻声道:“尚服局有舒妃娘娘撑腰,就算你做不出九尾凤簪,那有什么害怕的。淑妃娘娘现如今怀着身孕,是后宫最为精贵的人,太后娘娘看在舒妃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们的。”
采依道:“太后娘娘看我们尚服局最为不舒服。如今,淑妃娘娘怀孕,谁知道她会不会想趁着这个机会夺回宫权。”
“你才去司宝司多久,就一心向着淑妃娘娘。争权夺势那是她们上面的事情,与你何干?”她问。
采依道:“我虽然没有见过淑妃娘娘,却也听人说淑妃娘娘一向娴淑守礼,行事谨慎,从来不会为了一时之气就责打宫人。但是太后她……”她道:“看你那天被打得半死不活,就知道太后的为人定不好相处。我只是宫女,当然希望自己的主子好相处。”
“况且,若是我这次能做出比齐国九尾凤簪更好,立功一件,得到于司宝的重视,那么升为掌宝指日可待。你就当作帮帮我,好吗?”采依道。
方淼晴看着她:“你想升为掌宝?”
“不。”采依摇头:“对于我这样的罪官之女,除非遇到大赦,一辈子都没有出宫的可能,一辈子那么长,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自嘲道:“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坐上尚服之位。成为后宫里面不能小觑的人物。”
方淼晴放下针线,饮了一口茶,眯了眼望了望窗外。璀璨的阳光照在树上,那点点的金黄反射了阳光,略有些刺眼。
采依屏住呼吸,眼神之中有急切之意。
“好。我帮你。”方淼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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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方淼晴在帮采依设计簪子的样子时,甘露宫里里梁舒半靠在窗下的锦榻上,她舒服的舒了一口气,彩曳手里执了一柄小巧玲珑的玉如意一下下敲着她的腿。
梁舒半眯着眼睛,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轻声笑道:“倒是没有想到我居然这个时候有了孩子。”
彩曳笑道:“娘娘是贵人,连老天爷都在帮娘娘。”
梁舒仰着头靠在锦塌上:“贵人?这世间贵人多得是,可是……走到最后的不一定就是于身俱来贵人。”她坐起来,问道:“昨夜的宴会怎么样?永肖伯可是寻了御史大人的麻烦?”
彩曳伸手扶起梁舒:“听说昨夜永肖伯在宫里大声宣称司马大人爱慕德妃娘娘,将司马大人气得不轻。”她轻声笑道:“不知道这件事传到德妃耳里,德妃娘娘做如何感想。”
“还是娘娘高明,将这件事让人透风给永肖伯。”她一边扶着梁舒,一边不解的问道:“娘娘,您是如何知道德妃与司马大人议过亲的?”
第七十六章 最重青梅竹马时
她一边扶着梁舒,一边不解的问道:“娘娘,您是如何知道德妃与司马大人议过亲的?”
舒妃斜睨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
彩曳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赶紧噤声。
梁舒在宫中五年,深知权力的重要。今年刚入宫十名妃嫔,个个都有不输之姿,不凡出身。她处于禁足时期,而皇上要雨露均施,再加上齐国公主将在十日之后便到京都,真要是如此,等半月她出来,该冒头的冒头,后位指不定都有人了。到时她再想东山再起也难了去了。所以后宫之中的女人,不怕罚钱,就怕禁足。
她自己也担心等她出殿会不会少了宠爱晨。
这孩子,来得真及时啊。
她的手伏在自己的肚子上面。如果是男孩,就是皇上的嫡长子…副…
彩曳仿佛看出她所想:“娘娘,您放心,奴婢听老人说肚子尖的是男孩,奴婢瞧着娘娘的肚子像是要生皇子的。”
“才三个月,你看得出什么。”梁舒叹了一口气:“我倒希望是个女孩。”
彩曳仔细想了一想,方明白了梁舒的担心之处,不禁道:“娘娘是担心那些世家嫔妃会视娘娘为眼中钉?娘娘如今怀了身孕,皇上命御医和内侍随时待命,甘露宫里面皆是娘娘的心腹,娘娘只要小心一点,那些人难道还能把手伸到咱们甘露殿来不成?”
