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凌瑶反唇相讥:“若是若儿堂妹会的话,便让若儿堂妹来烹茶?”
冯绮若坐在椅子上,摇着小团扇冷笑一声:“我都快嫁人了,才不帮旁的男子烹茶。”
冯凌瑶听了,翻了个白眼,还有脸说自己嫁人,不过是做个妾罢了,堂堂汝阳侯府嫡女嫁给人做妾,还是因为私相授受的事情,她怎么可以如此恬不知耻?
冯凌瑶一边洗杯子,一边说:“是,不过若儿堂妹也该练练烹茶之技,到时候也好给及国公府的主母奉茶。”
冯绮若一听,鼻子都气歪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这茶我不喝了!”
冯凌瑶说:“表哥又没有求着你喝。”
“哼,你道一口一个表哥叫的亲热,这可是咱们汝阳侯府的表哥呢!”冯绮若冷笑道。
冯凌瑶亦是反唇相讥:“沈家婶婶还不是被你那个小妾娘给气死的?你还有脸叫表哥么?”
“你——”冯绮若最是不喜别人提起她原本是庶女的事情,气得举起了茶杯就要往地上摔。
“放肆!”冯绮波这才出声。狗咬狗也该有个限度,这样的泼妇行径实在是丢脸。
“表哥还在这呢,你们就这样吵吵吵吵的成个什么体统!”她冷冷道。
冯凌瑶脸上一红,连忙拿眼睛去瞟沈嘉赐。可是冯绮若才不管沈嘉赐怎么看她,将被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对着冯凌瑶冷冷道:“你都十七岁了还没嫁出去,是没人肯要你吧!”
因为冯凌瑶属意沈嘉赐,十七岁都没有定亲,冯家大伯本来是想着带她回京城了再找一个京城高门公子的,也就由着她拖到了现在。可是冯绮若那句话说得实在是过分,冯凌瑶被气得脸颊通红,又不好意思将自己喜欢沈嘉赐的事情当众说出口。她在扬州的时候和父亲提过这个事情,可是母亲一心想把她嫁到京城来,沈嘉赐又没有表态……
“冯绮若你够了!像个什么样子!”冯绮波见冯绮若说的过分,出言斥责。
冯绮若本来这两日钻在南苑绣嫁衣就觉得委屈,听了冯绮波的话更加爆发出来:“还有你,你自己看不住男人还想磋磨我?我告诉你,宏声哥哥没有一点喜欢你的,你就是个草包废物!”
啪的一声,一个鲜红的手印打在了冯绮若的脸上,冯绮波甩了甩自己的手,看了眼兀自震惊的冯绮若,冷笑道:“你再如此顶撞长姐,就不是吃两个巴掌的事情了。你自己做的事情还需要我多说?那日在垂花门前咱们两个说得清清楚楚!这件事情若是抖到了及国公面前,看看你的宏声哥哥会回护你几分!”
冯绮若捂着脸,陡然响起了那日在垂花门前被冯绮波掐脱臼腕子的事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真是不长记性。冯绮波掏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掌,说:“你还是回去好好绣你的嫁衣吧!”
冯绮若哭着跑了出去。
冯绮波坐到椅子上,又抖出个笑容:“二妹妹顽劣,让堂姐和表哥见笑了。”
冯凌瑶见她给她消了气,脸色也缓和了些,噘着嘴说:“哪里是顽劣,分明是恶毒。我在七夕宴会的时候就听那些贵女说她行事跋扈,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情还不收敛。”
沈嘉赐倒是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方才女孩儿们的争吵。
冯凌瑶看了一眼冯绮波,方才她出手打了冯绮若,既给她解气,又展示了冯绮波泼辣的一面,沈表哥虽然装作没有看见,恐怕心中对这个表妹的印象已经不好了……
她一边烹茶,一边娇笑道:“方才波儿表妹也真是的,吓着我了。”
冯绮波一挑眉,刚才和冯绮若撒泼对骂的人是谁啊,这就被那一巴掌给吓到了?她看着努力做出端庄温柔样子的冯凌瑶,摇了摇头,年轻的小姑娘就是喜欢把谁都当成假想敌。
冯凌瑶久居江南,烹茶的技术极为不错,很快就端上来清澈的雨前龙井。冯绮波是个粗人,并不会品茶,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冯凌瑶在品茗上颇有造诣,自然看出了冯绮波的装模作样,便笑着问道:“波儿妹妹,觉得怎么样?”
冯绮波垂着眸子,她不就是想让她在沈嘉赐面前出丑么。她和沈嘉赐八字都没一撇呢就这么急着打压所谓情敌,真的好么?
她也装模作样笑道:“堂姐的茶艺,妹妹望尘莫及。倒是三妹妹,我听说三妹妹最近在修习茶艺,倒是可以向堂姐请教一二。”
冯启兰一心想嫁个高门子弟,所以私下里各种技艺都在加紧学习,虽然得了端毅王的夸赞,可是毕竟还是个庶女,总得有两样技艺傍身。
冯启兰见冯绮波抬举她,连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笑盈盈地对冯凌瑶说:“妹妹最近确实是在修习茶艺,只不过技艺不精,不好意思献丑,不过确实想着向堂姐讨教一番呢!”
