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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蚀骨》
作者:雨归来
马车里,她枕在他的胸前,伸出手掀开帘布,金陵城一片月光,春色正好,暖风有些熏人。
她低声道:“祁振,我知道你的心,还在我这儿。
祁振心头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玉柔垂下头去,低声道:“我的心也在你那儿。”
他握着她放在他胸口的手,那么小,只要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纤细的手骨,他舍不得,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可是,我真的不想入宫了。”她说出这句话时,眼泪已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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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闻?他的婚讯
南京城。
肃王今日大婚,娶的是徐大学士的女儿。
皇上下旨赐的婚。
成亲这天,万人空巷。就连深闺中的女子都站在自家的阁楼中向外张望,期待看到肃王成亲的盛况。
苏将军府中,异常的安静。
后花园的阁楼上,苏玉柔和贺凌云正在对弈,后街传来隐隐的锣鼓声,苏玉柔拈起一枚白色棋子,却没有放下。
“凌云,外面是什么声音,这么热闹?”
贺凌云一身白袍,眼中流光一闪,唇角却微微扬起:“玉妹,对弈不可分心。”
苏玉柔微笑,将白子落下:“凌云,你输了。”
贺凌云愣了一下,仔细看着棋局,恍然大悟一样,微笑道:“还是玉妹棋高一着,凌云甘拜下风。”
“还说让我不要分心,凌云兄今天一直心不在焉,到底怎么了?”
贺凌云没有抬头,一粒一粒捡着棋子道:“玉妹,我们再来一局。”
苏玉柔刚要点头,耳边却传来更加清晰的锣鼓声,是迎亲的曲子,她不禁好奇的站起身来,想要向外眺望,孰料贺凌云已经站到了她面前:“玉妹,不如我们下楼去花园走走。”
“凌云,谁家在办喜事,不如我们出去看看?”
“这——还是算了——”
贺凌云的话音未落,就看见丫鬟添喜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直奔苏玉柔而来:“小——姐——”
贺凌云一抬眼,突然一改平时的儒雅,冷声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还不赶快退下!”
添喜愣了一下,又看了看苏玉柔,吓得不敢乱动,憋在喉咙里的话说不出来,脸色已涨得通红。
“添喜,发生了什么事?”苏玉柔绕过贺凌云,缓缓向添喜这边走来。
“小姐——”添喜被贺凌云凌厉的目光吓到,低下头去,眼泪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贺凌云见状,眉头皱起,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到苏玉柔身边,低声道:“算了,早晚得知道,我带你看去就是了。”
苏玉柔的心刹那间像是被一根细丝提至半空,她微微的吸气,害怕把那根细丝扯断一般,缓缓的点了点头。
朱雀大街上,人头窜动,苏玉柔望着那越来越远的车队,看着马上的男子系着大红色的稠花,她的耳边只有震耳欲聋的鼓乐声。
成亲的居然是他!
她是最后一个得知真相的人。
怪不得,他近来鲜少亲自来府上做客,甚至送的信都少了。
可是,就在昨晚,他还差寒实送信来,说让她今晚老地方见。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祁振——你——你——
苏玉柔强忍着酸涩的泪,缓缓的侧过身,望着一脸凝重的贺凌云,涩涩的开口:“你也早知道了,对不对?”
贺凌云心疼的伸出手去,搭在她的肩上,低声道:“玉妹,他不适合你。”
苏玉柔慢慢的扯开他的手臂,迈着踉跄的步子,失心人一般向苏府转去。
“玉妹——”贺凌云追上来,截在她的面前,看到她满脸清澈的泪,心瞬间揪紧,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郑重地开口:“肃王的野心你是知道的,你要的他根本给不了,不要再执迷下去了!他为了争夺皇储之位,能与徐氏联姻,异日就算得了天下,又岂能专宠一人?若你愿意下嫁凌云,凌云愿以身家性命起誓,此生绝不再娶!”
苏玉柔愣在那里,面色苍白,半晌才低声道:“容我想想——”
第二章 洞房?她的决绝
阳光伴随着梧桐叶子,落下来,金黄细碎,洒了一地。
苏玉柔坐在阁楼之上,太阳慢慢西沉,添喜来送了几次茶,再也不敢打扰她,就悄悄退下了。
秋至的夜,已有些寒凉,她依旧穿着白日的素色衣裙,晚风拂动她的衣袂,说不出的清冷寂寞。
耳畔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一个是祁振的:“柔儿,他日我若为帝,一定迎你入宫,封你为后!”