梁舒望着窗外的日光,闭上眼,缓缓道:“你究竟想得太浅!你怎不想一想,我出身卑微却有荣宠,在她们眼里是以色事人,最不得太后喜欢。而德妃娘娘世族官家出身,在前朝有她祖父的鼎力支持,在后宫太后也不会为难她,若是她怀孕了,皇子是锦上添花,然而我这样除了陛下外一无支持,就算生下来,孩子也不一定能平安长大……”
“况且,陛下如今春秋正盛,以后还会有不少皇子。而前朝那些人他们只认出身,生下的皇子才有站上去的资格……”她缓缓喘了一口气:“将来的事情,也未必能够说得准!本宫要为自己将来考虑也要为自己皇儿的未来打算,那是自然不能生下嫡长子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说到这里她心中悲伤,深深喘了口气,彩曳忙斟进热水,她喝了一口,才平复心中的悸动。
她缓缓走向正殿,殿里面堆满了从各宫送过来的礼物。后宫一向如此,风往哪头吹,头就往哪边偏。
彩曳道:“娘娘,单凭皇上在后宫的宠爱谁也敌不上娘娘,昨夜您说您生病,皇上一听,连宴会都不顾,径直就往您这儿来了。”她小声道:“娘娘完全可以凭着皇上的宠爱在后宫为皇子挣得一席之位。”
梁舒瞧了一眼彩曳,静默不语,楚昭然对她的态度,是宠,不是爱,这点她还是有自知知明地。而这种宠又能保她多久呢!况且,楚昭然看起来温润温和,谁也不知道他绝情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些话她不会对彩曳讲的。她只会自己藏在肚子里。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再艰难再难熬,她不会后悔。
想到如此,她恢复斗志,侧头道:“如今这风言风语的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德妃娘娘耳里。她自认拿了我的把柄就可以隔岸看我和太后争斗,本宫怎么会这么便宜她,她既然想与我联手对付齐国公主,那么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娘娘说得是。”彩曳笑道:“德妃娘娘最注重名声。想来对太后不会再那么言听计从,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梁舒轻轻一笑,王佳安以为她抓住她的把柄,却不知道她也知道她的秘密——当她离开叶家时,在不远处无意中撞到他们二人,少女一脸娇意,少年温和含笑。那景致她至今难忘。只觉惬意温暖,两相生情。
销红倚翠风流事,最重青梅竹马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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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已深,烛火轻燃,方淼晴此刻正坐在床上,手里绣着针线。烛光将少女的影子拖得很长,纤细的一条,朦腌的看不清轮廓。
就在这时候,窗户传来敲门声。
她一怔,此刻已经天黑,四周寂静,只当自己是听差了,却又听得窗户响了几声,声音清楚,又似乎见她还不开窗户,一声一声的响着。
方淼晴立刻披了外袍,手里握着匕首,警觉的向窗边走去,开了一条缝隙。
司马韵一身白色绣鹤袍,腰间拄了块藏蓝色的玉佩,色泽上佳,整个人俊朗出众,若不是莫名其妙出现在窗户边,在这样美好月色的景致下出现,倒也是一桩赏心乐事。
方淼晴微愣了一愣,才问道:“大人,你怎么来了?”三番两次半夜出现,他把这里当作什么。她手扶着窗坎,窗户只露出一点缝隙,露出她完好的半边脸颊。显然是不打算让他进来。
司马韵表情阴郁的沉声说道:“方淼晴,你别以为上一次我饶过你,你就以为你可以得寸进尺!””不,不是的大人。”方淼晴小声道:“虽然您不把我当一回事,但是我并不觉得我们两个关系好到我可以穿着中衣就见您
tang。容大人让我换一件衣服。”
司马韵一愣,见窗户在他的面前关上。