冯凌瑶对冯启兰倒是没有什么敌意,便拿了茶杯随便说了几句窍门,顺便再沈嘉赐面前又炫耀了一番,气氛倒是缓和了下来。
因为沈嘉赐终究是外男,不方便和几个小姑娘待得太久,喝了一轮茶之后,冯绮波就找个了由头将冯凌瑶打发到后花园去了。沈嘉赐也如释重负般告辞去书房,说是要等着找宁哥儿玩,但是十六岁的少年和七岁的小孩子有什么可以玩的也就只有沈嘉赐自己知道了。
冯凌瑶本来就是来府上等沈嘉赐的,在后花园里陪着几个妹妹十分不耐烦,没多久也告辞了。
冯绮波便遣散了两位妹妹,穿过回廊往自己住的院子乐悠阁走。
刚穿过一道抄手回廊,就看见新来的姨娘张氏穿了个宝蓝色坠花襦裙,上身浅靑色罩衫,领口细细滚了一圈边,头上斜插个珍珠簪子,站在廊下。
看见冯绮波来,新姨娘连忙行了一礼:“大小姐。”
才来没几日,倒是将自身的一层土气褪了个干干净净。冯绮波笑着说:“几日没见张姨娘,张姨娘看起来越发精神了。”
张姨娘含羞带怯地说道:“人靠衣装罢了。”她今日穿的衣服是前几天汝阳侯赏的,都是华贵的布料,她一个乡下来的女孩子几时见过这些。
冯绮波打量了她一圈,如果气质不放在那里,再好的衣服穿在土鸡身上也是毁掉的,然而这个张姨娘穿着这华贵的绫罗绸缎一点也不碍眼,倒像是生来就是穿这个的样子。如今没有几日,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她原先不过是个农家女了,那态度那姿势确实和官家小姐一般。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转变如此之大,这个张姨娘也绝非池中之物。
她笑了笑,说道:“姨娘哪里的话,是姨娘自己个儿的精气神好,才将那衣服衬得好看呢。我还盼着姨娘早日给咱们侯府添上两位小公子呢。”
张姨娘一听,脸立刻红了,羞恼道:“大小姐莫要打趣我了!”
自她被太夫人带回来之后,汝阳侯倒是天天宿在她那里,这宠爱也算风头无两了,再加上太夫人对她极好,这才没几日,她的地位也隐隐约约快要盖过生了儿子的苏姨娘去。
冯绮波也笑:“宁哥儿也总是吵着要个弟弟,陪他去国子监念书。真是的,有个表哥陪着还不够!”
张姨娘的脸上突然划过了一丝僵硬,正好落入了冯绮波的眼里。
她本来就是想试试这个姨娘的心性,所以才提出了冯其宁,但她也说了,若是生个弟弟,也会想办法让他入国子监,就看听者心里想着的是宁哥儿,还是国子监了。没想到这个姨娘注意的还是宁哥儿。
冯绮波的态度马上就冷了下来,提醒道:“姨娘可要和苏姨娘好好相处,她毕竟是生养过的人,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苏姨娘想必也不会吝啬的。宁哥儿是咱们府上的长子,也很是听话,希望姨娘将来能生个和宁哥儿一眼可爱的男孩儿。”
☆、廿七章(捉)
张姨娘的拳头稍稍紧了紧,很快面上又平静下来,笑着说道:“宁哥儿确实是个可爱的孩子,总是让妾想起妾的幼弟。”
竟然将汝阳侯府的长子同乡下的小孩相比,这姨娘是真不懂规矩还是假不懂规矩?
冯绮波到底还是和颜悦色地说:“姨娘,这话在我面前说说无妨,别在父亲面前也这么说。”
张姨娘仿佛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跪下来连声道歉:“是妾失言!”
冯绮波看见远处太夫人沿着抄手回廊正朝着这个地方来,心中冷笑一声,这姨娘难道想要作乔?那也太没水准了些,方才她说的话让太夫人听见,她也是个死,谁不知道太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冯其宁?