“迎你入宫……”
“封你为后……”
一个是贺凌云的:“他为了争夺皇储之位,能与徐氏联姻,异日就算得了天下,又岂能专宠一人?
“岂能专宠一人……”
“岂能专宠……”
苏玉柔望着天上清冷的月,指尖冰凉,此刻肃王府中,该是何等的热闹?是在拜堂?还是早已送入洞房?
白日的泪慢慢干了,她缓缓的闭上眼,倚靠着阑干,任两个声音在脑中交战。
一阵风过,空气中传来一阵的酒香,一件衣服落在苏玉柔身上,她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你——”苏玉柔惊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睛很亮,脸上是酒醉后的酡红。
祁振将苏玉柔裹在自己怀里,低声道:“柔儿,让你等得久了。”
苏玉柔的心倏地一颤,她浑身僵硬,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唐突冒昧的拥抱她,纵然第一次见面,她就曾搀扶过喝得乱醉的他,可再之后,他对她,一直给予着尊重。
他怎么可以,白日和一个女人成亲,晚上居然装作没事人一样,跑来占她的便宜?
“柔儿?”祁振见她良久没有回应,目光只呆呆的望着自己,酒气已经散了几分。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苏玉柔缓缓的取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那刺目的颜色,让她的心又豁开一道口子,从里面缓缓淌出血来。
“柔儿,你——你知道了?”祁振的目光微微一黯,大手捏着她柔弱的双肩,神色闪过一丝尴尬。
“你觉得能瞒得住吗?”苏玉柔的力气慢慢消失,她咬着自己的下唇,害怕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肃王,从今天起,你我恩断义——”
“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再度被他紧紧锁在怀里,唇吻已经热烈的落下,碾压着她的唇齿,像是要把她吞到腹中。
“放开——”她用力挣扎着,却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他的舌已经钻进口中,带着浓烈的酒意填满她的口腔,让她一阵晕眩,双手被他锁在背后,身子被迫仰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夹杂着委屈、痛苦、羞辱还有一丝哀痛全都涌上心头,白日的泪水再度袭来,凉凉的顺着唇角流进口中。
祁振在感触到那一丝咸味时,身子微微一顿,慢慢的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调整着他失控的气息。
“别哭了。”祁振的手指收紧,握成拳头,慢慢的砸在栏杆上:“柔儿,相信我,父皇身体每况愈下,他年我若为帝——”
“定然迎我入宫,封我为后,对吗?”苏玉柔自己擦掉了泪,眸色渐渐清亮,直盯着祁振看。
祁振皱了下眉,却重重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让我再等等,对吗?”苏玉柔的声音越发平静。
祁振眸光越发暗沉,低声道:“不会太久——”
“可是——我不想等了。”
第三章 追问?恩断义绝
“你说什么?”祁振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子形成了天然的压迫感,久经沙场的他,周遭全是戾气。
苏玉柔却丝毫不惧,她抬起头,迎上他杀人般的目光,唇角微微扬起,冷静的开口:“你要的是皇位,是这天下,而我要的,却不是做什么妃,封什么后,所以,我说,不想等了。”
“你——”祁振拳头握紧,望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竟然第一次不知所措起来,他憋闷在心口的那团火越燃越炽,想要狠狠地发泄,可是却不舍得再动她一分!尽管他的身份曾经被人无数次拿来做文章,却都是背着他乱嚼舌根,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一句重话,甚至给他一个脸色看!
半晌,祁振闷闷的舒了口气,转过身去,望着天边的残月,冷声道:“柔儿,收回刚才的话,等我,最多三年!”
苏玉柔望着他傲岸的背影,一如从前看到的那般孤独,她的心竟再度纠结起来,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伏在他的背上痛哭一场。
风将梧桐叶吹落,阁楼上落了几片,她望着枯黄翻转的叶子,心思也随之变化,贺凌云的声音在心底越来越明晰,“异日就算得了天下,又岂能专宠一人?”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曾经为这天下跟随太祖出生入死,倘若不是因为他的母妃是外族人,只怕早已被立为太子。
就算皇上立了别人,他又岂能甘心?
她没有那个自信,他会为了自己放弃这天下!
她也没有那个豁达,能够和那么多的女人分享他!
然而,她望着他的背影,还是忍不住低低问了一句:“祁振,倘若——在今天之前,我求你和徐家悔婚,你会同意吗?”