过了好一阵子,门吱的一声打开,少女探出一个头:“大人,虽然您武艺很好,跳窗轻巧,但是可以走门的为什么要跳窗。”
司马韵冷哼一声,这才正大光明的从门口进去。
方淼晴身穿着一件暗色衣裙,她将头发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右边放下一片头发盖住脸颊。然后,整个人侧着左边的身体站着。这样看过去,莹白别透,好似空谷幽兰,可见是用心打扮过的。
“真难看!”司马韵突然说道。
“奴婢蒲柳之姿难以入大人眼。”方淼晴并不生气,给他倒了杯茶:“大人,这儿简陋,没有好茶可以招待您,你随便喝点。”
她坐在他的身边,声音温和:“大人,你今天怎么来这里?”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有一股酒气。
司马韵喝了几杯清茶,道:“舒妃娘娘怀孕,皇上高兴,特在御花园里摆宴。我也被邀请其中。”
楚昭然登基也有八年了,若是别的皇上早有好几个皇子,他不仅皇子都没有,连公主也没有一个。时间久了,对国家社稷,对皇上的名声都会不好。这儿梁舒怀孕,这的确是件大喜事。
方淼晴笑了笑,又问道:“皇上摆宴与我何干,大人来我这儿找我是否有事情?”
司马韵一时间竟然微微一愣,过了好久,才不耐烦道:“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认真听话,有没有被人欺负。”
方淼晴大致思索了下御花园到掖庭局的地形,这来回需要躲过禁卫军,颇费时间。她抬头看向司马韵道:“我很好,让大人费周折了。”
司马韵见她似乎真的很好,更加烦躁,自己也不知怎么得就来到这儿,只能打量着四周,看见她放在床上的绣品,道:“你在刺绣?”
“是。”她从床上取过自己的绣样,递到他的面前:“大人看看我这个绣样如何?”
司马韵低头一看,见她托着绣品稳稳的放在自己面前,略一犹豫,还是接过。
是三朵梅花,颜色鲜艳,栩栩如生,甚为精致。
“大人看看,可有比上一次好很多。”方淼晴问道。
“是好了一点。”司马韵嘲笑道:“看来,你在掖庭局也没有闲着。至少这绣工有进步。”
方淼晴嘴角轻扯,淡淡一笑:“我受大人恩惠巨多,若是大人不嫌弃的话,我照着这绣样给大人绣一对护膝。”她幽幽道:“只要大人不要再扔掉。”
这句话她说得却极为诚挚,司马韵狐疑的看着他,半晌才道:“方淼晴,你莫是又在想什么?”
方淼晴摇摇头,道,“这些日子我在掖庭局颇为自得,这还多亏了大人毁掉我的容貌,还得罪了太后娘娘。我对大人感激不尽,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大人尽可放心。”
司马韵沉吟道:“你为什么要做护膝呢……”
“我曾听人说过,大人在战场被人射中膝盖,落了病根。既然要做些东西,不如绣一些大人用得着的。”她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司马韵深深看了她一眼,叹息道,“你是突然开窍了,发现对我使用美人计比对我又杀又恨的更好吗?”
“大人您刚才才说,奴婢长相难看……”她诚恳道,“我这副容貌如何敢冒犯大人?大人会中了我的美人计吗?”她顿了顿:“大人却对我如斯照拂,甚至亲自送来伤药,为我擦药,我焉能不惶恐。以前是我太不懂事,曲解了大人的好意。真是感到惭愧。”
司马韵一本正经正气浩然道:“本官一向心善,帮助该需要帮助的人而已。”
方淼晴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大人果然侠义心肠正气浩然!”
司马韵欣然道:“一些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方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方淼晴微微凌乱。
四周安静。他们两个人四目对视,烛火忽地爆出一丝火花,惊得二人转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