眼下这妾室还未做什么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耍耍小心机罢了,她也就忍了。于是她赶紧伸手虚扶一把,说道:“我不过是提点下姨娘罢了,姨娘何必如此诚惶诚恐,太夫人快过来了,方才那话让太夫人听见更是不好。”
张姨娘的脸刷的白了一下,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这一幕还是让太夫人看见了,不多时黄妈妈便急匆匆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黄妈妈出面,这个张姨娘的面子确实是不小的。
冯绮波故意不说话,看那张姨娘怎么回黄妈妈。
张姨娘的眼睛在冯绮波身上转了一圈,握拳强行平定了神色,笑着对黄妈妈说:“方才妾没站稳,扭了一下,幸好让大小姐给扶住了。”
既然要说这样的话,干嘛刚才还犹犹豫豫的,黄妈妈看向冯绮波的眼神立刻就狐疑了起来。
冯绮波冷冷看着张氏,笑了笑说:“是啊,方才姨娘没站好,我怕她跌倒伤了身子,就扶了扶她。”
因为太夫人本就很不喜欢冯绮波,而张姨娘在太夫人那里却是得了青眼的,黄妈妈对人的亲疏远近很是明显,看向张姨娘问:“真的么?老身瞧着倒像是大小姐刚才准备罚你似的。”
张姨娘连忙说:“不是不是!大小姐没有要罚我,是妾自己没站好。”她做出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拿眼睛不停偷瞄冯绮波,惹得黄妈妈脸上的狐疑更加重了。
现在她这般作态,就算是冯绮波当场说出是因为她失言,黄妈妈也不大会信了,就失言一个罪名,够得上让她那么惶恐么,更何况太夫人本来就不喜欢冯绮波这个女孩儿,对张姨娘青睐有加,冯绮波这下百口莫辩。
不过冯绮波也没想着辩驳什么,姨娘想作妖,就让她作去吧,她想挑拨自己和祖母之间的关系,殊不知自己这个大小姐在祖母眼里就和死人一眼,都不需要挑拨,光凭她是女孩这一点,就够让祖母不喜了,现在在这里做戏,简直是浪费精力。
她淡淡说道:“姨娘下次走路还是注意着点好,现在还不是双身子呢,若是他日怀着弟弟,再这么一歪,伤了弟弟就不好了。我还盼着能再送一位弟弟进国子监。”
张姨娘诚惶诚恐地答应,心中却陡然一紧,方才大小姐说什么,再送一位弟弟去国子监,这么说来大少爷是给大小姐送进国子监去的?方才她以为这个大小姐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还出言提醒她她生的儿子既不是嫡也不是长,让她极为生气,想惩戒一番,没想到这大小姐这么大的能耐……方才果然是出手太极,还是得赶紧挽回才好。
她连忙点头说:“妾谨遵大小姐教诲,妾方才只不过急了些,没注意脚下……”
冯绮波斜睨了她一眼,这会了急着表态附庸了,方才那在黄妈妈面前惺惺作态想要拉她下水的样子去了哪里。
可惜迟了!她冯绮波最是睚眦必报的人,敢打她的主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她冷冷笑道:“姨娘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便和祖母见个礼就走了。二妹妹的嫁妆还得我去整理呢。”
张氏更是出了一头冷汗,什么,二小姐的嫁妆也是她在打理,账册不是在太夫人手里么?
冯绮波提步走过去同太夫人见了一个礼,便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蓝秀园突然传来消息,苏氏病倒了。
苏氏原先身子还算康健,一开始只是风寒,就随便遣了大夫来看。因为儿子在国子监,太夫人对她的态度就冷了些,也没怎么过问。她原想着过几日就会好的,却没想到越来越重了起来,吓得冯启兰连忙跑到乐悠阁找冯绮波拿主意。
这病的病程发展十分正常,到没有什么诡异的地方,只是冯启兰极为担心母亲的身体,哭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就差给冯绮波下跪了,冯绮波才提步到蓝秀园去。
进了蓝秀园,便看见张姨娘顶着两只熊猫眼,正在张罗几个丫鬟拿药。看见冯绮波来,身后跟着哭肿了眼睛的冯启兰,先是一愣,然后便有些责怪的神色:“你怎么擅自去请了大小姐来呢……苏姐姐的病……”
冯绮波打量了这张姨娘一眼,又是好几日未见,她倒是有些憔悴了,看上去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苏姨娘很久的样子。
“多亏了张姨娘,这两天一直在照顾我姨娘。”冯启兰哭着说。
转性了?
冯绮波还记得她那日在廊下使得小绊子,但是看她一副操劳的样子,也不便给她甩脸色瞧,便说:“辛苦张姨娘了,苏姨娘生病,怎么不来报告我们,拖成这样了,还让三小姐哭着跑来说。”
张姨娘面露难色:“苏姐姐说大小姐忙着二小姐的婚事,夫人、二小姐那里也不方便,而且原先想着不过是风寒,躺个两日便好了,可是没想到……”
这一番话倒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到病人的身上去了。
冯绮波站在院子里,问道:“苏姨娘什么时候开始病得那么严重的?”
张姨娘不说话,倒是冯启兰哭着说:“就昨日晚上,病之前一直拖着拖着,也不见好,昨日就开始发烧了,一开始温度不高,大夫说自己能压下去,可是到了清晨,就开始说胡话了。妹妹是怕熬不住了,才来叨扰长姐!”
她看了冯启兰一眼,自从那日宴会她拉拢了她之后,冯启兰一直很信任她这个长姐,可是这回姨娘生病,竟然拖到这个时候才来报告她,实在不像她的作风,难道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让她不要来打扰长姐。
狐疑的目光移到了张氏的脸上,可是张氏一直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冯绮波移开了目光,看向冯启兰:“赶快去