祁振的背影是僵直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就是那片刻的迟疑,却让她的心慢慢的沉下去。
祁振转过身来,望着她,眉头锁着,沉声道:“柔儿,你不会那么做。”
苏玉柔笑了,涩涩的重复了一句:“的确,我不会那么做,因为你的决定也不会改变,对吗?”
祁振对上苏玉柔灼灼的眼神,半晌缓慢的点了点头。
他绝不会骗她。
包括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你走吧。”苏玉柔转过身去,胳膊却被祁振一把拽住。
“你——”祁振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有人踩着阁楼的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眉头紧皱,深深的望了苏玉柔一眼,压下要将她带走的冲动,飞身跃下阁楼,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苏玉柔转过身,看到苏夫人站在阁楼外,心跳得像擂鼓一般:“娘——”
苏夫人缓缓走进来,一眼瞥到扶椅上的衣衫,那大红的颜色,还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她轻轻叹了口气,拉着玉柔的手坐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柔儿,你该知道,肃王已经成亲了。”
苏玉柔点点头,眼睛酸酸的,却没再哭。
“凌云下午过来提亲了。”苏夫人又补了一句。
苏玉柔抬起头来,惊愕的望着苏夫人,这才想起,他白日里除了提醒她以外,还说了那么一番话:“若你愿意下嫁凌云,凌云愿以身家性命起誓,此生绝不再娶!”
她认识凌云的时间更久,却从未曾想过,他对自己居然有那么深邃的一份情谊。
“柔儿?”苏夫人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心。
苏玉柔这才回过神来,涩涩的问了一句:“爹爹——怎么决定的?”
“你爹爹让我问问你,这毕竟是你个人的大事,虽然我们都觉得凌云是个很可靠的孩子——”
苏玉柔垂着头,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许久许久,才回了一句:“娘,明天请他来府上,柔儿想和他谈谈再说,好吗?”
第四章 表白?专宠一生
深夜,肃王府婚房之内,祁振坐在床榻边,望着红烛高烧着,红色的烛泪一层层堆叠着,想起了她娇嫩的唇和清冷的泪,心头闷闷的。
她应该是了解他的。
可是为什么,此刻的他居然有一丝丝懊恼,倘若他拒绝父皇的赐婚,结果会怎样?
父皇晚年多疑猜忌,若问起原因,他该如何解答?父皇哪里会相信,他是真的喜欢苏将军的女儿,只会以为他想要强强联手,控制京畿的兵权。
她此刻是在哭,还是——
祁振喝光壶中的酒,啪的一声将酒壶扔开,拳头重重落在桌案上。
这时一个低柔的声音在床榻上传来:“王爷,酒多伤身。”
祁振眸子眯紧,转过头来,醉眼迷离,望着床上盖着大红盖头的身影,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在,他不悦的站起身来,拔脚向外走去。
“王爷——”女人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再也无法矜持,自己掀开盖头,看着红彤彤的帐子、红彤彤的嫁衣,还有桌案一叠叠的花生、枣子、桂圆、帘子,眼中慢慢凝聚的怒意,渐渐化解、消减,恢复平静。
——————雨归来——————
将军府后花园,日色渐暖,白云悠然。
莲生池中,有几尾鱼施施然游来游去。
苏玉柔站在池边,望着水池中天上飞鸟的倒影,神色黯然。
“玉妹。”贺凌云身着一身白袍,卸下了战甲,他更像一个玉树临风的书生,只有见过战场上的他,才敢相信,如此儒雅的男人,居然是令北疆戎国望而生畏的无敌战神。
苏玉柔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慢慢的垂下头去,低声道:“你来了。”
“恩。”贺凌云温和的点了点头,接过侍女添喜手中的鱼食,捻了一点,抛入池中,看着鱼儿齐齐游过来,淡淡一笑道:“玉妹,你看鱼多快乐!”
苏玉柔心里酸酸的,低声道:“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快乐。”
贺凌云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快乐?”
苏玉柔被他逗笑了,抬起头道:“你是不是接下来还要说:我早已承认了鱼是快乐的,就是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对吗?”
贺凌云微笑着点点头道:“对,我是在水边知道的。”
苏玉柔也笑了一下,慢慢的笑意凝在唇角,她轻轻的叹口气道:“凌云,谢谢你,只是——”
“玉妹,你先听我说。”贺凌云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轻轻牵着她的衣袖,望着莲池道:“玉妹,你知道你生性淡泊,所以打算婚后就与你卸甲归田,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出去走走看看,你喜欢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我就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